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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子就膻用私刑了,你能咋地吧?姬延心中冷笑,卻一副誠懇的表情道:“喔?本王倒是要請教司徒了,若是按照禮法,此等貪贓枉法,侵吞國帑之徒,又該當如何處置呢?”


    王續感覺自己扳迴了一城,卻不急著說話了,而是舉起已被內侍斟滿的酒尊道:“老臣敬我王。”慢悠悠的幹完這一杯,才氣定神閑的說道:“按照禮法,百官若有貪贓之嫌,須得有人舉報,秋官府之長司寇根據舉報派出胥吏進行核查,若貪贓屬實,則捉拿收監,由士師根據成例擬定罪責,經司寇核準後,再由司刑按照刑法之規執行。”


    王續停了一下又道:“如此,方算是依法守禮,明證典刑,才不會有任何人提出異議。”


    這一整套流程還真是嚴密合理啊!姬延微微皺眉,自己對律法這一塊完全不懂,看來真得找時間同王叔姬經好好討教討教。“如果無人舉報,是不是就拿那些枉法之徒沒辦法了?”


    “既然無人舉報,何來枉法之徒?”王續沉聲詰問。


    姬延一時語塞,訥訥說道:“這麽說來,本王倒真是膻動私刑了。那麽,按禮,此等行徑又該作何處理呢?是不是應該將本王抓起來審理一番?”


    王續被姬延突然的反擊搞得措手不及,略微遲疑道:“我王乃上天之子,百官皆天子臣下,自是無權審理,禮製亦無成法。”


    “哈哈哈!”姬延覺得實在好笑,真要扯到自己頭上,不論你多麽牛掰,也是束手無策,痛快啊痛快,誰讓老子是上天之子呢?“王卿,來來來,咱們喝酒。”說完舉杯便咕咚一聲幹了。


    看著這個少年天子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王續本來繃緊的神經卻緩緩鬆了下來:以為你長大了,卻原來還是那個毫無城府的小孩子,老夫倒是白白擔心了。他心中暗自冷笑,跟著舉杯幹了。


    “啪!”的一聲,姬延突然將幾塊竹牌拍到案台上,“本王要將這幾個不知好歹的東西砍了。”


    王續完全跟不上天子這一驚一乍的節拍,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不由皺起眉頭,疑惑的看向姬延。


    “今日請王卿前來便是為了此事。來來來,王卿且過來看看,可有你認識之人,免得本王又誤傷了自己人。”


    從王續坐的地方自是看不牌子上的人名,他又不願意放下架子起身走到天子案台旁邊去,於是疑惑的問道:“未知這都是些什麽人?”


    “還能有什麽人,自然是禁軍中的人了,除了禁軍本王還能處理誰呢?”姬延略帶自嘲的高聲道。


    “禁軍?”王續心中一個咯噔,那可是權貴子弟的集中地啊,天子手中這四個人,保不齊便有一兩個跟自己有關係,不由略微緊張起來,趕緊問道:“我王何以要砍了他們?他們都違反了何種軍規?”


    姬延滿臉的憤慨之色:“王卿你說,昨日才宣布的軍規,今日就違反,是不是太過分了?是不是太不把我這個天子放在眼裏了?不砍他們,難消孤心頭之恨!”


    “他們究竟是違反了什麽軍規啊?”王續想著看看能不能在這上頭做做文章。


    “缺席訓練!”姬延仍然氣憤難平:“本王昨日才當著全體禁軍之麵宣布過,缺席訓練者,一律斬首。”說著又是“啪”的一聲一掌拍在這幾塊竹牌上,“這幾個東西倒好,昨日剛宣布,今日便不來了,這不是存心跟本王過不去嗎?是不是以為本王之刀不利耶?為正軍紀,為彰王權,孤必須砍了他們,今日就砍了他們!”聲音含恨而發,鏗鏘有力,顯露出了無可變更的決心。


    天子禁軍一向是權貴們的鍍金之地,軍紀之鬆弛荒廢,王續可是心知肚明的,遲到或者缺席實乃家常便飯,天子既然說他們缺席了,那就一定是缺席了。可以前從來都沒人對這些違紀者進行過處罰,如今怎麽突然就要處罰了?這小孩也太任性了吧!


    問題是禁軍的軍權握在天子手中,他說要按軍紀砍人,別人還真不能說什麽,就算他這個地官府老大也不行,看來這幾個人怕是在劫難逃了。可是,如果這其中真有自己人怎麽辦?王續想到這裏,再也顧不上矜持了,匆匆起身趕到天子案台邊,定睛朝著竹牌看去,一看之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臉色瞬間就黑了下來。


    第一個便是自己人,王源,季弟王單家的大小子,男爵的第一繼承人,這可萬萬不能讓天子給砍了;第二個名叫楊坊,王續略微思索,便想起此人是楊太尉的子侄輩,幾個月前還陪同太尉拜見過自己,蠻機靈一個年輕人,也不能讓天子砍了;第三個名叫姬奪,不認識,應該是王室子弟,不管了;最後一個叫做姬應,姬應,王續在心中默默念叨著這個名字,怎麽那麽熟悉呢?不好,他眼中精光一閃,這不是司寇姬經的孫子嗎?這個人要是被砍了,那可不得了!其後果恐怕是災難性的,不由嘴角一陣抽搐。


    王續抬起頭來,深吸了兩口氣壓下心中的激動,這才緩步朝著自己的位置走去,心頭急速盤算著該如何讓天子留下這幾個人。


    姬延卻是冷眼旁觀,將王續的舉止神態一一收入眼底,心中已是大定,知道這一盤自己穩操勝券了。


    王續走迴位置後緩緩坐下,皺著眉頭沉思不已,仍然沒有說話。姬延卻舉起酒尊笑道:“司徒大可不必為了這種目無法紀的東西生氣,待我過會兒砍掉之後便一切清淨了。來來來,幹了此杯。”說完一仰脖子,將一尊酒“咕嘟”一聲就吞進了肚子。


    這響亮的吞酒之聲落在王續耳裏,不啻於一種鑽心的嘲諷,不由一陣熱血上湧,臉上的安詳和雍容被血色衝的無影無蹤,連天子敬酒也顧不上不喝了,騰地站起身來,對著姬延彎腰拱手道:“啟稟我王,這其中果真有自己人,老臣想跟我王求個請,念在他們尚是初犯的份上,饒過他們這一迴吧!”


    “喔?真有司徒的家人?”姬延迷惑的問道:“如司徒這種國之柱石,想必家規一定森嚴,何以還會出現這種違反軍紀之人呢?”


    聽到這滿含譏諷的話語,王續心頭大恨,暗道這種不通世情的小孩子真是無法理喻,自己都低三下四的求情了,你不順水推舟還想怎地?天子又如何?惹得老夫火起,換上一個替代者可不是什麽難事。不過恨歸恨,迫在眉睫的事情卻不能不先處理了。


    “啟稟我王,十指尚且不能一般長短,何況我王家乃洛陽大族,年輕子弟不下百人,其中出現一兩個不肖子實屬尋常。老臣再次請求我王開恩,饒過這幾個不肖子,迴去之後老臣一定按家規狠狠處置。”王續這是把老臉都豁出去了。


    姬延將眉頭皺成了一大團,麵上充滿了為難的神情:“按理說,司徒向本王求情,本王無論如何也是不能拒絕的,可是,可是......”


    見到天子語氣有所鬆動,王續心中暗喜,趕緊說道:“不知我王還在顧忌什麽,若是老臣能夠幫上一二,一定鼎力相助。”


    姬延緩緩搖頭道:“別的倒沒什麽,隻是,如果第一次執行軍法便不了了之,本王好比自食其言,自抽耳光,這往後還如何訓練禁軍,如何要求他們遵守軍紀呢?”


    “這......”王續一時語塞,雖然他認為少年天子所謂訓練禁軍不過是三分鍾熱情,可他說的話卻著實在理,沒法反駁。


    姬延笑了,又舉起酒尊:“幾個小卒而已,咱們不必為了他們著急。王卿,來,喝酒。”


    王續舉起酒尊默默飲下,隻覺得這酒苦澀不已,讓他不由緊緊的皺起了眉頭。一向以來,在周國公卿裏,他都是以沉穩大氣著稱的,哪怕對上年老成精的太師,也從來沒有落過下風,沒想到今日卻被這個他從來沒放在眼裏的少年天子搞得方寸大亂,這讓他胸口有如壓著一塊大石般,堵得非常難受:難道我真的老了?難道老夫今日真會栽在一個後生手裏?不行,這幾個人一定得留下,且不說他們本來就和自己關係匪淺,就算他們隻是阿貓阿狗,老夫既然開了口,那就不容有失。


    想到這裏,王續終於沉下氣來,又恢複了一貫的沉穩,他緩緩放下酒尊,雙眼灼灼的看向姬延,拱手道:“啟稟我王,這幾個人,老臣一定得留下,有什麽要求我王盡管說,隻要老臣能辦到,定然萬死不辭!”他的話雖然委婉,但潛台詞卻是不管你答應不答應,老夫都要將這些人留下,對於臣子來講,這是非常無禮的。


    姬延卻不理他話裏的潛台詞,也不管他是不是無禮,隻對他這話本身感興趣,談條件,提要求,正是他所要的。他作出一副萬分為難卻又不能拂了司徒心意的表情,皺眉道:“今日請王卿過來,本就是為了讓你看看有沒有自己人,沒想到還真有,本王又怎麽會讓你掃興呢?如果王卿能割愛將北市歸入內務監,本王就會覺得這幾個人也不是那麽的可惡。”


    “好,”王續幹脆應下,毫不拖泥帶水:“既然我王開口,北市便立即劃歸內務監,老臣下去就和內務監庶府交割去。”


    姬延雙手一拍,興奮的舉起酒尊道:“就知道王卿是爽快人,果不其然!來,本王敬王愛卿。”


    王續見到這麽容易就談攏了,也非常開心,舉杯一飲而盡。要知道,這個市場已經好幾年沒有盈利了,捏在手裏倒是一個累贅,天子既然喜歡,給他就是了,這筆買賣,自己相當於不用任何付出就獲得了想要的東西,算是大賺特賺了。


    喝完酒,姬延放下酒尊又道:“既然王卿如此爽快,這幾個人的性命本王就留下了。”他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緊緊地盯著王續,“但是,死罪可免,活罪卻不能饒,畢竟,本王的麵子是必須要保住的,定下的軍規也不能隨意就廢棄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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