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來是那天真的性.子……”牧碧微心不在焉的道。


    ………………………………………………………………………………


    聶元生得到消息時,人已經到了燕郡。


    郝氏、展氏本是燕、趙幾郡都聞名的大族,前魏汝陰王分封於此,固然野心勃勃,但對郡內之民卻是極好的,在前魏末年,這幾郡的吏治之清明,據說連天子腳下的鄴都都趕不上,也因此,這幾郡心向汝陰王,即使後來汝陰王妃弑夫,梁朝封了山昌王,到底民心更向著山昌王而不是梁高祖任命的太守等官吏。


    郝氏、展氏就是一直心向著汝陰王的幾個家族,後來因為山昌王無嗣,膝下隻有二女,梁高祖為了安撫山昌王太妃,加封她們為郡主,這兩位郡主一個嫁進了郝氏,一個嫁進了展氏,高祖一朝都是極為禮遇的,漸漸使得郝、展勢力在幾郡越發的龐大,漸漸連朝廷命官也不放在眼裏。


    因為北有柔然,南有南齊,高祖初定北方天下時,還有些南征的打算,不欲節外生枝,便任憑當地命官向郝氏、展氏懷柔,通過這兩家來治理郡內。


    後來因為幾次南征都被打亂了計劃,高祖年事又漸高,也慢慢的沒了心思,隻是這時候高祖也沒想到對付這幾郡——因為先帝與濟渠王爭儲才是重中之重,等爭儲的事情過了,高祖沒活幾年就去了……


    就這樣,這兩家竟拖成了尾大不掉的局麵。


    原本先帝登基後,也是要解決這個問題的,偏偏先帝登基不久,就感到禦體欠安,自覺命不長久,忙著為年幼的儲君鞏固地位都來不及,哪裏還有功夫來管區區幾郡裏的兩個所謂大族?


    及至姬深登基——這位群臣叩閽才肯上次大朝的君上,就更懶得管了。


    如今郝氏、展氏又趕走了前任右相計兼然的侄子計筥,氣焰越發囂張,竟連聶元生捧詔入郡,也不當一迴事,既不到衙門拜訪,更不遞帖延客,甚至還打算等著聶元生上門服軟。


    聶元生帶著家中護衛並姬深配給的飛鶴衛,先是星夜馳騁,到了燕郡附近,卻緩行了下來,不時喬裝微服,查探郡內詳情,原本燕郡就算不得很肥沃的地方,經此水災之後,就他們所到的地方看起來,今年是絕對不可能補種了。


    如今雖然因為還在草木發旺的時候,談不上餓殍滿地,但水退之後的景象依舊在目,一行人看得都有些沉默。


    這樣私下查看了七八日,聶元生這才吩咐隨從打出天使旗號,趕往郡城官衙。


    計筥被押迴鄴都後空置冷落下來的官衙,聶元生一行抵達後,屬官參見,叩請聖安,宣讀詔令,一應儀式走完,郡內司馬無精打采的上前迴話,道:“稟告天使,官衙後宅如今都已經打掃過了,天使遠來,想必路程勞頓辛苦,不如今日先休憩一晚,明日再至郡內大戶拜訪。”


    聶元生微微一哂:“本官去拜訪郡內大戶?”


    “天使既從鄴都而來,想必知道府君的事情。”這司馬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為朝廷命官,卻被郡內大戶壓製已久,因此心灰意冷了,如今明知道聶元生乃是天子所使,況且還聽聞是天子近臣,卻也不怎麽熱絡,隻是中規中矩的勸道,“天使此行既然是為要安撫民心,在這幾郡行事,若不經過郝、展兩家,必定困難重重。”


    聶元生思忖片刻,問道:“隻是郝、展兩家嗎?”


    那司馬似沒想到他如此好說話,愣了一下才道:“郡內還有旁的大族,不過如今都依附郝、展二家而存,若是這兩家拜訪到了,其他家不拜訪也不是太要緊,畢竟天使……呃,若是天使有暇,去也無妨。”


    聶元生點了點頭,溫和一笑:“既然如此,那本官今日就先休憩,待明日沐浴更衣了,再議拜訪之事。”


    那司馬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下官告退,明日再來聽候天使差遣。”


    待那司馬走後,蔣儼頭一個按捺不住,差點跳了起來:“怎可如此?堂堂天子使,奉詔撫民,居然還要看兩個郡中望族的臉色!?縱然鄴都曲、高,也無這等威風!他們好大的膽子!”


    又質問聶元生,“聶舍人莫非拜訪了郝、展還不夠,居然連其他大戶也要一一登門拜訪?舍人乃是天子近臣、高祖皇帝親口讚為臣下第一人的臨沂郡公之孫,豈是這些山野村夫能夠侮辱的?!”


    聶元生微笑著道:“若是因此可以使事情更快解決,有何不可?至於天子近臣麽,中書舍人也不過六品,怎能與四品太守相比?”


    “你!”蔣遙、計兼然受命輔政,彼此合作默契,兩家子弟也頗有交情,計筥被押迴鄴都問罪後,不隻計家替他抱屈,蔣家許多人也看郝氏、展氏十分的不順眼,這迴聶元生親自向姬深要了蔣儼,雖然蔣倘也擔心過這樣會使得高峻有了機會,但也認為這是個幫助計筥減輕罪責甚至是脫罪的機會,所以這一路上,蔣儼一直在琢磨著如何挑起聶元生對郝氏、展氏的不滿。


    原本進了燕郡,見兩家不曾來人迎接,蔣儼還心中竊喜,方才那司馬的一番話,蔣儼本以為按著聶元生年輕氣盛,又久為天子近臣的身份,必定按捺不住,別說登門拜訪,不立刻上表彈劾兩家就不錯了,不想聶元生的脾氣竟出奇的好了起來,對自己的挑唆之言也一副不在意的模樣,不由氣結。


    就在此時,外麵忽然進來一人,稟告道:“聶舍人,外頭有人從鄴都追來,言是舍人家中下仆,說有家信送來。”


    聶元生目光一閃,道:“帶進來。”


    見到那送信的仆人果然是聶介之所留給大房的仆從之一,聶元生心下了然,這人正是他走前叮囑高峻若有急事可以派遣的信使,當下淡淡問了幾句,就接過所謂的家信,匆匆打發了蔣儼等人,徑自而去。


    後宅,專門打掃出來、換了新的被褥以迎接天使的正房裏,聶元生一目十行的看完這封信,臉色頓時變了,他閉目思索片刻,叫過一名護衛,低聲吩咐幾句……


    第三十五章 一箭七雕(一)


    隔著官衙的重重高牆,街上傳來遙遙的梆聲,蔣儼與同伴低聲商議畢計筥之事,忿忿的罵了幾句聶元生,正預備安置,不想就見聶元生身邊的隨從過來請:“我家郎君有事請幾位過去商議!”


    “嗯?”蔣儼狐疑的與同伴對望一眼,心想聶元生莫非知道了自己等人的不滿,這是要過來安撫?還是打算給個下馬威?


    不過蔣遙雖然已經卸任,威望仍在,加上這次聶元生被派為使者離都,明眼人都知道路途上未必沒有兇險,正是需要飛鶴衛的時候,蔣儼可不怕聶元生,他粗聲粗氣的說了句:“知道了,請聶舍人少待,我等更衣畢再去。”


    足足叫聶元生等了半個多時辰,蔣儼才趾高氣揚的按著腰刀走進花廳,草草抱拳行個禮,傲慢道:“聶舍人,未知尋我來有什麽事?”


    聶元生麵無慍色,微笑著稟退左右,請他坐了,方道:“蔣校尉,如今此處無人,你我二人也不必說那些場麵話,你方才對我對郝氏、展氏的態度不滿,可是為著計太守覺得委屈?”


    蔣儼冷笑著道:“聶舍人也是鄴都土生土長的,焉不知我蔣、計兩家素來世交?不錯,我的確為計筥抱不平,但也不僅僅是因為兩家的交情!而是這兩家委實太過欺人!真當如今還是魏亡之後汝陰王裂土分疆、自成一國猶如諸侯的時代嗎?絲毫不把朝廷放在眼裏!這等刁民,合該調動兵馬,殺雞警猴,方是處置之策!而不是先把計筥押迴鄴都問罪,先弱了氣勢不說,如今連聶舍人你居天使之位,他們也不放在眼裏!可見目無王法,根本就是一群謀逆之徒!”


    “蔣校尉所言,與本官所思看來是一樣的啊!”聶元生歎了口氣,拊掌道,“若是當真是真心真意的去這兩家拜訪,本官剛進燕郡時,又何必在路上耽擱,查看農時百姓?直奔郡城,才是正經!如今蔣校尉竟疑我欲向這兩家求和,真正叫人心冷!”


    他說的很有道理,蔣儼不由一怔,心想果然是要懷柔——這小子看來很明白嘛,如今這兩家連太守都弄得被押迴鄴都問罪了,對天使也敢不理不睬,這小子在鄴都就沒少得罪人,不然這個燙手的山芋如何給了他?加上郝氏、展氏的地盤,若是這兩家再發點瘋,單靠他那幾個護衛,可保護不了他!


    因此他語氣雖然略為緩和,態度卻越發的踞傲起來:“聶舍人原來也有為計筥洗清冤情之心?那當初禦前為何不為計筥辯解?此外,如今舍人已經到了官衙,未知可有打算如何對付這兩家的刁民了啊?”


    聶元生道:“本官方才苦思之下,卻得一計,可以一舉鏟除這兩家,亦可上表為計太守辯白!”


    蔣儼聽了不由精神一振,他是知道聶元生雖然官職不高,但卻常常被姬深問計的,此刻頓時顧不得擺架子,忙問:“舍人請說?”


    “計策雖有,奈何如今卻缺一個引子。”聶元生卻拊掌歎息道,“若無蔣校尉幫忙,本官也無法施計,如之奈何?”


    蔣儼心急火燎,抱怨道:“既如此,要我做什麽,舍人隻管說就是!”


    聶元生驚訝道:“蔣校尉竟肯幫忙嗎?”


    “舍人如何這般婆婆媽媽、直如女子!”蔣儼慍怒道,“這次我本是奉旨陪舍人出來辦事,如何能夠推辭?!但請舍人告知要我做什麽便成!”


    他話音剛落,卻忽然覺得心頭一涼——蔣儼不覺呆住了,就見他對麵,聶元生心平氣和的鬆開了匕首的柄,若無其事的從袖中取出塊帕子擦了擦手,歎息而滿足的道:“那可多謝蔣校尉了……有了蔣校尉這條命,郝家、展家何愁不能名正言順的剿滅?蔣校尉放心,計筥的事情包在本官身上,畢竟他如今也不怎麽礙本官的事啊!”


    接著,蔣儼最後的意識,便見聶元生踹翻屋中燈火,厲聲喝道:“快來人!有刺客!!”


    …………………………………………………………………………


    太寧八年六月初,中書舍人聶元生奉詔往遭遇怒川決口的五郡撫民,不想天子旌節才至燕郡,便遇郝、展兩家意圖不軌,竟派遣刺客行刺天子之使!


    隨行護送聶元生的飛鶴衛校尉蔣儼以身殉職,其餘飛鶴衛亦死傷大半——惟獨代天使職的聶元生並少數飛鶴衛、聶家護衛僥幸逃生,帶傷飛至燕郡鄰近的營州軍中求援,另示姬深密旨,武英郡公驗明旨意玉璽無誤,立刻升帳點兵,五千精騎一夜急行軍至燕郡,連夜誅殺郝、展兩家三百餘口,五郡震驚!


    接著,聶元生又從郝家、展家翻出大量證據,證明怒川決口皆是兩家刻意為之,為要逼走太守計筥。


    一時間,五郡群情激憤,郝、展兩家一夜之間聲名掃地!


    聶元生又等了幾日,這才登台宣讀天子安撫五郡的旨意,又命將郝、展兩家累年所積累的財物取出,分與五郡貧苦,以度顆粒無收的秋、冬之季,這其中,自然少不了他與武英郡公的大頭。


    驟然發生在燕郡的一件件變故,使人眼花繚亂。


    聶元生方踏上歸途,朝中已經一片嘩然,為對他是褒是貶爭論不休——幾個脾氣差點的朝臣在殿上直接動起了手,安平王、樓萬古圓場未果,最後不得不快馬呈遞至行宮,請姬深聖斷。


    姬深漫不經心的問前來稟告的新任黃門侍郎:“五郡之民可安穩了?”


    黃門侍郎恭敬的道:“迴陛下的話,如今五郡民心安定,皆望君恩!”


    “郝家、展家也解決了?”


    “是!”


    “那還有什麽可爭的?”這話卻不是姬深說的,而是蘇孜紜,她神采飛揚喜笑顏開——由不得她不高興,原本,蘇孜紜對姬深一見鍾情,隻想著若能夠與這位表兄長相廝守就好了,隻是被武英郡夫人一番耳提麵命,加上嫡親姨母高太後雖然有些遲疑,到底沒說出反對的話來,蘇孜紜也盼望著入主桂魄宮起來。


    雖然如今高家沒有合宜的女郎了,因此高家不會在這時候反對什麽,但到底左昭儀的出身放在了那裏,曲家的門楣比蘇家可高多了,她們家嫡女,也隻是左昭儀,蘇孜紜後來居上,曲家就算自稱從未冀望過出位曲皇後,這情況也不免心中不喜。


    何況,宮闈之中定然也會有種種借口來阻攔——聽高太後身邊的人不是說,姬深此刻身邊那個討厭的步順華,借著皇長子滿月宴,就替左昭儀把宮權討了迴去?她難道是真心想幫曲氏?無非是為了對付自己!


    如今可好了,郝家、展家被扣了一個謀逆的罪名,出兵幫著平叛的卻是武英郡公!


    這現成的功勞放在了這裏,武英郡公都是臣子裏頭最高的爵位了,總不能封個異姓王出來吧?那麽這迴要獎賞,自然就是封賞子女——若說自己原本冀望後位的把握也不過是五五之數,如今,怎麽說也有了八成了罷?


    雖然與聶元生沒交情,但這迴蘇孜紜卻是衷心的感激這位中書舍人了,為了盡早把這功勞敲定,不叫旁人攪亂了去,蘇孜紜不遺餘力的勸說著姬深:“先前表兄使聶舍人為使者,去往五郡,不就是為了安撫民心、解決災後之事嗎?如今聶舍人做的多好——連賑濟災民的財物都是取自郝、展兩家,更為國庫節省,這等能幹的臣子,不表其功,竟反想著訓斥於他,將來還有誰會為朝廷盡力?不是我說這些個老臣,真真是老糊塗了!”


    步順華就在旁邊冷言冷語道:“牝雞司晨,惟家之索!這朝中政事,甚至還涉及到了行軍,蘇家女郎管的也太寬了吧?”


    蘇孜紜淡淡瞥她一眼:“我有父母在堂、兄長在上,如今表兄也在,若有差池,自有他們來管,你算個什麽東西多這個嘴?”又冷笑,“你自己出身卑賤這個不懂那個也不懂,如今還看不得旁人給表兄意見不成?不知道就閉嘴!”


    “蘇家女郎知道的可真多,政事也知道,軍事也知道,這天下怕是沒有你不知道的東西了?”步順華慢條斯理道,“如今可是連陛下都需要你的指點了嗎?”


    蘇孜紜把頭一揚,冷冷的道:“我與表兄說下自己的看法,原來在你看來就是指點表兄嗎?那以後滿朝文武,誰還敢再議論政事?真是不知所謂!且多讀幾本書再來與我說話罷!”


    “好了!”姬深被她們吵得頭疼,擺手止住,對那黃門侍郎道,“既然子愷已經將事情解決了,如今自然是有功無過……嘖,不過殺了幾百個人,還是膽大包天、連朝廷命官都敢汙告、朕之使者都敢行刺的刁民,死的好!這樣就算嗜殺,那又將朕之皇祖置於何地?!正如表妹所言,一群老糊塗!”


    說著,將請示的上表丟擲於地,喝道,“先前安平王有言,若這次子愷順利處完事情歸來,便可為其封爵以作表彰,叫他們議點有用的東西罷!不要一把年紀了,還總是嫉賢妒能!”


    聽姬深將聶元生的所作所為與高祖相比,黃門侍郎自不敢多言,喏喏而去。


    蘇孜紜對這個結果非常的滿意,在她看來,聶元生既然是篤定了有功無過,甚至還要議爵,那麽自己父親出兵助其解決了郝、展兩家,自也是封賞在身,那麽自己挾父親立功之勢,這後位,還能跑得了嗎?


    她眯起眼,得意的看著步氏,暗自盤算著登上後位之後,該怎麽收拾這些囂張跋扈的妃嬪!


    第三十六章 一箭七雕(二)


    四天之後,聶元生風塵仆仆、臂上帶傷,偕同殘存的護衛並寥寥幾名飛鶴衛在一隊營州軍的護送下趕了迴來,未去鄴都,卻直奔溫泉行宮,侍者至寧德堂稟告,正與步氏互相冷嘲熱諷的蘇孜紜大喜,拉著姬深的袖子纏他立刻召見,姬深亦有此意,命侍者飛奔去傳。


    聶元生滿身風塵的進了寧德堂,見到姬深,語未啟,先落下淚來,撩起衣袍率先跪下,開口就是請罪:“臣無能!陛下將禦前近衛派出隨臣撫民,臣卻不能護蔣校尉周全,使之死於謀逆罪民之手,臣對不住陛下!”


    說著竟是號啕大哭,狀極悲切。


    姬深甚是憐憫,親自下殿扶了他起來,責備道:“蔣儼本是朕派去保護你的,他為保護你而死,正是死得其所,你又何必如此難過?這都是郝家展家大逆不道!聽聞你已經將兩家上下三族全部梟首?若不然,朕也要賜他們合族一死!”


    聶元生也不過是做做樣子,姬深勸了幾句,他就勢收了淚,站起身來,姬深便賜了座,這才迴到殿上,君臣重新落座,姬深就勉勵了他幾句,便要打發他走——這也是聶元生意料中的事情,北梁踞三十六郡,區區五郡遭個災,如今事情都解決了,這位主兒才沒那個興致細問,這也是這次去撫民的是聶元生,換個臣子,估計他連見都懶得見。


    不想蘇孜紜卻急了,抓著姬深的袖子撒嬌道:“表兄,聶舍人如今連鄴都都沒迴,就過來向表兄稟告撫民經過,表兄怎麽可以不問他一問?這樣豈不是辜負了聶舍人一路兼程趕迴的辛苦?”


    步氏自然要拆台,就冷冷的道:“蘇家女郎倒是迫不及待要替武英郡公請功勞了,隻是也不看看聶舍人這滿身風塵、還帶著傷的樣子?陛下體恤臣子,所以才要叫聶舍人去安置下,容後再議,蘇家女郎卻要聶舍人帶傷在這裏替你表敘武英郡公的功勞嗎?真是好狠的心腸!”


    姬深皺眉道:“好了,子愷你且去沐浴更衣,略作休憩,這次撫民的經過,晚膳時過來與朕同用,再作稟告!”


    聶元生一路星夜飛馳,就是盼著早日趕到,如今見姬深這裏一切如常,心知牧碧微那裏的消息應當還沒走漏,此刻他人已經到了,自然也就不像路上那麽擔心,便也不急於一時,謝了恩,由內侍領著去收拾了。


    聶元生的到來,雖然對旁的後妃們來說不算什麽大事,但旖櫻台卻不可能不留意,葛諾目送他被帶出寧德堂,就三步並作了兩步迴到旖櫻台,小聲稟告了牧碧微。


    牧碧微思忖了片刻,問道:“聶舍人陛見時,蘇家女郎可是在的?”


    “迴娘娘的話,正是。”葛諾又道,“奴婢聽寧德堂那邊的小內侍說,陛下與聶舍人沒說幾句話就想叫聶舍人先去安置,但蘇家女郎卻很不情願呢!”


    前些日子,鄴都群臣爭議不下對聶元生此行的處置,報到禦前,如今行宮裏都知道了發生在燕郡之事,牧碧微著實心裏緊了根弦,如今聽聶元生歸來就被姬深打發去安置,頓時心下一顫,忙問:“陛下為何要聶舍人不幾句話就下去安置?可是他……可是聶舍人有什麽不好?”


    葛諾道:“奴婢未能進入裏頭,但看著聶舍人一身風塵,麵色疲憊,臂上還帶了傷,不過步履尚穩,想來是受了點傷又累著了,陛下一向體恤舍人的緣故。”


    聽說隻傷著了手臂,牧碧微的心才放下了一點,就道:“本宮知道了,那邊再有什麽消息,再速來報!”


    “是!”


    葛諾才退下,外頭挽裳就進來了,稟告道:“娘娘,葉容華在外求見。”


    ——也不隻是葉容華,自從牧碧微稱病後,隨駕的妃嬪哪怕是做做樣子,總也要過來探望一下,甚至包括步氏都親自來過,隻是牧碧微推說怕過了病氣給她們,因此一直不肯露麵。


    這其中真心擔憂的人自是不多的,葉寒夕就算一個了,她這兩天差不多每天都要過來一次,雖然從來都見不到牧碧微,但也要陪一陪西平公主,西平公主倒是越發喜歡這個與自己仿佛有些同病相憐的葉母妃了。


    牧碧微此刻聽說她又來了,就歎了口氣:“她啊,真是!你照樣迴了她吧。”


    挽裳應了一聲,就出去迴絕葉寒夕了,過了不久,牧碧微忽然聽得窗欞一響,她心下一驚,暗道聶元生如今不是該還在沐浴更衣麽?怎的現在還是白天就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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