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看秋皇後那使者的劈麵一問仿佛隻是一次小小的試探,其中卻可窺見南齊這位秋後的手腕城府,這一問固然有得罪聶元生的危險,但有秋皇後加蓋了鳳印的親筆書信在後為賠罪,卻也等於是不露痕跡的捧了一把聶元生——單是這一點,聶元生也會轉嗔為喜。


    何況為政之人,固然今日春風得意,誰知日後情景如何?聶元生並非鄴城大族子弟,其祖父聶介之離世已久,留下來的名聲,也不足以庇護他平安無事,而且他與世家望族並不和睦,在朝野也有佞臣的名頭,可謂是前途莫測,秋皇後給出這個承諾,無疑叫聶元生許多時候做事不必再束手束腳,至少心理上也要放開許多!


    不僅如此,秋皇後在命使者試探後才給出這封加蓋鳳印的信,最重要的一點,卻是告訴聶元生,她並非走投無路,才會對聶元生如此慷慨,卻暗示聶元生往她對自己很有信心上去想——她既有信心聶元生不會拿了這信倒戈向封貴妃,且也有信心給予聶元生完成這個承諾的能力,也就是說,她對自己的兒子登基很有把握!


    從而讓聶元生不敢因此信肆無忌憚的獅子大開口!


    可以說,單是這一場使者與聶元生見麵的試探,一切盡在千裏之外的秋後掌握中!


    當然,秋皇後也有可能是真正走投無路,迫切需要聶元生阻止善福公主之事,但她的使者先前玩弄了下手段,兩地相隔迢迢,秋後又深居宮闈,即使聶元生親自派人到南齊打聽,也未必能夠知道其中情況,所以想懷疑,心中也不免有所顧忌!


    而且若是秋皇後並非走投無路,反而欲借此機會在北梁尋找合作之人,使者這一迴試探,也等於是在測度聶元生這個朝野皆知的天子近臣到底有多近——畢竟秋皇後遠在南齊,勢力也在南齊,對北梁的時局未必非常了解,她的使者初來乍到,單聽坊間的傳聞,哪裏能夠了如指掌?


    所以這麽一問,聶元生既然神態自若,那就說明要麽聶元生心誌極為堅定,絕非尋常之人!即使是突如其來的聳人聽聞,也難以使他心誌搖動,這樣的人,自不可當常人視之!另外一個就是,聶元生心誌或者沒有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但在朝中、在姬深身邊的地位,卻無可撼動!因此他自然不懼旁人作危言恐嚇!


    如此一試,乃是當著使者的麵,無可隱瞞,卻比使者在坊間打探到的消息靠譜多了……


    牧碧微歎息:“當真女雄!所謂一葉知秋,難怪封貴妃盛寵且有封太後扶持,亦不能搖動其位!”


    …………………………………………


    皇後都是兇殘滴……


    第一百二十八章 謠言


    聶元生很快讓姬深打消了迎娶南齊善福公主為後的念頭——隻是六宮還不及為此事總算要塵埃落定慶賀,鄴都內外都傳遍了南齊欲將承寧帝愛女善福公主嫁入北梁的消息。


    不僅如此,謠言還將善福公主描繪得姿容絕代、嫻雅淑寧,再配著她金枝玉葉的身份,簡直是天生母儀天下的人物!


    孫氏氣得在祈年殿裏連摔了三四個茶盞都不解恨:“好個無恥的南使!咱們陛下看不中他們公主,居然公然把消息鬧了出去!當咱們北梁怕了南齊不成?!以為把消息傳得人盡皆知,陛下就不得不娶了善福公主?呸!”


    居氏勸說道:“娘娘勿要心急,那南使失心瘋了,這事情荒謬的沒了邊,坊間的謠言算個什麽呢?娘娘何必計較?左右陛下那兒也未必聽不到!”


    “陛下聽不到,自有人想著叫陛下聽到!”孫氏對謠言裏其他的話都不在意,惟獨一個詞卻讓她怎麽都靜不下心來,此刻就咬牙切齒的道,“姿容絕代!陛下就算先前聽了聶子愷的話,不打算立這善福公主為後了,衝著這四個字,誰能知道陛下會不會就轉了心意?”


    姬深有多麽喜歡美好的容貌,甚至為此不在乎出身品德,孫氏自己就是受益者,靠著天賜的一副傾國之貌連北梁豪門曲家嫡女都不放在眼裏這些年,這則謠言,居然傳說善福公主姿容絕代,她哪裏還能坐得住?!


    “她坐不住那就對了,這段時間,除了聶子愷,不拘是誰出入了宣室殿,隻要是和咱們不對付的,就使人去告訴她陛下對善福公主事有所悔恨,不怕孫氏不給那人記上一筆!”澄練殿裏,牧碧微微笑著對左右道,“這現成借刀殺人的機會可不能放過!”


    阿善心領神會,道:“那麽奴婢等下就去告訴葛諾,使他與卓衡等人傳話,這幾日若是安平王、廣陵王之流再度求見陛下,就不必拿陛下正與龔中使在一起的借口擋住,隨他們去見好了。”


    牧碧微滿意的點了點頭,見挽裳在旁似有沉吟之意,就問道:“挽裳可是有什麽話要說?”


    “迴娘娘的話,奴婢想著方才閔青衣說右昭儀聽了謠言裏的姿容絕代後定然坐不住,這是因為右昭儀本身出身卑賤,全是靠著天賜姿容才在宮裏有了這一席之地,自然嫉恨容貌堪與她相比還身份尊貴的人。”挽裳四挽字輩宮女裏頭年最長的一個,如今都是做姑姑的年紀了,隻是因為從了挽字輩,還是被小宮女們叫著姐姐,她曾在內司待過,為人沉穩,雖然寡語,卻向來很少無的放失。


    此刻見她開口,牧碧微與阿善都露出傾聽之色,挽裳道,“所以奴婢在想,右昭儀所慮之事卻也並非無風起浪,陛下素來喜歡好顏色的女子,何況善福公主身份尊貴,又是南齊主動提出,若是其容貌當真能和右昭儀相比,恐怕即使陛下已經拒絕了南使之請,亦會重新考慮。”


    聞言牧碧微與阿善對望了一眼,皆是一笑:“雖然本宮不喜歡右昭儀,但也不能不承認,如她那樣絕代風華之人,實為天地所鍾才能生得,這種放在美人堆裏也是豔壓群芳的人物,哪裏是能夠輕易尋到的?”


    “娘娘是說……”


    “善福公主的畫像陛下看過了,宣室殿裏傳出來的消息,那善福公主的確是個美人,容貌絕不在本宮之下,但也不過如此——最要緊的是,她與何氏一樣是姿容豔麗那一類的,這宮裏已經有了一個何氏,陛下起初雖然看中,但卻被提醒,這等容貌做個妃倒也罷了,若是做皇後,卻難以壓住滿宮國色天香!”牧碧微微微而笑,“何況,那南使由己度人,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叫陛下對那善福公主頓時沒了興趣!”


    挽裳等人都好奇道:“求娘娘賜教!”


    “南使為使陛下答應聘請善福公主為後,所以一再稱讚善福公主端莊嫻雅、儀態威嚴自成又大氣賢淑,雖然是承寧帝愛女,然而並無公主常有的驕矜之氣,反而極知禮儀規矩!”牧碧微笑眯眯的說道,“可憐啊,南使卻不曉得,當年的歐陽氏,容貌哪裏會比善福公主差了?太後那麽偏心她呢,到底如今也不過在蘭林宮裏殘喘度日罷了,南使說的這個樣子,的確是尋常人看來當做皇後的料,可惜咱們陛下卻最不愛那一套!”


    眾侍彼此望望,都是忍俊不禁,挽袂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來:“南使這可真是自作聰明!”


    前朝或者不知內情,後宮裏,這兩年來一直寵愛在身的幾位妃嬪,哪個不知道姬深的喜好?他喜歡美人是沒錯,在姬深眼裏,容貌是第一位的,性情是第二位的,姬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登基之前被高祖和先帝期望與約束太多,他非常非常不喜歡世家那一套教導出來端莊大方典雅賢淑的女子!


    譬如從前一度貴為昭訓的歐陽氏,固然也是個愛吃醋愛拈酸的女子,偏生歐陽氏自詡出身高貴,在這宮裏僅次於左昭儀曲氏,所以在姬深跟前時,總是端出一副世家女的賢淑端莊,卻不知道姬深並非不愛她如花容貌,卻厭她的端莊——在姬深看來,這種端莊嫻雅,等若無趣,要是歐陽氏索性在他跟前露出真性情來,咳咳……沒準當初不必太後幫她說話,姬深就會主動多到含光殿幾迴了……


    總而言之,端莊優雅大氣賢德的淑女,在姬深的後宮裏,很沒有前途啊……


    若善福公主是其他身份,即使宮裏已經有個同樣豔麗出色的何氏,以姬深的一貫為人,一並收進來封個妃,好歹也是個新鮮,問題是這是南齊的公主,若要她,若不給皇後之位,怎麽說得過去?


    更別說如今皇後之下的左右昭儀都已經有了人,其中右昭儀的出身還那麽低——莫非叫善福公主千裏迢迢以公主之尊嫁過來做個貴妃?南齊固然略弱於北梁,兩國到底也是平等的!


    看著眾侍拿著南使打趣,牧碧微端著茶盞但笑不語,心裏卻想:這一計卻不知道是秋皇後派過來的使者所使,還是子愷欣賞那位秋皇後,特意奉送她的呢……姬深已經拒絕,且將坊間所謂善福公主姿容絕代的謠言笑為眾人見識淺薄,未見過孫氏的姿容,善福公主被這麽一鬧,封貴妃就算想轉而在南齊給她尋個門第高貴的駙馬,怕被相中的那家也不是很情願了吧?


    如此進退為難,偏生南齊又略勢弱於北梁,堂堂一國公主主動提親卻被人拒絕,即使拒絕的是一國之君,到底也是南齊沒臉的事情,秋皇後隻需使人在朝上攻訐封貴妃擅自許婚,陷君上於不義、致南齊有顏麵掃地事,就可以叫封貴妃令朝野上下失望了——嫁個公主都成了鬧劇,還連帶南齊丟臉,這智商怎麽和秋皇後鬥喲?


    ……………………………………………………


    話說,明天開始新人進宮劇情,新角色當然更加激烈複雜


    夜寒夕親說想角色代入,於是吾打算安排伊在新人裏,名字就用葉寒夕吧……


    所以吾忽然想到,吾這裏對著百家姓和中華古詩詞軟件頭疼的起著一個個名字


    不如翻翻書評區啊!


    於是你們介意吾化用你們的id嗎?


    第一百二十九章 溫太妃


    善福公主的謠言越傳越烈,姬深不管事,也不在乎一個異國公主的名譽,朝中因為說不服他,便就想早日打發使者南歸,好使謠言平息下來,雖然這件事情丟臉更多的是南齊,但北梁的一國之君的後位成日被黎庶議論著到底也不成事,更何況,議論姬深的後位,少不得再把他重色輕德的事情拿出來說上一說。


    使者自然是不甘心的,若隻是婚事不成,倒還罷了,如今連善福公主的名聲都賠了進去,迴到南齊,封貴妃焉能放過了他?隻可惜北梁雖然有興趣挑起南齊爭儲,奈何姬深不肯點頭,誰也別想迫使他下旨。


    到底涉及善福公主的名譽,使者再怎麽心驚膽戰,眼看謠言從鄴都傳往四麵八荒,也不能不謹慎,一麵派了隨從連夜迴南齊向封貴妃請示,一麵企圖再次求見姬深。


    先前左昭儀受訓斥,姬深公然說出懷疑曲家有意後位,所以這迴本是曲家為了證明並無覬覦後位的野心,竭力促成此事,但聶元生一句:“曲家知道左昭儀晉升無望,退而求其次,向皇後麵前表現一番,也是好的。”


    威烈伯氣得當殿與聶元生扭打起來!


    威烈伯曲夾武將出身,是上過戰場見過血的主兒,縱然如今上了年紀,亦是老當益壯,聶元生自幼伴讀姬深,弓馬嫻熟又正當盛年,兩個人打了個旗鼓相當,待飛鶴衛一擁而上才把兩人分開來,卻是誰都沒占到便宜,但姬深拍案大怒,斥威烈伯殿前鬧事,藐視君上!對聶元生卻隻輕描淡寫的道:“子愷今日失儀了。”


    偏心偏到這份上,威烈伯臉色鐵青的道了一句:“南齊善福公主事,曲家不敢再置片言,以證清白!”話畢忍怒告退,迴去寫了請罪折子,從此稱病不朝——這是後話了。


    有了曲家的例子在,原本很是讚同這門婚事的朝臣都惟恐被扣上了“欲在皇後麵前表現、甚至於有私通南齊之嫌疑或者之望”的罪名,不肯再為使者進言。


    南齊使者無可奈何,在坊間打聽到溫太妃在太後跟前素有體麵,即使太後接受命婦覲見亦能在側同受禮,便使了大把銀錢欲求見太妃一麵。


    到底國書寫的是問候太妃,高太後想給溫太妃個體麵,問過了她的意思,就同意宣使者至樂年殿與溫太妃單獨敘話。


    溫太妃早有準備,使者進殿,禮畢,她遣退左右,隻留了解玉伺候,就哭上了:“幼時懵懂,顛沛流離,七歲始知父母親眷皆去,惟獨一姑母尚在人間,且為左丘塚婦,自此日思夜想,莫不望能夠見姑母一麵,不想後來卻隻聽到元裕皇後甍訊!”


    使者原本心急如焚,見此情況,也不能不陪她說幾句元裕皇後的事情,托詞皇後繁忙、體弱多病雲雲,故而才沒顧得上溫太妃。


    溫太妃就著他的話頭,又是傷感又是難過,足足說了一個多時辰離情,使者幾欲把眼望穿,好容易等到了溫太妃問:“聽說你這迴來,還有旁的事情?”


    “迴太妃的話。”使者差點要擦把冷汗了,幾乎是聲淚俱下的訴說道,“元裕皇後的母家有淑女為敝上所喜,冊為貴妃,封貴妃有一愛女,敝上也是愛如掌上明珠的,便是敝國善福公主,姿容妙麗、端莊美秀,為眾公主所不能及!如今善福公主到了年歲,敝上自要為其取佳婿以托,聞說梁朝之君至今無後,想著與善福公主年歲既近,亦同為皇子王孫,正是門當戶對,故而令下官問候太妃之餘,商榷此事!不想,事情竟傳了出去,如今鬧得滿城風雨,下官不知如何是好,隻得來求太妃相助!”


    這使者也是急的快發瘋了,也顧不得多想,將來龍去脈都交代了出來,溫太妃聞言,故意麵露詫異之色,道:“陛下無後,桂魄宮至今無主,留待高門淑女,既有金枝玉葉相配,這是好事呀,事情傳了出去,又有什麽關係?”


    “這……”使者頓時一噎,驚訝道,“難道太妃還不知道?”


    溫太妃故意道:“知道什麽?”


    “太妃,若是梁國答允此事,消息走漏,下官自不會如此擔心,奈何……”使者滿麵慚愧道,“梁國卻未肯,如今鄴都都在議論善福公主即將遠嫁為梁後,不想婚事不成,此事若是梁國向齊國所求,倒還罷了,卻是下官先至鄴都商議的,事情不成卻消息走漏,這……敝國公主的名聲……下官無以交代,還求太妃救下官一命!”


    說著,使者離席而起,俯地下拜,苦苦哀求道:“下官雖然頭次見太妃,但家祖母昔年嚐在魏宮之中,知太妃生母華世婦乃是心仁之人,料想太妃亦如是!還求太妃念在先人的這點兒情份上,救下官一救!”


    他這裏不顧體統的向梁國太妃下拜求助,卻不見溫太妃麵色溫柔,眼神裏卻凝結若冰,口中輕聲慢語的道:“使者這是做什麽?我不過一個孤老的太妃,又非陛下生母,守著高陽王捱日子罷了,哪裏能夠當得起一國使者的下拜?”


    使者被她說的麵上一紅,他雖然在齊國官位不很高,但這迴到北梁也是正經持節的使者,代表著一國體麵,即使見了姬深,非大典與正式覲見也不必大禮叩拜的,如今也是被逼急了,想著打動溫太妃才行了大禮,被溫太妃說出來,心裏也覺得慚愧,忙又還了座,拱手道:“求太妃援手!”


    溫太妃慢慢擦了擦眼角,慈眉善目的為難道:“你既是我母妃從前的舊人之後,我多年不見故人,看著你自然也是親切的,隻奈何陛下陛下既已聖斷,這皇後人選,固然是與後宮有關,可也和前朝息息相關,不瞞使者……”


    她聲音一低,“想來使者也曉得,陛下並非先帝長子,而是嫡幼子!所以先帝為防兄弟鬩牆,始終未給安平王與廣陵王實權,我固然有一子,是陛下之弟,到底也小不了幾歲,何況,太後尚在,高家勢大,陛下的同母兄長都不曾有過實權,我兒如何說得上話呢?這個忙,我不是不幫,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使者擦著冷汗,絕望道:“可這……下官聞說安平王乃是朝中左相?”


    “唉,這裏頭的事情你不知道!”溫太妃欲言又止,使者趕緊催促道:“求太妃指點!”


    解玉忽然從旁插話道:“太妃,這樣的大事如何說得?太妃固然與元裕皇後是姑侄,這些年來也一直惦記著元裕皇後,到底如今是梁國太妃,為著高陽王,太妃也當謹慎啊!”


    仿佛被她提醒,溫太妃臉色一凜,忙後怕道:“算了算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又提來做什麽呢?”


    使者聽這主仆的話音,暗道這話中似有轉機,哪裏肯放過?苦苦哀求,奈何溫太妃到底不肯鬆口,使者見狀,略作思忖,沉聲道:“不想太妃這些年在梁國過的也並非全然如意,想來梁帝既然兩同母兄長都一再打壓,高陽王必然亦是如此,這迴下官出使,正是為了賀高陽王大婚,隻是先前預備的賀禮,是因為高陽王乃梁帝唯一之弟,想來梁帝該格外愛重些才是……不過下官出發前,封貴妃卻另外備了一份禮,原本下官打算離開前拜別太妃再獻上,如今善福公主的謠言紛紛烈烈,下官進宮不易,不如現在就先為太妃奉上!”


    溫太妃聞言不喜反怒,輕斥道:“我見你,這是因為惦記著姑母故人,你這話說的,倒仿佛是我與高陽王,都過不下日子去了麽?陛下與太後待我與高陽王,到底也是顧著體麵的!”


    使者忙道:“太妃請息怒!下官絕非此意!不敢瞞太妃,封貴妃之禮,的確是下官臨行之前貴妃親口叮囑,不過是為了私下賀高陽王罷了!太妃乃前魏公主,又是梁國太妃,高陽王亦是尊貴的皇子,哪裏輪得到旁人來接濟?”


    說著從懷裏取出一隻小巧玲瓏的玉盒,恭敬的遞給解玉。


    解玉卻不接,而是看向了溫太妃,溫太妃就道:“你把東西收起來罷,一則,封貴妃論起來怕是我的晚輩呢,哪有長輩要晚輩東西的道理?二則,你說的事情,我也幫不上忙,已經收了你的賀禮了,那既是賀我兒大婚,我也就替他接了下來,可如今,這無緣無故的收禮,是什麽道理?”


    使者小心翼翼的道:“正因為封貴妃是太妃的晚輩,這晚輩孝敬長輩,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封貴妃還要下官代為請罪,說這些年來一直勞碌不便,所以到今兒才與太妃問候,既然是問候,哪有不表一表心意的道理?”


    溫太妃歎息著道:“我這做長輩的,什麽都不能給晚輩,已經十分慚愧了,這東西我是斷然不能收的。”


    “不敢瞞太妃,這東西也是太妃有份的。”使者含蓄道,“當年,魏亡……元裕皇後隨敝朝太祖匆匆撤離鄴都時,埋下了一批釵環,都是魏宮之物,是元裕皇後素日所喜,因不及攜帶隻得藏起,元裕皇後乃太妃姑母,皇後的東西,豈非也是太妃的?”


    溫太妃這才道:“原來是姑母所遺——那我便收下,隻是我也不敢全取,到底姑母還有子嗣在呢!我略取幾件做個念想,其他的,就歸你帶迴去給姑母的子孫是正經!”


    使者忙道:“元裕皇後雖然埋了這一批釵環,卻將最喜歡的一些都帶去了南齊,如今皆在宮闈,這些,封貴妃說自然都是給太妃做念想的。”


    如此使者又哄又勸,才叫溫太妃點頭,使解玉接過。


    使者暗鬆了口氣,正待繼續詢問安平王之事,不想外頭殿門卻被叩響,有人在外稟告道:“太妃,太後那兒有些事情,想請太妃過去說話。”又道,“南齊使者進宮來也有些時辰了,按著規矩,使者該出宮了!”


    溫太妃一皺眉,輕歎道:“唉……這……”


    目送極不情願的使者離開,溫太妃頓時一掃麵上優柔愁煩之態,冷哼了一聲,道:“我道那封氏既然拿了我做幌子過來提親,想來打通大臣的東西不會少帶,不想就拿先前元裕皇後所埋的東西來敷衍!真是浪費時辰!早知道,就請太後直接迴了他,以後也不必叫他來見了!”


    “非兒那一嗓子正正是恰到好處,奴婢都要疑心她一直在外頭聽著壁角了,公主可要看看裏頭是什麽?”解玉笑著打開玉盒,見裏頭卻是一張絹圖,她掃了幾眼,咦道,“地方倒巧,是一處如今還沒人住的宮殿,趁著新人都還沒冊封搬出綏狐宮,不如咱們先去動手?”


    溫太妃哼道:“到底是釵環,又埋了幾十年,陰氣重,用又不能用,買賣也不便,真是小氣!就衝著這份氣量,我也賭這封氏鬥不過那秋皇後!”


    “公主莫要生氣了,好歹是給大王攢著呢!正如那使者所言,這些東西本來也該是公主的,送上門來何必不要?”解玉吃吃笑道,“奴婢倒奇怪這使者為何這麽傻,就這麽吃定了公主這樣好說話?竟三言兩語的就把東西給了!”


    溫太妃冷笑著道:“這有什麽奇怪的?我當初被抱出魏宮時才多大?寄人籬下顛沛流離,又是一介女子,養成弱不禁風欲語淚先流的模樣再尋常不過了!在這種情況下聽得親眷故人的消息,豈能不激動?卻不想我激動是激動,卻並非喜悅而是怨懟罷了!”


    她哼道,“這使者的確愚蠢,連我提到那所謂的姑母時,幾次都說了元裕皇後而非姑母,他竟也不覺!”想了想,卻又滿意的道,“我已經將安平王、廣陵王說不上話的消息透露給他了,料想他也會對這兩王不敢太過信任……免得再起什麽波瀾!”


    世家朝臣那邊被聶元生輕描淡寫的扣了頂帽子,已經不肯答應南使什麽,若是宗室也不開口,那麽這南使再不甘心,也隻能打道迴府一條路了。


    第一百三十章 寒夕


    南齊,秣陵。


    富麗堂皇的殿堂上,翟衣細釵,雲鬢玉環,承寧帝的皇後秋氏臂纏跳脫,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腕,她氣度雍容,圓臉豐頰,生得很有坊間說的福相,但算不上很美貌,正執著一支筆,對著殿下一株才搬過來的橘樹揣摩著意境。


    旁邊替她研墨的卻非宮人,而是一個年方五六歲、穿戴華貴的男童,眉目清秀,秋皇後醞釀罷,重新在硯台裏蘸了墨,才落兩筆,外頭就匆匆走進一個彩衣宮人,手持一箋,正待出聲稟告,卻被研墨的男童使個眼色,忙噤了聲,退至一旁。


    秋皇後如若不見,一直到將整株橘樹畫完,仔細端詳,又與旁邊的男童商議片刻,這才滿意點頭:“取本宮的私印來。”當下有宮人捧過秋皇後私下所用的小印,請示過後,在畫的左上角落款處印上——南齊皆知,秋皇後書法卓絕,畫技平平,偏生卻嗜好作畫,其作畫時,就是先帝高宗在世時,有次緊急召見也是畫完最後一筆才去,高宗不以為忤,反而撫掌讚她行事專心致誌,有至誠君子古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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