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賢人這兩年在冀闕宮做事越發的低調,也不再勸諫姬深,就是姬深如今看到她稟告事宜臉色也不那麽難看了,若在這個時候進言,很難說高太後會不會察覺到什麽,或者做些什麽。


    何況方賢人因為出任冀闕女官的緣故,順理成章的在內司掛了名,對於內司的掌握,是莫作司後最為嚴密的一個,畢竟她曾與阮文儀、馮監保持著微妙的平衡多年,若是將方賢人逼死,那麽雷墨也可以得到真正掌握內司的機會,如顧長福等親近於聶元生的內侍,也可以趁機掌握實權,這些對於聶元生來說都非常的重要。


    聶元生也是左思右想之下,方想出了這招苦肉計,禦書房也好,偏殿也罷,旁人出入到底不容易,但對於他來說卻不難,何況這世上還有什麽比把毒下在自己身上更容易的事?


    這也是他在剛剛蘇醒之後,聽得姬深震怒要嚴查此事,立刻強撐著阻攔的真正緣故……畢竟,禦書房和偏殿的出入一向有製度,查來查去,到底免不了聶元生、雷墨和卓衡這些人,尤其是偏殿中的伺候,向來由雷墨和卓衡親自動手,偶爾才有宮人被他們盯著進去收拾。


    如果嚴查,也許查不到聶元生,問題是雷墨和卓衡必然無幸,即使查不出什麽,他們作為內司大監和宣室奚仆,也將承擔護主不力的責任。


    高太後是一點也不介意趁機落井下石,將這兩人逼死,好換迴阮文儀或者其他內侍的。


    聶元生辛苦籌劃才把雷墨弄迴鄴都,又怎麽肯就這麽叫他被幹掉?


    見牧碧微依舊臉色陰沉,聶元生放柔了語氣,仔細解釋:“此事的確行險,然而一來陛下性.子你我皆知,因高太後偏愛廣陵王,當年高祖皇帝駕崩,陛下心情抑鬱,迴太後身邊,正需要太後憐愛撫慰時,偏偏看到太後生怕因陛下歸去冷落了廣陵王,此事經我挑撥,一直是陛下心中之刺;二來陛下雖然不喜政事,卻也憂心帝位,我將此事引到了安平王與廣陵王身上,陛下膝下又無子,豈會不疑?三來,不趁著如今將人打發了,將來遲早成為累贅……”


    他這樣細細解釋,隻當牧碧微好歹不生氣了,卻見牧碧微沉默了片刻,悠悠道:“我冒雨前來,想聽的卻不是這些。”


    聶元生心念急轉,還沒想清楚她話中之意,就聽牧碧微一字字道:“你可知道那晚我才到東暖閣前,就聽見你中毒昏迷之事,若非夜幕之下急急轉開頭去,當場的人便都能夠看清我麵上神情?!”


    “你又知道陛下趕到,召容戡診治時,我心中何等憂急?當時陛下雖然擔心你,不曾留意到我,可那沈氏卻幾次頻頻看我,為了不叫她覷出端倪……”


    牧碧微冷笑著拉起袖子,聶元生下意識的看了過去,目光頓時一凝——此刻本是傍晚時分,卻因為秋雨壓城的緣故,室中早已一片昏暗,但窗開著到底有雷光電火掠過,牧碧微肌膚勝雪,借著一掠而過的紫電,隻見她雪腕之上,生生的被掐出了五枚深痕,血跡宛然,傷口泛著隱隱的紫黑之色,可見當時用力的程度!


    聶元生閉了閉眼,伸手拂上,低聲道:“是我對不住你!”


    “你是對不住我!”牧碧微推開他手,放下袖子,冷冷的道,“可不是這裏對我不住……而是那晚我使阿善引開卓衡,跳窗進殿時,你竟沒有立刻叫我走!”


    聶元生張嘴想說什麽,卻被她冰冷鋒利的目光迫住,竟不能言,隻聽著她低而冰冷道:“那日我跳窗而入,你的反應就很不對勁,你當時那一眼,何其淩厲!後來見你在替陛下批閱奏章,我隻當你是為了此事,故而才對忽然闖進來的人有了本能的敵意!


    “可等你醒來與陛下單獨密談,我被打發出去,去尋了小龔氏閑聊時,卻忽然想了起來,你做事素來滴水不漏,難得有缺,又何況是代批奏章這樣的大事?!”


    牧碧微抬起手來,抓住他的手臂,她抓的很是用力,聶元生雖然不是世家出身,但他的祖父聶介之生來風度翩然,對子孫教導更是用心,他又是自幼入宮伴讀,在宮闈裏被教導出了恪守禮儀的習慣,即使方才室中無人,出帳開窗透氣這幾步,也將外袍穿好了,可是此刻隔著厚緞夾衣也能夠感覺到她指甲的尖利,可見牧碧微已用了幾近全力。


    她微微踮起足尖,整個人幾乎撲在聶元生懷裏,偏又站得極穩,兩人之間的距離幾視作無,牧碧微揚起臉,恰恰夠得上聶元生的耳畔,她嘴唇張合,聲音清冷幹脆,猶如冰玉相擊,“先前我並不知你在殿中,所以在殿外的迴廊上問過幾句卓衡,按理說,後來沈氏趕到東暖閣去鬧小龔氏,那麽遠的距離,你都能夠聽到異響示意我莫要作聲,又何況是我問卓衡的話?”


    聶元生聽到這句,眼神一黯,歎道:“不錯,你在外開口問卓衡後,我是知道你來的。”


    “可你沒猜到我會進殿去看你。”牧碧微緊抓著他手臂的手,忽然一鬆,整個人也仿佛完全失了力氣一般倒進他懷裏,聶元生反手將她攬緊,俯首在她肩上輕輕道:“茲事體大,我雖然反複推敲過,也與雷墨他們議定了如何行事,但究竟心中牽掛,心神不寧之下,卓衡與你低了聲音之後說話,我卻沒聽清楚,隻聽他引著你們向遠處走去,當你要去東暖閣尋陛下……”


    牧碧微把頭靠在他胸前,卻輕輕笑了,昏暗裏隻見她眼神冷冽:“所以你以為我不會去尋你,我進殿的時候……你正好把毒服下去麽?”


    聶元生沉默下去,牧碧微卻慢慢說道:“因此你察覺到有人進入才會本能的投來那一瞥——因為你知道,會那麽忽然闖進殿,還沒有走門的,絕不會太後或者外臣,隻有兩個人,一個是陛下,一個是我……無論是誰,你都不希望被發現你的服毒,對也不對?”


    “隻是我當時被你坐在禦案前所作之事震驚,竟沒察覺到你有沒有旁的私下裏的動作,何況禦案上那時候堆積如山的奏章,又高居丹墀之上,我站在殿下哪裏看得清楚?”她微弱的歎息著,“我不怪你計行險招,也不怪你隱瞞於我,可我隻想問你一句——你當時已經服下毒藥,也準備了那青花美人瓠放在榻邊,以驚動卓衡,卻為什麽不立刻打發了我走?若非我在那時候進去,隻怕你早就打碎那隻青花美人瓠,容戡早一步趕到,你亦未必中毒那麽深了吧?”


    她這番分析,絲絲入扣,聶元生再不能沉默,伸手撫住她鬢發,直起身來,卻慢慢搖頭道:“不使毒性發作到一定程度,又怎能叫陛下見之心驚,從而更加懷疑高太後,以將高太後的人手全部排斥出去,把內司拿下?”


    “撒謊!”牧碧微亦抬起頭,直視著他近在睫前的臉龐,淡淡的道,“陛下震怒於雷墨,差點要將他直接處死,若非雷墨機靈,我又在場,陰差陽錯的提到了禦書房打岔,他早就死了!何況你當時隻需晚那麽幾刻醒來,陛下使人徹查此事,事情想不鬧大都不行,禁中行刺陛下,即使沒有成功,這是何等大事?一旦傳了出去,能不查到底?”


    牧碧微說到這裏,冷笑了起來,“我可不是那等心思單純天真無邪的女子,若想騙我,好歹也多想一想前因後果!差一點,隻差一點點!雷墨就要死,卓衡也不會有好下場!這些人都是你辛苦多年,才安插到了陛下身邊的!我不信你會輕易拿他們的生死開玩笑!若非你中毒太重,過了預先的估計,怎會出現這樣致命的誤差!”


    牧碧微心思細膩,又對聶元生的安危上心,那夜聶元生昏迷不醒時,雖然心緒混亂,卻還是靠著死死掐住自己的手臂維持著正常的神態,又勉強保了雷墨一命,等到聶元生清醒,容戡確診無憂,才大大鬆了口氣,後來聶元生又提出與姬深密談,牧碧微到底擔心著,不舍離開宣室殿,這才借口去尋了小龔氏心不在焉的說了半晌,這也是小龔氏年紀小,又沒什麽心機,壓根沒看出牧碧微的敷衍來。


    卻叫牧碧微借著與她東拉西扯的功夫,漸漸理清了事情的真相!


    若不然,她又如何會離開宣室殿?


    ……………………………………………………………………………………


    看,又是對手戲!


    我一定能寫好男女主互動的!


    木有錯!


    之前神馬沈氏過來啊,小龔氏啊,禦花園啊,孫氏啊……統統都是為了這裏有木有?!


    為了這場對手戲,拖了多少醬油出場啊!


    所以之前絕對不是搶戲!


    都是鋪墊,沒錯,那些是鋪墊!


    嗯,相信我,我絕對沒有寫著寫著就把男主角忘記了,然後忽然又想到了他……


    木有這迴事!


    第二十三章 秋雨問罪(中)


    “莫非在你眼裏,我竟如此不可信?”牧碧微猛然將他推開,厲聲喝問!


    聶元生眸色深沉,定定望著她,半晌才輕歎道:“我不過是不想你擔心……”


    “你若當真不想我擔心,那就該早早的將事情告訴了我,也好叫我心裏有個底!”牧碧微拂開他伸過來的手,冷冷的道!


    室中寂靜片刻,窗外,幾道紫電無聲劃破天幕,隆隆的雷霆從天際遙遙滾來,聶元生閉上眼,緩緩道:“我服下多少毒,我心裏清楚,必損不了性命,之所以差點誤了雷墨他們,卻是因為我先前風寒未愈,身體虛弱,那毒我是在旁人身上試過了效果的,不想自己忘記了這一著,才出現誤差,但如今既然無事,咱們都不必追究了。”


    牧碧微默然良久,才悠悠的道:“是麽?”


    聶元生嗯了一聲,牧碧微卻冷笑道:“你既然想到服那毒行苦肉計前先以旁人試一試藥效,如何竟忘記了自己風寒未愈?!”


    牧碧微抬起手,輕輕撫摩著他的麵龐,冷冷的道:“我從不記得你如此粗心!”


    聶元生任憑她撫著,卻漸漸笑了起來:“微娘,你這樣擔心我,我很歡喜。”


    牧碧微聽了這話,手卻一頓,片刻後才繼續冷冰冰的說道:“我隻是擔心若無你在朝中……”


    “牧令被召迴且任了尚書令,陛下不喜政事,不信任曲家高家的底子先帝和我都已經打好了,兩年前,借著安平王為庶女請封縣主一事,我還提醒了陛下既然要重用牧家,那麽牧家的姻親很該打壓……所以沈家徐家想借曲家高家被陛下猜忌上位也不太可能。”聶元生含笑撫了撫她鬢發,“即使如今我不在朝中,牧令也有陛下維護,隻要牧令不似蔣遙和計兼然那樣一味的勸諫陛下,惹陛下怒氣,至少在本朝,他的地位無人能動。”


    他慢慢的說著,指尖漸漸滑到牧碧微腮旁,“微娘,你到底還是在擔心我。”


    這句話說的甚是肯定,牧碧微不由得惱羞成怒起來,把頭一揚,甩開他的指尖,冷哼道:“我何必擔心你?”


    話才出口,卻有覺得不對,這麽一說,倒仿佛是在賭氣一樣,但見聶元生眼中含笑,顯然是篤定了自己口是心非,牧碧微甚覺氣惱,就要在將他推開,然而聶元生卻低下頭,輕輕拉起她方才揭開的袖子,借著電光注視著她臂上傷痕,心疼道:“你方才也說了,我做事素有分寸,看似兇險,卻始終掐著一條線,下次切不可如此傷害自己了。”


    不想他話音才落,牧碧微怒氣複生,狠狠瞪了過來,怒道:“若不是你自己不知輕重,我又何必如此膽戰心驚?”


    聶元生明智的不再解釋,態度極好的認錯道:“是是是,是我的錯,你莫生氣。”


    他低聲下氣了半晌,牧碧微才覺得胸中鬱氣稍緩,便又關心起他來,這才省起窗子開著,又埋怨他道:“你先前風寒未愈就中了毒,方才我覺你臉上餘溫未褪,顯是熱毒不清,怎還敢開著窗子吹風?快快迴到帳子裏去,我替你把窗關了。”


    聶元生自知理虧,自然無不應允。


    牧碧微過去關了窗,又按著電光亮起時所記的位置去點了一盞燈,執燈入帳,卻見聶元生脫去外袍,隻著中衣,接過自己手中之燈,卻將外袍遞了過來,溫言道:“你衣裙沾了雨,穿久了寒氣入體不好,且先換下。”


    見牧碧微拿了外袍卻欲言又止,他笑著道:“我仿佛記得王成方才走時給我留了些點心,這就去取了來,你先換著。”卻是穿著中衣便出去了。


    等他從外間拿了食盒進帳,牧碧微已將自己的外袍披在一旁,聶元生的袍服甚是寬大,穿在她身上尤其太過,幾乎都拖到了地上,牧碧微毫不客氣的坐到了榻尾,見他進來,便道:“我正奇怪,王成怎的不在?”


    “我使他去和雷墨穿話了。”聶元生將食盒放到一邊幾上,自己在牧碧微身畔坐下,微微沉吟,道,“前朝的事情你不必擔心,不過,接下來陛下可能會在子嗣上有所煩慮,你知道就好。”


    牧碧微皺了下眉,隨即笑道:“陛下至今無子,的確有些不妥。”


    “這宮闈裏能不能有子嗣,一在乎命,如何氏、龔氏,二在乎各人能耐,所以陛下至今無子。”聶元生淡淡的道,“尤其陛下至今不曾立後,所謂有嫡立嫡,無嫡立長,陛下的皇長子,乃是重中之中!”


    他慢慢的說道,“你近日留神些,陛下這幾日怕是心緒未必會佳。”


    牧碧微咦了一聲,眼波流轉,睇他道:“莫非你……”


    聶元生隻是一笑:“高太後!”見牧碧微仍舊不以為然,聶元生不得不進一步提醒,“高祖皇帝。”


    “太後欲效仿高祖皇帝,親自撫養陛下的皇長子?”牧碧微頓時皺起眉,“這也未必吧?先不說如今皇長子的影子還不見,縱然有,那些位份低又出身不高,寵愛平平的妃子且不去說,就是左昭儀、崔列榮這樣的,雖然是站在了太後那邊的,可畢竟都不姓高,若是她們有子,豈肯交給太後?她們娘家可不是沒人!若如孫氏和我這樣的,又怎麽肯交給太後?旁的不說,莫作司死後聽說太後悲傷的幾日飲食難進呢!”


    她反複思索了幾遍,見聶元生神情奇異,忽然明白了過來:“到底是怎麽迴事?難道宮裏……”


    “方賢人手底下有個叫挽煙的宮女你知道罷?”聶元生並不瞞她,慢慢的道,“生的也不怎麽樣,隻是前次雲台宮的謝世婦送湯來給陛下,陛下當時興致甚好,不曾喝湯就臨幸了謝世婦,後來恰好我進宮,陛下就將謝世婦先打發了走,那碗湯卻是留了下來……等我與陛下說完話,去代陛下批閱奏章時,陛下喝了那碗湯……因時辰已是宮門落鎖,就隨意在冀闕宮裏召了一人,便是挽煙。”


    牧碧微雖然不掌彤史,但對姬深每日召幸了些什麽人,自有阿善主持了人打聽好了稟告,雲台宮的謝世婦寵愛很是一般,每個月都未必能夠輪到那麽一兩次,她仔細一想,因著景福宮龔氏的身孕被確診為男胎,姬深這些日子多數是在景福宮裏住的,謝氏想承寵,也隻有送湯送水送上門……最近一次,仿佛是一個半月前的事了?


    她頓時一驚!


    “挽煙已有了身子。”聶元生眼神冷冽,“你知道,她是方賢人一手教導出來的,算得上大半個太後的人!”


    這個消息卻比當初何氏、龔氏懷上男胎時更來得驚心動魄!


    冊妃四年仍舊無一子,還是皇家,姬深再如何昏庸不理政事,這等人倫子嗣大事,卻不可能不上心!


    就算是高太後這兩年也不能不急了!實際上,當初太後本已有意對何氏下暗手,卻因何氏恰好懷上了身孕,高太後才改變了主意,後來查出是個男胎,太後硬生生的忍了下來!


    如今這一個挽煙固然出身和孫氏差不多,可她乃是方賢人一手栽培出來的心腹……牧碧微沉聲問道:“那一個挽煙腹中子嗣是男是女可有查出?”


    “不敢請任仰寬,從鄴都中尋了個號稱擅長斷此的大夫看過,說是有八成把握是男胎。”聶元生很平靜的道,“那大夫已經死了。”


    “那……挽煙在什麽地方?”牧碧微隱隱約約之間,似乎察覺到了一絲詭異,她忍不住問道。


    聶元生淡笑著道:“她麽,當然還在方賢人手下做事,隻不過方賢人尋了個借口這段時間都把她看在身旁。”


    牧碧微原本還以為請大夫斷挽煙腹中子嗣是男是女的是聶元生,不想聽這口風卻不像,忍不住奇道:“這是什麽緣故?”


    “太後派方賢人和挽煙來盯著冀闕宮,何嚐不知冀闕宮的人一舉一動也在旁人眼裏?”聶元生摸著她的鬢發,眯眼笑道,“今日,陛下召蔣遙、計兼然並牧令覲見,這等事情,方賢人從前都是要告訴太後一聲的,從前陛下並不在意,知道了也不過訓斥方賢人一番,所以方賢人雖然知道挽煙承幸有孕,卻也不敢聲張,畢竟無事著她到甘泉宮得太後庇護不難,可挽煙算是大半個太後的人,如此早早驚動六宮,於她安胎不利不說,也容易因挽煙的身份低微,生出許多風波來……兩年前西平公主才失生母,陛下著你撫養她時,左昭儀就曾動過心,你是知道的。”


    牧碧微詫異道:“你是說太後擔心左昭儀與她爭奪挽煙之子?”


    聶元生笑了一笑:“當年陛下為著右昭儀,明確表示不肯要左昭儀進宮的,曲家也表示順應上意,是太後苦勸,硬把左昭儀接進了宮,如今左昭儀膝下空虛,又有曲家為後盾,她要個生母已故或者身份卑微的皇嗣撫養並不為過。”


    頓了一頓,聶元生卻奇異一笑:“也不隻是左昭儀。”


    他慢慢的說道:“兩年前,右昭儀與薑先昭訓雙雙難產,陛下心下已有了刺,若早知挽煙已有身孕,豈會容她再迴甘泉宮裏生產?”


    “所以隻有幹脆叫挽煙在不引人注意的情況下到了甘泉宮,然後再把人扣住,無論是誰總不能夠衝進和頤殿要人罷?”聶元生淡淡的道,“既然要不引人注意,自然隻有挑選合情合理的差事……”


    牧碧微唔了一聲,就聽聶元生歎息道,“兜兜轉轉,好容易將這挽煙借陛下親手解決了!無論如何,親近於太後的妃子,絕不可搶先有子嗣!”


    她心下一驚!


    第二十四章 秋雨問罪(下)


    “挽煙……”牧碧微震驚的說了兩個字,便見聶元生緩緩點頭,神色平靜之中亦有著一絲難言的悲哀:“方賢人派人去稟告甘泉宮,陛下召見蔣遙等人,實際上陛下什麽都沒說,不過是照我叮囑,寬慰了一番蔣、計,又勉勵了幾句牧令罷了。”


    牧碧微抿緊了唇,禁中混入毒物,宣室殿,或者說整個冀闕宮的宮人都脫不開關係,聶元生本就深得姬深信任,如今再以身中毒,讓姬深懷疑起了他是代己受過,疑心一點一點被引到了太後身上——即使不懷疑是高太後意圖毒殺親子,至少也是懷疑高太後有縱容之意……總而言之,在認定了高太後偏心廣陵王的姬深心目中,高太後的嫌疑難洗!


    而正在姬深心中懷疑擴大到了極限時,聶元生又勸說他召見蔣遙等重臣,接著,方賢人果然如他所言派出挽煙向甘泉宮稟告此事,這在往日本不被姬深放在心上的一件事,此刻卻無疑等於成為了聶元生的證明!


    “陛下隻問了挽煙是奉方賢人之命前去和頤殿稟告此事,便被陛下下令拖下去杖斃。”聶元生輕聲而冰冷的道,“其實當年高祖皇帝為陛下挑選伴讀,原本並無我在內,當年陛下啟蒙,高祖皇帝對於儲君已有決議,也決心要以陛下為太孫,所以四名伴讀,高祖皇帝頭一個點了威烈伯曲夾的嫡幼子曲叔清,第二個點的是榮昌郡公高傳嫡孫高葒,也就是陛下的表兄,第三個是新昌郡公沈豁的嫡長孫沈慶,由此可見,陛下第四個人會選誰!


    “家祖是本朝名臣,但也隻是臣,聶家毫無底蘊,我連阿爹的麵都沒見過,他就已經去世,叔父性格忠厚,可卻不適合入朝為官……高祖皇帝之所以取我為伴讀,卻正是因為我阿爹早逝,叔父忠厚的緣故。”


    聶元生苦澀而茫然的一笑,才繼續低聲道,“因為隻有這樣,才能夠既安慰了那些非世家出身的老臣之心,又不至於生出一位權臣來……實際在,有那麽多世家在,如我這等庶族出身的臣子,即使叔父酷肖祖父,又怎麽可能達到操縱朝政的地步?”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目光漸漸轉冷,“我六歲入宮,伴讀陛下,至今一十有四年,少與陛下相離,不論陛下在旁人眼裏如何,待我總是好的,這樣害他子嗣,我之罪孽,難以洗淨!”


    話是這麽說,但聶元生眼中冰冷之意卻不容搖動,牧碧微沉默許久,方悠悠的道:“陛下待你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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