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平公主性格溫和,聽母妃勸說,雖然還有些不舍,但還是點了點頭:“是!”


    牧碧微隨手將她摸的那支粉葵掐了下來,給她別在了襟邊,抿嘴笑道:“本宮的玉桐若是長大了,可不比這粉葵差呢!”


    “公主殿下金枝玉葉,長大了自然如花似玉。”阿善笑著湊趣。


    一行人便重新向菊圃外折了去。


    離開禦花園的時候牧碧微沒叫人特別避開了孫氏她們在的亭子,不想裏頭卻已經空了,牧碧微摟著西平在步輦上不覺一笑,俯身吩咐阿善:“孫氏今兒怎麽這麽嬌弱了?”


    “奴婢聽說新泰公主學的東西多著呢,怕是到了學旁的的時候了?”阿善笑著道,“可憐的公主殿下,小小年紀就要這樣的辛苦,就是皇子們也再沒有如此艱苦過來的。”


    牧碧微悠悠的道:“右昭儀啊這是望女成鳳心切,也心切的太過了!”


    “生在皇家,本就是沾了天子之氣,還要怎麽樣成鳳呢?”阿善含笑說道,“右昭儀到底出身不高,一心要把新泰公主教導成材,卻不過是畫虎不成反類犬罷了。”


    這麽說著幾句閑話,四周服侍的宮人都是澄練殿裏的心腹,皆是含笑不語。


    忽然素繡咦了一聲,道:“娘娘看前麵那人。”


    牧碧微抬頭看去,她坐在步輦上本就比其他人看的遠些,就見前麵一座假山旁,一個穿著翠綠色宮裝的女子背對著這邊,正飛快的在假山上摸索著什麽。


    “嗯?”牧碧微看著眼生,吩咐素繡道,“過去瞧瞧是什麽事?”


    素繡應了一聲,加快腳步走了過去,在那翠衣女子身後叫了一聲,卻將她嚇了一跳,本能的將什麽藏到了身後,才轉過身來,這時候步輦也到了近前,但見那女子一副怯生生的模樣,生的卻也算端麗,一身翠色衣裙,在遠處望著仍舊覺得鮮亮,這會近了卻看出已經洗太多褪色起來,頭上梳著整齊的百合髻,可幾支簪子色澤都十分黯淡,樣式也舊了。


    看她裝束倒不似宮人,牧碧微正斟酌著此人身份,那女子望見她懷裏的西平,倒仿佛明白過來,整了整裙裾,將藏在身後的東西飛快的塞進袖子裏,牧碧微眼尖,已經看到仿佛是一把花草模樣的東西,翠衣女子上前行禮,低聲道:“長信宮禦女路氏,參見宣徽娘娘!”


    “長信宮?”牧碧微聽了,饒有興致的看向了她,長信宮路禦女,可是與長信宮範世婦一起,在她才進宮的時候被挽袂、阿善反複提起以警戒自己的反麵例子,範世婦是在太寧五年年末就因病去世了,如今長信宮,隻有沈禦女和路禦女,這路禦女是牧碧微進宮之後所聽的最多的人之一,卻不想到這會才頭次見到。


    路氏能夠認出自己,牧碧微並不奇怪,如今宮裏能夠與妃嬪乘輿的女童,無非是西平、新泰兩位公主,而新泰公主的母妃右昭儀,範氏、路氏這些老人,自然不會不認識,那麽另一個帶著公主乘輿的自然就是牧碧微了。


    “就要下雨了,路禦女怎麽獨自在這裏,伺候禦女的人呢?”牧碧微打量她幾眼,問道。


    路氏麵上露出一絲羞慚,定了定神才道:“迴娘娘的話,妾身……妾身想獨自出來走走,不想到了這裏天色就不好了,妾身正要迴去來著。”


    “你袖子裏是什麽?”路氏早在牧碧微進宮的時候就已經失寵,本身也沒什麽娘家助力,牧碧微也懶得玩場麵上的把戲,見她有敷衍之意,便直截了當的問道。


    被她這麽一問,路氏麵上羞愧之色更盛,卻是囁喏著不肯迴答。


    素繡見狀,便將袖子一挽,就待上前拉住了她強行看著,路氏看到這情景曉得若不說實話,定然沒法脫身,又見天色隨時會下起雨來,擔心自己若是遇雨病倒,如今可不比從前能夠延醫問藥,當下咬了咬牙,極不情願的將袖中之物取了出來,交與素繡,口中低聲道:“並沒有什麽……不過是見這假山上長了幾株藥草,故而……故而想移迴長信宮裏罷了。”


    牧碧微與阿善都是粗通醫理的,聞言將素繡呈上來的東西仔細翻看了一下,阿善點了點頭,牧碧微也認出不過是車前子、夏枯草等物,甚至還有一把蒼耳子,上頭略沾了幾滴血珠,想是倉促之間塞進袖子裏時劃破肌膚的緣故。


    這幾樣都是極常見的入藥之物,主清熱解毒與散風寒、通鼻竅之類,牧碧微複打量了一番路氏的穿戴,心裏對她獨自出來收集這些宮人偶爾才漏下的幾株草藥,甚至還想把有根的幾株栽到長信宮去,也大概明白了幾分。


    當下令素繡把東西還迴去,淡淡道:“原來如此,禦女倒有幾分雅興。”


    如今這情況,不拘牧碧微用什麽語氣說出這句話來,路氏的臉還是漲得通紅,卻又不敢說什麽,隻得咬緊了牙關不作聲。


    牧碧微也不再與她多話,吩咐步輦直接迴長錦宮,免得著了風寒。


    目送長錦宮一行人遠去,路氏忍了多時的兩行淚才掉了下來,隻是她也不敢多哭,胡亂拿袖子擦了,看了看天色,估計是趕不迴長信宮了,就待在假山裏的山洞躲上一躲,無意之中摸到了袖子裏一塊沉甸甸的物事,卻非自己所有,心下一驚,忙把東西取了出來看。


    卻見是一隻織錦緞鏤金絲繡花鳥的錦囊,她打開錦囊一看,裏頭竟是一對赤金錠,色澤純淨,拿在袖子裏都覺得沉重,足有二十兩。


    “莫非是剛才那宮女……”想到素繡把草藥還給自己時那笑吟吟的模樣,路氏腦海裏不禁浮現起了這個念頭,然而她究竟也是得寵過一時的,即使後來失了寵,到底也有過幾分見識,隨即便否定了這個可能,“不對,那宮女穿戴雖然光鮮,可看品級不過是二等宮女罷了,便是一等大宮女,又哪裏有這樣的手筆?”


    宮人雖然都有份例,像服侍貴人的近侍另外還有賞賜,但一個月也不過十幾兩銀子罷了,二十兩赤金,若是換成了銀錢,足以當得起一多百兩了,就是長錦宮裏的青衣女官閔阿善,一年下來明麵上的例錢,也不會比這個數多多少,又何況方才那宮女隻是個二等宮女?


    再說,即使她同情自己,便是有這個手筆,也未必有那膽子當著牧宣徽的麵接濟自己,若是一個不小心被發現,牧宣徽會怎麽想?


    這麽想著,路氏忽然想起,方才牧碧微問起自己在此處的目的,嚐逼著自己將東西經過素繡和阿善呈上步輦細看過……當時還道她既是疑心,又是故意羞辱嘲笑自己,如今想來……莫非自己誤會了?


    以牧碧微的帝寵與位份,並她的出身,區區二十兩赤金自然不會放在眼裏,也惟有她有這個做主的權力……素繡想來接到手裏發覺有異,但既然能夠做到二等宮女,常在牧碧微跟前露麵,自然不會輕易露出行跡。


    路氏茫然的握著赤金,那麽牧碧微做什麽要幫自己呢?


    她卻不知道,這會兒功夫,牧碧微已經迴到了長錦宮,叮囑挽袂帶著西平去喝碗薑湯,免得在菊圃裏吹著風入了體,自己卻帶著阿善進了內室,把其他人打發了,笑著道:“阿善做什麽對路氏另眼看待?”


    原來那裝著赤金的錦囊卻並非牧碧微所放,而是阿善趁著牧碧微看罷,吩咐還給路氏的光景放進去的,隻是素繡還道是牧碧微所為,雖然察覺到其中夾了旁物,麵上卻不敢露出聲色,若無其事的交了迴去。


    隻是牧碧微居高臨下,身邊人些許小動作,阿善也沒刻意瞞她,自然藏不過去。


    這會聽牧碧微詢問,阿善也不在意,道:“不過是一時心軟罷了,左右女郎大方,奴婢也不缺這麽點兒東西,給了她,倒能夠在長信宮裏過好一段時間了。”


    牧碧微眯起眼,卻是不信:“阿善才不是這樣的人,論說失寵可憐,這滿宮裏可憐的人多了去了,阿善從前可沒這樣憐恤過人啊!”


    她眨了眨眼睛,“莫非,當初範氏之事,阿善竟耿耿於懷至今嗎?”


    第二十一章 王成


    青池軒,聶元生被隆隆雷聲驚醒,睜開眼睛,卻見室中一片昏暗,借著偶爾掠過的閃電看清不遠處的銅漏,卻還隻是申初時分。


    他輕輕咳嗽幾聲,帳外立刻傳來一把陰柔的聲音:“聶舍人,可好點了?”


    聶元生聽出是王成的聲音,王成素與卓衡走的近,對於他來說也算是自己人了,這會便應了一聲,直接問道:“陛下那邊怎麽樣了?”


    王成取了茶水進來服侍他漱了口,又絞了帕子淨麵,趁聶元生將帕子按在臉上醒神的光景,才鄭重道:“陛下派人請了蔣公、左相並牧令進宮,在西暖閣裏密議到晌午後才放人走,中間,牧宣徽攜西平公主過來求見,正趕上陛下一行人出西暖閣,陛下破例沒有見牧宣徽,但也未發作,隻說此刻忙著,等迴頭再去長錦宮。”


    頓了一頓,又道,“小龔氏還在東暖閣,自那夜牧宣徽與她長談一番,小龔氏倒對牧宣徽依戀了起來,不時盼著牧宣徽過去,還一再的向奴婢打聽宣徽什麽時候會到宣室殿陪她說話。”


    聶元生將帕子交還給他,不由笑了:“小門小戶的話也不會說,什麽叫做陪她說話?”


    “正是這個理兒。”王成自然是向著他說,笑著道,“奴婢也是瞧她如今還在東暖閣,念著陛下的麵上才敷衍了她幾句,宣徽娘娘是什麽身份?她一個民女,能夠叫宣徽娘娘閑了尋她說笑幾句就是福分了,卻將宣徽娘娘當成了什麽人?”


    “牧宣徽為人大氣,然而這話若是傳了出去,其他人議論起來,她也不得不疏遠了這小龔氏。”聶元生思忖了下,吩咐道,“她既然主動尋了這小龔氏說話,未必沒有其他主意,不要隨意傳出話語亂了她計劃。”


    王成聽了,頓時一凜,躬身道:“是奴婢疏忽了!”


    “也不必對小龔氏太過照拂。”聶元生知他之意,搖了搖頭,“如常便是,免得陛下察覺。”


    王成接下帕子去,不多時卻端著一盅雞湯進來,說道:“這是陛下那支千年血參熬的,陛下特特叮囑舍人醒後進上。”


    聶元生嗯了一聲,接過呷了一口,道:“陛下忽然召了重臣入朝,甘泉宮那邊可有什麽動靜?”


    “方賢人果然派人去了和頤殿。”王成笑著道,“這件事情卻是雷大監稟告上去的,連帶方賢人所派的那個人也被捆到了禦前,陛下甚是惱怒,隻問了她是方賢人派去和頤殿,要稟告陛下召見臣子之事,就叫人拖下去打死了。”


    “那麽方賢人呢?”聶元生對個宮人的死活興趣不大,立刻追問道。


    王成道:“也被雷大監奉聖命拿了下來,隻是陛下如今還在琢磨給方賢人怎麽定個罪才好。”


    “這是我勸說陛下不宜在此刻與太後傷了情份。”聶元生點了點頭,“不想陛下倒是被拘束了……嗯,你去告訴雷墨,使他提醒陛下,禁中用墨被投毒,雖然不宜公開,但私下裏也當告知太後曉得,將事情拉到方賢人身上,太後必不肯再保她!”


    王成聽了這話,頓時想到了兩年前太後的陪嫁作司莫纖纖,心頭冒出一股子冷氣來——太後在宮闈多年,身邊心腹自然不少,先後派到過冀闕宮的女官,就有莫作司、方賢人、蕭青衣和宋青衣,然而這四人裏除了方賢人在冀闕留到現在,其他三人都已經被趕走,饒是如此,這些跟隨高太後多年的女官,在宮闈裏,尤其是對內司的控製,依舊不能小覷,不想兩年前因當時的貴嬪孫氏和順華薑氏雙雙難產,莫作司與蕭青衣雙雙被杖斃,因為涉及到了皇家子嗣事,就是太後也不好說兩個奴婢比為皇家延續子嗣的皇孫更重要,哪怕是公主也是金枝玉葉啊!


    如今連方賢人也被拖下水,同樣是高太後完全沒法維護的罪名……如此,高太後身邊數得上的女官,可就隻剩了一個宋青衣!


    然而宋青衣已經被從冀闕趕走,又無內司之職,單憑她一個,想再如方賢人在時一樣對內司有所控製可就難了。


    畢竟姬深雖然沒有大婚,可宮裏已經有了左昭儀,即使太後可以通過左昭儀來控製內司,可曲氏不得寵愛,說是代攝六宮之權,實際上,稍微得寵些的妃子的地方她壓根管不了,再加上從前阮文儀在,阮文儀是親近高太後的,還會幫襯著方賢人和左昭儀,雷墨卻不然。


    不提他當初被貶到行宮十年就和高太後大有關係,單是他在阮文儀被留在西極行宮,晉升為大監後這兩年,雖然沒把內司奪到手,卻也安安穩穩的伺候了姬深兩年就知道,雷墨絕對是吸取了阮文儀的教訓,將姬深視為頭號忠心之人——至少表麵上如此——才會在禁中被混入有毒的瑞金墨後還能夠在姬深的震怒之下揀得一命!


    何況雷墨在行宮一待十年,遠離中樞,好容易有了大監之位,卻對內司隻能看不能管,心中如何不急不怒?這一次的事情固然對雷墨來說兇險,然而雷墨若是熬過去了,姬深必然會對內司懷疑和清洗,到時候他這個大監還怕不名副其實嗎?


    莫作司、蕭青衣的死,王成限於身份知曉不多,但也知道絕非場麵上所說的“伺候懷孕妃嬪不力”,畢竟兩宮妃子同一天發動,都是難產,任誰都不會以為這皇家妃嬪的福分怎的如此之薄?


    如今這方賢人,前途卻全在了聶元生一句話裏,王成此刻聽得,不由得他不一個哆嗦——去了方賢人,這冀闕宮,不敢說再無太後眼目,但至少,太後對於冀闕宮,並內司的掌控,都將降低到了一個極為薄弱的時候!


    而且雷墨如今既然已經在戴罪立功,可見未必會被此次的事情拖累多少,反而可能因禍得福!雷墨是怎麽當上大監的,王成也是在宣室殿伺候的老人了,又與新任的奚仆卓衡親近,何嚐心裏沒數?


    也就是說,方賢人一死,太後對冀闕的監督力度大降,反而是聶元生,此後怕是姬深有什麽舉動,他才是最清楚之人!


    王成想到這裏,不由暗暗慶幸,幸虧自己跟著卓衡,一向對聶元生恭敬,如今聶元生將這樣的話隨意在自己麵前說來,還叫自己去傳話給雷墨,這也是表示對他的信任,同時也是給予他一個在雷墨跟前露麵的機會——別看都是在宣室殿裏伺候,王成見雷墨也見多了,然而,將來若雷墨掌握內司,豈有不將高太後一係的人打下去,重新提拔親信的道理?


    而雷墨被貶多年,當年的交情,如今不是不在人世,就是已經淡薄,或者資曆上有容易威脅到他地位的可能,能夠用的可不多,自己奉聶元生的命令去給他傳話,指不定也有得到品級的一日?


    想到這裏,王成越發恭敬的躬身答了,見聶元生喝罷雞湯,麵色還有些疲乏,忙重新伺候著他躺下,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


    吾有一個夢想


    每個禮拜的精華都能夠輕鬆的用完


    順便,每個禮拜大概三十七個精華的樣子……


    第二十二章 秋雨問罪(上)


    這場秋雨下得很是激烈,王成離開後,聶元生睡了半個時辰,卻是硬生生的被打在屋簷上的雨聲吵醒,他在帳中醒來,也能夠感覺到屋外充沛的水汽,不覺披衣而起,出了帳子,到了窗邊,這青池軒有一個池字,自也是有水在近前的,隻是遠不及風荷院那麽大。


    不過是在屋後,一個小小的水塘,裏頭也沒有種芙蕖,塘邊生著一片茭白,這時候卻已經發黃了,許是因為這青池軒平素也沒安排人住的緣故,卻也無人收拾,這會兒池上飄起不少落葉,想想還是大部分被急雨打下去了的緣故。


    聶元生靜靜看了片刻,冷不防身後傳來輕輕的一聲咳嗽!


    他心頭一訝,倒也沒有吃驚,緩緩轉過了身,正待拱手為禮,麵色卻在轉過身的刹那變為驚奇——隻因此刻施施然站在他身後的,卻並非姬深,而是牧碧微!


    “你怎來了這裏?”聶元生原本打算行禮的手便放了下去,飛快的看了眼四周,沉聲問道。


    牧碧微一望可知是悄悄溜了進來的,她換下了宣徽的種種華服,隻穿了一件不打眼的綰色窄袖交領襦衫,下麵係著檀色羅裙,長發挽成宮中宮女常梳的盤桓髻之形,不施脂粉,釵環褪盡,聽了他的責問,卻是得意一笑:“放心,右昭儀使人把陛下請到祈年殿去了,我今兒帶著西平去看菊花,不想在禦花園裏頭碰見了她帶著新泰公主在,很是譏誚了她幾句,想來這是知道了我先前帶西平求見陛下被陛下推了,隻是陛下到底留了我一分顏麵,應了個晚上去長錦宮,因此就迫不及待的把人搶過去。”


    聶元生見她話雖然說的漫不經心,但鴉翅上的水珠兀自晶瑩,袖角裙邊更是沾了許多水跡,知她如今已非當日居於風荷院中情景,長錦宮距離冀闕宮雖然不算太遠,可究竟是兩宮之隔,即使是從角門溜過來,到底也不容易,何況雨還那麽大,不覺心下一暖,伸手舉袖提她擦拭了鬢上水珠,忍不住輕責道:“我是說這樣大的雨,你又何必跑這一趟?有事隻管使人去告訴了卓衡、王成來告訴我便是。”


    又道,“陛下今日召見牧令他們是我出的主意,放心,不是什麽壞事。”


    “朝中有你斡旋,阿爹我卻不怎麽擔心了。”牧碧微任他替自己擦拭著,隻是眯眼道,“我卻是來尋你問罪的!”


    聶元生嗯了一聲,麵露訝色道:“什麽問罪?”


    “那瑞金墨裏的毒……是你下的。”牧碧微緊盯著他,前半句說的還有些遲疑,但後半句卻說的極為肯定了。


    “你說這個?”聶元生聽了,卻不驚訝,隻是笑著道,“好罷,我沒有提前告訴你,是因為我本以為此事從開始到結束,你都卷不進來,不想偏生就碰上了。”


    說著道,“沒提前告訴你是我的不對,你嚇著了罷?那毒我自己心裏有數,並不打緊,不過是看著嚇人罷了。”


    見牧碧微依舊抿緊了唇望著自己,他想了想又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如今不比兩年前,那時候陛下因為加冠未到,不肯親政,你曉得陛下不喜政事,之前那幾個伴讀如曲叔清就是因為苦勸陛下重視朝政,才被陛下親自趕出宮去的……陛下不親政,我便是再得信任,官職再高,到底拿不到實權,好容易熬到如今,不將方賢人打發了,實在不能放心。”


    姬深將批閱奏章的地方從禦書房換到了東暖閣附近的偏殿,為的就是能夠避開外臣察覺到他讓聶元生代筆的真相,然而宣室殿的偏殿固然能夠阻擋外臣撞破此事,對於在冀闕宮已經伺候了好幾年,於內司也算根深蒂固的方賢人來說,時間久了,未必發現不了。


    方賢人若知道此事,豈有不稟告高太後的道理?


    到那時候,任憑姬深多麽信任聶元生,高太後也非殺了他不可!


    即使擔心與姬深結怨,但高太後出身鄴都高氏,她若是下定了決心又有了足夠的理由要聶元生死,高家多的是死士去賣命,憑著聶家一個臨沂郡公的恩澤,哪裏護得住聶元生?


    就是姬深自己,根基淺薄,高家把事情做的嚴密一些,怕是到時候連他都不知道聶元生是怎麽死的!


    為了能夠繼續為姬深代筆,從而一步步掌握朝政,聶元生必須在自己還無法承擔此事曝露前掩蓋住消息,在這種情況下,他必須保證宣室殿,或者說冀闕宮中上層宮人的可靠,方賢人必須離開冀闕!


    問題是姬深已經趕走了太後派來的三位女官,方賢人雖然不受姬深喜歡,可她深諳如何在冀闕宮留下去,作為外臣,聶元生雖然極得姬深信任,即使有時候出言幹涉宮闈之事,姬深也不懷疑,然而這正是因為聶元生將其中的度拿捏的極好,從不越界。


    為了一個方賢人進言,聶元生不認為這件事情值得自己浪費一次幹涉宮闈的機會,更何況莫作司、蕭青衣死後,太後培養多年的心腹一下子去了兩個,尤其是莫作司的死,對高太後是一個極大的打擊,所以高太後對於剩下的宋青衣和方賢人很是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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