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牧碧微探手到她耳後鬢邊,抓了少許頭發,狠狠一扯!疊翠又驚又怒又氣又痛,眼淚都掉了下來,感覺到牧碧微修得既尖又長的指甲複劃過自己頷下的肌膚,火辣辣的疼,她不敢太過掙紮,惟恐牧碧微的指甲當真傷了自己的臉,忍著怒氣與驚怕哽咽道:“奴婢自知有罪,任憑青衣吩咐,隻求青衣念奴婢初犯,饒了奴婢這一迴罷?”


    “我自來不愛聽請罪的話。”牧碧微歎息,“因為每迴聽到這樣的話,就意味著我不是吃了虧,就是有麻煩!”


    她用力拍了拍疊翠的臉,“既然曉得我等會要麵聖,你怎還要拖延?”


    疊翠順著牧碧微冷冰冰的、毫無轉圜餘地的視線看去,卻見正是那隻青花美人瓠的碎瓷摔得最密集處……


    第十五章 婆羅香


    牧碧微獨自從內室裏施施然走了出來,才走到迴廊中間,便看到小宮女挽衣冒冒失失的從旁邊一頭鑽了出來,宮中無品級的宮女都穿深靛色衣,牧碧微眼尖,一眼望見了她肩頭沾了數片雪花,不覺勾了勾唇,這時候挽衣也看見了她,露出一絲分明的驚恐,但很快定了定神,上前行了禮,待牧碧微和和氣氣的叫了起,這才站直了身,稟道:“牧青衣,水已經燒好,浴房裏的寒氣也散得差不多了,葛諾著奴婢來問青衣是不是這會就入浴?”


    “我正想去問一問水幾時能好,卻辛苦你冒雪跑這一趟了!”牧碧微目光在她肩上尚未融化的雪花上打了個轉,離得近了,便見挽衣肩上略有水漬,察覺到她看的地方,挽衣神色一僵,麵上懼意更盛,牧碧微也不點破,笑吟吟的抬手拔了一支銀簪,對她發上一插,含笑道,“給你戴著玩,叫葛諾與呂良把水抬過來罷。”


    被她這麽一靠近,挽衣全身都抖了一抖,強忍著沒去拔下銀簪,有些顫聲道:“是!”


    浴房就在內室的斜後方,是一間單獨的屋子,隻是被屏風與珠簾分了裏外兩間,裏間與臥房的花廳隻隔一道牆,便開了一扇小門相連,這會室中已經放了炭盆,並不覺得冷。牧碧微才進去,便嗅到了一抹幽冷的香,似梅非梅,微帶冷意,與此刻的季節恰好吻合,她不喜反驚,警覺的抓住旁邊替她捧著衣裙的挽衣冷冷道:“這是什麽味道?”


    挽衣本就對她懷了幾分懼意,如今被她這麽一喝問差點沒哭出來,忍著驚怕道:“迴青衣的話,這是婆羅香,方才青衣與疊翠姐姐在內室整理釵環時顧公公使了人送過來的,奴婢想陛下隨時會來召青衣麵聖,未必有功夫熏染衣裙,再者也不知道青衣的衣裙會不會已經染了旁的香,所以才點在了這裏!”


    聽她這麽說了牧碧微才暗鬆了口氣,心道難怪她方才緊跟著就到了內室附近,看來並非有意偷聽,而是為了稟告顧長福送來的香,自己一番刻意敲打倒也是歪打正著了。


    她鬆開了手含笑道:“原來是顧公公送來的,難怪我從未見過,我在家裏時也調過香,乍見到這樣的好香情不自禁,倒是嚇到你了。”


    挽衣勉強笑道:“青衣並沒有說什麽,是奴婢膽子小。”


    “這香味倒仿佛是梅花。”牧碧微見她抱著衣裙的手都在微微顫抖,也不想把她嚇唬過了頭,反而壞事,便刻意放柔了語氣岔開話題,挽衣倒是正好接上:“奴婢方才過來收拾時,記得那邊窗外正有一株紅梅。”


    說著見牧碧微沒有反對,便走到了窗邊打開一些,果然窗外不遠處,一株紅梅開得正盛,烈烈的吐露芬芳,蕊含冰雪,枝承瓊玉,在一片皚皚大雪裏格外的奪目。


    “青衣若是喜歡,奴婢出去折一枝來給青衣插瓶如何?”挽衣見牧碧微盯著梅花若有所思,想了想提議道。


    牧碧微卻是巴不得打發她出去自己先到外間去看一看,如今見她自己找了一個好借口,當然樂得順水推舟,叮囑道:“莫如多折些,我瞧婆羅香與梅香差不多,一會沐浴時可以放些水中。”


    挽衣點了點頭,小心的關好了窗,將手中衣裙放到了浴盆邊的架子上,挑起簾子出去了。如今正是冬日,她自然不能叫門一直開著,牧碧微站在裏麵,聽得門關上,也立刻轉過了隔斷裏外的六折萼綠華隨香下降紫檀木架畫屏,卻見外間地方並不大,除了幾件擺設,並無他物,她一一仔細看過了,未覺有異,這才鬆了口氣。


    重新迴到裏間,牧碧微便留意到了裏間的角落,放著一張三折春日海棠的繡屏隔開了約兩榻之地,她心下疑惑,走了過去,卻見繡屏之後放著一張錦榻,榻邊設了一張嵌雲母的小幾,幾上放了錫奴,裏麵似溫著茶水,旁邊配了四隻瓷盞,反扣於幾上,一隻三足鳧鴨瓷香爐正放在了錫奴旁,鴨嘴裏一縷幽芬吐出,想來就是焚著那婆羅香了,看陳設像是特意在此預備了一個休憩之處。


    再俯身找了找,幾下有個不容易發現的抽屜,屜中放了幾盒香膏,看得出來是才放進去的,打開後抹了一些手背上,與那婆羅香的氣息仿佛,牧碧微猜測這幾榻應是沐浴之後塗抹香膏之處,她在家中時也從祖母沈太君那裏得過幾個沈家家傳的護膚秘方,這會微微一哂,便從袖中拿出帕子把手背上的一些擦了,又將香膏重新放了迴去。


    才出了海棠繡屏,便聽門響,又聽見了說話之聲,卻是葛諾與呂良抬著大桶熱水過來了。


    恰好挽衣也抱了梅花折迴,便隨手將梅枝插到了角落裏一隻鬥彩凍雲擺瓶裏,上前替他們打起珠簾,葛諾與呂良先將熱水放到了浴桶旁,複向牧碧微行禮,牧碧微照例和氣的叫了免禮,葛諾卻沒有立刻告辭的意思,而是道:“牧青衣,如何不見疊翠姐姐?”


    “她方才替我整理妝奩時不小心碰掉了內室一隻青花美人瓠,心裏害怕哭了一會,我勸了半晌不見她收淚,又惦記著陛下傳召,隻得先過來沐浴了。”聽到葛諾問疊翠,挽衣便是一驚,牧碧微卻是一臉的若無其事,含著笑道,“你可是尋她有事?”


    葛諾訥訥道:“奴婢們進宮日子都不及疊翠姐姐長,又是頭一迴服侍,因此想請疊翠姐姐指點些。”


    “可是不巧,她非要親自收拾了那美人瓠的碎片去請罪呢,我才進宮也不曉得那美人瓠可是有什麽典故,不敢多言……”牧碧微掩袖唏噓,“這會疊翠怕是哭紅了眼睛不想見人的,待我沐浴起來後再去勸一勸罷,若那美人瓠不打緊,迴頭我試試向陛下求一求,可憐見兒的,也都怪我,在家時就是個笨手笨腳的,連個妝奩也要她幫著收拾,若不然怎麽會害了她?”


    她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叫葛諾與呂良不要擅自進入內室,葛諾到底不及疊翠囂張,這會便訕訕道:“青衣說的是。”這才抄手退了出去,牧碧微看著他們的背影眯了眯眼,對旁邊挽起袖子將熱水倒進浴盆裏的挽衣道:“水倒好了你也去歇著罷。”


    挽衣忙道:“青衣不用奴婢幫擦洗麽?”


    “我因今兒要進宮,五更天就起來更衣沐浴過的。”牧碧微自己拆了發髻,懶洋洋的道,“何況你過來也是勞碌到現在的,且出去歇一歇罷。”她是正經的官宦之女,在家中入浴從小到大都有使女或者乳母在旁伺候,倒也並非不習慣當著挽衣的麵入浴,隻是先前綺蘭殿的事情才過去,這挽衣看著年紀小膽子也不大,可牧碧微自己就是個擅長偽裝的,深諳知人知麵不知心,這宮裏不喜歡她留下的人太多了,她可不想好容易入了姬深的眼,卻因大意功虧一簣,看著水已經倒得差不多了,便就要打發了她。


    見她堅持,挽衣便道:“或者奴婢在外間守著,青衣若要什麽也好進來幫把手。”


    “我沐浴之時不慣旁人在室。”她說的體貼,牧碧微心裏卻想,這裏外隻不過一道珠簾並一道屏風阻隔,待我解衣入浴之後,萬一你們如綺蘭殿的桃葉、桃蕊一般再來個端炭而入,我身在浴盆之中如何躲閃?因此堅持要把她們打發出去。


    挽衣見她態度堅決,忙低頭道:“是!”


    等挽衣出了門,牧碧微估計著她已走開一段距離,閃身先到了外間,將門反閂了,又用力拉扯幾下,確認無誤,這才放了心。


    轉迴浴盆邊,卻複拔了銀簪在水裏試過,見未變色,這才解了衣裙下去,一直浸到了頸側,方徐徐吐了口氣,露出一絲疲憊。


    第十六章 藥


    水極熱,婆羅香氣氤氳,牧碧微雖然提醒自己莫要睡去誤了姬深傳召,然而今日這番折騰,饒是她自幼習過些拳腳,身子比尋常閨閣要強些,到了此刻,泡在了融融水中,嗅著清冷的婆羅香氣,也控製不住漸漸睡去……


    正半夢半醒之際,她覺得似有涼風拂過,周身感到寒意一重,也未能思索此地是何地,隻當還在牧府自己的閨閣裏,下意識的喚著自己乳母:“阿善,加些熱水來!”


    過了片刻,果然覺得水熱了一些,牧碧微滿意的又待睡去,忽然感到有什麽輕擦過自己麵頰,她不由詫異的睜開了眼,卻見眼前一人玄衣烏發,手中持了一枝濕漉漉的梅枝,輕輕點在自己腮邊,水麵之上,已經落了幾朵紅梅。


    那人口角含笑,似笑非笑的望住了自己,正是姬深。


    牧碧微一瞬間麵色紅透!


    “陛、陛下?”她下意識的拿手掩了胸前,瞠目結舌道。


    姬深見她害羞,眼中笑意更深,他身量甚高,浴盆盆沿沒至牧碧微之肩,卻不過到他胸前,正可居高臨下,俯瞰盆中風光,牧碧微沐浴用的自是清水,如今水麵上也不過飄了些豔麗的紅梅蓓蕾,彼此映襯之下,卻是越發旖旎。


    見姬深目光漸漸灼熱,牧碧微不敢與他對視,目光低垂下來之時看見他垂在身側的袖擺沾了幾處水跡,恍然方才是誰為自己加了熱水,更是頭也抬不起來。


    “卿之肌膚雖新脂未能比擬。”相對於牧碧微的羞怯,姬深卻是好整以暇,指尖沿著她麵頰滑至肩頭,牧碧微一驚,本能的抬手一把撥開,她動作極快,在水盆裏濺起一陣水花,方醒悟過來自己做了什麽,可如今也不便行禮,隻得心驚膽戰的請罪:“奴婢無禮了!”


    姬深被她撥開了手又濺了數滴水珠麵上,然而不見怒色,反而饒有興致的將梅枝丟在水中,以食指與拇指托起她下巴:“你習過武?”


    牧碧微方才那一撥雖然是本能的反應,然而姬深幼習弓馬正當壯年,尋常閨閣女郎如何能夠輕易打開他?自是覷出牧碧微出手時的巧妙發力。


    “奴婢自幼體弱,因而祖母特許奴婢跟隨長兄習過一些拳腳,方才是奴婢……奴婢一時緊張,還望陛下饒恕!”牧碧微如今對他的了解不過一點重色,卻不知其具體性情,雖然自負容貌不錯,可自古以來又有哪朝的後宮少美人了?惟恐自己觸怒了他,為父兄招來禍患,顧不得害羞,小心翼翼的迴道。


    “難怪方才綺蘭殿裏見你入殿之時步伐格外輕盈,似能乘風飛去。”姬深若有所思,轉而笑道,“水已涼了,你為何還不出來?”


    牧碧微見他這麽說了卻站著不動,似打算在旁看著自己出浴,怔了一怔,方喏喏道:“陛下……”


    “朕轉過身去。”姬深見她羞怯,玩味一笑,說著當真背過了身,隻是他依舊站在了浴盆之旁,牧碧微的褻衣所放之處為著避免被水濺.濕,離浴盆自有一段距離,她又不敢抗旨,隻得以最快的速度從水中起了身,幾乎是奔到衣架上取了褻衣,不及擦拭身體就抖開,才披上,姬深仿佛有所知,已經轉過了頭。


    牧碧微因在水中泡了些時候,本就白膩嬌嫩的肌膚如今呈現出淡淡的玫瑰之色,因未曾擦拭便披衣上身,原本雪白的褻衣被沾.濕了幾片,頓時變做了晶瑩,她匆忙之間掩了衣襟,又是羞急又是惶恐,正要繼續去抓外衣,腰上忽然一緊,卻是姬深不管她肌膚之上兀自帶著水珠,從後將她抱住,下頷順勢偎在了她肩窩處,低聲笑道:“卿何以畏我?”


    “妾身……妾身隻是有些緊張。”牧碧微無暇留意他自稱的變化,強自鎮定,口中不認道,然而這麽說時,她手裏卻死死抓著外衣不放,姬深看的分明,低低笑了笑,側首在她頸上一吻,伸指撫過她手背,歎息般道:“這會還惦記它做什麽?”


    素緞霜色外袍翩然落地,牧碧微但覺自己整個人一輕,被姬深抱起,毫不遲疑的向繡屏後走去……她且怕且羞,腦中卻恍然大悟:難道這裏竟是用來……未及思索畢,身上一重,卻是姬深含笑俯身下來……


    ……………………………………………………………………………………………………………………


    牧碧微醒來之時但覺渾身酸痛,姬深從後擁著她似仍舊入睡,她張眼看了看四周,已非浴房的屏風後錦榻上,卻是換到了內室之中,四下裏垂著珍珠煙羅帳,帳外帷幕重重,透出些許微光,似已夜深,帳中一縷婆羅香清冷。


    她心中暗歎了一聲,也不知道是惆悵還是怨懟,因覺身上不適,試著動了一動,腰上忽然一緊,接著便聽姬深在身後出聲問道:“可是餓了?”他聲音喑沉,帶著一絲愉悅之情。


    牧碧微被他提醒,才想起來自己尚未用過晚膳,便覺得姬深收迴了攬著自己的手臂,她迴頭一看,卻見他已坐了起來,笑著道:“朕也誤了膳時,著他們再擺一份進來罷。”


    “是。”牧碧微初經人事,然如今姬深有命,她也不敢拖延,隻得強自支持著起身,才坐起,姬深忽然伸手,從她發間拈下了什麽,牧碧微抬眼一看,卻是一顆梅蕾,色澤兀自豔麗,這會帳中昏暗,然牧碧微一身肌膚勝雪,膚光生耀,襯托著這顆梅蕾更顯誘人,姬深不由唿吸微微一窒,反手摟住牧碧微吻了又吻,方含笑道:“叫人進來伺候下梳洗。”


    疊翠與挽衣是早就在外麵等待的,牧碧微披著外袍挑開帷幕先迅速掃了眼已經沒了一塊碎瓷的地上,這才喚了一聲,她們立刻拿了東西應聲而入,牧碧微冷眼瞥了眼疊翠,卻見她低眉順眼,眼睛倒的確還有些發紅,但看神態已無什麽異常,她思忖著姬深方才來時是直接去了浴房,多半是那會趁機收拾了那隻美人瓠的,而疊翠未必有時間或膽子告狀,便若無其事的接過了姬深的衣袍,轉過身來服侍姬深,不過她在家中從未做過此事,不免有些手笨,見姬深並未在意,隻是含笑目注自己,這才暗鬆了口氣,靦腆道:“奴婢手太笨了。”


    “朕倒覺得卿係帶時神情專注,別有風情。”姬深趁勢握住了她的手,微笑著道。


    這會恰好疊翠與挽衣端著水盆出去,阮文儀見狀卻走了進來,先笑著對牧碧微道了恭喜——牧碧微聞言羞怯的轉過了頭,似不勝尷尬,這才行了個常禮,請示道:“陛下與青衣是在這裏用膳,還是去外間?”


    “就在這裏好了。”姬深隨口道,他心情頗好,攜了牧碧微的手在靠窗的榻上坐了,不多時,幾個內侍提著食盒進來,顧長福卻不在其中,疊翠和挽衣也跟了進來預備伺候,眾人一起向姬深行了禮,等姬深免了,阮文儀吩咐搭起榻幾,將膳食一一呈上。


    當著姬深的麵,牧碧微自然是將嬌怯怯的氣質發揮到了極限,那一舉一動都不能勝衣的模樣兒看得疊翠在旁心中實在是恨極了。


    其實宮裏那三十二個有名份的貴人裏頭也不是沒有嬌弱型的美人兒,隻是姬深寵了嬌豔如怒放薔薇的何氏近一年,乍然看到了與何氏迥然不同的佳人,牧碧微本身的姿色又絕不遜色於何氏,自是怎麽看她怎麽可憐楚楚,不但未要她伺候自己用膳,反而不時親自為她布上幾箸,牧碧微自是盈盈的謝恩,這頓膳食足足用了半個多時辰,末了饒是室中有炭盆,飯菜也涼了,姬深這才叫人撤了下去。


    阮文儀見狀,小心的問道:“陛下今兒可是歇在此處?”


    “都在冀闕宮中,莫非朕一定要迴宣室殿才是自己的住處不成?”因他今日在綺蘭殿上幫著左右丞相勸諫,姬深對他餘怒未消,雖然還是叫他在身邊伺候著,但卻沒少給冷臉。


    “是奴婢多嘴了。”阮文儀自姬深幼年便開始服侍他,最清楚他的性情,這會自然得小心翼翼的陪著不是,陪笑道,“隻是……甘泉宮的莫作司方才奉太後之命送了碗藥來與青衣,這……”


    藥?


    牧碧微臉色頓變!因羞怯與炭火而粉潤的麵頰上,血色刹那之間褪了個幹淨!


    她的容貌氣度本就是弱不禁風那一類的,這麽一驚之下更是惹人憐惜極了,被她連驚帶怕的一看,姬深立刻怒道:“又是這莫氏!先前也是她挑唆著叫母後一直不肯見貴嬪,如今連一介青衣也容不下了!真當母後護著她,朕就不敢殺了她麽!”


    牧碧微聽出他話中的維護之意,不假思索的抓著他袖子順著榻邊跪了下去,嗚咽道:“奴婢入宮本為了贖父兄之過,如今既然是太後賜藥,自當跪領,隻求陛下念在奴婢父兄多年衛國的份上,饒他們一命罷……”


    說到此處她含著淚抬起了頭,但見素白的麵容上淚珠兒半墜半含,更顯得楚楚動人,風姿嬌弱,姬深本就在氣頭上,如今看她這模樣更是連連冷笑,俯身親自拉了她起來,冷笑著道:“朕倒要看看朕親自封的青衣,誰敢謀害?”


    阮文儀原本要解釋,卻被牧碧微一跪攪亂了,這會方有機會苦笑著道:“迴陛下,太後並無他意……隻是,宮中自有規矩,宮女與女官承寵後若陛下無意給予位份,當賜避子湯服下,太後送來的也隻是避子湯罷了!”


    聞聽此言牧碧微心中大恨,若是鴆毒,自己這會是新歡,姬深又分明是個好色的,拚上一拚躲過去的機會並不小,可避子湯……她這才恍然左右丞相為何明知道自己即使身為女官,隻要得了姬深寵愛,未必愁煩子嗣,這樣與直接入宮為妃不過是殊途同歸,但那兩人做什麽還要加那麽一條了!


    原來這個漏洞,卻是要叫太後親自補上!


    見姬深聽了這話似怒意略平,牧碧微知道不妙,索性也不顧阮文儀等人在還室中,伏進姬深懷裏哽咽道:“陛下,卻是奴婢膽子小,誤會了太後一片好意,還求陛下寬恕!”


    “母後為人寬厚,再者這都是阮文儀未能及時說清,與卿何幹?”姬深果然是個重色的,摟著她腰不假思索就堵了高太後的問罪,隻是牧碧微聽他又順勢踩了一腳阮文儀,也不禁暗歎一聲。


    阮文儀這會可顧不上遷怒牧碧微,苦笑著道:“那麽藥……”


    “端進來吧。”姬深思忖了下,他也想到了左右丞相的緣故才會有高太後親自命身邊作司來送避子湯之事,不過今日才被左右丞相強闖綺蘭殿罵了一迴昏君,左右丞相走後,聶元生也勸他對牧碧微不必急著提位,更不要因此與高太後鬧翻,畢竟他隻是睿宗嫡幼子,而出身鄴都一等世家望族的高太後素來最偏心他的二哥廣陵王,姬深對聶元生的話一向最聽得進去,這會想了想,便也漸漸歇了怒氣,吩咐道。


    阮文儀巴不得他有這麽一句,將頭靠在姬深懷裏的牧碧微卻暗暗咬緊了牙關……


    ……………………………………………………………………………………………………………………


    擦汗,第一次寫親熱戲,太卡文了……


    第十七章 後位


    翌日牧碧微雖然身子極是不適,但到底還是要掙紮著起來服侍姬深穿戴,末了又伺候著他用畢早膳,姬深心情甚好,見她麵色不似昨日紅潤,便含笑道:“你且休息一日,朕先迴宣室殿。”


    “奴婢既為青衣,自當隨侍陛下左右。”牧碧微哪裏肯答應?先前徐氏和沈太君商議,把自己送到宮裏來,就是為了牧齊與牧碧川,結果她人倒是留下來,侍寢都侍過了,可因為左右丞相的攪擾,父兄仍在牢獄之中,不緊盯著姬深設法卻怎麽放心!


    姬深聞言伸手撫了撫她麵頰,憐惜道:“朕瞧你身子甚弱,昨兒又伺候了朕一夜,還是歇一歇罷。”牧碧微立刻飛紅上頰,輕嗔道:“陛下……”


    “朕晚膳時再過來。”姬深自以為明白了她的心思,笑著捏了捏她的手,許諾道。


    他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看來是要體貼到底了,牧碧微心中鬱悶得緊,麵上卻不能不含羞帶怯的送了他出門,迴到房中臉色就沉了下來,四人因為姬深的態度這會對她也不敢過於怠慢,尤其疊翠被她收拾時又叫正去稟告事情的挽衣聽了些,如今兩個宮女對她都有所畏懼,葛諾與呂良也非無眼色之人,自然小心翼翼的惟恐招了她發作。


    牧碧微獨自陰了半天臉,將顧長福那裏打聽到的消息再三思慮,沉吟著叫過了疊翠:“陛下雖然許了我休憩,但我想我既為青衣,如今又住在了冀闕宮中,總也該拜見下內司諸官罷?左右也不出冀闕,諒也花不了多少功夫。”


    疊翠因有昨日的教訓,對這個言行不一又心狠手辣的青衣既痛恨又忌憚,這會被她點了名頓時全身一抖,見她是問話這才定了定神,小心道:“內司之首阮大監,素來不離陛下左右,而且青衣已經見過,奴婢以為不必專門去見,至於馮監與方賢人,倒是都住在冀闕宮中,隻是兩處院子恰好相反,未知青衣想先去哪邊?”


    牧碧微眯著眼反問道:“你以為呢?”


    “奴婢愚鈍,還請青衣自行決斷。”疊翠迅速道。


    她這麽說了後卻見牧碧微半晌未語,沉默讓疊翠心裏七上八下,就在她額上快要冒出冷汗時,才聽到牧碧微淡淡道:“那麽,哪裏離風荷院近?”


    “是馮監所居的采楓軒,不過這會馮監該在內司處置事務。”疊翠低著頭道,“內司在冀闕宮外與後宮相連之處,單獨成衙,方賢人也應該在那裏。”


    “既然如此,你卻還要問我先去哪裏做什麽?”牧碧微啪的一下,將麵前一個把玩的玉麒麟拍在幾上,冷冷叱道,“是打量著我才進宮什麽也不懂,消遣我來的?”


    疊翠昨兒被她逼著在碎瓷上跪了半晌,偏生姬深似對這個青衣很上心,她有冤也沒地兒說,這會正為自己當初沒有設法躲了來伺候牧碧微懊悔得不行,見牧碧微又要翻臉,才包好的膝蓋還在痛著,卻也嚇得趕緊了跪了下去:“奴婢不敢!隻是馮監乃是阮大監的同鄉,素來交好,而方賢人……”說到此處她似覺得失口,牧碧微已經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淡然道:“方賢人怎麽了?”


    見疊翠咬著唇不答,牧碧微似笑非笑道:“跪這麽快做什麽,你昨兒不仔細磕到了膝,這會竟不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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