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哭就哭一下吧。”我勸她,落蕾苦笑了下。


    “借你肩膀靠靠可以麽?”


    “我肩膀太窄了,靠的難受,還是背吧。”我指了指自己的後背,落蕾笑了下,但臉龐很快又再次板起來。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落蕾起身接了電話。


    “二版的專訪不能動,我說了多少次了,那是我們報紙一貫的風格,還有,我不再的這幾天不許偷懶,迴去我會核對你們工作質量的,每一篇稿件我都會去重新看一遍,要嚴格按照三校五定的規矩!”她說話的語氣又恢複了過來,急促而嚴厲。


    可能身為一個年輕的女領導,不厲害些的確不行。


    “先睡吧,明天還很忙。”落蕾關上木門,插上門閂。


    “好的,明天見。”我也走進裏屋,和衣朝裏麵的床上躺去。


    這個晚上特別漫長,一來蚊子甚多,跟轟炸機群一樣,嗡嗡個響個不停,加上裏麵濕熱的厲害,一股股的黴潮之氣撲鼻而來這種環境實在很難入睡。我忽然想起了母親說過的一個關於她同事家人的故事。


    這位同事的丈夫,家中原先也是高門大戶,祖上還是皇帝欽點的狀元,但也是一夜之間主家的男人暴斃,接著也是莫名其妙,剛死就流出屍水,家裏本來豪門大宅,人丁興旺,結果一個個都奇怪地倒下,最後同事丈夫的母親帶著孩子逃走了,才幸免於難。


    難道,屍水真能預示某些災禍?如果那個什麽劉叔所言為真,那還是讓落蕾早些離開為好。


    睡不著,因為落蕾告訴過我,這個房間是她外公生前的臥室,我倒並非害怕,因為我相信即便老人家生靈還在也不會加害於我。


    房間不大,除了擺下一張床外勉強可以容納兩人進出,我在黑暗之中摸索床頭,忽然觸到了一件東西。


    似乎是個圓柱形的,拿過來一看,好像是個裝藥的罐子。


    我接著不多的燈光,相當吃力的看清楚了上麵的字。


    “硝酸甘油片。”


    我有些吃驚,看來老人早就知道自己的病了,可是為何還是去世了,而且並沒有告訴過落蕾。


    打開瓶蓋,是一片片白色藥片,其中有幾片似乎還有些髒了。我將盒子蓋好,放進口袋。晚上狗叫的很厲害,落蕾起來過一次,又睡去了,她告訴我可能狗兒也感覺到了悲傷。


    雖然睡的難受,但輾轉反側,終究還是在天明前睡了過去,早上又被山風吹醒,著涼了,咳嗽噴嚏不斷,落蕾很不好意思,隻好為我借了些感冒藥,讓我將就一下,等外祖父的喪事辦完,就趕緊迴去。


    我拿著藥片,忽然覺得和昨天看見的非常想象。


    “藥片,哪裏來的?”我把藥喝下,順便問道。落蕾迴答我,是劉叔的,她妻子,也就是那個圓規女人,居然還是村子裏的醫生女兒,劉叔的老丈人自學過幾年西醫,搞了個診所,為村子裏人醫治個頭疼腦熱,不過有些大病,還是要找落蕾的外祖父。


    “哦,原來是這樣。”我嗯了一句,落蕾還告訴我,圓規女人也通一些醫理。


    將門打開,卻發現狼狗一條條地趴在地上,毫無生氣,落蕾有些吃驚,這些狗是老人生前最為喜愛的。


    落蕾走過去,一條條摸了摸,接著歎了口氣。


    “全都死了。”


    “看來是被毒死的,有人想警告你,趕快離開這裏。”我走進狼狗,發現狗嘴邊吐著粘稠的泡沫,四肢也誇張的變形了。看來昨晚的狗叫是毒藥發作,它們痛苦的哀嚎。


    “你外公沒有得罪什麽人吧?”我問落蕾,她自然搖搖頭。


    這時候劉叔忽然走了過來,他吃驚地望了望那些狗的屍體,接著連忙對落蕾說:“丫頭,你外公的狗怎麽被毒死了?你沒什麽事情吧?”


    我笑了笑,對劉叔說:“劉叔你怎麽知道狗是被毒死的?”他撇了撇嘴巴。


    “猜的。”他不再理我,轉而去追問落蕾。


    “丫頭啊,我早說了不要住了,你還是趕緊著把這屋子賣了,要不然我怕你也會有危險,我可不能看著老人在天之靈比不上眼啊。”他說的捶胸頓足,表情十足誇張,落蕾隻是抹了抹眼睛,反到安慰了劉叔幾句,隻是房子依舊堅持要等父母來了再說,劉叔失望得歎了口氣。


    我忽然覺得劉叔居然比昨天看到的樣子要瘦了許多,或許算計人多了,自然會瘦。


    “劉叔,你怎麽這麽多漢啊。”我望了望他後備,白色的背心幾乎完全被打濕了,如同糊了一層漿糊,而且額頭上還大顆大顆的汗珠往下掉,今天風很大,並不熱。


    “是啊,我也不知道,晚上也盜汗的厲害,床上起來濕漉漉一片,飯也吃不下,你外公的死讓我太突然了,太傷心了,幾十年的老鄰居啊。”他居然還會接樓梯上爬。


    落蕾再次例行的表示了感謝,送走了這個家夥。


    我帶著些疑問,打了個電話給一個醫院主治心肌梗死的醫生朋友,朋友把答案告訴了我,我咳嗽了幾聲,說了句謝謝。


    落蕾很奇怪的望著我,環抱著胳膊,站在我麵前。


    “我總覺得你有些事情瞞著我。”對聰明的女人說話很累,但更累的是當你和她們說實話的時候也無法取得相信。


    “因為你現在感情波動很大,我希望調查清楚些再告訴你。”這絕對是實話,但實話偶爾也是廢話。落蕾很聰明,聰明的女人知道問不出什麽來就不會去追問了,所以她沒再繼續問下去,而是著手忙於老人的喪事。我則去了劉叔老丈人的醫療所一趟,似乎感冒藥的效力不夠好。當落蕾問我的時候,我是這樣告訴她的。


    喪事簡潔,但並不代表簡單,鄉間的規矩著實比城市多了許多,什麽白布遮臉啊,死不落地啊,壽衣的換發,先穿那隻手再穿那隻手,加上感冒,我頭疼的厲害,但即便如此,我依舊始終注視的一個人。


    劉叔。


    他換了套衣服,可是還是不停的流汗,帶來的毛巾被他擦拭的已經擰了幾次了,長長的褲子也濕了一片,隻是心想,他這樣流汗下去,不會脫水麽。


    喪事一直從早上忙道下午,落蕾幾乎累的差點暈過去,雖然在報社累,但那畢竟是本職工作,全然不像今天事情如此煩瑣,規程如此複雜,所以即便是她,也有所不堪忍受了,我叫她休息一下,她也隻是苦笑搖頭。


    最後所有人再次散去,房間裏劉叔卻依舊擦著滿頭的大汗,尷尬地站在屋子中央,老人屍體的旁邊。


    屍水已經沒有在流了,山風很快把老人吹的幹淨了,但某些人的心卻不是純淨的山風吹的幹淨的。


    “劉叔,有些事情我想問你。”我忽然抬頭問他,後者有些意外,但同時把臉上流露出來的討厭之情壓抑下去,依舊客氣地迴答。


    “說,隻要是我劉叔能辦到的不辦,還真對不起這個叔字。”


    “你經常拿著酒肉來找落蕾外公喝酒麽?”


    “是。”


    “你知道他有無痛性心肌梗塞麽。”


    “不知道。”


    “那老人抽屜裏的硝酸甘油片哪裏來的?這附近隻有一家可以拿到西藥的地方。”


    “是我幫他取的。”劉叔的汗流的更加多了。


    “你不是不知道他有心肌梗塞麽?”我笑著問他,一旁的落蕾則吃驚地望著劉叔。


    劉叔在擦汗,卻不說話。他站的地方居然留下了一小淌水漬。


    “我原以為老人得的是無痛性心肌梗塞,其實不是,他知道自己有病,而且準備好了急救的藥品,可是他不知道那些酒和高脂肪的肥肉下水比毒藥更可怕。


    酒後不能使用硝酸甘油片,否則非但無法發揮藥力,還會造成嚴重的低血壓,老人似乎還有嚴重的低血壓史,本來對這藥物就要嚴格控製,而且長期飲酒和肥膩食物也會誘發病症。”我拿出藥瓶,拿在手裏把玩著。


    劉叔的汗淌的更加快樂,但依舊不說話。


    “可是低血壓也不會造成外公去世啊。”落蕾忍不住說了句,劉叔像找到了救命稻草,眼巴巴地望著落蕾。


    “是的,的確,如果他隻做這些,恐怕老人的死從法律來說根本治不了他,他隻要推說壓根不知道罷了,但是這藥是你拿來的,可裏麵裝的卻不是硝酸甘油片而是醫治感冒的普通藥片,那就相當於謀殺了。”我將藥瓶拋了起來,望著劉叔。


    他固執地喊到:“你憑什麽說我換了藥。”


    “那不見得,老人的病連自己兒女外孫女都沒告訴,隻有你一個人知道,藥出了事情,不找你,找誰?而且外麵的狗,恐怕也是你下的毒吧,昨天拿來的肉,可能早就切了一些混合老鼠藥扔給狗兒了。而且,第一個到達現場的是你吧,把散落在地的藥片又重新放迴去,在放到床頭,裝的好像是突發性梗死,來不及拿藥,可惜,藥片裏有幾塊沾了泥土,你應該扔掉的。”


    劉叔聽完,像暴跳的狼狗,衝過去搶過那個藥瓶,然後將裏麵的藥片統統倒出來扔出門外,接著還跑出去使勁踩跟瘋子一樣。


    “你不用踩了,那瓶藥是我找來的,不是你換掉的那個,其實隻是我的猜測罷了,沒想到你反應如此之大。”我從懷裏又掏出了一個瓶子。


    劉叔如同傻子一樣望著我和落蕾,落蕾眼睛裏滿是不解和憤怒。


    “我隻是為了房子,為了這房子後麵的地。”劉叔跪倒在老人的屍體前,居然哭了起來。


    “這地是百年難尋的龍嘴穴,埋進自家祖先進去,後人必定飛黃騰達,我求過他好幾次,可就是不答應,當然,我不好直說,後來他拜托我去為他開一些硝酸甘油片,我才鬼迷了心竅,動了這心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劉叔臉上又是汗,又是眼淚鼻涕,就像打翻了一碗粥在臉上。


    “可是這屍體出水?”落蕾奇怪地問。


    “那都是我賣豬肉使的壞招,將水打在皮下,一些時辰後,屍體血液凝固後會江水從毛孔中擠出來,自然成了屍水。”劉叔斷斷續續地解釋著。


    “那等於是你殺了我外公。”落蕾幾乎是咬著牙齒說著,臉冷的嚇人,我從沒看過她這樣生氣。


    劉叔低著頭,不再說話。


    “你還在流汗麽?”我忽然蹲下來,問劉叔,劉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落蕾,他奇怪地點點頭。


    “你的汗,可能永遠也止不住了,或許那天老人原諒了你,或許,你會流到死為止,你死的那天,會變得如同人幹一樣,身上一點水也沒有,像風幹的臘肉。”我一字一頓地說,劉叔的眼睛滿是惶恐,他爬了起來,看了看屍體,大叫起來。


    接著,劉叔高聲喊著跑出了屋子。從房間到門外,一串腳印,居然連鞋子也濕透了。


    “算了,他得到應有的報應,即便去報警,也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啊。”我看落蕾還有些生氣,安慰她說。


    “嗯,時間不早了,爸爸和媽媽剛才打電話來也說快到了,讓你忙活這麽久,真不好意思,還感冒了。”她抱歉地說。


    我自然說沒事,而其實頭疼的幾乎裂開了,在女性麵前逞強似乎是男人的天性。


    最後,我陪著落蕾迴去了,老人就葬在了房子的後院,倒不是說為了什麽龍嘴穴,隻是他是在太愛這房子了,生前就說過許多次,死也不離開,陪葬的還有那些可憐的狗兒。


    幾天後,充滿幹勁和精神的落蕾再次出現在我麵前,照樣喜歡說話開玩笑,該嚴肅的時候又很嚴肅,隻不過當下起大雨的時候,依舊會端著咖啡,腦袋斜靠在玻璃上,望著窗戶外麵出神。


    後來我打聽過,劉叔瘋掉了,他走到哪裏都不停的擦汗,即便已經沒有汗了,也使勁擦拭著,把皮都磨破了。


    “我沒有流汗,我死了不會流屍水。”他總是翻來覆去的念叨這句。(屍水完)


    第七十三夜 畫頭


    紀顏父親的朋友數量之多,實在是讓我難以想象,但是,那本留給兒子的筆記中,卻詳細地說其中有個朋友會在幾十年後迴來再次拜訪,紀顏父親已然料到自己活不到那天,所以把這人的事和名字記在了筆記中,好提醒兒子。


    紀顏當然知道這個人,可是提及起來,他對這位父親的故友,按理說是長輩的男人卻不屑一顧。


    這個奇怪的人叫白水良夫,當然,他是一個日本人,按照當時紀顏父親的記載,即便在二十年前,這個人就已經六十多歲了,如果他現在能來,恐怕都已是一個徐暮老者了。


    “父親並不喜歡這個人,但是他又為他治療過怪病,不過,父親告訴過我,白水良夫二十年後還會迴來,因為那病,父親也無法完全根治。”紀顏關上筆記,將它重新放迴書架。


    “哦?既然你父親不喜歡他,為什麽還要為他治病呢?”話一出嘴,我忽然發現自己問了個很傻的問題。果然,紀顏搖搖頭。


    “這是自然,醫者父母心,無論他是什麽人,做過什麽事情,作為醫生,在父親眼睛裏他隻是個病人,不過父親並沒有把詳細的細節記錄下來,隻是說,這個人還會來一次,而且算算看,就是這幾天左右了。”紀顏笑了笑,忽然看了看門口。


    因為外麵傳來了門鈴聲音。


    “真有這麽神奇麽,居然來了。”我一邊驚訝,一邊走過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卻不是我推測中的老者,而是一位和我們年齡相若的年輕人,個頭稍顯矮小,但卻非常結實,許是外麵天氣炎熱,他已經將西裝脫了下來,整齊的放在抬起的左手,襯衣被身體繃的緊緊貼在身上,不太寬闊卻又渾然略向外凸起的額頭全是汗水。他的臉龐猶如刀刻過一樣,下巴尖而犀利,皮膚如同幹澀的樹皮或者是閑置已久未曾使用的抹布,但他的眼睛卻非常有神,眼白不多,咖啡色的眼球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嘴唇很厚,向上微微翹起,把上麵的兩撇八字胡抬高了點,這個年輕人見到我,他略有驚訝,但又非常高興,不過還是很禮貌而小心的詢問起來。


    “請問,您是紀先生麽?”他的發音不是太標準,我相信這個人不是中國人,但還好,可以聽清楚。


    我搖搖頭,對著裏麵的家夥招招手。紀顏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提溜著拖鞋走了出來。


    “我就是。”聲音懶而清脆,年輕人很驚奇地望望紀顏,馬上固執的搖頭。我發現他的頭發很特別,搖動的時候前麵的在動,而後麵仿佛被膠水粘住一樣。


    “絕對不是,我的祖父說,紀先生應該已經最少四十多歲了。”他說的紀先生,應該就是紀顏的父親。


    兩下裏一解釋,年輕人才明白,但隨即又非常失望,不過依舊保持著良好的禮節,微笑著想要告辭。


    “你是來問關於你爺爺的病情的吧。”紀顏笑了笑朝著轉過身去的年輕人喊道,果然,這人重新走迴來,三人走進屋,聊了起來。年輕人進屋的時候整理好衣服,小心的脫下鞋子,整齊的提在手中,放到鞋架上,動作幹脆整齊,很有軍人的感覺。


    這個人,正是白水良夫的孫子,他叫白水英喜,英喜的中文說的一般,不過卻居然寫著一手好字,這讓我非常慚愧,因為我身邊認識的人,大都習慣使用鍵盤了,他們對練字不屑一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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