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雅盡量讓自己的臉色和悅些:“我要走了,你幫我好好看護她。有什麽事,就打我手機。”


    護士得過蘇雅的紅包,態度還算和氣,接過蘇雅寫了手機號碼的紙條,笑著說:“蘇小姐,你放心吧,我會盡心盡力照顧好你妹妹的。”


    蘇雅也不顧忌秦清岩,把原來準備送給李憂塵的紅包掏了出來,塞進護士的口袋裏:“麻煩你了。還有,不要讓陌生人打擾我妹妹。”


    蘇雅說話的時候,有意無意地瞥了眼秦清岩。


    16


    走出附屬醫院,陪伴著蘇雅的,隻有孤獨的影子。夜色繁華,霓虹燈們爭芳鬥豔,拚命地炫耀著那些低俗的顏色。


    蘇雅走進一家幹淨的小吃店,點了些小菜,兩瓶啤酒,一個人坐在角落裏自斟自飲。她喝酒的方式即使在男人中也不多見,仿佛在喝白開水般,三兩容量的玻璃杯,一口一杯,一連喝了三杯。冰涼的啤酒帶著些許苦澀的味道,順著食道灌下去,頭腦微微產生些許眩暈的感覺。


    溫暖的淚水,輕輕滑落。她的眼前一片朦朧,所看到的這個世界仿佛在水中飄浮般。一切,是那麽的不可捉摸;一切,是那麽不可相信;一切,又是那麽不可確定。一切的一切,仿佛都隻是一場虛幻飄渺的夢。


    蘇雅緩緩地閉上眼睛,強自抑製自己的淚腺分泌。也不知過了多久,臉上的淚痕漸漸幹涸,她這才輕輕地睜開眼睛。


    眼前的世界,重新變得明亮清晰,一個儒雅的年輕男子正端坐在她麵前,眼睛裏閃爍著一種異樣的光芒。這種光芒,蘇雅早就屢見不鮮了。從青春期開始,她身邊就沒有少過這種閃爍著愛慕之情的光芒。


    如果是別人,蘇雅早就憤怒了。她最不喜歡別人偷偷觀察她。但眼前的這個人,卻讓她更加眩暈起來。多麽熟悉的一張臉,多少次在無人的深夜魂牽夢縈,仿佛從來沒有離別過的容顏,一直永存於她記憶深處,如刀如刻,永不磨滅。


    小龍!蘇雅顫抖著雙唇輕聲唿喚。


    但是——


    很快,蘇雅就清醒過來,眼前的人並不是她的愛人。是秦清岩,妹妹蘇舒的班主任,一個長相和小龍極度相似的醫學院教師。


    蘇雅輕歎了口氣,低下頭,抹去滿臉的淚痕。無論何時何地,她都不想讓別人看到她軟弱的模樣。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如果失去了堅強,就等於失去了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的資本。


    秦清岩看上去有些靦腆,臉上微微一紅,不停地摩拳擦掌,這和他醫學院教師的身份很不相符。也許,是因為他心動了。不可否認,蘇雅是一個美麗得讓人觸目驚心的女孩。


    秦清岩幹笑兩聲,折騰了半天,才問:“你沒事吧!”


    蘇雅搖了搖頭,心裏有些失望。


    不知怎的,她又想到了和小龍第一次見麵時的情景。也是在這樣淒冷的深夜,也是在學校的小食店,她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角落裏旁若無人地自斟自飲,不時有男生女生對她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卻沒有一個人敢坐在她對麵。自從上次有個不識好歹的小白臉坐到她麵前搭訕被她用啤酒瓶子砸破腦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招惹這位學校女霸王了。


    所以,當小龍大搖大擺坐到她麵前時她很是吃了一驚。和上次那個白癡不同的是,小龍一句話都沒說,隨便一坐,麵露微笑地凝視著她,充滿了自信。確實,小龍是那種陽剛氣十足的男生,常年進行的體育鍛煉讓他的身體顯得高大魁梧。他的臉也很好看,仿佛被硬筆書法勾勒過,線條感十足。他的眼睛,簡直就是一塊黑寶石,深不可測,散發著耀眼的光彩,令人沉醉。


    蘇雅就是被他的這種笑容和眼神所俘虜的,一股從來沒有過奇異感覺從她的心髒開始彌漫。酥軟,暖和,發麻,似乎有輕微的電流緩緩流過。從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注定要和這個男生發生一些不平凡的故事。而在這之前,她從來就不相信愛情,更別說什麽一見鍾情了。


    她也曾無數次問過自己,為什麽會愛上小龍?答案是,說不清。愛上小龍,肯定是有原因的,但這種原因,卻無法用言語來描述,更多的隻是一種心靈上的感覺。他愛她,她也愛他,就這麽簡單,沒有任何一點功利性的原因。


    但小龍——已經離她而去了。


    蘇雅拂了下夜風吹亂的長發,晃了晃頭,讓自己的思緒迴到現實。小菜已經端上來了,熱氣騰騰,香氣撲鼻。蘇雅不再多想,悶著頭吃飯。


    旁邊的一張桌子上,兩個醫學院的女生正在邊吃夜宵邊聊天。


    放假了,你準備到哪裏去玩?”


    “不知道,還沒有計劃好。”


    “南江市也是千年古城,不如你陪我到附近的風景名勝區轉轉。”


    “你打算去哪裏?”


    “繩金塔、西山萬壽宮、厚田沙漠、象山森林公園、大塘古村……嗯,想想,的確不少。”


    “等等……大塘古村……”其中一個留著馬尾辮的女生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望著另一個披肩發的女生。


    “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勁嗎?”


    “你說的是那個盛產清明酒和東坡肉的大塘古村嗎?”


    “是的,就是那個大塘古村。”


    馬尾辮女生突然不說話了,氣氛突然變得壓抑起來。


    “你倒是說啊,別這樣神神秘秘的。”披肩發女生有些急了。


    馬尾辮女生緊繃著臉,四處張望了一下,然後,壓低了嗓子說:“你沒聽過死亡鈴聲事件?”


    “死亡鈴聲?”披肩發女生似乎想起了什麽,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你是說,南江大學四個女生去旅遊結果全部離奇死亡的那個傳說?”


    “不是傳說,是事實。”馬尾辮女生更正披肩發女生的說法,“我有個遠房親戚住在大塘,這件事就發生在大塘古村。南江市的那四個女生,約好到大塘古村遊玩,結果當天夜裏聽到了恐怖的死亡鈴聲,一個接一個地慘死,隻剩下最後一個幸運地逃出去了,但她也瘋了。人們找到她時,她嘴裏念念有詞,一直在說什麽死亡鈴聲來了,所有聽到死亡鈴聲的人都逃不掉。而且,她也聽不得別人手機響,隻要一聽到手機鈴聲,就會發狂。”


    披肩發女生的臉色益發蒼白了:“幸好,我還沒有去大塘古村。”


    “聽我的那個親戚說,那個大塘古村旅遊景點政府和村民都投了不少錢,所以死亡鈴聲事件被有關部門遮住了,新聞媒體沒有報道。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情,我本來計劃去親戚家住一段時間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蘇雅聽到“死亡鈴聲”時,心中一動,猛然想起妹妹日記中描述的恐怖鈴聲和自己剛才的遭遇。


    李憂塵說,妹妹患有強烈的精神類抑鬱症和被迫害妄想症,所以妹妹日記中的內容不可信。但是,自己也曾接聽到奇怪的恐怖鈴聲,而且事後查詢卻沒有留下一點痕跡。而大塘古村也發生過死亡鈴聲事件。這意味著,除了妹妹,還有其她的女生聽到過恐怖的鈴聲,並且因此丟失了性命。也就是說,恐怖的死亡鈴聲,很有可能是真實存在的。而妹妹受傷,並不僅僅是因為她精神病發作失足從樓下掉下來那麽簡單。


    一想到剛才接聽到了詭異鈴聲,蘇雅的心裏直發毛。她是一個理性的唯物主義者,根本就不相信什麽鬼怪之說。但此時,不知為什麽,她就是感到莫名其妙的陣陣寒意。


    是夜風太冷?還是未知的恐懼?


    就在這時,響起一陣悅耳的手機鈴聲。


    “我曾經愛過這樣一個男人/他說我是世上最美的女人/我為他保留著那一份天真/關上愛別人的門……”


    鈴聲是從蘇雅身上發出來的,竟然不是蘇雅設置的《千裏之外》,而是妹妹手機的鈴聲《香水有毒》。


    17


    仿佛有風吹過,沒來由地驚起她的長發。


    蘇雅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隨著手機鈴聲的振動而微微顫栗著。


    她暗自觀察小食店,一切正常,每個人都在慢條斯理地做著自己的事,沒有人在注意她,除了那個傻瓜一樣的秦清岩外。


    蘇雅長吸了一口氣,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從包中翻出黑色的三星手機。手機屏幕裏的那朵雪白的水蓮花悄然綻放,不斷提醒她有電話唿叫。


    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


    按下接聽鍵,手機裏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蘇雅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和些:“喂?是誰?”


    手機裏傳來一陣咳嗽的聲音。


    蘇雅稍稍心安些,咳嗽聲停下來後繼續追問:“誰打電話給我?”


    “是我。”一個沙啞的聲音。


    蘇雅微微一怔,這個聲音,她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竟然是她父親蘇誌鵬的聲音。夜夜笙歌燕舞、聲色犬馬的蘇大老板,此時竟然沒有去尋歡作樂,不能不說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意外。而且,蘇誌鵬的嗓子怎麽會一下子就變得如此沙啞?


    “小雅,你在哪?我去接你。”


    “我在醫學院門口一家叫守候的小食店。”現在,不是和父親鬥氣的時候,蘇雅難得地心平氣和沒有對父親叫罵。想要把妹妹治好,肯定需要父親的支持。


    和父親的通話結束後,蘇雅還對著手機反複翻看。她不明白,手機的鈴聲怎麽會從周傑倫的《千裏之外》變成《香水有毒》?而且,那首《香水有毒》還是妹妹手機的鈴聲。難道,是自己下載給妹妹聽時不小心設置成接聽鈴聲?


    十分鍾後,一輛豪華寶馬小車駛到了小食店對麵。蘇雅招唿都沒有打一個,在秦清岩驚詫的眼神中坦然上車。


    蘇誌鵬戴著一副超大的墨鏡,遮住了半張臉,看不到臉上的表情。隻是,一向注重儀表的他,那身名牌西裝都皺得不成樣子了。


    蘇誌鵬狠狠地吸煙,寶馬車裏濃濃的煙味,乍看過去還以為裏麵起火了。蘇雅揮了揮手,強忍著沒有發作。


    看來,自從聽到妹妹重傷住院後,父親就一直在吸煙,怪不得嗓子都啞了,老是咳嗽。要知道,他以前可是不吸煙的,最多逢場作戲玩個一兩支。


    “她在哪?”


    “附屬二醫院住院部三樓。”


    蘇誌鵬狠狠地發動寶馬,仿佛和誰鬥氣般。小車猛然加速,振動了一下,快速行駛起來。可還沒過幾秒鍾,就聽到“轟”的一聲,蘇雅差點被震飛,寶馬車硬生生地撞到了馬路的護欄上。


    全新進口的寶馬,在整個南江市也不多見,蘇誌鵬最心愛的小車,就這樣被撞得車頭凹下去,讓人看過去不倫不類,仿佛一個缺了牙的美女。蘇誌鵬卻一句話都沒說,後退,發動,重新行駛在馬路上。


    父親怎麽了?


    聯想到父親對妹妹的態度,蘇雅心中疑惑不已。印象中,父親一向長袖善舞、從容不迫,喜怒不形於色,頗有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定力。否則,他又怎能在爾虞我詐、波譎雲詭的商場進退自如。


    很快,寶馬就開進了附屬二醫院。蘇雅默默地陪著父親走進住院部,走到妹妹蘇舒的病房前。


    護士開了門後,知趣地走開了。


    蘇誌鵬慢慢地走到蘇舒的身邊,戴著墨鏡的臉怔怔地凝視著那張失去血色被白色繃帶緊緊纏繞的臉,高大的身軀抑製不住地微微顫抖,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傷心。


    “去把醫生叫來。”


    “嗯。”蘇雅轉身離去。


    出了病房,才走了幾步,蘇雅突然又停住了。從接到父親的電話起,她就有種不好的預感,仿佛遺漏了什麽事一般,心總是懸著。


    站在原地思索了兩三秒,蘇雅突然放輕了腳步聲音,悄悄地返迴,躲在窗後的陰影裏窺視著病房。


    病房裏麵開著燈,醫院走廊裏燈光黯淡,兩者形成鮮明的光線對比。從走廊裏的玻璃窗後麵可以清楚地望見病房裏的情景,而從病房裏所看到的玻璃窗卻隻是一塊黑鏡子。


    蘇誌鵬四處張望了一下,目光從玻璃窗那邊一掃而過,沒有發現隱蔽在窗後的蘇雅。他的舉止,顯得有些鬼祟,仿佛要做什麽虧心事般。


    接下來,蘇誌鵬摘下了墨鏡,小心翼翼地不發出聲響,整個臉慢慢地湊到了蘇舒的麵前,似乎在仔細端詳蘇舒的容顏。脖子伸得老長,身軀半彎著,一雙手緊緊握成拳狀,眼神裏竟然變得特別強烈和複雜起來。那種眼神,很奇怪,有憤怒,有仇恨,甚至還有些許興奮,但偏偏少了父親對女兒的那種關愛。


    蘇雅心中一驚,雙手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響出來。蘇誌鵬的模樣太奇怪了,太不合邏輯了,根本不像是父親對重病中的女兒的神情。


    蘇誌鵬想做什麽?


    蘇誌鵬要做什麽?


    蘇雅似乎終於明白了一些事情。其實,以她的智商,早就應該猜測到,卻因為當局者迷始終不敢去那樣臆想自己的父母。


    即使現在,她也不敢去想象那個可怕的猜測。她隻希望,想象的那些事情都是錯誤的,都是她自己的神經過敏。


    透過灰白相間的玻璃,蘇雅看到蘇誌鵬猶豫的眼神。他的手,強壯而有力,並不因為這些年的養尊處優而變得軟弱。事實上,蘇誌鵬一向很注意自己的身體,無論多忙也會堅持每天鍛煉一下,這也是他沉溺在欲海中而沒有垮掉的原因。


    手掌伸開了,緩緩地伸向蘇舒,伸向蘇舒的臉。她甚至還聽到輕微的骨骼摩擦聲音,而這種聲音隻有充分用力才會產生。


    蘇雅的心揪成了一團,全身汗毛聳立。父親狠毒的目光仿佛一道鋒利的長槍刺得她心髒在滴血!


    輸液器裏麵的藥水還在緩慢地凝聚成圓形,有氣無力地下墜。深夜的醫院裏特別寧靜,隻能聽到偶爾傳來的病人咳嗽聲和晚風嗚咽聲。


    誰也不會注意到,一個普通的病房裏即將發生的小小事件。


    這個事件真的很小,隻是稍稍阻礙一下氧氣管的輸氧,最多一兩分鍾,一個脆弱的生命就會悄然逝去,宛如深秋中被秋風拂落的一片黃葉般。


    現在,蘇雅終於明白父親要做什麽了。


    她的親生父親,根本就不是來看望妹妹的,而是要對重傷在床奄奄一息的妹妹趕盡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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