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坐不住的,是水利局的人了,追著負責人李紅年要填河平汊的批文,水利局麽,管的是水要的是利,水小利就薄,好家夥,水利局派了十幾號人天天蹲守著十幾條要被“腰斬”的小河汊上,李紅年一聲令下,運土運石的拖拉機手幹起了“夜戰”,黃月生又動員月河街對水利局的人來了個“堅壁清野”,水利局的人白天曬太陽,晚上喂蚊子,不甭說吃飯,連水也幾乎喝不上了,叫苦連天的反映上去,局長趙龍港不得不出頭了。


    可惜在主管水利的向道林付縣長那裏碰了一鼻子灰,縣長葉文彬那裏是不敢去的,趙龍港心虛著呢,為啥?造反那會,參加過對縣長的批鬥,現在去找,不是自討沒趣麽。


    這趙龍港年紀不大,四十剛過,因為喜歡京劇尤其是《龍港頌》,就把自己的名字也改成了龍港,在青嶺縣,他有個比他的名字更響亮的外號,叫“一根筋”,專認死理,一心想著不能便宜了月河鄉,那怕按照天州地區的水利管理條例,罰點款搞點收拾也成,一想到錢,再也顧不上六月的驕陽和月河鄉惹不得的縣訓,屁顛屁顛的直奔月河鄉而來。


    金恩華正和李紅年躺在鄉起府的後院納涼,自從上次被方文鶯傷了以後,他一下子找到了理由,每逢開會,必派金天明去參加,自那柳慧如當了書記,會也特別多了起來,哪個禮拜都有一二次的,金天明家在縣城,樂得成了月河鄉的“會議大使”,兩全其美呀,每每想及,金恩華不免自鳴得意,至於那個專壞他好事的餘中陽,早被王兵牽著了鼻子,為了月河鄉的幾個鄉鎮企業,兩個人遵照“鄉黨委的決議”,三天兩頭往外學習參觀取經,每每還要向“黨委”作書麵報告,弄得餘中陽焦頭爛額,知道遇到了高手,沒事也盡量的躲在了縣城的家裏生悶氣,再也沒了上任時的強勢和囂張。


    老李,告訴二同抓緊時間出貨,這也是大事哩。


    正辦著呢,幹完了錢到手,我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金恩華懶洋洋的問道:這大軍去哪兒了?好象兩天沒見到他了。


    嘿嘿,李紅年笑道:你怕是要叫大軍姐夫了,大軍向我請了假,去山裏接你姐姐一家了。


    真的?金恩華驚喜的說道:發展得這麽快,這個悶葫蘆還真有一手,好事好事,唉,我姐不容易呀,老李,兄弟先謝過了。


    李紅年樂嗬嗬的笑道:更得謝人家趙鐵明呢,一聽你姐姐買房子,爽快得沒話說。


    金恩華瞟了李紅年一眼,詭異的壞笑道:老李,陶瓷廠那個廠醫叫啥來著,幫我問問安排在鄉衛生院滿不滿意,小寡婦長得不錯哦,可惜和咱差了十好幾歲,對不上點了。


    李紅年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說道:說好了,我們到了秋天就結婚。


    金恩華拍著大腿直樂:我的天,報紙上說的“深圳速度”被你們用得爐火純清麽。


    這時,身後傳來劉貴張破啞的嗓子:金書記,水利局趙局長來了。


    下午的日頭很毒,鄉政府大院裏沒有一絲風聲,有點發福的趙龍港坐在藤椅上直冒汗,金恩華也不倒水敬煙,還惡作劇似的不開電風扇,身體開始發福的趙龍港一會就讓汗水濕透了襯衫。


    金恩華心裏冷冷一笑,好心好意的和你談,你端起架子漫天要價,象個小商小販似的,你以為自己是個人物,誰不知道上下裏外都不待見你,一個政治上被判了死緩的人,根本就沒有談判的資格。


    金書記,我們也是接到了群眾的舉報,職責所在不得不來,你們在河道上填土築堤,嚴重的妨礙了月河水糸的排澇作用,是需要地區行署批準同意的,我希望你們立刻停止施工,等候處理。


    多謝趙局長提醒,你來得正好,我也有兩件事向你舉報,縣政府在自己大院的後邊填河建造宿舍和車庫,縣教育局把辦公樓後邊的池塘給填平了,你趙局長準備怎麽處理?別和我說它們都批準了,我查過了,連個批文的影子都沒有。


    這,金書記,那裏和你們是兩碼事嘛。


    金恩華冷笑著道:趙局長,我們月河幹也幹了,還得繼續幹下去,怎麽著吧,你給指條明路。


    趙龍港硬著頭皮說出了此行的真正來意:金書記,我們水利局要對你們月河鄉進行罰款處理。


    金恩華頓了幾秒鍾,突然的拍著桌子吼道:趙龍港,給你鼻子你還上臉了,給我聽好了,要錢一分也沒有,我金恩華的名字就叫做一毛不撥,你的人在下午三點以前不滾出月河鄉,我讓民兵連抓起來扔進月河喂王八,我金恩華說得出做得到。


    趙龍港被嚇得站了起來,這小子的所作所為他豈能不知,誰不知道月河鄉的錢是哪裏來的,沿月河各鄉紛紛受到關於擅自緝私的通報批評,偏偏就他沒事,惹不起可不甘心呐。


    金書記,有話好好說嘛。此時的趙龍港欲哭無淚。


    趙龍港,別自討沒趣,下次敲人竹杠之前,記得想好自己的退路,別忘了下午三點鍾。


    說完,金恩華頭也不迴揚長而去,熱死人了,得趕堅躲到蔭涼的地方去。


    第七十一章 姐姐歸來


    忙了一個下午,在肖蘭輝和肖老太太的幫助下,總算把房間打掃幹淨了,金恩華躺在院子裏的竹椅上,連聲的喊累,肖老太太笑了笑,迴屋去準備晚飯,肖蘭輝遞過來一杯涼水,溫柔的說道:第一次看你這麽勤快呢。


    那是沒法子喲,金恩華故意的歎了一口氣:即將光臨的是兩個重要人物,我們金家的一把手和二把手,不拍點馬屁無法過關呐。


    肖蘭輝微微笑道:有這麽嚴重嗎?


    金恩華瞟了瞟肖蘭輝的胸部,咽了口唾沫:蘭姐,告訴你也沒關糸,反正你是自家人唄。


    誰和你是自家人,沒羞。肖蘭輝在金恩華的腿上擰了一把,嬌嗔道。


    金恩華讀書似的說道:金愛華,我姐姐,三十一歲,月河鄉當年的第一大美女,被孫校長譽為帶刺的玫瑰,在我們金家是第一把手,沒出嫁之前,爺爺奶奶對她言聽計從百依百順,我們家四個嬸嬸,基本上能領導四個叔叔,可到了我姐姐麵前,都自覺不自覺的自降身份,甘於從屬的地位,你會看到的,我們家重大的事情,幾乎都是我姐姐拍板的。


    肖蘭輝微微一笑:那你呢?


    我麽,隻能是屈居第三了,金恩華唉聲歎氣:金家的男人不爭氣呀,全讓女人給領導了。


    有那麽可怕嗎?肖蘭輝白了他一眼:你姐姐是怎麽嫁到山裏去的?


    我們家不是窮麽,我和姐姐上學時從不吃早飯的,我還偷過孫校長的饅頭呢,本來我姐姐讀書比我好,可為了讓我讀書,初中沒畢業就退了學,十九歲那年嫁到山裏去了,因為那時候山裏人雜糧多,還能吃個飽,我姐夫每個月都挑一擔蕃薯幹送來,那也是老實人呐,唉,可惜得了癆病去了。


    肖蘭輝的手輕輕的放到金恩華的膝蓋上:你姐姐是個了不起的人啊。


    金恩華摸出一支香煙放到嘴上,這迴肖蘭輝沒有阻止,反而主動的幫著點上火:那你奶奶呢?


    金恩華吸了口煙,誇張地說道:七十多歲的老太太,一雙三寸小腳走路總是打晃,搞封建迷信十裏八鄉聞大名,當年還被掛牌批鬥過,整天笑眯眯的,我沒見過她煩惱生氣的時候,知道她為啥是我們家的二把手嗎?因為她老人家有一票否決權,殺傷力大喲。


    是嗎?肖蘭輝含笑問道。


    瞧瞧院子沒有外人,金恩華在肖蘭輝的臉上摸了一把:在我們村,姓金的都算一家,凡是娶妻嫁女,基本上都是我奶奶拍板的,她會算什麽五行八字,神神道道的,周圍村裏的人也來找她,威信老高了,可惜,老太太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就是我姐姐的事,嫁了個短命姐夫,老太太時常長籲短歎的,大概內疚吧,這兩年扔下爺爺,基本上都住在山裏陪著我姐姐。


    這時,一個高挑清瘐的倩影飄了進來,肖蘭輝一瞥之下站起身來,金恩華頓覺不妙,想要起身溜走,耳朵卻早被揪住了,一陣銀鈴般的聲音格格的笑著:土崽子,當官好神氣哎,還學起抽煙了。


    姐姐,金恩華抱著姐姐轉了幾圈放下:一把手姐姐,當著別人,給我點麵子好伐。


    呸,當了縣長也是個土崽子,金愛華罵了句,轉身和肖蘭輝親熱起來:蘭姐是吧,大軍都說了,土崽子認了你當幹姐姐,我以後也叫你蘭姐了。


    肖蘭輝微笑著: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


    兩個女人很快打成了一片,扔下金恩華在一邊,互相攙著去看房子了。


    陳大軍扶著老太太進來了,老太太笑眯眯的嘮叨著:土崽子出息了,嗬,不把奶奶這個二把手放在眼裏了。


    金恩華趕緊扶著老太太坐下,討好的說道:奶奶,你這個二把手有啥指示?


    老太太一眯眼睛,頓了頓道:好好幹,爭取當個縣長,還有哦,快點娶個老婆,我好抱重孫子。


    金恩華一樂:是是,這不正等您老迴來指點明路嘛。


    嗬嗬,那是那是,老太太樂著:肢膀硬了,自己找去,找到了再給你把把關。


    金恩華衝一旁憨笑的陳大軍翹著大拇指,低聲道:大軍,真厲害,能一下搞定一把手二把手,功力非凡呐。


    老太太明察秋毫,眯著眼睛道:土崽子,可不許你欺負大軍。


    吐吐舌頭,金恩華道:大軍,兩個小家夥呢。


    大軍笑道:小五領著逛街呢,東西明天顧鄉長說幫著送過來。


    金恩華拍拍陳大軍的肩,小聲說道:不叫的狗最會咬人,不聲不響的就把我姐給拿下了。


    陳大軍嘿嘿笑著:是你姐把我拿下哩。


    精僻精僻,金恩華拍著手:臭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老太太站了起來,土崽子,我不在這吃飯了,想老頭子了,讓大軍送我迴去。


    也是也是,金恩華陪著笑臉:您老趕緊迴去,爺爺都快成和尚了。


    老太太揮著手中的手絹,也不理金恩華,在大軍的攙扶下向外走去。


    金恩華鬆了一口氣,躺坐在竹椅上,天天盼著奶奶和姐姐歸來,這歸來了,麻煩也多起來了,看來大軍被姐姐給徹底俘虜了,自己的事情坦白了不少。


    果然,姐姐和肖蘭輝出來了,肖蘭輝的臉上紅紅的,看了姐弟倆一眼,低聲說道:你們聊,我去看看飯做好了沒有?


    金愛華繃著臉,走到金恩華身邊,又一次揪住他的耳朵,嘴裏罵道:土崽子,你作孽啊。


    哎喲,金恩華叫道,起身逃開:姐,你可不能怪蘭姐,她是好人。


    金愛華瞪了他一眼,歎了口氣,忽地柔聲說道:土崽子,怎當了官就學壞呢,我看你怎麽收場哎。


    第七十二章 合作雙贏


    交通局管全縣的交通建設,如今月河鄉自起爐灶,旁若無人的幹得轟轟烈烈,李正民局長的臉上掛不住了,不過他可不象水利局的趙龍港那樣深淺不分,年紀相仿,經曆不同,要緊的是和葉縣長走得近,對向付縣長的話就不那麽聽得進去了。想進步而又有希望進步的人,謀人辦事就得講點策略,何況葉縣長有過提示,所以李正民心裏有底,看著金恩華的臉也就倍感親切起來。


    見人說人話,逢鬼使鬼話,這可是金恩華早已用得純熟的處世絕招,那一臉誠實的微笑足能讓辦公室降溫五度,又是倒茶又是敬煙,親力親為,電風扇也少見的開到三檔,吹得李正民心倍兒涼,啥叫會做人?這就是人家年少輕狂的資本,讓你動不了一點氣,還得肯定他的端正態度,也怪趙龍港不會做人,這樣的主怎能隨便得罪,幾十號人灰溜溜離開不說,還挨了葉縣長一頓劈頭臭罵。


    李局啊,多餘的話咱不說了,就當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咱重新開張如何?金恩華很是忙碌了一番,坐下來誠懇的說道。


    李正民反覺不好意思起來:小金書記,你這話我可不敢當,我是受了葉縣長的批評,前來月河鄉檢討的。


    金恩華笑道:李局言重,咱可不敢當,老實說,李局呀,我可是羨慕你,能經常得到葉縣長的關懷。


    李正民一楞,心裏不免得意,嘴裏言不由衷道:葉縣長一頓批評,讓小金書記見笑了。


    李局,你此言差矣,金恩華搖著頭道:這是葉縣長對李局的關照,說明啥,說明你李局還能進步嘛,要不葉縣長怎麽不關照關照趙龍港?


    李正民明白過來,點頭笑道:說得是,還是小金書記理解能力強,我們共同進步,共同進步。


    金恩華知道李正民和向道林也是不對付,實話實說道:李局,你知道的,向道林卡著不批,所以我就來了個自上而下,讓他償償坐蠟的滋味。


    李正民翹翹大拇指:小金,你這招用得絕,他最後還不是乖乖就範。


    金恩華有心交好李正民,一看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了,轉身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文件,笑吟吟的遞給了李正民。


    李正民接過一看,又驚又喜的站起來,頓覺自己失態,又連忙坐了下去,這是月河鄉和黃土山區幾個鄉共同簽署的文件,上麵的公路建設指揮部總指揮旁邊空格裏,赫然印著他李正民的大名,文件上簽著七個鄉的黨委書記和鄉長的名字,顯然是早已擬就,不是應付之作。李正民怎能不激動,這陣子忙活的就是想撈點政績,為明年的換屆選舉做好衝刺準備,正愁著怎麽和月河鄉結合,如今這份大禮接到手上,頓覺精神一爽,心裏比吃了大坨的冰塊還涼快。


    小金呀,好兄弟,李正民激動的抓住金恩華的手搖了搖說道:算我李正民錯怪了你,我要好好請你一頓,算我這個當哥的向你賠罪。


    金恩華笑道:那我就叫一聲李哥了,李哥,合作嘛,合作才能雙贏,你得趕緊讓你的人馬下來接班,內行管事門兒清,咱這裏的人就跟著幹唄。


    李正民道:明天,我就讓他們下來,那個不好好幹我擼了他,兄弟,縣交通局今年的工作,就是向月河鄉傾斜。


    金恩華樂道:李哥,要爭取時間哦,爭取為建國三十五周年獻禮。


    包在我身上了,李正民一拍胸脯,轉念一想又道:兄弟,這可是大事,按慣例,總指揮可都是縣級領導擔任的,你看這?


    金恩華詭異的一笑:李哥,葉縣長高風亮節,他都不趕這個熱鬧,向道林算個啥,他敢哼聲麽,莫怕,啥叫改革?這就是改革,誰有二話咱一起哄他。


    李正民站起身,腰板挺得更直了:兄弟,老哥這就走了,你忙你的,別送別送。


    金恩華把滿心樂透的李正民送出門外,李紅年走過來衝他笑道:恩華,我看李局長今晚是睡不著了。


    金恩華神秘的一笑:老李,對一個明擺著要進步的人,咱何妨送他一程呢。


    李紅年坐下說道:這個常務付總指揮還是你來幹吧。


    揮了揮手,金恩華說道:咱哥倆還謙虛啥,就定你了。


    李紅年點點頭,衝門外喊道:進來吧。


    進來的是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年紀和金恩華相仿,看著有點麵熟,都是原來陶瓷廠的員工。


    這是方成,二十四歲,大專畢業,原來在陶瓷廠的辦公室工作,現在按排在鄉政府擔任文書。


    李紅年介紹完後,方成微笑道:金書記,你好。


    哦,方成是吧,金恩華握了握手:咱們見過好幾次了,文章寫得比我好,這樣吧,你現在去找老劉頭,馬上移交工作。


    待方成離開,李紅年指著旁邊的姑娘道:鄭紅線,二十三歲,中專畢業,現在是我們鄉團委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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