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抬頭朝堂下的一眾臣僚望去,兩旁侍立的文物將佐無比神色肅然,他點了點頭,又朝伊勒德凝視良久,半晌才緩緩搖頭。


    汪士榮心中大急,急忙勸諫,“主公三思,此事勿要……”


    林風伸出一隻手掌,止住汪士榮,站起身來麵對著伊勒德,緩緩說道,“伊勒德,你可知道,本王為何要來山西?!”


    伊勒德愕然,試探著道,“難道不是為了山西的土地和部眾麽?!”


    “你錯了,”林風搖頭道,“絕非如此,我來山西,是因為山西百姓與我同宗同族血脈相連,你們蒙古人掠我財富、焚我房屋、奸我姐妹、殺我同族,此仇不共戴天,本王鼎立中原,威震華夏,憑的什麽?……”他目光平視,在一眾臣下的臉上緩緩掃過,語氣鄭重的道,“一憑將士英勇,第二借的就是這‘驅除韃虜、複興華夏’這八個大字,現在我數十萬大軍兵進山西,全天下的老百姓都看著我,看我林風能不能把侵略者趕出去,看我能不能給山西百姓一個交代,你說,我怎麽可以因為你輕飄飄的幾句話,因為一個什麽‘漁翁得利’的破爛陰謀,就把你們白白放走?!!”


    伊勒德沉下臉來,冷冷的道,“殿下可是決心與我準葛爾開戰了?!”


    “我們早就開戰了!”林風神色嚴肅,“若是葛爾丹真是不想和我打到底,那就老老實實的把搶來的東西放下,然後按照本王的指示,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路線撤到長城之外,否則,就絕對沒有和平的可能!!”


    伊勒德不住的搖頭苦笑,“漢王殿下是否有些衝動?!”他仍然不想放棄,苦苦勸道,“我在草原上常常聽見您的勇名,大家都說您是漢人中難得的英雄豪傑,就像咱們葛爾丹大汗一樣——難道您還不知道,葛爾丹大汗隻想匯合蒙古諸部,而您的誌向,也應該是一統中國,兼並南北啊!!”


    “伊勒德,在你們蒙古草原,胡亂殺人的人是不是勇士?!”


    “不、不、不,當然不是,”伊勒德笑道,“你們漢人說我們是蠻夷,其實哪裏有這麽一迴事,咱們草原有草原的規矩,真正的勇士會去打敗敵人,保護女人和孩子,絕對不會胡作非為,隻知道胡亂殺人的那就是馬賊,咱們抓到了就要處死!”


    “是啊,我們漢人律法也是這樣,若是一個人胡亂殺人,那我們的官府就會把他抓起來,然後砍掉他的腦袋掛在城門口示眾,這樣的話,其他的人就都會明白殺人是不對的,誰要是胡亂殺人,誰就要麵臨最嚴厲的懲罰,”林風看著伊勒德,認真的道,“現在我來到山西,就是為了證明這一點!”


    伊勒德笑容一滯,這才明白林風的意思,不覺尷尬萬分,當下麵紅過耳,抗聲道,“殿下恐怕是強詞奪理了,打仗和胡亂殺人豈可混為一談?難道尊貴的葛爾丹大汗是馬賊麽?!”


    林風笑了笑,昂起下巴,輕蔑的道,“你迴去跟葛爾丹說一聲,叫他洗幹淨屁股等著我!!”


    第二十五節


    當林風踢上和談的大門之後,停寂數日的前線立即爆發了激烈的戰鬥,漢軍騎一軍和步兵第五軍原本緊緊綴著準葛爾東路軍的尾巴,一路甚少阻力,以破竹之勢自從代州、保德一路南下,兵不血刃連克溯州、寧武、軒崗、原平數十城,沿途清軍、蒙古新附軍乃至地方土匪、農民軍、地主鄉勇、塢堡山寨無不望風歸降,數萬大軍馬不停蹄,徑自打到忻州城下,氣吞龍虎意氣風發之至,然而,好運也就到此為止了。


    接到伊勒德迴報後,葛爾丹迅速作出了反應,從自己的汗帳薛怯中抽調了大批精銳騎兵趕赴忻州,與當地駐防部隊以及潰逃至此的東路軍八刺部隊匯合,征發大批忻州居民,連夜趕築防禦工事,同時遊騎四出,與漢軍的前鋒騎兵部隊正麵相撞,隨著漢軍主力部隊的趕到,戰鬥規模從十數人、數十人的小股糾纏上升至數百、上千人的大戰,參戰部隊從騎兵這一單一軍種逐漸擴大,火槍兵、炮兵紛紛卷入,戰場區域也漸漸延展,從忻州城一線展開,朝東西延伸,待到趙良棟、趙廣元率中軍大隊齊集前線時,忻州一線已經打成了一鍋沸水,戰場綿長,蒙古大軍以忻州為中心,完成了從義井至三交的近百裏的防禦體係。


    戰鬥無時無刻不在發生,現在擺在趙良棟、趙廣元軍團前方的敵軍約兩萬六千餘人,而且這些部隊全部都是準葛爾汗國的精銳騎兵部隊,工事整齊,防備森嚴,而更令兩位將軍頭痛的是,這支敵軍配備了大量火炮,不少地方甚至還設立了抬搶和火繩槍陣地,而漢軍卻因為沿路輕騎追擊的關係,大口徑火炮都丟給了林風的中軍,現在他們手頭能夠掌握的,除了一些可以隨戰馬馱負行動小型野戰炮之外,就隻有沿途繳獲的那些粗製濫造的噴筒和鬆木炮。


    貿然進攻當然是非常愚蠢,趙良棟和趙廣元並沒有被之前的勝利衝昏頭腦,兩位在忻州一線進行了數次小規模佯攻偵察之後,便立刻對當前的戰場形勢有了清醒的認識,在這種情況下,漢軍前部不得不停下進攻的腳步,朝後軍發出軍報,請求林風派遣大隊炮兵支援。


    這時林風的中軍大隊早已從代州出發朝太原方向進軍——這是一條參謀部精心策劃的行軍路線,自從兵進山西之後,近衛軍以幕天顏為首的參謀軍官團就開始進入狀態,針對此次戰役製定應對作戰計劃,而之所以選擇這條路線,是因為這條路線正合滹沱河的流向,漢軍中軍主力除了近衛騎兵第二軍之外,大多是火槍部隊和炮兵部隊,另外還又不少文職機關和數個郎中營(野戰醫院),非作戰人員高達數千,行動緩慢之極,所以若是走這條路的話,大軍可以在代州、棗林、大營大肆征集船隻,讓步兵和炮兵乘船南下,順風順水的一路趕赴前線,既然節省軍力,又為之後的運輸糧草輜重提供了便利,可謂一舉數得。


    其實對於此次作戰,林風的大本營內部還有著不同意見,大多數參謀文官都不同意林風拒絕葛爾丹休戰建議的決定,而就在當時林風接見準葛爾使者的時候,林風的重要謀士汪士榮就曾當麵勸諫林風接受準葛爾汗國的停戰條件,避免與蒙古大軍決戰。站在他們的角度來看,林風的這個決定無疑是非常之不理智的,目前漢軍雖然屢戰屢勝,實力雄厚,但葛爾丹亦同樣大軍兵力強大,裝備精良,而且全部都是彪悍的騎兵部隊,與漢軍新勝遼東一樣,他們也是自從青海一直打到鄂爾多斯,踏平了整個烏裏雅蘇台,可以預見的,這樣的決戰,必定慘烈無比。


    更令人扼腕歎息的是,大漢和準葛爾汗國並不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在謀士們看來,葛爾丹在統一蒙古之前,是不會有大規模入侵中原的可能的,而林風的目標應該是在山東、河南乃至安浙江南,一統神州才是大漢的首要任務,而大漠爭雄震懾蠻夷應該是天下太平之後的事情,史書上說得明明白白,當年不論是東漢還是西漢,都是用這種方式合和諸侯,一匡天下,所以漢軍在這個時候並沒有必要與準葛爾的西蒙古大軍拚得兩敗俱傷。


    林風不是不理解他們的想法,自從來到這個時代之後,林風的心態有了很大的變化,同時也對當代的儒士士林有了深刻的了解,在林風的時代,後世人普遍對這些儒家官員評價不高,認為他們空談誤國,畏敵如虎,但實際上並非如此,這些人都是非常理智的政治家,所謂的“儒家忠恕”、“寬帶友邦”其實都是一些口號和幌子,這些儒生絕對不是憤青們所想象的迂腐之輩。


    他們之中絕大多數人都懂得經濟,對自然狀態下的小農經濟有著深刻了解,朝堂上上至李光地,下至微末小吏,都在農業種植上很有一手,令人欽佩的是,這些人甚至能夠象預言家一樣,往往在夏收之前就能判斷出國家的大概收入,而且在此之前製定出國家的收支計劃,所以每當國家麵臨戰爭的時候,他們通常會非常理智的分析軍事行動的消耗和支出,在經濟角度來看待戰爭問題。


    僅此戰為例,隻是為了將騷擾山西的準葛爾軍趕出山西,漢軍就動員了幾乎所有的精銳部隊,甚至冒著荒廢春耕的危險,征發將近五十萬民夫輸送輜重,為了進行這場戰爭,漢帝國幾乎掏空了所有的存糧和軍械積蓄,就是這樣,漢軍也未必占據壓倒性優勢,勝利尚在兩可之間,而他們的敵人,卻也僅僅隻是遊牧民族的的一小半力量而已,可以想象,若是真的要出征大漠草原,將那些桀驁不馴的彪悍民族完全征服,那將需要投入多少軍隊,動員多少民夫,消耗多少財富?!


    在大多數情況下,這種事情近乎不可能,中國數千年曆史,能夠完成這一龐大戰略的寥寥可數,並非是後世的王朝沒有這個願望,是因為他們根本沒有這個力量。


    所謂“天朝上國”、“儒家忠恕”說到底僅僅隻是一個可憐的遮羞布而已,就像林風當年去商店買東西一樣,遇到他買不起的商品,他一定不會說“我買不起”,而會表示“這件東西不適合我”——這就是林風手下儒士們的心態,其中尤以汪士榮為代表,汪士榮是什麽人?!當年征服遼東打進沈陽時,他甚至瘋狂得連努爾哈赤和皇太極的墳墓都不放過,如此狂熱的憤青,現在都不同意與蒙古人決戰。


    真正促使林風下決心賭上這一把的,是葛爾丹的力量。在他所知道的曆史書中,葛爾丹隻是一個西北邊疆的梟雄而已,康熙時代他力量最強大的時候也不過三、五萬騎兵,所管轄的領地不過青海、甘肅以及新疆、西藏小部而已,而且身邊還有不少親清廷部落牽製他,可是如今他趁著清廷的衰落,象發麵團一樣急劇膨脹起來,已至於如今疆域橫跨阿爾泰山,據有青海甘涼,兼並外蒙烏裏雅蘇台,囊括鄂爾多斯,領地數百萬平方公裏,控弦鐵騎近一、二十餘萬,兵鋒直逼陝甘、山西,如此巨患,豈再能讓他繼續膨脹下去?!!


    林風在北京小小的扇動了一下翅膀,卻沒有料到在西北大漠引發了一場風暴,葛爾丹就是他自己一手製造出來的禍患,林風不擺平他,誰來擺平他?!以前林風一直拿那個什麽“曆史責任感”當狗屁,但這次卻真的感受到了這種壓力。


    而就算純屬站在利益的立場,林風也要和他決戰一場,因為他根本沒有把握會比葛爾丹更快的統一中國,本來科爾沁的布爾亞格瑪應該是葛爾丹的好對手,可惜遺憾的是,老狐狸畢竟還是老了。


    盡管手下的一眾謀士和參謀軍官並不太同意林風的決心,但在封建專製的條件下,他們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不理解麽,那就在執行中去理解!當前線軍報傳來,林風立即發出命令,中軍大隊近衛步兵第一軍瑞克部、近衛騎兵第二軍趙應奎部分別在代州和大營登船南下,外圍遊騎拱衛的騎兵第六軍馬英部則立即從忻口開拔,朝西北方向**,策應前線作戰部隊並截斷太原敵軍與鄂爾多斯的通道。


    葛爾丹的汗帳原本駐蹕陽曲,指揮著他的汗帳薛怯圍攻山西,但隨著漢軍主力的陸續趕到,忻州方向的壓力越來越大,陽曲城也越來越危險,情況很明顯,太原城池堅固,糧械充足,蒙古大軍絕對沒有可能在林風趕到之前攻下這座城市,所以若是他繼續呆在這裏,那就必定會有被於成龍和林風南北夾擊的危險,而更為可虞的是,此地近乎汾水,現在正是春夏之交,水量大漲,若是情況緊急的話,蒙古騎兵的機動亦會受到影響,所以經過多方考慮,葛爾丹在部落長老勸諫下,率領大軍北移,將汗帳設立在太原西北一個叫西淩井的小鎮,此後,原本圍困城市的騎兵部隊經過不斷抽調,主力多有轉移,目前屯紮城下的,隻剩下了三千多騎兵,沿著陽曲一線撒開,遠遠的監視城市。


    這為漢軍聯係太原守軍提供了極大的便利,原本在汪士榮的計劃中,林風的密使應該很難在圍城軍中混進城去,所以軍統部門預先買通了數個漢奸通譯以為內應,但現在葛爾丹的撤圍,這種困難也就不再存在,漢軍使者很順利的太原南城與清軍取得了聯係,經過反複的身份驗證之後,太原守軍放下籃子,將使者吊了進去。


    數個月以來,太原城在蒙古大軍的亡命攻打下,曾數度險乎破城,情況危急之至,使者本來有了心理準備,但進城之後,卻仍然被城內軍民的淒慘狀況嚇了一跳,待到於成龍接見之後才知道,太原城早半月之前就已絕糧,目前城內僅有守城軍士和七品以上官員每天才能喝一碗菜粥吊命,除此之外,因為軍民身體虛弱的關係,許多死屍無法處理,城內還瘟疫大起,每天因餓、病死亡的百姓數以百計,而且這個數字還在不斷的擴大之中,全城數十萬生靈,命再旦夕之間。


    於成龍雖然是清廷名吏,在北方士林享有清譽,但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還談論什麽氣節當然非常可笑,現在全城百姓之所以還沒有全部餓死,是因為漢軍西進之後,蒙古軍放鬆了圍困,守軍得已每日放百姓在野外采青(采青,即挖野菜)半個時辰。所以在接見使者之後,未等說客開口,於成龍當即主動要求投降,唯一的條件就是,希望漢軍盡快送一批糧食接濟。


    這個訊息很快傳到了林風的中軍,這時他的中軍主力已經穿過忻口近抵戰場,漢王帥帳距忻州前線不過數十裏,而駐營未定,林風便遣使四出,召集各級將領合議。


    數十萬大軍雲集忻州,決戰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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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同誌們節日快樂!!


    第二十六節


    漢軍的帥帳設立在忻州東北一個叫播明的小鎮上,此地背靠滹沱河,夾在忻州和定襄兩城之間,地勢險要,道路通達,不虞補給,不患水源,向前,距準葛爾忻州防線不過五十裏,騎兵半日就可趕到,向後,則擁有一個寬闊的河道碼頭,盡可以迅速的轉運和囤積物資,而且更令人滿意的是,若是戰況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發展,多為步兵和炮兵、行動緩慢的中軍大隊向西可轉入忻口官道,在平坦的道路上追擊敵軍,而向東則就利用滹沱河水道轉移到牧馬河,沿著太原道平行機動,可以說東西南北一概便利,進可攻,退可守,再不濟,甚至還可以坐船迅速撤退。所以當林風下達進軍的命令之後,近衛軍參謀本部便立即選定此地為漢軍戰場大本營。


    自從大軍進入山西之後,漢軍的數支主力部隊逐漸展開,其中趙廣元的騎一軍自烏牛山開始就脫離了大隊,最先與先鋒部隊第五軍趙良棟匯合,爾後又因為乘船南下的關係,馬英的騎兵第六軍由陸路行軍,沿著先頭部隊的老路從代州至原平,再從原平至忻口,再至忻口至忻州,一路上對周圍的地主鄉勇、新附軍甚至綠林土匪等隱患反複清剿,擔負著拱衛中軍的任務,所以林風真正一直掌握在身邊的主力部隊,隻有瑞克的近衛步兵第一軍和趙應奎的近衛騎兵第二軍以及先頭部隊丟下的炮兵部隊和文職機關。


    出於鞏固糧道的需要,隨著漢軍主力部隊的深入,隨軍前進的民兵和民夫隊伍不斷被攤薄,準葛爾的騎兵部隊擁有強大的機動力,林風為了防備他們的截斷自己的物資補給,沿途大肆征發山西民夫,沿著大同至忻州的官道大肆修築碉堡和烽火台,隨軍前進的民兵部隊大部分被命令進駐新近攻占的城市,鞏固占領區,而剩下的則充當監軍的角色,與那些投降歸附的漢奸部隊以及地方鄉勇進駐官道兩旁的烽火台和碉堡,為大軍衛戍後方。


    故此,現在的播明小鎮早已非同往昔,原本世世代代生長與此的本地居民早已被林風的中軍部隊請出,遠遠驅趕到定襄城去安置,圍繞著這個小小的城鎮,數萬大軍團團拱衛,駐成了一個龐大的軍營,滹沱河上數百隻河船晝夜不停的來來往往,為大軍輸送糧秣輜重,在前線隆隆炮聲的提醒下,原本因為長途行軍有些鬆散的軍紀亦整肅嚴謹,不分白天和黑夜,由憲兵隊組成的巡邏隊不停的往來巡視,監督著這數萬軍人的言行舉止。


    趙良棟和趙廣元是最後趕到中軍帥營的將領,當然,這裏絕對不是他們有意怠慢漢王的命令,隻是當漢王的傳令兵趕到前線的時候,他們兩人在衛兵的保護下,悄悄的潛到敵軍近處觀察防禦工事,所以盡管他們接到通知後立即出發,也還是遲到了一會。


    幸運的是,軍議似乎並沒有開始,兩人一進帥營行轅就看到了瑞克和馬英,因為都是林風自福建臨濟縣帶出的老部下,趙廣元和瑞克混得很熟,所以剛剛一跨進行轅,他一邊在李爾苟那裏畫卯,一邊大聲的和瑞克開玩笑,“老毛子,你狗日的跟在主公身邊倒也清閑,不像老子,他媽的腿杆子都跑斷!”他畫完卯後,隨手把毛筆仍給趙良棟,向瑞克介紹道,“這小子就是趙良棟——諾,在烏牛山看到了吧?現在山西人管這混蛋叫‘混世魔王’,天殺星轉世哪!”


    瑞克摘下軍帽,朝趙良棟優雅的稍稍躬身,微笑頷首道,“我就是‘老毛子’瑞克,趙將軍您好!”


    趙良棟急忙拱手道,“見過羽林將軍,久仰大名,如雷灌耳!!”


    這句話倒也不全是客氣,現在的瑞克在中國絕對是大名鼎鼎,當然,這裏也並非是因為他戰功赫赫勇名遠揚,是因為他的種族和身份。瑞克?拉歇爾作為一


    個歐洲人,能在異國他鄉混到如此高官,這不僅僅是在中國,就算是在人類曆史上也是極為少見的,他現在在漢軍之中掛中將軍銜,司職漢王府安全保衛,雖然明麵上的官職僅僅隻是近衛第一軍軍長,但實際上人人都知道,他就是大漢帝國的首都衛戍司令長官,可與清廷昔年的九門提督相提並論,真真確確是不折不扣的重臣要臣,在許多時候,瑞克夾雜大漢小朝廷一眾官員中出席公眾場合,他遠超眾人的身形、金光閃閃的頭發以及奇形怪狀的容貌,更是非常之引人注目,現在隨著林漢軍事集團的急劇膨脹,漢軍之中一眾大將的名聲早已天下皆知,而瑞克又是如此特別,卻又如何不被大江南北來迴傳誦?


    “嗬嗬,趙良棟將軍,請容許我來為您介紹一下,”瑞克朝趙良棟笑了笑,微微側過身去,指著馬英和趙應奎等人道,“這位是奴爾幹的馬英將軍,這位則是新近組建的近衛騎兵第二軍權軍長趙應奎上校!”


    “幸會、幸會,在下大同趙良棟,見過二位!”趙良棟不太會和同僚打交道,這時憨憨一笑,局促的道。自從他駐防大同之後就很少去北京,所以漢軍之中很多將領都不大認識,而馬英等人遠駐奴爾幹,天南地北的,見上一麵的確不太容易。


    “扯淡,廝殺漢子,還拽什麽斯文?!”馬英隨意的拱了拱手,大大咧咧的走過來在趙良棟肩上重重一拍,“我去過代州,你小子不錯,打仗有一套!!”


    趙良棟苦笑無言,那邊趙應奎笑道,“卑職見過趙將軍!”他手臂因負傷殘疾,因而見人很少抱拳行禮,所以隻是躬了躬身子。


    “趙將軍,這次你在晉西北幹得很漂亮,大敗韃靼人的西路軍,陛下很欣賞您,看來您肩上要多一顆星星了!”瑞克微笑道,話題一轉,“現在前線的情況如何?!這次陛下拒絕了和談,我聽說韃靼人的首領非常生氣,看來您的壓力一定很大吧?!”


    趙良棟微微躬身,抱拳道,“迴大人的話,卑職才來的時候,探子又報說韃子把太原的圍撤了,在忻州方向又增了兵,而且葛爾丹的汗帳也從陽曲遷到了西淩井,離忻州又近了幾十裏,據卑職推測,現在忻州一線的韃子兵盡有四萬多人,而且深溝高壑,背依堅城以拒我軍,所以形勢不容樂觀!”


    “不見得啊不見得!”馬英連連搖頭,“我說老趙啊,看你也是打老了仗的人,咋連這個也不知道呢?——蒙古韃子可是以騎兵為主的嘛,現在居然被咱們嚇得進了城,可見沒什麽大不了的嘛!!”他笑嘻嘻的舉起手掌,虛空做勢狠狠地朝胸前一合,“他們守城能守得過咱們漢軍?!主公這邊可是有幾百門大炮,到時候一齊推上去猛轟,他娘的就像灌螞蟻窩一樣,給這幫孫子來個連鍋端!”


    趙良棟呆呆的看著他,幾乎有點不能置信,馬英在漢軍之中戰功赫赫,是漢王麾下有數的大將,他久有聞名,怎麽今天一見,看上去居然像個莽夫?!


    見眾人無語,馬英得意洋洋,輕輕撞了撞瑞克,朝趙廣元擠著眼睛道,“我說老毛子,聽說你耍大炮是行家,我看這仗你就包了吧,咱們同僚一場,也不能不講義氣,兄弟我跟你打包票,這個功勞鐵定沒人跟您搶,誰要爭功老子就跟他急!”


    趙良棟這才知道他實在開玩笑,不禁忍俊不住笑出聲來,同僚風趣,毫無拘謹矜持之氣,與清軍製度大異,心下湧起一股溫暖之意。


    瑞克朝馬英連連擺手,“我不跟你說,你是馬賊,我是海盜,咱們兩個尿不到一個壺裏,這種好事您還是自個兒留著罷!!”與剛才和趙良棟說話大為不同,這迴卻是一口的京片子,流利非常。


    馬英哈哈大笑,正要打趣,忽然李二苟走了出來,朝帳外等候的一眾將軍道,“主公有命,請諸位將軍進來!”


    眾人當即停止嘻笑,依照軍銜魚貫而進,這時林風早已據座在上,大堂之內巨燭燃燒,衛護的武士頂盔貫甲手按腰刀,人人垂眉斂首,不敢發出一絲聲響,氣氛莊嚴肅殺,令人心中惕惕。


    “寇北中郎將趙良棟?!”林風隨手翻閱著一份軍報,隨口問道。


    “在!”趙良棟急忙應聲出列,單膝跪地,抱拳道,“卑職寇北中郎將趙良棟,拜見主公!——漢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起來、起來,”林風微微一怔,隨即啞然失笑,放下軍報,起身走了下來,將趙良棟挽起,笑道,“老趙,你跟誰學得這麽斯文?!”


    “不敢、不敢!軍中自有尊卑上下,主公德深福重,天下仰望,良棟豈敢放肆?!”趙良棟躬身道。


    “我記得你以前可不是這個樣子?!”林風伸出手來,慢慢的將趙良棟的軍銜解下,口中笑道,“那時候咱們一進天津,你狗日的就給老子了個下馬威,膽子比牛大,現在可怎麽官越當越大,膽子越來越小呢?!”


    “良棟行事魯莽,幸得主公雅量海涵,寬以待人,而今豈敢重蹈覆轍?!”雖然林風語言溫和,但趙良棟仿佛更加拘謹,黝黑的臉上脹得通紅。


    “全是放屁!”林風一哂,隨手一招,一名侍衛捧著托盤走上前來,林風拿起中將軍銜的金色肩牌,別在趙良棟肩膀上,“老趙,你要記得,你是軍人,若要榮華富貴,那就要在戰場上殺敵建功,拍老子馬屁的家夥成千上萬,不差你小子這一個,”他別好肩牌,重重的拍了拍趙良棟的肩膀,笑道,“難道你覺得我是昏庸之主麽?硬要逼著忠勇大將阿諛奉承、口是心非?!”


    “主公!!……”趙良棟偷偷一瞥,看了看肩上的軍銜,動容道,“……謝……謝主公厚賜!!”


    “什麽厚賜?!你憑自身一軍之力,擊敗準葛爾東路大軍,連吞代州、保德,為我後續大軍開山鋪路,這麽大的功勞,本王豈能不賞?!”林風拍著他的肩膀,轉頭四顧,對身畔一眾官員將領微微一笑,“步兵第五軍軍長趙良棟連克強敵,忠勇報國,孤決意遷為陸軍中將——諸位愛卿,誰有異議?!”


    “主公英明!!……”


    林風鬆開趙良棟,轉身迴到上首,“老趙,從今日起,第五軍與馬英等人一樣,增編一個旅,為我大漢軍隊的中堅主力!”


    感受著身邊驚異、羨慕、嫉妒的目光,趙良棟一時之間隻感覺激動萬分,數年之內他以降將之身,一直小心翼翼的夾緊了尾巴做人,今日終於揚眉吐氣,當真是暢快無比,當即再次拜倒,大聲道,“末將遵令——謝主公栽培!!”


    未等趙良棟歸列,汪士榮徑自走了出來,笑嘻嘻地朝趙良棟拱手道,“恭喜趙將軍!”言罷轉過身來,對林風道,“啟稟主公,卑職適才又接到前線細作傳訊,我軍招降於成龍的已然成功,然據細作言,太原城如今斷糧一旬有餘矣,守軍虛弱已極,實無力配合我大漢夾擊葛爾丹,請主公明察!!”


    “哦?!知道了!”林風點了點頭,“現在葛爾丹情形如何?!”


    “迴稟主公,前日葛爾丹汗帳已從陽曲轉移至西淩井,太原城周圍隻剩寥寥兩、三千疑兵,現在主力盡數聚於忻州……”汪士榮稍稍皺眉,默默的算了算,“總兵力約莫四萬七千餘人!”


    “具體點,是哪幾支部隊,”林風朝一邊的將領昂起下巴,示意道,“講給大夥聽聽。”


    “是,”汪士榮躬身道,轉過身來,麵對著一眾同僚,“諸位大人,準葛爾此次劫掠山西,一共有三路大軍,東路軍約一萬五千人馬,為迴迴兵和喀爾喀兵組成,主將八刺,不過現已為我軍擊敗,數千殘兵士氣低落,暫可不慮;西路軍約一萬兩千出頭,為土爾扈特部和伊克昭部聯軍,主將叫作孛日鐵赤那……”說道這裏,他笑了笑,解釋道,“孛日鐵赤那在蒙古語裏就是‘蒼狼’的意思,意喻狡猾勇猛,這一路軍因為攻略陝西的關係,距我軍路途太遠,細作往來極為不便,故我軍所獲的情報非常有限,隻知道此一路軍的大概情形,據細作探報稱,自我大軍進入山西之後,葛爾丹即飛馬急召此一路軍迴援,但眼下咱們卻不知道這支敵軍現在在哪裏,所以還請諸位大人務必警惕其突然奔襲!”


    “而現在據有忻州,與我軍正麵對峙的,就是準葛爾的主力中路軍,這一路軍全由準葛爾人組成,向來就是葛爾丹的看家部隊,自葛爾丹崛起漠西之後,便仿效昔日之成吉思汗成立‘薛怯軍’,抽調漠西蒙古各部落的精銳勇士入伍,裝備堅甲快刀,設火炮隊、火槍隊以為扈從掩護,每一兵配戰馬三匹,供給遠超其他部隊,故士卒衝陣勇猛,不懼矢石,戰力極為彪悍,”汪士榮神色鄭重,用告誡的口吻對將軍們道,“葛爾丹於數載之內崛起,先後踏平喀爾喀三部,擊敗土謝圖,邀服土爾扈特、伊克昭等部落,其實憑的就是這支‘薛怯軍’!”


    “汪大人,”瑞克笑道,“那麽韃靼人的中路軍到底有多少兵力呢?!”


    “迴羽林將軍的話,葛爾丹的中路軍一共四萬兩千餘人,分為兩部,其中主力薛怯軍約兩萬餘騎,”汪士榮對瑞克稍稍欠身,“加上潰逃至此的數千東路軍,現在駐在忻州一線的敵軍盡有五萬之眾,與我軍實力相當!”


    第二十七節


    說道這裏,汪士榮頓了一頓,仿佛有些猶豫,他抬起頭來,看了林風一眼,“……除卻這些敵軍正卒之外,山西境內還有不少依附準葛爾蒙古的敗類,此類漢奸部隊現大多分布在太原以西、以北的大小城池,為蒙古大軍綏靖地方、搜刮糧草,其實忻州原本就有六千多漢奸軍,不過自從我軍大破敵西路大軍之後,代州、保德一帶的新附軍紛紛易幟,韃子們信不過他們,怕他們跟著叛去,為我軍內應,於是便把他們掉到後邊押送糧草去了。”


    其實對於這些漢奸傀儡部隊,漢軍將領大多沒放在心上,這批部隊雖然人數眾多,但裝備很差,組織渙散,戰鬥意誌極為薄弱,若是把他們放到戰場上去,絕對是一種自殺行為,不但不大可能給敵人造成殺傷,反而還會衝亂自己的陣腳,渙散主力部隊的鬥誌。就實力來看,他們甚至比漢軍體係內的民兵部隊還要差許多,所以他們在這場戰爭中唯一的職責就是在後方充當治安警察的角色,象牆頭草一樣,隨時都有可能倒向戰爭勝利的一方。


    “很好!軍統衙門諜探詳細,孤甚欣慰,”林風站起身來,對眾臣道,“剛才紀雲說得很清楚,諸位聽見了麽?!”堂下諸將並無一人應聲,他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你們千萬莫要因為葛爾丹遣使求和,就一定以為敵軍虛弱,其實葛爾丹之求和,自有其他原因,並非是怕了咱們,而今敵屯兵忻州,軍力數萬,實力毫不遜色,實是在咱們的勁敵,你們要謹慎,不能大意!”


    “趙將軍,這裏就你和準葛爾打交道的打得最多,依你來看,現在葛爾丹屯兵忻州,打的是個什麽主意?!”


    “啟稟主公,自從咱們進軍之後,準葛爾韃子就拚命在忻州那邊挖坑築牆,設立堡壘工事,配備火銃大炮,企圖依托堅固城池挫我銳氣,企圖待我師老兵疲,再以輕騎出擊,擊潰我軍!”


    “哦?”老實說對於葛爾丹擺出這麽一個陣地戰的架勢,林風確實感覺非常古怪,在他的印象中,蒙古軍當然就是蒙古軍的打法,傳統的騎射遊擊,再不就是鐵騎會戰,現在一本正經的搞拉據戰真令人有點摸不著頭腦,他搖了搖頭,苦笑道,“那這麽說來,他們的大炮一定不少吧?!”


    趙廣元出列道,“主公,前幾天咱和良棟搞了幾次佯攻,摸了下韃子的底子,您不知道,這幫蠻子的大炮還真不少,大概可能有五、六十門……”


    “是五十七門……”趙良棟糾正道,“其中還有十來門大家夥,能打六裏地,隻是他們沒有開花彈,隻能打鐵疙瘩罷了!”


    五十七門也不少了,林風摸了摸下巴,思索道,看來這次還真的想錯了,本來在林風的一眾參謀的計劃中,這場戰爭主要是騎兵對決,所以現在林風一口氣拉過來數萬精銳騎兵,而並沒有帶來多少大口徑火炮,現在忽然又要打陣地戰,真是頭痛。


    看來這個葛爾丹還真是有點反傳統哪,他不是很崇拜成吉思汗麽?怎麽打仗的手段一點不像呢?!他苦笑道,“鶴鳴,咱們帶了多少火炮?!”


    “迴稟主公,這次出征山西,咱們盡以輕騎為主,火炮少,”幕天顏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無奈的道,“如今匯集各軍炮兵旅,再加上咱們近衛軍的重炮兵,統共才有火炮二百六十五門,兵力八千出頭,其中紅衣大炮僅二十八門,若野戰對決自然無礙,但若是攻堅,恐怕火力不足!”


    限於這個時代的技術條件,漢軍的火炮大部分威力不是很大,就射程和殺傷來看,最強大的莫過於戴梓借鑒歐洲技術,自行研發製造的前裝滑膛加農炮,這種大炮雖然依舊沿襲前代的名號,被稱為“紅衣大炮”,但實際上不論是在射程上還是精度上都有了很大提高,最遠射程可達十二裏(華裏,約五點五至六公裏),但除了這種重型大炮之外,其他的各種小型火炮就差了許多,自從林風率軍戰勝圖海和遼東聯軍之後,軍方根據戰後總結的戰鬥經驗,漢軍的軍事指導思想便一直圍繞在“野戰決勝”或“霰彈斃敵”上,漢軍小朝廷工部曹的技術官僚們根據軍方的要求,大力研發一千斤以下的戰列炮,而這種火炮則非常適合發射霰彈和葡萄彈,在三、五百步距離內擁有非常恐怖的殺傷力,但若是換上實心彈或開花彈的話,那威力就會大大遜色,射程最遠也不過三、四裏,而且精度很差。


    現在漢軍各支部隊列裝的,主要就是這種火炮。適才幕天顏所說的所謂“二百六十五門大炮”,聽上去數目龐大,火力驚人,但實際上若要真的去依靠這種火炮進攻敵軍的堅固堡壘,那就很有點強人所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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