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就聽見迪斯累利緩緩的說:“不列顛對貴國的局勢非常的擔憂。我們駐貴國的公使格萊斯頓先生判斷,貴國朝廷的財政已經破產了。恩,破產,您清楚破產的意思嗎?簡單的說,就是沒錢了,一錢不值了。”


    “戶部尚書大人,您太小看我大清了。您看,拿出一千六百萬兩白銀來貴國買貨,我們連眼睛都不眨,我大清富甲天下,發匪隻是一時得勢,反掌即滅。”在英夷麵前,郭嵩燾還要維護大清的尊嚴。


    迪斯累利笑了:“公使先生,也許吧。我今天不是來和您爭論大清的財政局麵的,而是懷著對正統王朝神聖性的擔憂,希望能給你們一些有力的幫助。”


    他安的什麽心?郭嵩燾懷疑著。在迪斯累利這樣背靠大不列顛的強者麵前,清廷的一切官場經驗都是毫無用處的,何況,郭嵩燾本人也不是精於官場經驗的人。他決定開門見山:“戶部大人,您到底想說什麽?”


    “我們將為貴國提供一筆貸款,以支撐正統的王朝。您知道,我國為了維護法國正統的波旁王朝,打了整整二十年戰爭。我國對於帝製的正統性非常的敏感。”


    郭嵩燾到英國這麽久,對歐洲曆史多少知道一點,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大清也曾為了安南的正統性出兵嘛。


    “那要大清對貴國納貢稱臣嗎?”


    “不用,大不列顛和大清是平等的。這是《辛醜合約》中規定的。隻不過……”迪斯累利故意停頓了一下。


    來了,我就知道你沒這麽好的心。郭嵩燾心想,嘴上問道:“隻是什麽?”


    “我們對貴國的還款能力還有疑慮,我們需要一些擔保。”


    “你們要什麽抵押?通商口岸?”郭嵩燾徹底警覺起來。


    “no!no!”迪斯累利搖著頭:“我們隻是想在天津到浦口之間建一條鐵路,並在上海設一個電報局。”


    “天津到浦口的鐵路?浦口現在被發匪占領了。”郭嵩燾沒想到英國人會自己送上一條鐵路來。國門初開的人,沒有見識過殖民主義的恐怖手段


    “所以,鐵路沿線,我們要派兵保護。”


    “不行!”郭嵩燾斷然否決了,他自以為看清了英夷的用心,原來是要在大清駐軍啊。他斷然表示拒絕:“絕對不行,我們不用談了。”


    “或者你們派兵保護也可以,我們為護路軍隊提供裝備,還有……軍事顧問。”在郭嵩燾麵前,英國人退卻了,郭嵩燾認為自己取得了一點小勝利。


    “那這條鐵路你們要控製多久?”


    “隻要大清還清借款,我們就立即交還管理權。”


    似乎……是件好事。郭嵩燾依靠直覺,認為英夷沒安好心,但是以他自己的知識,卻看不出陷阱在哪裏。何況,鐵路和電報,是他做夢都想引進大清的東西。


    他在考慮。迪斯累利善解人意的說:“您不用匆忙決定,您可以向國內請示,隻要合約達成,我國立即向貴國提供三百萬英鎊,也就是一千萬兩白銀的貸款,年利息百分之十,您知道,這個利息非常的公道,您可以去問問外麵的法國人,他們可是高利貸的行家。”


    法國人?郭嵩燾的頭腦裏立即閃出了“以夷製夷”四個大字。


    “請讓我考慮考慮。”郭嵩燾結束了這次會談。


    出了密室,郭嵩燾並沒有去找路易拿破侖這個反賊餘孽,而是找到了法國立法團影子內閣首腦梯也爾先生。他作為法國自由派的代表,也在這裏慶祝路易拿破侖的獲釋。


    “貸款?”梯也爾圓滑的說,“我不是銀行家,我不知道應該是多高的利息,但我可以為您打聽打聽。約個時間吧,後天怎麽樣,我去拜訪您。”


    第二天,財政大臣迪斯累利向羅伯特皮爾首相匯報了密談的過程。


    “本傑明,你是真心支持這個計劃嗎?我們的駐清國公使和你可不怎麽對付。”


    “閣下,而這個計劃,很對我的胃口。我認為,這是個好計劃。雖然我和格萊斯頓是政敵,但我們同樣熱愛女王,在有利於大不列顛的事情上,我不會阻擾他。”


    “不知道威廉和那群叛亂者談得怎麽樣。”


    “閣下,我迴來了。”大不列顛駐上海公使私人秘書,劍橋畢業生伯納德先生迴來了。


    行政主管漢弗萊先生聞訊趕了過來,三個人坐下:“好了,伯納德,和江寧的上帝信徒們接觸怎麽樣?”


    27平衡


    “閣下,我迴來了。”大不列顛駐上海公使私人秘書,劍橋畢業生伯納德先生迴來了。


    行政主管漢弗萊先生聞訊趕了過來,三個人坐下:“好了,伯納德,和江寧的上帝信徒們接觸怎麽樣?”


    伯納德作為格萊斯頓公使的私人代表,專程前往江寧,試探太平天國的態度。


    “我認為太平天國可以打交道。”伯納德簡潔的介紹了他與天國丞相李春長的會談。


    伯納德到了鎮江,發現太平軍已經攻克此地,這倒免去了他用來恫嚇清兵的一番說辭。他麵見李春長之後,立即向對方表明:英國全權大臣特派他這位密使來,“此行目的是向各方麵說明,目前英國是守中立的,藉此可對舉事者揭破上海道台所捏造的無稽謠言,此舉也許會發生效果,誘使舉事者的領袖們宣布他們對待外國人的意向。”


    李春長迴答說:“你們如幫助滿清,真是大錯,但即使幫助它,也是沒有用的”。但對所問太平天國對英國人的態度一點,卻欣然迴答說:“我們今後不特彼此相安無事,而且還可以成為親密的朋友。”


    到這一段為止,氣氛相當不錯,這時候,伯納德取出《辛醜合約》中文本一份交給李春長,以表示英國從清政府取得的條約權利。並提交照會,提出了三個問題:一、天國是否準許英國人在轄區內“自由”通商,二,英國希望通商時采用英國法,即在整個太平天國轄區獲得領事裁判權,三、英國希望得到長江的內河航行權。這些都是《辛醜合約》中英國人沒有得到的東西。


    李春長在請示之後,逐條答複說:


    一、覆平定時不惟英國通商,萬國皆通商,天下之內兄弟也。立埠之事,侯後方定。害人之物為禁。


    二、覆前月花旗國炎(火)輪船來京者經誥諭他,不但許伊國通商,至萬國亦許往來通商。但通商者務要凜遵天令。


    三、凡欲來天國通商者,準到鎮江焦山下,聽守鎮江大員辦理。


    這三條,口氣雖然嚴厲,其實比照原先的五口通商和毫無內河航行權,要鬆動得多。伯納對著格萊斯頓先生分析說:“新立通商口岸,並非不可商量,而各船到鎮江集結,意味著從長江口到鎮江都可以自由通航。”


    “所以,你就滿意了,興高采烈的迴來了。”漢弗萊先生嘲諷的問。


    “閣下,我不明白,我們不是需要這些嗎,自由通商、航行權。”


    “是的,我們需要這些,但不僅僅需要這些,更不能接受別人的施舍。你明白嗎?伯納。”


    “不明白,先生。”伯納德更糊塗了。


    “伯納,你知道,我一直是自由貿易的倡導者。”格萊斯頓仔細的向伯納德解釋,“但自由貿易隻是手段,而不是我們的目的。”


    “那我們的目的是什麽?”


    “平衡,”漢弗萊伸出左手,五指張開,在空氣中移動著,像在撫摸一條看不見的狗,“大不列顛是如此熱愛和平,而隻有平衡的大陸,才能保證和平。”


    “大陸均衡!”伯納德恍然大悟。


    “是的,大陸均衡。為了大陸均衡,我們聯法國荷蘭而製西班牙,聯法國而製荷蘭,聯普魯士而製法國,聯歐洲而反拿破侖,聯法國而阻擋俄國……隻要大陸保持均衡,不列顛就可以不斷的選擇。”


    “大陸均衡,就是讓大陸四分五裂。”


    “太直白了,毫無文學的美感。”漢弗萊批評著,“東方大陸和歐洲不一樣,它本來是一個統一的整體。”


    “所以我們要把他們拆成一塊一塊的。”伯納德領悟了。


    “是的,伯納。現在,我們把政策迴到江寧的叛匪們,迴到太平天國。”格蘭斯頓開始解釋為什麽自由通商是不夠的。


    “依照伯納得來的條件,太平天國對我們毫無所求,我們去,或者不去,他們無所謂。這就很糟糕。他們對我們無所求,也就沒有必要聽從我們的命令,照顧我們的利益。”


    “而相反,從他們的對立麵,清廷,現在卻在懇求我們。”格萊斯頓繼續說。


    還在太平天國困守南昌的時候,上海道台胡林翼已經和格萊斯頓舉行了會談,胡林翼提出在上海租借洋船,前赴江南助剿。由此,格萊斯頓發展出一個宏大的計劃:


    “當前的時機看做一個機會,以無限製進出最僻遠的禁區為條件,把皇帝從迫在眉睫的瓦解情勢中援救出來,從而大大地擴張自己活動領域。在東方大陸創造一個實力均衡的局麵,以便大不列顛方便的選擇和變更自己的盟友。”


    簡而言之,就是要在中國大地上製造五到六股大致平衡的勢力,英國人可以從容的選擇和拋棄結盟者。


    “不列顛不會把自己綁在某一股勢力的戰車上。”漢弗萊還在教育伯納德,“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國家利益,知道是誰說的嗎?”


    “不知道,先生。內閣秘書?”


    “誰也沒說過,但這是三百年來大不列顛的處世信條。真正的公務員都對此心照不宣,將來說不定會有哪個大嘴巴政客寫在書裏公諸於世。”漢弗萊說。


    “現在的清國有三股主要的勢力,從現在的局麵來看,隻有清廷是求著我們的。也是最弱勢的。”


    “太對了,伯納。”


    “因此我們早就決定了援助清廷,那您為什麽還要派我去江寧。”


    “為了誠意!”漢弗萊先生解釋道,“在外交檔案上,不會記錄我們今天說的話,而隻會記下公使閣下,恩,還有勤勉的公務員,是如何為了和平奔走唿號,殫精竭慮。”


    “好了,江寧的問題到此告一段落。”


    “等等,先生,我在江寧,聽說美國武官戴維斯已經秘密拜訪過江寧,並且和某位王爺會談過。”


    “美國人?他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積極了?”


    “看來我們要加強在上海的控製。”漢弗萊先生說,“正好,上海租界工部局三年任滿,即將換屆。”


    “六名董事,我們三席,美國一席,清國一席。還有一個流動席位,現在是法國人。”


    “法國人真討厭。”格萊斯頓在私下裏直言不諱,“他們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總是占別國的便宜。我們從來沒有占過法國人便宜。”


    “還是有的。”漢弗萊先生糾正。


    “什麽時候?”


    “1815年,滑鐵盧。”


    “說迴正題,我要把法國人從工部局趕出去。換一個聽話的。這樣也方便對付美國人。”格萊斯頓說。


    “那誰來替代法國人?肯定不是美國人,比利時?荷蘭?”


    “這些國家太弱了。”


    “俄國?”


    “俄國太強了,而且在所有戰線上和不列顛敵對。”


    “普魯士,想想自漢諾威王朝以來的百年友誼。”


    “先生,是這樣嗎?”


    格萊斯頓點點頭:“聯普魯士以穩定東方,就是既定策略,早在六月,我已經寫信給內閣,讓他們考慮執行。普魯士,一直是一把好用的手槍,而且是一把聽話的手槍。”


    “先生,我聽說,你和內閣某位成員私人之間很不愉快,我懷疑……”


    “不用懷疑,我和迪斯累利財政大臣是政敵,然而,我和他同樣熱愛女王。”


    28《善後借款條約》


    “其他的問題都已解決,各國公使們卻仍舊關心最後一個問題,恕我直言,郭嵩燾公使閣下,貴國的貪汙和官僚習氣,將極大的損害貸款的使用效率。這些貸款不能有效使用的話,會影響還款,這也就意味著,我們不能按時交還抵押物——鐵路及其附屬權益。”


    “下官有個想法……”郭嵩燾對清廷情況自然是知道的,他提出了一個超出英國人意料的建議。於是,協議最終達成了。


    “三國出力,五國出錢,您真是一位傑出的外交家。大清,ok。”阿伯丁外相這樣稱讚郭嵩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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