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蔚子聽五哥說了很久,然後推門進去,又重新坐在沙發上,凝視著病床上的葉斯承,看著他頎長清瘦的身軀,蒼白無血色的臉,低而微的胸口起伏。她看了很久慢慢起身,走到他身邊,摸了摸他冰涼的手,說:“別裝了,你就是一個混蛋。”


    *


    進入秋天,何蔚子迴了一趟學校,她漫步在校園裏,看著衣袂翩翩的少女和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心境一片清澈。她沒有心思去公司,沒有心思賺錢,又不願意待在家裏,想來想去還是迴到學校來看看。


    人工湖裏的黑鴨子依舊悠閑地遊來遊去,梧桐樹上有幾隻鬆鼠竄來竄去,自行車清脆的鈴聲在耳畔響起。


    還有少男少女的笑聲。他們在憧憬,在渴望,在奮鬥,在最美好的年華。他們的未來有無限可能,他們要做的隻是去享受每一個美好瞬間,去愛,被愛,趁少年美好如花。


    校園廣播裏響起那首老狼的《我把我唱給你聽》


    誰能夠代替你呢?


    趁年輕盡情的愛吧。


    最最親愛的人啊,


    路途遙遠我們在一起吧。


    我把我唱給你聽,


    用我炙熱的感情感動你好嗎?


    歲月是值得懷念的留念的,


    害羞的紅色臉龐。


    的確,誰能夠代替你呢?愛和恨,等待和錯失,希冀和失落,風風雨雨,攜手相伴,分道揚鑣。


    真是一場劫難。


    早知道當年就不要去禮堂聽他的演講,就不會對他一見鍾情,沒有他這個混蛋,她會活得非常幸福非常美好,沒有半點傷害。何蔚子澀澀地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心知肚明,生命哪有“早知道”三個字。


    她在校園待到傍晚,才緩緩離去。


    隔天,又去醫院,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和往常一樣,她看著護士幫他掛點滴,再次確認一個事實,現在維持他生命的就是那些瓶瓶水水,還有身上的管子,殘忍而無奈的事實。


    護士忙完後轉身對她微笑,然後出了門。


    何蔚子起身走到他麵前,俯身摸了摸他的額頭和臉頰,再握了握他的手,這是醫生囑咐的,病人需要親人的愛撫,親人的溫度會激起他的求生意誌。


    她摸了他很久,腦海裏浮現昨天母親李沐說的話。


    “我知道你準備養他一輩子,我不反對,我們有這個經濟條件,隻是你必須好好生活下去,不要自我放棄。還有你想過沒有,也許這是他不願意的活法。”


    誠然,李沐說的沒有錯,葉斯承非常驕傲,他不會容忍現在這樣的生活,這對他來說是一種恥辱。


    隻是她放不下罷了。


    何蔚子鬆開他的手,轉身拿過包坐在沙發上,從包裏拿出一管口琴。


    “反正你現在也無聊,我吹口琴給你聽。”她淺淺地笑了,“好久沒吹了,都生疏了。”


    魂斷藍橋的經典曲目,友誼地久天長。


    羅伊和瑪拉奔去教堂,卻遲了一步,錯過了教堂規定結婚的時間,從此各奔天涯,沒有了在一起的可能。


    何蔚子初中時候看那部電影,當時她的英文老師對此評價是:


    生有時,死有時,喜愛有時,恨惡有時,戰爭有時,和好有時。


    她一直很喜歡這首友誼地久天長,開頭悠悠之聲,扣人心弦,慢慢地帶著憂傷,無奈,一個音符一個音符打在心上,收尾是塵埃落定中帶著一些惆悵,像是看著夕陽消失在地平線上一樣,是事實,是規律,是結束,卻依依不舍。


    雖然很久沒有吹這支曲子,但是此刻吹起來還是非常順暢,也許是當年練了太久的緣故,記憶細胞裏都存在這曲目的音符。


    美麗的曲子將她帶迴美麗的少年時光,暖意融融的午後。


    她壯著膽子,靠近他,心裏緊張但故作鎮定地說:“既然你沒有女朋友,不如考慮考慮我吧?”


    愛與被愛,趁少年美好如花。


    作者有話要說:後麵有番外,不喜可以不買。


    ☆、90章


    何之愚是天之驕子,很多人都這麽說。他的父親是開國將帥,母親也是政壇上舉足若輕的人物,優越的家境讓他自小就備受關注,他天資聰穎,出類拔萃,畢業後就到了政府大院工作,領導們對他寄予厚望,男同事們對他歆羨不已,女同事們對他青眼有加。


    也是,何之愚長相極為英俊,身材極為挺拔高大,眉眼間皆是沉穩大氣之風,雖然年少,但待人處事非常成熟,加上高幹家庭的背景,暗戀他的女同事可以排成一條長龍。


    他卻一心投入工作,沒有考慮感情方麵的問題。


    直到辦公室方主任為他鄭重地介紹對象,他才意識到自己的確到了談戀愛的年紀。


    方主任笑著遞給他一張照片:“餘筱華,農業局長的女兒,芳齡二十一,長得可漂亮了,配你很不錯。”


    何之愚接過照片看了看,的確是個很漂亮的女孩,柔柔順順的黑發披肩,齊劉海,瓜子臉,眼睛很大,水汪汪的,笑得很矜持。


    “之愚啊,你到年紀考慮個人問題了,成家立業,兩者應該同時進行的。”方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揶揄了一句,“餘筱華可是難得的美人,見過她的男人沒有不動心的。”


    好像沒有理由拒絕,何之愚微笑地點了點頭。隨即在方主任的安排下,何之愚和餘筱華見麵了,餘筱華對他是一見鍾情,畢竟何之愚的硬件軟件都是沒得挑的,家境好,前途無量,又有一張上好的皮相,笑起來十分迷人,她見他第一麵就覺得心跳厲害,甚至不敢和他目光對視。


    何之愚對餘筱華的印象就是這個小女孩真的挺漂亮,說話輕聲細語,有著一般女孩的矜持和羞澀,他覺得女孩子就該是這樣的,所以他沒有排斥和餘筱華的進一步往來。


    兩人交起了朋友,出去吃飯,沿著河邊散步,彼此借閱書籍,偶爾去電影院看電影。


    時間有些長了,何之愚覺得自己和餘筱華並不是那麽合適,問題出在餘筱華的性格,她太矜持,用我們現在的話來說,她有些“作”。


    譬如,他約她出去吃飯,三次裏她隻去一次,其他兩次都推說自己身體不舒服,頭疼腦熱,有一次是答應了後臨時又說不去了。


    又譬如,他帶餘筱華和幾個兄弟吃飯,因為吃的是路邊小攤,衛生條件不太好,餘筱華就蹙著眉頭,拿出手帕將勺子擦了好幾遍才肯用,這其實也無所謂,隻是當他一位兄弟吃菜的時候打了一個噴嚏,餘筱華立刻嘟囔“你怎麽這麽不講衛生啊,打噴嚏應該捂著嘴巴的,你都噴在盤子裏了,讓我們其他人怎麽吃”,那位仁兄的麵色立刻僵化,小聲說我不是故意的,何之愚有些尷尬,說了幾句話解圍,但餘筱華起身輕聲道:“我有些頭疼,先走了。”何之愚就不太高興了。


    這樣的事情多了,何之愚覺得餘筱華有些“難伺候”,她在某些方麵很偏執,幾乎沒有商量的餘地,讓他很為難。


    對此,方主任開導他:“女孩子都是這樣的,尤其是戀愛的時候會擺擺譜,刁難你一下,但結婚後就不同了,脾氣會變好,一心一意地伺候你,何況筱華是難得的美人,從小被大家寵慣了,有大小姐脾氣是很正常的。”


    何之愚心想方主任說的也不無道理,餘筱華除了性格上存在一些問題,外在條件沒得挑,家境,教育等其他方麵也不錯,他作為一個男人,不該太挑剔,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女人呢?


    那年夏天,何之愚認識了一個叫李泰的朋友,兩人相見恨晚,閑暇之餘常常聚在一起喝點小酒聊聊天,很快彼此就兄弟相稱了。


    有一天,打完籃球後,李泰開心地邀請何之愚去他家做客,何之愚說:“我今天什麽東西都沒準備,兩手空空去你家不太好吧?”


    李泰無所謂道:“沒事,這個時間段我爸媽都不在家,不必要在乎那些虛禮。”


    何之愚笑著點頭,跟著李泰去了他家。


    李泰家很大,前院種著不少花花樹樹,蓊蓊鬱鬱地遮住了大太陽,何之愚剛進去就感受到一陣涼爽,心裏很舒服。


    正巧,李泰的親妹妹李沐正坐在客廳的桌子前寫作業,聽到哥哥的聲音抬頭一看,目光對上了何之愚。


    李泰笑著介紹:“這是我妹,叫李沐。沐沐,這是哥的好兄弟,何之愚,你就叫他何大哥好了。”


    “何大哥好。”李沐笑道。


    何之愚笑著應了一聲,打量了李沐一番。


    十九歲的李沐,處於最好的年齡,她長得不算太漂亮,臉圓圓的,紮著兩條辮子,皮膚很又白又細膩,笑起來眼睛眯成月牙狀,露出可愛的小貝齒。


    挺可愛的小妹妹,這是何之愚對她的第一印象。


    李沐很好客,起身去了廚房,然後端來兩大碗酸梅湯,一碗放在哥哥李泰麵前,一碗遞給何之愚,何之愚接過,說了句謝謝,然後喝了一口,感覺味道真好,酸酸甜甜,還涼涼的,很解渴。


    李沐又蹦蹦跳跳去拿了幾種糕點,大方地請何之愚吃。


    她見何之愚兩鬢有汗,特地將電風扇挪了挪,朝著他的方向吹,何之愚正在吃糕點,突然感受背後一陣風,說不出的舒服愜意,迴頭一看,李沐正在挪電風扇,心想,這小妹妹真夠細心的。


    那年夏天,何之愚總是往李泰家裏跑,每次去做客,李沐都會拿出各種好吃地請他吃,有時候還會親自下廚,炒個菜給他和李泰下酒吃,然後不打擾他們聊天,一個人迴到圓桌前寫作業。


    李沐是化工大學化學工程係的,她是誤打誤撞考上這所學校,讀了這個專業,但本人卻沒多大興趣,尤其是麵對一堆的數據,她怎麽都處理不好,叼著鉛筆,拿著橡皮使勁擦本子。


    何之愚看她發愁的樣子,走過去坐下,修長如玉石的手輕輕拿過她的本子,笑道:“這題不會做?”


    李沐點頭,無奈道:“我最討厭數學了,好煩好煩!”


    何之愚低頭看了看題目,片刻後拿過一支筆在邊上的空白處刷刷刷寫上解題過程,然後還給李沐。


    李沐一看立刻笑了:“何大哥,你好厲害啊,怎麽解得那麽快啊?”


    她的表揚和崇拜大大滿足了何之愚的自尊心。李泰笑著走過來,拍了拍妹妹的腦袋:“你何大哥是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績考上複旦的,是眾所周知的天才,你這點破題哪裏難得到他啊?”


    “真的啊?”少女李沐的眼睛立刻亮亮的,飽含崇拜仰慕,拍馬道,“那請何老師以後多教教我!”


    何之愚垂眸看著她,心裏有說不出的受用,嘴角勾起淺淺的笑,點了點頭。


    此後,李沐就各種理科問題請教何之愚,何之愚都耐心教她,還要求她舉一反三,她答不出的時候,他就反複引導,不直接告訴她答案,她心裏將他定義為“嚴格的何老師”。


    午後的陽光慵懶地投射進來,李沐揉了揉眼睛,看著複雜的題目,打了個哈欠,何之愚輕輕咳了一聲,她立刻又正襟危坐,專心研究,何之愚趁機多看了她幾眼,發現金色的陽光下,她的皮膚可謂吹彈即破,那細細的絨毛都清晰可見,長睫毛如小扇子時不時地顫顫,嘴巴微微撅起,嘴角還有糖果的紅色,他凝眸很久,然後自己都沒料到似的,伸手在她嬰兒肥的臉上捏了捏。


    李沐嚇了一跳,瞪大眼睛,反問:“怎麽了?”


    何之愚意識到自己的突兀,眼神閃過一抹燥熱的情動,不過立刻調整好,嚴肅道:“我看你在開小差,提醒你專心一點。”


    “我很專心呀。”李沐不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心想為什麽要捏我?


    何之愚輔導了她很久,李沐終於解完了所有題,笑著起身去廚房拿綠豆湯喝,順便給何之愚盛一碗,兩人麵對麵坐著,一邊喝綠豆湯一邊說話。他們聊很多,聊古今中外的名著,聊時事,聊哪裏的風味餐館做的菜道地,也聊家人,感情。


    “何大哥,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李沐突然壓低聲音,神秘道,“最近有人在追我哦。”


    何之愚微微一怔,隨即蹙眉,放下勺子,嚴肅道:“你年紀還小,不到談戀愛的年紀。”


    “我不小啦,快二十了,換做古時候,都生兩個孩子了。”李沐聳肩。


    “誰在追你?”何之愚英俊的臉頓時冷下來,擺出“長輩”的姿態逼問。


    “是我們同年級工程專業的男生,他送了我花,花裏還夾著表白的卡片。”李沐作為沒有談過戀愛的少女,自然很憧憬有白馬王子來找她,一邊喝著綠豆湯,一邊悠悠道,“我看他長得不錯,就是矮了點,不過我也不高……”


    “沐沐。”何之愚立刻打斷了她的綺想,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認真地道,“你現階段應該將重心放在學業上,不到二十歲談什麽戀愛?你不知道外麵的男生有多壞,要是上當就不好了。”


    “他看起來不是壞人。”李沐又說。


    何之愚聲音如寒水:“你這麽小,見過多少男人,怎麽知道他不是壞人?壞人額頭上不會寫壞人兩字。”


    李沐驚訝何之愚突然兇巴巴的,有些膽怯地看了他一眼,低頭老老實實喝綠豆湯,再不提戀愛兩字。


    何之愚頓時覺得有些煩躁,不知為何,他一想到李沐以後會戀愛,會有其他男人拉著她的手,捏著她的臉,甚至做出更親密的舉動,他就很排斥,覺得非常不舒服,在心裏深處,他希望李沐一直保持對自己的崇拜和仰慕,依賴自己,信任自己,不要和其他異性有來往。


    很自私很荒謬的想法,其實他也沒有這個資格,但是他控製不住。


    “懂了嗎?”何之愚反問。


    李沐想了想嘀咕了一句:“那多大才能談戀愛啊?”


    何之愚想都不想就說:“起碼等到二十五歲。”


    “你自己的女朋友也才二十一歲吧……”李沐反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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