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白襪子嘴裏唿著白氣,看那意思,對尼奧的提議挺幹興趣。


    用匕首從山羚的兩條後腿和臀上片下厚度適中的肉,在雪裏冷敷一下,然後丟給白襪子。尼奧自己也削下薄薄的一片,冷敷了下,塞進嘴裏,嫩滑爽口,有冰雪的清新和原始的肉香味。


    這種吃法源自海民生吃魚肉,是尼奧在年少時在角鬥士訓練場中跟一個來自冰洋邊畔的少年角鬥士學到的。


    白襪子顯然也很喜歡這種吃法,一頭山羚,前後腿差不多都被它吃掉了。


    進食、休息,簡單的收拾之後,尼奧帶著白襪子再一次前往藏兵穀。


    這次迴來的主要目的是大掃除。將每一個棲身點都收拾妥當,以備再用。這是父親言傳身教所養成的習慣,據說脫胎自草原的遊牧民族。


    尼奧在收集屍體的同時,順道搜刮了一番,竟也得了十幾個第納爾、百多個迪拉姆和一些巴林,連同在鎮子裏的收獲,以及他自己的積蓄,尼奧手中總共已經積累了60多枚金幣、百多枚銀幣和數百枚銅幣了,說起來已經算是筆不菲的收入了。如果不考慮工藝,差不多值一身不錯的甲胄價錢。


    蒸汽機的發明,刌壓板架已經成為可能,而且有些鋼鐵廠已經能夠軋出品質不錯的鋼材、以及拉出一種名為‘鋼絲’的東西,由這種鋼絲在軟熱的時候卷成小環而製成的鎖甲鏈衣,輕巧而結實,堪比以前精良的鎖鏈甲。不光是甲胄武器、整個金屬製品都受到巨大的衝擊,作坊產業漸漸失去往昔的光彩,但即使如此,甲胄、武器仍屬於昂貴物品,不是普通人所能消費的起的。


    尼奧的家當,主要就是那套甲胄以及武器,再就是手裏的這些錢,不過,尼奧從來都不覺得自己窮,因為他有手藝,且精湛,他深信,這才是真正的財富,隻會越積越多的財富。還有那些從書本中學到的其他知識,這些都是寶貴的財富。每每想及此,尼奧便會念曼莫瑞斯家的一份恩情,若是換一個主家,他未必有學習的機會,哪怕他表現出色,而且在貴族間的私人競技角鬥賽事中為主家爭了不少臉麵,他仍不認為這機會是他應得的、掙到的。尼奧看到的是,現實中沒有什麽是應該的,否則也就不會有那麽多不公、冤屈、以及抑鬱和失敗。


    “帶一份感恩的心,純淨和美麗的不會是別人的靈魂。”這是尼奧的母親教導他的話,每次摸到頸間的墜飾,每個月光颯颯之夜,每次狼化的時候,尼奧都會想到自己的母親,她不是個漂亮的女人,但她有著月華般潔淨透亮的心和如水的溫柔。


    除了金銀,尼奧將當初設陷阱的那些零件也大都拾迴來了,這些都是鐵料,也許以後用的找也說不定。


    拾掇冶煉爐的時候,那團由魂塚煉化的物質進入了尼奧的視線,很難想象,這東西冷卻後竟然有著金屬般的質地和分量,甚至更沉一些。


    “靈魂之重?”尼奧也不知道自己思緒中怎麽就冷不丁冒出這麽個詞兒。他琢磨了一會兒,重新燃起爐火,然後從外邊提迴幾桶新雪,將這物質重新加熱鍛造,也沒有費什麽大勁,就是做了個頭身一體的平刃矛,這矛看起來就像是無鍔的短劍後邊接了槍杆,刃脊很厚,如同扁菱形,因此刃到麵的過度自然而不明顯,同時也能在脊的兩側正反附帶四道血槽而不影響槍頭的強度。


    最讓尼奧滿意的還是由這未明材料製成的槍杆的剛韌適中,那是在白犀木(白蠟杆)上才能找到的感覺,但白犀木不會有這樣的分量,而且這槍杆微澀且總是涼絲絲的,根本不用纏麻布以防汗滑,另外,其岩鐵的深灰顏色也很不打眼,這同樣符合尼奧的心意。


    “這到真能算是意外的收獲!”在戶外來迴舞動了幾趟,尼奧看著這槍竟有些愛不釋手。


    “夥計,我以後也能冒充下騎兵了!”尼奧嗬嗬笑著對白襪子說。


    白襪子撇了尼奧一眼,那意思仿佛是:臭美!拿根矛你就是騎兵了?


    離開藏兵穀,差不多已經是17時,雪已經停了,但烏雲並未散去,天色陰霾而昏暗,至多再半個小時,就會完全黑下來。


    尼奧並沒有急著迴北林山洞那邊。這次出來他還另有個目的,就是前往克羅浦,克羅浦在鬱金香鎮的東南方向,鬱金香鎮的周圍全部是麥田,而克羅浦才是葡萄園區。表麵上,圖黑鐵鬱金香的釀造都在鬱金香鎮,尼奧卻是從蜜莉恩那裏知道,最頂級的黑鐵鬱金香是在克羅浦釀造的,因為這酒的釀造者同時也是葡萄種植者,種葡萄、釀葡萄酒,就是該人的愛好和事業。


    “因熱愛而生的固執!”一想到這話,倔老頭兒格雷普斯那幹瘦的麵容便清晰的出現在了腦海中。尼奧跟格雷普斯因誤會而相識,關係處的還不錯,尼奧在潛入鬱金香鎮挖掘現場時沒有見到克羅浦這邊的人,這讓他意識到,也許這裏未遭黑暗爪牙的禍害,如果是那樣,他希望能在這裏補給修整一下,另外,也應該讓這裏的人對領主多增添一分存在感,籠絡人心,這對迪夫繼承父業很有幫助。


    克羅浦是一個隻有30多戶人家的小村莊,東傍樹林西倚河,北麵是大片大片的葡萄園區,入口在南邊,低矮的石牆,一進村先看到路西側碎石籬牆後的墓園及緊鄰著的白牆白瓦白頂子的小教堂,東邊籬牆後則是小土坡,尼奧記得,每到夏天,這土坡上便開滿了各色的野花,而且經常能看到三五隻羊在閑逛,現在這一切都埋在了白雪之下,看不到炊煙、看不到人跡、牲畜的足印也沒有,就仿佛整個小村都深沉的睡去了。


    翻身下了坐騎,尼奧拍拍白襪子的頸,單手持槍,行在了前頭。


    嘎吱……


    用槍尖挑開小教堂的門,入目的是左右分列的幾排木椅,一條走道直通盡頭的低矮講台,其後是石台及等身神像,神主布瑞嫩斯,麵部栩栩如生,神像周遭聖光淡淡,隻這兩點,便意味著它的正統和神聖。


    行上前,右手握拳、拳心向著左胸心髒位置,尼奧神色肅正的向神像行了戰士禮。然後上前一步,伸手指在講台一抹,沒有一點塵垢。


    尼奧抽了抽鼻子,轉身離開了教堂。他很確定,教堂的後屋中沒有人。


    沿路向北行,兩側是稀稀拉拉的房舍,石基木房、尖頂兩層樓,厄德裏特領南部平原的房多是這種結構,從外邊看著粗糙,仿佛是一根根圓木搭架起來的,實際裏邊並不難住。


    沒有人。如果有,就算隔著房門他也可以聽到,並嗅到他們的氣味。


    大約十五米長的草頂木橋,腳踩在橋麵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尼奧走到距離路麵還有兩米的地方,停住了腳步,緩緩蹲下了身,然後仰頭向斜前方20多米外的一幢木樓上望,那裏的閣樓天窗,窗戶是洞開著的,雖然天色昏暗,看不清窗內的情形,但尼奧確信,裏邊有人。


    嗤!


    破風聲中,一點寒芒從窗後的黑暗中飛出,直奔尼奧。


    側身一抓,嘭!尼奧將箭矢牢牢的抓在了手中。


    後退了兩步,這個位置,木橋的頂棚已經遮擋住了對方的視線以及箭矢的射軌。


    “鯊齒雕翎箭,軍用。”尼奧一眼便認出這箭不是村民們經常使用的那種,雕翎倒也罷了,鯊齒,是箭簇前端的形狀,鋼製,這對普通獵民來說比較奢侈,一般多出現在軍伍中。


    尼奧不知道克羅浦發生了什麽事,但他能肯定放哨射矢的不是這裏的村民,鬱金香鎮也好、克羅浦也好,人口就那麽些,而且流動性很低,應該是認識他的,而且在他的印象中,克羅浦可沒有箭射的這麽好的,剛才抓箭,他對箭矢的力道印象深刻,換成是力量未獲提升之前的他,這箭就算能抓住,也絕非現在這般輕鬆,對方有著3級弓手的實力水平。


    第九章 狼的謀劃


    “我叫尼奧,我要見阿西伯恩!”尼奧站在木橋上,向著橋斜對麵的那幢屋子大聲喊。


    沒有迴應。


    尼奧又喊了一遍,聲音在寂靜的黃昏中傳出很遠。


    仍是沒有迴應。除了剛才那恍若詐屍般的淩厲一箭,這村子沒有任何複活的跡象。


    尼奧在橋上耐心等待,越等,手中的槍握的越緊。


    阿西伯恩是克羅浦的村長,曼莫瑞斯勳爵見到都很客氣,現在抬出這個名字一點作用都沒有……


    情況未明,大多數人總是會往壞處想,尼奧也不例外,了解人類曆史的他想到的是‘亂世兵如匪!’,自古以來,與敵作戰沒本事,禍害民眾一個賽兩的軍兵數不勝數!


    十分鍾後,尼奧心中已經燃起了一團火,他折身往迴走,剛過了橋不久,嗤!那閣樓天窗裏又是一箭射來。


    嘭!尼奧猛的迴頭,再一次將箭牢牢抓住。這迴,他抓的信心十足,沒有配合閃身的動作。


    這一箭,射出了對方的敵意,還有那種不明智的僥幸心理,也讓尼奧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想法。


    翻身上坐騎,尼奧揚長而去,兩根箭他都沒有丟棄,這箭是要還迴去的,待他搞清楚這裏發生了什麽事後,他會決定怎麽還!


    同白襪子迴到北香葉林的西崖山洞,已經過了19點。


    一見到尼奧,正在煮飯的蜜莉恩扔掉手中的木勺、直接撲進他懷中,緊緊擁抱。天還沒黑,她就開始變得坐臥不寧,絮絮叨叨的問迪夫‘你說尼奧怎麽還不迴來?’至少有一百遍,迪夫都被問的抑鬱了。


    抱著蜜莉恩轉了一圈,吻了吻她的嘴唇,又在她的臉蛋上輕輕咬了一口,尼奧這才鬆開手,問道:“身體感覺怎麽樣?”


    “想你,還有手腳冷。”蜜莉恩一臉嬌憨的說。


    尼奧笑了。“嗯,都有辦法解決。”


    無論是經濟條件、還是曼莫瑞斯家的家規、都不允許蜜莉恩成為一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嬌小姐,雖然她在女紅方麵一直沒什麽天賦,但是燒飯卻極棒,同樣的食材,同樣的湯羹,經蜜莉恩燒煮,明顯比中午尼奧做的要濃香可口一些。


    尼奧和迪夫都習慣用最樸素的方式來讚美蜜莉恩的手藝,那就是多吃。


    見兩人狼吞虎咽的樣子,蜜莉恩也很開心,並且有小小的幸福感在心中漾溢,她對未來的期許其實並不多,上蒼已經無情的奪走了她的父親,她現在經常暗自祈禱的,就是不要再失去這兩個生命中重要的男人。


    吃過飯以後,尼奧讓蜜莉恩舒適的靠坐在白襪子的懷裏,然後搭上軍毯,並將一對冰涼的小腳丫捧進自己的懷裏、緊貼著肌膚,然後開始不緊不慢的講述下午的經曆,蜜莉恩和迪夫都聽的很認真,還不時的插言一起討論幾句,不覺間,時間便溜走了1個多小時。


    嘩棱!尼奧將一個錢袋拋給了迪夫,道:“50第納爾、100迪拉姆、200巴林,你收起來吧。”


    “這是幹嘛?這是你的繳獲,我不要這錢!”迪夫本能的接住錢袋後又推了迴來。


    尼奧解釋道:“但從另一個角度講,這也是黑暗爪牙從民眾身上搜刮來的財物,我想其中就有咱們鎮子上的。”


    正要將錢袋拋迴給尼奧的迪夫一怔。


    就聽尼奧繼續道:“金錢雖然不能買活迴性命,但至少可以讓活著的人幹活更勤奮一些,也許還會心存些感恩。總不成就靠一句空空的口號便想帶領你的人民災後恢複吧?況且,經黑暗爪牙們揮霍,鎮子裏過冬的物資怕是剩不下多少,就算去他地購買,今冬這樣酷寒,商家再趁機抬高物價,這些錢,怕還不夠呢!”


    之前迪夫還有些不確定,現在完全明白了。詫異道:“你是說,我們要出錢接濟鎮民?”


    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因為圖雷斯治下,民眾稅負並不重,而且也沒有幾戶是曼莫瑞斯家的佃農,多是自由民。


    聯盟法令規定,自由民是有自由選擇居住地的權力的。在這樣的前提下,一個地方領主想要吸引更多的人來開墾或務工,必然要許以優厚的條件,而且領主之間有著競爭,自由民也因此受惠。這都是聯盟當初能夠脫身自神聖奧德王國的重要促成原因,是不可能動搖的根本。


    享受權利,自然也要承擔責任,甚至風險,說的難聽些就是要自負盈虧,自然也就沒道理交一點點薄稅,揭不開鍋了反而還得領主養活。


    生活上是這樣,城、鎮、村、集居地的防務上也是這樣,這也是民兵的由來基礎。拿鬱金香鎮為例,曼莫瑞斯家是圖雷斯的主人,一個20人的鎮警衛隊,負責鎮子的治安常務,另外就是自家的護衛,聯盟法令規定,勳爵、騎士私人護衛不得超過10人。曼莫瑞斯家因為有葡萄酒買賣,還有林場以及糧食、皮貨、草藥等其他幾宗產業,一支護衛隊絕對是有必要的,滿額10人,連尼奧都是以仆人的身份存在於曼莫瑞斯家的。


    這點人手,和平的時候還好說,一旦開戰,根本不夠看,因此要求民兵協防是很正常的。既然是大家一起防務,出了問題應該都有責任吧?可聯盟法典規定,出了問題隻追究領主的責任。所以弗瑞聯盟的領主不好當,自由民的那點稅,再加上自家的田產、林產,基本夠維持個正常用度,像養活軍隊的費用、向主君的納稅,就需要開辟其他產業了,一般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也正因為如此,圖雷斯看起來很肥美,黑鐵鬱金香,簡直像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小金庫。


    一說起來這些,迪夫就難免對鎮民有點小怨恨,他的父親戰死了,那些人卻選擇了苟且偷生,選擇了被奴役,任黑暗爪牙淫辱妻女。這鎮子固然是曼莫瑞斯家的基業,可鎮裏的房子,鎮外的田地,不照樣也有自由民的產業?難道任人**、如同牲畜般被宰殺,就一定好過浴血奮戰,保衛家園?迪夫覺得,這樣的民眾,也恁賤了些。


    尼奧多少能理解迪夫的心情,他緩緩道:“你不能指望民眾有職業者的勇氣、以及正統騎士、貴族的性情操守,但你得指望他們複興圖雷斯,而不是任他們饑寒而亡在投親奔友的路上。還記得牧師諾林德常常掛在嘴邊的話嗎?”


    尼奧說著學諾林德的腔調,很‘美聲’的道:“啊,你們這些迷途的羔羊,神主智慧的光芒將為你們指明方向。”


    噗嗤!


    尼奧的裝腔作勢將迪夫和蜜莉恩都逗樂了,別說,學的確實有幾分神似。氣氛一時間鬆快了不少。


    尼奧也笑,他道:“民眾是不是羔羊恐怕隻有神主他老人家知道,不過大家都茫然無措時,一個好的領袖確實意義非凡。以前,勳爵大人就是圖雷斯的旗幟,今後,迪夫,你要接過這麵旗,這才是傳承,而不是那一紙文書。你覺得呢?”


    迪夫想了想,點頭道:“嗯,一個真正的貴族,確實應該如此。可考慮到現實問題,那該死的文書卻也是必須的。另外,不得不說,生活在當今社會的人們,已經將優良傳統丟的差不多了,在黑暗入侵以前,厄德裏特領自身就已經散發著腐爛的臭味。那些革命者是正確的,聯盟需要改革,流血也在所不惜”說到最後,迪夫狠狠的捏了捏拳頭。


    革命,革命者,這是隻有在弗瑞才有的特色。民眾們鬧革命,是想提高待遇,抵製權貴對他們的殘酷剝削。貴族中間同樣有思想激進的革命者,他們認為聯盟的法令已經陳舊,而且漏洞頗多,隻有改革,能夠讓聯盟在如同曆史中那些衰敗的王朝般腐爛掉之前,重新煥發生機。


    “這一點我和你的看法不同。”尼奧發表自己的看法道:“體製中的種種弊漏大家都看在眼裏,而且我相信革命者們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是好的意願,未必就等於有好的結果。光有一腔熱血,想著給這個國家動大手術,最終不僅僅是自己流血、他人流血、還會被某些人利用。”


    撥了撥篝火的柴薪,尼奧帶著幾分迴憶神色的道:“我在索爾斯監牢羈押期間,耳聞目睹好幾個激進的革命者,他們是那麽的狂熱,每天隻要醒著,就會搖動鐵柵,大聲闡述他們的革命真理。可你知道他們做了什麽嗎?殺死政府部門的官員,縱火、搶劫、砸毀商鋪……他們做的就是暴徒的事,他們在破壞城市的機能,造成社會的動蕩、民眾的恐慌,這就是他們的革命,還聲稱曆史終有一天會還他們清白,我想那是魔鬼們的曆史吧?”


    尼奧冷哼了一聲,道:“在我看來,他們被人利用了。黑暗勢力是如何腐蝕人心的?是如何引誘人們墮落的?又是如何利用人們的不滿和激憤的情緒的?這些伎倆並不是那麽特別難拆穿,但你首先得冷靜。”


    “可不用激烈些的手法,根本無濟於事啊!我的父親對圖雷斯的鎮民夠不夠好?對家傭、從屬們夠不夠好?結果呢?我們依仗的卡洛恩,他可曾念一點恩情?還有那些鎮民……寬容、懷柔、姑息,結果就是這樣!”


    “激烈些?看看民眾在做什麽?革命?麵對這樣的情況,還要選擇激烈些的手段,這就像要用剛猛的手法製止一個盛怒中的人,那麽隻有打了。殘酷統治與血腥鎮壓,這是曆史上那些王朝覆滅時所采取的手段。如果這麽選了,我敢說,那麽就連統治階層也被利用了。弗瑞聯盟將如同創造崛起奇跡般,再創造一個覆滅奇跡,速度更快,所有的文明成果都變成瓦礫,沒有勝利者,因為剩下的那一方將接受來自黑暗勢力的真正摧殘,甚至在那之前,已經在黑暗勢力巧妙的平衡策略下,互相耗盡了最後一滴血。”


    “奧德呢?凱爾斯呢?眼睜睜的看著?”迪夫有些不服氣的道。


    “他國介入?你想把艾美拉大陸引入世界大戰?”


    “呃……”迪夫哽咽,憋了半天,道:“這也不行,那也不對,就沒有個妥善辦法了?”


    “如今局勢的糜爛,不是一朝一夕促成的,而是日積月累,它就像是關節風濕病,而魔鬼們則好比壞天氣。你能因為風濕病發作,切掉關節嗎?從另一個角度看,曼莫瑞斯家有了如今的局麵是你的父親一人的功勞嗎?數代人共同努力,厚積薄發,對不對?這也一樣,如果你能在自己垂垂老邁的時候,看到弗瑞大治,重新煥發生機,那麽我要說,你迴首一生,最起碼見證了一個波瀾壯闊的時代。”


    迪夫張了半天嘴,最後垂頭喪氣道:“聽起來很沒勁耶!”


    尼奧聳聳肩,道:“確實有那麽點,不得不說,關於民政的問題,我自己都沒有搞透徹明白。曆史上曾經以殘酷的鐵腕統治而聞名的菲米斯王朝,在被厄洛森人覆滅時,曾不止一次的出現過殺子女而全城皆戰死的慘烈攻防戰;而以富庶和政令寬和稱道的安巴特王朝,朝臣軍民把他們最後的王裝進囚車送給了野蠻的庫魯斯帝國。”


    “寬和百姓會輕慢,剛猛民眾受摧殘,其間尺度,一直以來是曆朝曆代領主都在研究的課題,這都萬多年了,也沒有真正的成功者,或者說,隻是一時成功,而不能永遠成功。如果說還有一個最值得借鑒的成功模式,那麽應當首推光輝教廷。都一萬多年了,他們至少看起來還能繼續挺下去,我們固然見到了瀆職弄權、鑽營貪婪的教廷官僚,卻也不能否認那些戰鬥修士的高尚、甚至偉大。”


    迪夫和蜜莉恩都有些吃驚的看著尼奧,弗瑞聯盟固然是光輝教廷勢力介入最薄弱的人類國度。可像尼奧這樣理智卻又用凡物角度談論光輝教廷的,卻絕對罕見,更何況不管怎麽說,尼奧的身份都沒有在‘刻度線’之上過,奴隸、角鬥士、仆人、死囚……這樣的見地和態度出現在一個這樣身份的人身上,真的是挺考驗人的想象力的。


    尼奧卻對此不以為然,繼續道:“而就眼下來說,我覺得還是寬容一點。迪夫,他們不是完人,我們也不是。黑暗勢力已經給他們帶來了足夠的苦難和教訓,輪到你上位施政,循循善誘應該比皮鞭刀劍更有效。苦難能比較出仁善與殘暴,你在這種時候揮舞皮鞭,隻會將他們心中對曼莫瑞斯家的好感和期許、以及隱隱的愧疚全部抽飛。”


    迪夫沉默了,蹙著眉,似在認真思考尼奧的話,過了半晌,他有些突兀的自嘲哂笑道:“瞧瞧我們談論的話題,不知道還以為是一位公爵和一名狼人氏族族長的對話,實際上卻是兩個性命都堪憂的家夥的囈語。”


    尼奧搖搖頭,道:“我不能指責你是錯的,因為你的著眼點是現在,而我談論的是綱領性的東西。在這裏,我隻想告訴你,在我家鄉有這樣一句話,叫‘狼行千裏吃肉,狗行千裏吃屎。’”


    很粗糙的一句話,迪夫在咀嚼,蜜莉恩也在咀嚼,越深思,越覺得有那麽點意思。


    尼奧在這時,繼續說道:“我覺得這首先是誌向問題,然後才是習慣問題。是吃肉還是吃屎,很早就已經做出了選擇,而且往往是不知不覺,且一輩子都改不掉。寧可倒在無肉可吃的路上,也不會等待由狗變狼的機會。若沒有這骨氣,若不能明此誌,會偷偷選擇去吃屎,那就是狗命,而非狼道。”


    迪夫目光灼灼的看著尼奧,道:“父親說的是對的,你選的是狼道!”


    尼奧一呲牙,“在你眼中,奴隸、角鬥士、仆人是我一生都洗不掉的身份。可我在被奴隸商人救拾之前,是狼人氏族族長之子,按照我們氏族的傳統,就相當於人類王國的國王之子,這你又怎麽說?”


    聽尼奧如此說,不僅是迪夫,就連蜜莉恩都睜大了眼睛。


    尼奧道:“跟你說這些,不過是向你再次闡述‘生命是平等的,但現實不平等。’這道理。曆朝曆代的開國君王,農夫的兒子、奴隸、囚犯出身的多的是。我若沒點誌向,拿什麽迎娶你的姐姐。你該不會認為我的人生目標隻是一名地下情夫吧?”


    迪夫臉一紅,半天才道:“我確實沒想到你有這樣的誌向,必須說,你的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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