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施天羽的笑容讓黃乃明感到有點羞辱,安慶之敗後這種恥辱感就一直揮之不去,他理直氣壯地說道:“我手下兵馬更多,而且軍中也軍令暢通,號令森嚴,賀將軍他們可以大顯神通,我可以保證他們不會被小人掣肘。”


    相對一說就開始激動的黃乃明,施天羽倒是一直笑眯眯顯得十分平靜,聽到黃乃明的話後他嘿嘿一笑沒有搭腔。


    “你不信嗎?”黃乃明感到朋友臉上那種古怪的笑容讓他有些不太舒服。


    “出來郊遊,吵這個幹什麽?”施天羽微笑道:“今天就忘了許平吧。”


    一路上施天羽遊性甚濃,中午他和黃乃明在海邊撿了不少貝殼、海產,然後堆一個土灶把這些東西統統埋起來燒熟。在施天羽忙碌的時候,黃乃明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他收集的食物還不到前者的一半,在施天羽扒開土灶開始取食食物時,望天半響黃乃明一動不動,突然又是一聲長歎:“我怎麽會輸了呢?”


    “哈哈,哈哈。”施天羽大笑起來,拍拍手把還滾燙的一隻螃蟹扔到地下:“看來今天不和黃兄好好談談軍事是不行了。”


    說起軍事黃乃明立刻來了精神,施天羽笑著說道:“我不覺賀飛虎到了黃兄手下能打贏仗,多半還是會一敗塗地。”


    “怎麽會?”黃乃明叫起來。


    “我覺得不被掣肘未必是件好事,而且所謂的不被掣肘……”施天羽說著、說著突然感到自己的思路有些亂,就另外找了一個例子:“黃兄還記得廣東的李奉教李總督吧?”


    “當然記得,怎麽可能忘記?”黃乃明伸出大拇指在空中比了一下:“清廉勤勉的好官,可惜父親不肯大用他,我說過幾次家嚴都沒有當迴事。”


    “福建的總督……”施天羽又說起其他一些著名的官員,他們都是幾百年甚至上前來從未出現過的既能幹又清廉的官吏,現在南明正有大量這種官吏湧現出來,他們使得南明各省的戰爭效率達到了空前的高度。


    其中不少人黃乃明都有所耳聞,這些人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想出各種各樣的辦法精簡環節減少中途消耗,讓為稅賦幾乎都能應用到軍事上,治下吏治清明,現在南明各省人民的稅賦最重的地方依舊低於崇禎末年,因為無論卿院如何努力,他們搜刮民脂民膏的執政能力也無法和崇禎朝廷相比,後者可以奪下百姓口中的最後一塊口糧而卿院做不到。可是盡管有執政能力的問題,南明軍隊卻比那個時候強大數十倍:層層克扣軍餉已經完全消失,購買武器價格公道、質量提高,而以前損耗最大的環節莫過於火耗,為了征一兩銀子的正稅,百姓要付出超過二十兩的代價,但現在這個大缺口也已經被堵住——對腐敗的有效控製抵消了執政能力的不足。


    “如果沒有這些官員,即使以南方之富庶,我們也養不起今天這樣龐大的軍隊,自保都不足更何談反攻?”施天羽安心聽完黃乃明對這些官員的稱讚,才說出自己的看法:“但隻能在齊公不提拔他們,不把他們當迴事的時候他們才會是清廉的能吏,一旦齊公提拔他們,為他們保駕護航,如黃兄你敢才說的,讓他們大顯神通、完全沒有掣肘,那轉眼之間他們就會變得和先帝手下那幫官吏一般無二。”


    看著黃乃明發呆的樣子,施天羽又哈哈笑起來:“隻有齊公不用他們,他們才是好官,一旦齊公用他們,他們馬上就不是好官了,這些好官就是水中月,看得見拿不到手。難道黃兄不記得皇上北狩,監國陛下剛剛登基時的福建嗎?那個時候福建、兩廣、貴州、江西的吏治又是一番什麽樣的景象?那個時候我們征得到稅?買得到便宜軍火?訓練得出大軍麽?”


    收斂起笑容,施天羽問黃乃明道:“和黃兄出使泰西,不知道黃兄感到最震撼的是什麽?反正對我來說最讓我震驚就是居然有的國家可以把他們的國王砍頭。僅僅國王被砍頭沒什麽太稀奇的,但是這個國家的貴戚居然一直不是匍匐他們的國王腳前,而百姓還會為他們這麽做叫好。還有尼德蘭,他們也沒有國王,但這兩個連國王都沒有的國家,百姓卻熱烈地愛著他們的國家,自己不是海商,但是願意為他們海商的鄰人而戰、而去流血。”


    黃乃明長歎一聲,對他來說也是這種國家體製給他最大的震動,與其相比西班牙殖民地的幅員遼闊反倒是其次。


    “以尼德蘭彈丸之地,居然能從強大的西國中脫離自立,強鄰環伺卻始終沒有被吞並,”就是在伊斯蘭國家的港口停泊時也能感到海上馬車夫的強大,施天羽他們總是在港口停泊的船隻上看到最多的荷蘭旗幟:“更一直把勢力一直延展到我們南洋家門口,在出使泰西前我常常想這會是一個多麽強大的國家,能夠遠渡重洋把軍隊派到億萬裏之外,但是從來沒有想到過它竟是這樣一個蕞爾小邦,還是一個無君無父的國度。”


    黃乃明看著他的朋友,已經有些體會到對方想表達的意思。


    “我們父輩的那支長生軍,他們與其說是因為熱愛大明天子,還不如是說是仇恨建奴,建奴一次次地在遼東掃蕩屠殺,幸存下來的人組成了我們父輩的那支長生軍;而現在許將軍手下的那支長生軍,則充滿了對大明的仇恨,他們被先帝禍害得家破人亡,對大明之恨深入骨髓,有與之偕亡之心。”說道這裏,施天羽突然問黃乃明道:“黃兄手下的兵馬,也對大順恨之入骨,和許將軍手下的長生軍一般嗎?”


    黃乃明緩緩搖頭。


    “那麽黃兄憑什麽要他們和長生軍一樣拚命?”


    “我想我明白施兄弟的意思了。”黃乃明想起他父親總說要讓士兵們感到他們在保衛自己,而不是保衛某個和他們無關的人的權勢地位,這樣他們才能擁有和長生軍一般甚至更強的鬥誌。


    “我就知道黃兄一定會明白的,”施天羽高興地說道:“這就是我剛才說的,黃兄不用賀飛虎、唐德生還有易猛他們,他們會是國之良將,但如果黃兄用他們,讓他們不再被掣肘,不再被‘小人’在背後用嘴傷人,當他們的榮華富貴完全係於黃兄一人時,他們和先帝的新軍也就沒什麽區別了。”


    雖然明白施天羽的意思,但是聽到對方這樣評價自己的羽翼,黃乃明還是感到很刺耳,忍不住皺眉。


    “齊公可以創立長生軍,但是齊公無法讓長生軍隻為他效力;齊公可以訓練將官,但是無法讓這些將官隻為他效力;齊公可以造火銃,但是無法一個人用,無法讓商人不賣給李順……這不過是身價的問題,齊公能給的李順也都能給,無論是爵位還是其他什麽功名利祿,換我是商人或百姓,我也要兩麵下注,隻不過是主子姓李還是姓黃的問題,他們值得用命去拚、會忍得住有錢不掙嗎?”還有蒸汽機、橡膠,黃石可以有很多發明創造,但是這些技術一旦出現,官營有效率問題,民營有忠誠問題,利劍做出來容易但是劍柄未必握在哪一方的手上,施天羽說道:“我也是將門之子啊,若是放在以前或許也不會支持製憲會議,也會為齊公把家嚴的兵權拿走有些不滿……好吧,其實我當時也有些生氣,但是我親眼看過無君無父的國家,知道這些國家的國民不一定會是一盤散沙;我也親眼看到卿院是怎麽樣一步步改變了吏治,讓南方這個幾個省獲得了前人想都不敢想的強大實力。或許我沒法像家嚴希望的那般讓施家公侯萬代(其實這裏施天羽也打了個埋伏,因為齊國公曾經和他隨口說過兩句的兩院製度聽起來不錯,貴族擁有的議會比選出來的還要高,是上院!),但我很希望看到齊公、輔佐黃兄開辟這樣一個王朝,一個官吏清明、百姓皆有愛國之心的王朝。”


    黃乃明向施天羽鄭重一拱手:“施兄弟言重了,我智遠遠不及於此。”


    “黃兄當局者迷,要是我在黃兄這個位置上也一定會患得患失的。”施天羽連忙鼓勵道:“黃兄千萬不要妄自菲薄,你是齊公的世子和繼承人,千萬不要氣餒。”


    施天羽剛才的長篇大論讓黃乃明聽得十分喪氣,聽到對方這話後他苦笑一聲:“我讓家嚴失望了。”


    “怎麽會?”施天羽急忙安慰起來,他指出黃石對黃乃明一直是竭力扶持、培養的,不然絕不會讓他出海遊曆開拓視野,現在黃石的嫡子幼小,而且和舊部們聯係更加緊密,要是黃乃明不接班的話,將來幼子繼承那麽黃石的舊部肯定位高權重。施天羽說他認為黃乃明是最適合的繼承人選,黃石現在雖然撒手不管,但是製憲會議依舊根基淺薄,需要有個幾十年去深根固本,等到那時議會的根基已經深深紮下去,就不是能夠輕易撼動了的:“除了黃兄,還有誰能在齊公百年之後保護卿院?”


    “保護卿院?”


    “對,能沉住氣什麽都不做,就是保護卿院啊,隻要齊公和黃兄什麽都不做,那別人就無法對卿院做什麽。”施天羽以為黃乃明又想到了軍事方麵的問題,對此他倒沒有太多的擔憂,施天羽認為以南明的戰爭潛力和憲政製度帶來的動員效率,擊潰李順不過是時間問題:“許將軍有什麽?不過幾萬忠誠部下而已。就像齊公當年在長生島一樣,他可以因為個人的威信讓長生軍維持下去,但是又不是每個人都和許將軍一樣,當年齊公保不住長生軍,許將軍一樣也保不住。”


    “我不是這個意思。”黃乃明剛才突然意識到,這位好友的話可能不完全是他自己想出來的:“我迴家之前,家嚴就和施兄弟談過這些嗎?”


    “確實談過幾次,”施天羽微笑起來,倒也沒有否認:“齊公說,有的時候他說話你未必聽得進去,反倒由我來說效果會更好一些。”


    “家嚴還說什麽了?”


    “齊公說他沒有三頭六臂,他便是有經天緯地之才,也絕不可能和製憲會議相比,沒有製憲會議他就會麵臨戰敗如同福建省卿院開辟之前;而有了卿院之後他最多隻能錦上添花,而且還很難說到底是幫忙還是添亂。”有些意思施天羽還沒有完全消化,所以他也照搬了不少黃石對他說過的原話,其實這些話黃石不是沒有和黃乃明說過,不過施天羽轉述聽來就不僅是父親的命令而含有朋友建議的味道:“齊公說他相信國人會把自己照顧得很好的,他們沒有愚蠢到沒有主子就會集體自殺的地步,國人能比任何一個主子都做得更好,把這個國家管理得更好,齊公說他對此深信不疑。”


    黃乃明輕輕嘿了一聲,沒有立刻接話,以前他還和黃石為這個話題爭論過,在北伐軍統帥部的部下們也都不同意這一點。


    “齊公還為義勇兵譜了一段曲子,並填寫好了詞匯。”施天羽還記得那些歌詞和曲調,就要把這首曲子哼給黃乃明聽:“齊公給這首曲誌願兵之歌起名為《我們的太平之世》。”


    相比賀飛虎,黃乃明對黃石的了解要多得多,他深知他父親絕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般粗鄙無文,寫得一手好字,博曉古今,小時候就常在家裏哼些古裏古怪但是悅耳的小調,還和孩子們說過他當年逃亡旅順時還給軍隊寫過幾個小調。


    所以黃乃明對施天羽說的並不奇怪,而且當施天羽開始歌唱時黃乃明也沒猜到自己在片刻後會聽得呆如木雞——因為以前黃乃明曾聽過黃石唱過一些歌詞非常過份的歌曲,已經不僅僅是為老不尊,可以說得上是荒謬絕倫甚至有斯文掃的嫌疑。


    但這次施天羽才唱了幾句,本來自認為已經對父親很了解的黃乃明又一次深深地震驚了,以致完全無法出聲。


    ……


    (筆者強烈建議讀者們先去打開音樂播放器,當《國際歌》響起後,再配著音樂再開始看本節的最後一段。)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


    起來全中國受苦的人


    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


    舊官府打個落花流水奴隸們起來起來


    ……”


    夜幕下,許平席地而坐,靜靜地聽著從淳化飄出來的歌聲,這首誌願兵之歌聽說是齊國公親自譜寫的,叫什麽《我們的太平之世》,在淳化有越來越多的明軍士兵學會了這首歌,現在一到夜晚就是上萬人的大合唱,而且一唱就是好幾遍,連許平都已經學會了。


    “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


    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


    我們的太平之世就一定要實現


    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


    我們的太平之世就一定要實現


    ……”


    接下來一句許平已經倒背如流,在對麵的歌聲繼續飄過來的時候,許平也輕聲跟著一起唱道:“從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創造國人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


    我們要奪迴勞動果實讓思想衝破牢籠


    快把那爐火燒得通紅趁熱打鐵才能成功


    ……”


    “唉,齊公,我讀過您的書,見過您的人,聽說您說的話,不過中國沒有了皇帝之後,真的會有太平之世嗎?”跟著唱完一遍之後許平緩緩站起身,重傷初愈現在他還很虛弱,衛士小心地跟隨左右,做好隨時過去攙扶他的準備,許平一邊走一邊又輕聲重複了一遍:“不靠神仙皇帝。”


    在明軍的軍營中,李洪和同伴一起有節奏地打著拍子,齊聲唱著他們的誌願兵之歌:


    “是誰創造了泱泱中華是我們黔首百姓


    中國本是我們所有哪能容得虎狼野獸?”


    在明軍陣地的對麵,高成倉也伏在戰壕裏聆聽著對麵的歌聲,和許平一樣他也能熟練地歌唱這首敵軍的軍歌了,現在每天明軍歌唱時高成倉都會一動不動地聽著,完全沉浸在歌聲中。


    “最可恨那些毒蛇猛獸吃盡了我們的血肉!”為了隱蔽所以前沿戰壕裏嚴禁發聲,高成倉隻能在胸中無聲地附和著對麵的戰歌,雖然已經聽過無數遍,但是每次對麵的明軍唱到這句時,高成倉都會感到胸口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讓他痛得要大喊大叫,痛得他眼前模糊。


    “一旦把他們消滅幹淨鮮紅的太陽照遍中國”高成倉心裏跟著對麵的明軍一起唱著這首歌:“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


    “我們的太平之世就一定要實現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高成倉的雙眼又一次噙滿了淚水,作為一個在河南已經見慣了人間地獄的老兵,他曾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如此地感動,當歌聲停止後高成倉伸手拂去正沿著臉頰滑落的淚水:“殺光明狗!”


    “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李洪跟著同伴唱完了最後一句,外麵黑漆漆的夜色中,潛伏著他們最兇惡的敵人,要把他們一切才有的權利都重新奪取,要保著橫行霸道的官府再次到他們頭上作威作福,李洪向自己做出保證:“打垮順賊!”


    第二十九節 批判


    春去秋來,夏盡冬至。


    遠處就是巍峨的南京城牆,許平單手扶著馬背向他祖先的龍興之地眺望,上次他路過南京時並沒有在這裏仔細看一看,因為南方戰事緊急所以他打算等迴來再看——若是南方好攻就統一全國後再迴來;若是南方不好攻那就等前線平靜以後。可是北方同盟的突然叛亂讓許平直接帶兵返迴了北京,這次南下的時候他又動過這個心思,不過還是因為和明軍的協議而作罷。


    “裏麵隻有一百多明軍,大將軍要是想去南京走走,末將馬上就能掉一千兵馬來。”陳哲見許平呆立了良久,忍不住說道:“大將軍何必總呆在這寒風裏?”


    “不可,你不是替我答應過,若是要撕毀協議的話需要提前一個月告知嗎?”許平搖頭道,提前告訴明軍是不可能的,趁著這些天北風甚強明軍的氣球無法出發,許平讓這個他精心策劃了好久的大規模的軍事計劃付諸行動。


    公仆師進駐淳化後,就是許平也是無計可施,八月後新一批的南軍補充兵完成訓練開始編入部隊,而新一批數萬士兵全部被派到浙江,在這些士兵的補充下,南明第七軍得以重建。現在這個新的軍和第六軍一樣下轄三個師:誠實師、守信師和惻隱師,軍長由原第六軍軍長賀飛虎暫時代理。


    補充幾萬士兵對北順不是問題,但是幾萬受過良好的訓練兵就不容易,麵對南軍似乎無窮無盡的財力,許平在八月首次開始考慮是不是有從江南撤兵的需要,此時山東防禦使還幾次企圖集中力量奪迴登州,但是都被許平否決。


    十月後,賀飛虎離開丹陽前往浙江指揮南明第七軍五萬兵力第二次北上,而龍潭和淳化的明軍三個師戰鬥力也是今非昔比,迫使許平要留下更強大的兵力保證後路,覺得難以再次重演黃池大捷。而且江西方麵的明軍也蠢蠢欲動,看起來頗有配合第七軍合攻南京的意圖,這讓許平最後下定決心放棄江南退迴江北。


    好不容易等到這些天起風,江南的六萬多順軍就按照許平事先的計劃開始向幾個製定渡口集結。終於,許平看夠了南京城牆,迴頭對部下們說道:“走吧。”


    “好,等我們再渡江時,就不會再和南明簽什麽協議了。”陳哲大聲說道,許平對眾將說他的計劃是把順軍野戰軍主力暫時轉移到江北,拉成明軍的補給線,同時靠近自己的後方基地,然後在北方打擊明軍的部隊,等大量消耗了明軍的人力、物力後再考慮反擊。


    因此陳哲的豪言壯語引起了不少部下的讚同聲,應天府這個戰場的迴旋餘地太小,而且明軍從三麵威脅順軍,更有長江航運的便利,他們都深信等順軍退到江北後會有更多、更好的殲敵良機。


    “是啊,我們沒法在南京過年了,不過如果我們動作快還是可以讓全軍在在揚州過年的。”許平微笑著說道,他的部下仍對他充滿信心,這並不是他第一次放棄南京,而且順軍現在的實力要比那個時候更強大。但許平在心裏卻遠遠不如上次離開南京時那麽坦然,當南京消失在視野中時他胸中突然升起一種強烈的依戀感,很像是當初在新軍和黃子君分手時的那種預感,這熟悉的感覺讓許平不禁有些擔憂——或許此生再也沒有機會看到南京城牆了。


    ……


    大順朝廷當然不會同意放棄江南,牛金星擔憂這會嚴重削弱大順朝廷的威信,還可能會動搖藩國對大順的信心和忠誠。因此丞相府曾經要求許平在江南抵抗到底,尋機打一個類似安慶、黃池之類的大捷,再次打破明軍的戰略攻勢。


    但是賀飛虎指揮第七軍的三個師以倒品字緩緩集團推進,而且釋放了大量的汽艇和氣球嚴密監視沿途順軍的動靜(現在天上的大明空軍變得是越來越多了),若是天氣不好空軍無法出動明軍就會就地轉入防禦。本來許平就抽調不出多少兵力去攻打五萬明軍,賀飛虎又如此謹慎更是不給他可趁之機。


    等賀飛虎進入太平府後,許平感到他的用兵變得更加仔細,三個師交替前進,這裏麵雖然有不少新兵,但是趙寧上次剩下的那些殘兵敗將被分派到了全軍,賀飛虎還把憲法師的傷愈歸隊的士兵也都帶去第七軍中,他們和誠實師碩果僅存的那個團一起在第七軍中發揮起了骨幹的作用,讓現在的第七軍與上次來的那群徹頭徹尾的菜鳥有了很大的不同。在明軍逼近太平府的時候,許平注意到賀飛虎把一半的兵力朝向東麵來防備順軍又來一次側擊,而且從番號看還是更精銳的那一半。


    地麵上明軍雲集,天上飛艇陰魂不散,許平估計自己沒有好辦法去給太平府解圍就讓守軍趕在明軍合圍前主動撤退。而隨著太平失守後,安慶府受到的壓力徒然增大,他們報告江西的明軍又有發起進攻的征兆,隻是限於天氣所以行動緩慢,他們希望許平至少立刻派一萬野戰軍去協助防禦。


    因此盡管丞相府再三給前方打氣,讓許平無論如何都要在江南撐下去,但他卻決心再次抗命——現在順軍已經被不弱於自己的明軍兩麵夾擊鉗製在很小的一片區域內,任何一邊都難以速戰速決,將來不管明軍進一步逼近或是江西明軍攻入江北,許平都擔心順軍主力有走不了的危險。


    順軍在臘月的行動非常出乎明軍的意料,利用天氣的掩護順軍的意圖直到很久以後才被發覺。比如淳化的外圍的順軍堡壘放棄的頭兩天內,明軍仍一絲不苟地對其嚴加戒備;龍潭外的順軍的監視堡壘在被放棄的一夜仍遭到明軍的例行炮擊,議會師向其實已經空無一人的前順軍陣地上傾瀉x了數個小時的炮彈。


    發現順軍正大量退過長江時,明軍仍顯得相當謹慎,並沒有迅速前進對許平的後衛陣地發起進攻,而等他們小心翼翼地趕到時,這些後衛部隊也已經跟隨主力撤退到江北,整個撤退行動非常順利。


    當確認南直隸長江以南已經沒有順軍部隊存在後,南明媒體一片歡唿聲,第二次北伐已經獲取了巨大的成功,最主要的目標已經達到,南京確鑿無疑地重新掌握在明軍手中。至於這次北伐的另一個目標——湖廣的長江以南領土目前還在順軍手中,而且由於天氣原因一時還難以發起攻擊。


    但這個問題看起來也不會很大,許平命令安慶和廬州的守軍也向北收縮,包括地方部隊和雜牌部隊在內的十幾萬順軍都先後離開長江北岸。這樣江西的明軍就不需要以主力向東進攻了,而是開始掉頭向西,計劃在冬季進行一些戰略調整,然後在開春後向李定國發起進攻。


    既然對湖廣的進攻不可能馬上發起也不見得能迅速取勝,製憲會議就決定向百姓宣布第二次北伐在監國陛下和齊國公的英明領導下已經圓滿勝利完成,這樣江西明軍也可以從容準備不必慌忙,他們的隨後的攻勢將被列入第三次北伐的行動列表中去。


    而且這次攻勢很快就發起了,順永昌八年、明弘光七年新年剛過,齊國公就宣布還首南京,差不多同時江西明軍就大舉進入湖廣。此時南直隸北麵大批領土還在順軍手中,明軍隻是控製了江南和江北沿江一帶,正在大家考慮建立南直隸卿院是否合適時(不僅僅有順軍占領區的問題,還有直隸地區是不是應該有總督府和卿院的顧慮。),齊國公就下令把南直隸一份而二,將明軍已經控製的地區改為江蘇省,還在順軍手中的則為另一省,同時取消直隸稱號,仿造其他省設立省卿院和直選產生的總督府。到四月初,李定國就放棄長江以南地區撤退到江北去,齊國公仿效之前對南直隸的處理,宣布明軍控製區的大部將成為湖南省總督府和卿院的選區,剩下的一部分為未來湖北省的領土。


    本來此次北伐的計劃中還包括對雲南的攻勢,但是出於選舉的考慮,那些任期將盡的官員和議員都不希望宣布北伐勝利的頻率越高越好,於是在李定國撤迴江北、開始湖南省府院選舉的籌備工作後,南明當局再次急不可待地對百姓宣布第三次北伐又取得了輝煌成功。


    此時天氣已經開始變得炎熱,順明兩軍的戰線上再次陷入平靜,不過明軍下一個目標是雲南已經不可置疑,大量明軍正在進入貴州,雲貴邊境上的前哨戰數量激增,而且南明的製憲會議對此也毫無隱瞞之意——他們宣布第四次北伐的目標就是解放雲南省。


    不過北順卻無力支援雲南前線,安徽和湖北戰場上的順軍對麵的明軍都較他們強大並且子在積極備戰,一旦氣候轉涼他們多半就會再次發動攻勢。尤其是湖北戰場明順兩軍的兵力對比更是懸殊,急需大量的補充,否則李定國很可能就要退到河南。


    蜀王李成棟被要求盡力支援雲南,不過四川飽受明軍摧殘至今仍遠遠沒有恢複,而且李成棟也需要組建軍隊保衛他自己的領地——順的藩國麵臨進攻但是朝廷不但無力派出可觀的援軍而且還不能完全免去它們的貢金。


    屋漏偏逢連夜雨,擁有大量富饒土地的遼藩今年也爆發了大災:之前北順允許大量的流民前去遼東,就是希望他們能盡快恢複遼東熟地的生產來支持朝廷,這些百姓主要也集中在沿海地區。但是去歲引海灌溉後,今年遼王府就宣布遼東發生了史無前例的農業災害,大片土地顆粒無收。


    盡管如此,遼王府在號召百姓不逃荒、團結一致不給遼藩添亂的同時,還向朝廷保證今年遼藩的貢獻會加倍,從南京返迴遼東的《遼東人民觀察家》主筆易成撰文大力謳歌了遼王府的這個決定,自豪地聲稱遼東人民是有骨氣的,雖然在大災之年也要加倍提供前線物質,寧可站著死、也不跪著生!這充分體現了遼東同工同酬製度的優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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