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感激的許平默默無語,朱慈烺見狀又說道:“堂兄不願意身份外泄那就算了,可將來堂兄的子孫就算還姓許,他們終歸還是太祖、成祖的後代,小弟覺得應該按照排行起名。堂兄知道吧,我們這一代是慈、我們下一代是和字輩……”


    許平情緒活躍一些後,兩個人又聊起天下的政治,這兩人一個是前朝太子,被管禁的又不是很嚴;另外一個不必說,前不久還大權在握,所以兩個人對政治都非常關心。


    “遼王真是大才,”現在不光朱慈烺,很多縉紳都開始關注遼東,覺得遼王的所作所為令人欽佩敬仰;順廷的不少官吏也認為遼東大大增加了順廷的正義性,為順王臉上增添光彩;朱慈烺雖然對順還有疙瘩,但是事以至此他也隻好死心,承認順已經替代了明成為新的朝代:“隻盼望順王左右不會有嫉賢妒能的小人,不會讓遼王因為他的愛民之心而倒黴。”


    “遼王確實很是了得啊,”許平同樣對遼藩的各項政策嘖嘖稱讚,《遼東人民觀察家》的印刷量越來越大,流入順廷直轄地的數量也很大。《遼東人民觀察家》和其他遼東邸報,每天都會首先強調遼王的種種政策,都是為了響應順王的號召,先把一切功勞歸功於大順之後,才開始提及遼東人民的努力,然後是遼藩各級官員的勤奮,至於遼王則總是排在最後。雖然前一段遼藩的報紙上對許平大肆攻擊,罵他是腦生反骨,不過許平倒並未因此生出多少反感:“如果大順的官員各個都能像遼王那樣高風亮節,為民做主,那三代之治就可期了。”


    朱慈烺對遼藩的印象比許平還要更好一些,他私心裏還常常歎息父親確實沒有識人之明,吳三桂、洪承疇這麽多賢良,不是不能用就是被逼成叛徒:“遼王說的這個,不就是大同世界嘛,將來遼東無人不飽暖,無貧無富,官民一體,就是真的大同世界啊,多少往聖先賢的理想就要真的實現了,堂兄,我們都能親眼看到呢。”


    大同世界這個詞讓許平遲疑了一下,搖頭道:“所謂大同世界,應該是舉世大同啊,遼藩就是做得再好,也不過是遼東一地,這離大同世界還差得遠了。”


    “堂兄旅途勞頓,想必是沒有時間看報紙的吧?”朱慈烺站起身,走向自己的後排書櫃,在上麵的報紙堆中翻動著。


    “驛站裏還是有一些的。”


    “小弟是說的是《遼東人民觀察家》。”朱慈烺說的這個許平確實沒看到,雖然這份報紙發行量不小,但是沿途的驛站上還是不可能有的。


    “小弟在揚州訂購了全年的《觀察家》,一份不落。”朱慈烺掏出一份不久以前的報紙,遞給許平看:“堂兄不妨看看,這頭篇文章小弟覺得說得很好。”


    和朱慈烺告別後,許平揣著對方借給他的報紙迴到自己家,洗漱完畢後,他就把報紙拿起來閱讀。《遼東人民觀察家》這份報紙雖然不像南方的邸報那麽有趣,但是其中自有一種令人讚歎的力量,每次看到遼東層出不窮的光輝事跡時,許平都會油然而生一種這仗沒有白打、將士沒有白白流血的感覺。


    這份文章署名馬馬燈,這個署名最近也是聲名鵲起,經常在觀察家的頭條發布一些全新的觀點。


    許平讀了幾行,臉上就露出了微笑,原來這篇文章正是一篇論述大同世界的主題文章:“怪不得烺弟要把這份邸報給我。”


    文章裏也提到了千百年來,先賢追求大同世界的理想,講到均貧富、講到遼東的目標就是堅決走順主指明的路,衣寒者、飽饑人。在文章的最後,馬馬燈氣勢恢宏地闡述道:大同世界可以在某一個省先到來。


    ……


    剛從北方歸來的黃乃明一迴到家就想去拜見他的父親,這麽久沒見他對父親很是想念,但妹妹卻告訴他父親正在見客。


    “父親不知道我要迴來嗎?”


    “當然知道了,今天父親還親自下廚為你做了好幾道菜,從上午就一直盼著你迴來。”黃子君笑道,今天黃石也是出乎意外地忙,午後有耶穌會的神父來拜訪,下午又來了一位貴客:“隻是父親的這位客人很重要,他說先送走了這位客人再來看你。”


    在黃石的會客室裏,他正試圖說服夏完淳留在福建:“夏先生才到福建短短幾個月,為何要去遼東呢?難道鄙人把國家治理得如此之差,讓夏先生厭惡嗎?”


    “齊公過謙了。”夏完淳還在繼續他的著作,而齊國公府也提供了很多方便給他,讓他能夠隨心所欲地查看不涉及軍事機密的檔案:“齊公治國之道,令小生歎服不已。”


    “也是深受夏先生那本書的啟發,”黃石自稱如果沒有夏完淳的那本《社會合約述》,那麽他也絕不會有這麽多嶄新的念頭:“鄙人自問,比夏先生在河南做的那一套還是稍微強了一點的。”


    “原來齊公早就知道了。”夏完淳一愣之後,倒也沒有否認的意思,在順廷那邊他用過好幾個假名,一直沒有暴露真實身份。


    “是的,夏先生深入虎穴,拯救河南生靈無數,黃某一直是很欽佩的。”見對方臉上有不解之色,黃石笑道:“崇禎朝民不聊生,賢愚皆知。我不讚成順王那一套辦法,但並非不承認確實有大毛病、大問題在,雖然各自的辦法不同,但也算是誌同道合了。”


    黃石的野心和他對明廷的態度,到了今天已經不是什麽秘密,可以稱得上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夏完淳到沒有想到對方對順王的態度這麽溫和,看到黃石絲毫沒有怪罪的意思,夏完淳對黃石勸阻他遼東之行感到更迷惑了:“齊公明鑒,小生以為遼王比齊公做得更好,齊公自總鎮福寧後就開始辦學,但三十年來還是有相當多的人無法讀書;齊公雖然對富人征重稅,但依然貧貧富富,已經被遼王超過去很多了。”


    南明治下各省的法律有一些差異,但都遵循法律麵前人人平等的基本原則,所以前明根據行業不同而分化的不同稅種,如農稅、海稅、榷稅、礦稅,被各省先後認定為歧視性法律。以福建為例,省卿院就認為如果規定農民一定要按產出比例繳納收成的話,那麽根據法律平等原則城鎮在自家庭院種花草瓜果的人也得繳納。首先福建省嚐試用所得稅統以往的複雜稅種,比如農民和個體工匠如果不交易他們的糧食和產品隻是自用,哪怕是再多也不予以征稅,隻有在帶來收入後才根據所得多少計稅。收入越高,稅率也越高。


    運行後當然發現了很多漏洞,卿院於是又加上了各種的新稅種,比如就有針對趕集以物以物的問題而設立的集市稅。這些新添加的稅法也和所得稅一樣,對全福建的人都一律有效,采用統一的征稅標準。


    “如果福建省的所得稅提高到百分之百,好像就和遼王的那套差不多了吧?”黃石對夏完淳說道:“這樣確實是消除了貧富,進入了大同世界,可是這好像和多勞多得有分歧啊。”


    黃石說他擔心這樣會挫傷最勤勞的一批人的積極性,而夏完淳則道:“所以小生才想去遼東看一看,遼王應該有和很好的解決辦法。”


    “如果夏先生堅持的話,好吧,”黃石告訴對方不必嚐試偷渡,他可以開路引和身份證明給夏完淳:“不過我希望夏先生能夠接受齊國公府的委任,我打算給夏先生一個齊國公府工商顧問的職務,這樣到了遼東以後,也好說話。”


    “這就不必了。”在順那邊的時候,夏完淳受到許平的禮遇,黃石對他也很客氣,他不覺這個身份有什麽用,最近夏完淳也很關注遼東的報紙:“遼王寬宏大量、愛民如子,洪國相……”本來夏完淳對洪承疇的印象不是很好,但是看到報道說洪承疇餓昏在崗位上後他對此人的印象完全改觀:“也是罕見的大賢。”


    “確實如此,不過有一個齊國公府的身份還是要好些的。”黃石提醒道,對方萬一不願意給一個平民行方便,那他此行就算是白跑一趟了:“還有句話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遼王遼相當然是當世賢良,但下麵很難說就一個小人都沒有,夏先生帶一個官身去,萬一遇上什麽麻煩總是個幫助吧。”


    好不容易說服對方接受了自己的護身符後,黃石便祝他此行順利。


    黃石的態度一直讓夏完淳感到難以琢磨,給他的感覺就是高深莫測,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他忍不住問道:“齊公對順王,難道就真的一點敵意都沒有麽?”


    “敵意?怎麽可能沒有?他想席卷天下,滅我社稷,是我的大敵。”黃石估計大順之所以不發動新的攻勢,主要原因還是因為財政緊張,北方同盟雖然被擊敗,但是順的元氣也被打掉一半。本來順就沒有什麽本錢,更被許平幹擾得還沒有拷掠,還大規模火器化軍隊,現在對南方向他直轄省份和藩國的滲透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黃石估計還得有段時間順才能做好新一輪南征準備。


    “可齊公……”夏完淳腦子裏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在晃,他總結不太好語言。


    “我不讚同順王的想法,但是我不憎恨順王有想法。”黃石替夏完淳說道:“夏先生是不是這個意思?”


    “啊,是的。”


    “有一位我很尊敬的先賢說過,國家應該既自由又寬容,自由就是你可以無所顧忌地用文章和言論反對某些想法,寬容就是你尊重任何可能存在的想法。”


    “這位先賢是?”夏完淳皺起眉頭,他對這段陳述毫無印象。


    “是泰西的一位先賢,”黃石微笑起來,在這個世界,這個人隻對他一人而言是先賢,他指了一下自己會客廳的幾麵雕塑——都是耶穌會剛送來的:“是天主教教主的同族。”


    “所以我不反對夏先生去遼東看一看,我覺得我這裏做的不錯,可是順王也會覺得他做得不錯,遼王可能認為他做的比我還好。我不敢說我認為他們走了錯路所以他們就一定走錯了,也可能錯的是我。”


    “所以齊公才搞了這個卿院?”夏完淳突然醒悟過來:“讓百姓不受威脅地作出決定,齊公您就走大多數人願意走的路?”


    這個理解和黃石的理解不是很一致,不過他知道民主這個東西一個人有一個人的理解,有人認為好、有人認為不好,就是認為好的人也會有各自不同的理解,所以黃石就沒有再說明什麽。


    “但小生還是要去遼東看一看。”


    “本該如此。”


    第十六節 陽光


    夏完淳臨走前又說道:“齊公,小生觀許將軍的為人……”


    “如果沒有許將軍,我的誌向估計早就付之東流。”黃石截口打斷道,他迴想以前的種種,若沒有許平的話估計他這幾十年籌劃可能就成空,可是等許平進了京,他和李自成就走上了黃石的老路。當年黃石相當救世主結果把自己搞得焦頭爛額,後來的人不認為這是人力所不及而是認為前人能力不足,黃石就可以安心看想當救世主的李自成和許平是如何自討苦吃了,他認為李自成既然不能像許平一樣因為灰心而撒手不管,那就隻有放棄當初的理想:“不過和順王不同,我和許將軍有私人恩怨,沒法化解的私人恩怨。”


    夏完淳不再多勸告辭離去。


    吃飯前黃石得意地給黃乃明炫耀他剛贏到的一些藝術品,這都是多虧了後者給他從西安發迴來的碑文拓片:“不過羅馬教廷驚訝之餘,倒也不認為很吃虧,他們把拓片帶迴去說要收入檔案,不讓這些到東方來傳播他們榮光的人默默無聞。”


    “那塊碑可是真不好找,”黃乃明寫信一般都是挑重要的事情說,這次與父親見麵才有機會抱怨:“孩兒到西安的時候,這塊碑又被碑林的人移出去了。”


    “移出去了?”


    “是啊,我找遍了碑林也沒有找到,”當時黃乃明認定這塊碑既然在碑林存放過,那孔廟裏的人就一定會有印象,但問遍了也無人知曉,他想起父親說過這塊碑是在西安城外出土的,於是就到城外去找,結果被黃乃明找到的時候,那些人承認確實是天啟五年發現的,但是從未移動到碑林裏麵去:“孩兒說父親你親眼看見的,哪裏還會有錯,他們就是不認賬。”


    “現在呢?”黃石心裏明白,大概確實此時還沒有把這塊碑收入孔廟。


    “孩兒又給挪迴碑林裏麵去了,孔廟的人看到後也覺得非常珍貴,但就是一口咬定他們之前不知道,算了,最後懶得和他們吵了。”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黃石表示讚同黃乃明的處理辦法,寬宏大量地不再為西安孔廟從未犯過的錯責備他們。


    吃飯期間,黃乃明滔滔不絕地和家人說起他在北京的見聞,從李自成開始到下麵的牛金星、劉宗敏,他把對大順的文武百官的印象一一到來,父母和弟弟、妹妹都聽得津津有味。但對許平卻是隻字不提,除了小弟以外,其他人也全都唯獨不問此人,而黃石的小兒子問了幾句,黃乃明也都用別人的趣事帶過。


    “遼王、遼相我都沒有見到過,”最後黃乃明還是說到了吳三桂和洪承疇,現在遼東的改革引人側目,連閩、粵、贛、桂四省的大夫也大量談到遼東的新氣象:“他們是什麽樣的人我可不知道。”


    “聽說遼王曾跟著許將軍攻打過福建。”黃石的幼子對此有模糊的印象。


    “大哥你覺得遼東會怎麽樣?”迴到福建後黃子君就住到齊國公府來了,黃石不打算讓女兒守寡,竭力勸說她再尋找個夫婿、而且金家的孩子黃石也要求跟母親過,對此金求德當然不願意,但他也知道和公主家是沒有道理好講的所以也不表示反對。


    “跳不出順王的老路,”黃乃明看了父親一眼,見黃石毫無發表看法的意思,隻是等著自己的見解,就對家人說道:“出使泰西以前,我曾聽人說過,如果是貴族世官,那麽就會比流官好很多,他們會珍愛自己治下的百姓;我還曾聽人說過,土官也會比流官好,他們會憐憫自己的鄉親。”


    “但其實都是一丘之貉,”黃乃明講述了不少他出海的見聞,這些雖然對父親說過,但是父親和弟妹從未有機會親耳聽他說起,雖然黃乃明已經省略了一些特別聳人聽聞的暴行,但家人仍然聽得毛骨悚然:“泰西最文明的地方莫過於歐羅巴大陸,但其上的西班牙王、法王等等亦是殘暴不仁。我剛到法國的首都巴黎沒有多久,就遇到了法國京師百姓暴動,衝擊王宮和京師官邸,我都不得不拔劍自衛。”


    在巴黎暴動中黃乃明表現出的勇氣還得到法國貴族的高度評價,當時大部分貴族也溜走,和法國王子並肩作戰後,對方稱讚道:您真不像一個侯爵之子,將來您的家族一定會在您手中發揚光大。


    “暴動前有百姓高唿:我們要麵包!嗯……麵包就是泰西的饅頭。可法國不少貴族小姐卻問:他們要是餓的話,為什麽不吃蛋糕……蛋糕是泰西的一種宮廷糕點。”


    黃乃明講完歐洲版何不食肉糜的故事後,一直默不出聲的黃石突然問道:“英國如何?”


    “好一點,自從英國議會把他們國王轟走後,議員們的日子就好起來了,但是百姓依舊,英國的軍艦缺少水手時,就在岸邊隨便捕捉他們看得見的漁民,這些百姓連與家人告別的機會都得不到就被拉了壯丁,鎖在船艙裏出海打仗,很少有人能活著迴家。”據黃乃明所知,這種事情英國的議會毫不在意:“英國的議員們還說:如果不能補充我們的軍隊,那英國有這麽多的漁民又有什麽用?”


    “真悲慘啊,”黃子君聽得有些傷感:“難道就沒有人為這些百姓仗義執言麽?”


    “一些英國的文人吧,不過那又有什麽用?官府說話才算數,可天下烏鴉一般黑,我就沒有哪種官吏是把百姓當人看的。還有一些是以神使的名義在統治,不過不管是貴族、世官還是什麽神的使者也好,推翻暴君的義士也好,我見到每一個官府,都是百姓的仇敵,沒有例外。”黃乃明這次去大順出使前,對李自成和許平就沒抱太多希望:“其實順王是個想做點事的人,心裏也不是沒有百姓,但他既然坐在這個位置上了,就和先帝也沒有什麽區別了。”


    “聽大哥說的,就好象所有當官府都是豺狼一般,”黃子君隨口說道:“那父親也是百姓的仇敵了?”


    涉及到自己的家人,黃乃明馬上態度轉了一圈:“父親當然不同。”


    “其實也沒啥不同,”黃石出聲道:“我們家其實也一樣,不過若是有人盯著點,就能好點。”


    ……


    在廣東省卿院,國民黨又一次提出新議題,就是要求各級官員公開自己的財產狀況,對自己財產的任何隱瞞行為都將成為犯罪。工黨和東林第一反應這是衝著他們來的,下意識地先表示反對,稱這是因為國民黨想給府縣一級的敵對黨派官員找麻煩,至於國民黨的官員呢,敵對黨認為他們可能是早有準備。


    但在卿院辯論的時候,國民黨顯得早有準備,把公布官員財產的好處所得很詳細,而反對派最主要的理由就是這會讓官員感覺收到了侮辱,是一種不信任的表現,會影響官員們的工作積極性。


    不過這個理由顯然相對蒼白無力,從辯論一開始報紙就普遍支持國民黨的議案,其實反對派有些人也不認為有太多良好的反對理由,不過本著敵人支持的我們就要反對,所以先反對了再說。現在看到報紙上風頭不對,有些大夫就琢磨著要改換門庭,反正是公布行政官的財產又不是他們的。而還有一些人則受到來自行政係統的人情壓力,開始認真思考該如何反駁這一提案。


    “國民黨想得好,公開財產後官員就不會收受賄金,但是難道他們是三歲小孩,會以為那些贓官不會隱藏賄金嗎?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管得越緊這些贓官就越精通此道,如果不公開財產,我們還可以突然襲擊、抽查,一旦公開了,我們就更難發現誰是贓官了。”


    國民黨放出了他們的重磅炸彈——魁首呂誌強來做這個陳述,作為國民黨的黨魁,呂誌強現在稱得上是春風得意,無論在福建還是廣東都有把握取得一個大夫席位。最後他還是選擇了廣東,目前像他這樣商人出身的卿院大夫已經不多了,以前的理事會成員大多都選擇了引退,隨著競爭越來越厲害,商人們發現如果不投入全部精力就難以在卿院裏立足,而他們的生意依然需要他們。以前對大夫身份求知若渴的商人們又紛紛退出了政壇,隻是根據政客的說辭選擇支持的對象。呂誌強本人則賣掉了他的消防廠,專心從事政治。


    很多時候,齊國公都會向呂誌強提出一些建議,比如最近這個公開財產的提案,齊國公一如既往地囑咐呂誌強不要泄露出是他的意思。


    對此呂誌強也有點糊塗,如果齊國公親自出麵的話,想必提案就會在歡唿聲中通過,就算有人心懷不滿也不會出來反對——就好像這個提案遭到黨內的一些異議時,呂誌強仍然堅定不移地予以推行就是因為它是齊國公的意思。而呂誌強不解的是,齊公到底有多麽想讓這個提案通過呢?從齊公交代的詳盡程度來看,齊公是很為這個提案花了一番心血的,但既然齊公如此看重它,呂誌強就不明白齊公為什麽一定要躲在幕後了。


    “有人責問我,公開財產、申報每一筆增加的財產的來源,可不可能根治官府收受賄金,當然不能!這是不是一種能夠一勞永逸、根治所有貪贓問題的辦法?當然不是。”在國民黨黨魁這個位置上坐得越久,呂誌強對齊公就變得越熟悉,而隨著不斷的熟悉,呂誌強對他的敬畏卻是不斷增長,對方雖然遠在福建,可是提前預備的供他參考的演說草稿裏,對反對派的理由就已經有所預料。齊公這樣一個人,在南京陷落前後竟然能昏聵到連老部下和兒子都開始控製不住了,不得不借助卿院才重新了解全局,這真讓呂誌強心中感慨不已。


    “一般說來人都會給自己家安個門,門上一般也會有把鎖,安了門就能不丟東西了麽?裝了鎖就能防住江洋大盜了麽?當然不是,但是總比不裝門隨便那個路人都能進來轉轉好,安了鎖總比隨便那個蟊賊都能推門而入強。”呂誌強指出這個法案首先是增加贓官的貪汙成本,貪汙同樣的錢需要花更多的力氣,而且更容易被發現。


    “至於什麽侮辱朝廷命官……諸位,我們都是從崇禎朝過來的,對於朝廷命官,就該想防賊一樣地盯著他們,對官府就應該像防狼一樣地睡覺都得睜一隻眼。”卿院大夫一直不認為自己是官府的一部分,至少現在還不是:“而且以前,官府收錢已經被認為是合理的了,大家罵的人已經從收錢的贓官,變成收錢但是不辦事的贓官,因為收不收賄賂已經不需要問,是官就會收,大家都習以為常。現在,當我們通過這個法案後,每一次官員申報他們的家財時,就是一個對他們的一個提醒:收贓款是不對的;而對廣東的百姓們來說,也是一種提醒,每次聽說官員都在報告財產時就好像是有人在說:官員是不該受賄的。”


    當呂誌強最開始看齊公給他的發言參考稿時,也是一陣陣地歎息:“聖人有言: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百姓已經不認為官員貪贓是一件不可原諒、不可饒恕的事情,而是很自然地說道所有的官都如此,而且還幻想著自己若是去當官,也一樣會貪贓。官府的醜行已經把民心敗壞如此,還有什麽羞辱朝廷命官一說?”


    “知恥近乎勇,當今聖明陛下監國,齊公執政,卿院就是要輔佐陛下、齊公知恥振興,總會有人第一個開口說,我們應該重振吏製,總會有一天百姓們會說對貪官汙吏再也無法忍受了,就讓我們廣東卿院先代民開這個口吧,就讓它從今天開始吧。”


    呂誌強提議的陽光法案在廣東率先通過後,遠在福建的齊國公府表示讚賞,對福建報紙稱即使福建卿院不通過相同的法案,齊國公府也將與廣東官員同時公布現有財產狀況、並在未來定期報告財產變化情況。


    該法案後來在各省卿院一一通過,它也被稱為呂公法。


    第十七節 諮詢


    廣州,清晨


    施天羽穿著一身戎裝來迎接黃乃明,一見麵就給對方一個熱烈的擁抱:“兄弟真有空啊,怎麽?國公不要你在身邊幫忙麽?”


    “就是讓我到廣州來看看軍務,”在福建沒休息幾天,黃乃明就又被父親從家裏趕出去視察南明領地,黃乃明此行會先到廣東這個後方來看看軍備建設,然後會深入廣西,最後還會到江西前線去和劉香會晤。


    “三年免征政策一結束,孫可望就迴陝西封地開他的幕府去了,聽劉帥說,孫可望帶走了好幾萬人馬,拉著東西的車一眼望不到邊。以前他就幫李成棟拚命在湖廣拉丁,現在去藩國上任又狠狠刮了一次地皮,聽說湖廣父老現在已經是怨聲載道。”施天羽和黃乃明一路走,一路閑聊著湖廣方麵的動靜:“聽說李順那邊任命的湖廣節度餘將軍已經到任了,他當年可是許將軍的左右手,你說李順這次會不會以湖廣為主攻路線呢?”


    “應該不會,湖廣被孫可望和李成棟刮了這麽久的地皮,我估計一時半刻是別想從這裏出兵攻打我們了,李順多半還是擔憂我們會兵出湖廣吧。”隨著大順方麵三年免征的政策即將走到盡頭,南明的戒備心理也是與日俱增:“廣東的軍務如何?聽說你都是少校了。”


    “是啊,少校副團長,”南明軍隊現在也已經使用軍銜製度,軍中早有耳聞大順的軍銜製度就是許平從黃石那裏偷師學去的:“不過建製就輪到我們偷師了,你父親下令全盤照抄許將軍的基層編製,從果到小隊、隊再到翼,許將軍是如何編製的我們就怎麽編製。”


    黃石覺得許平已經在戰場上總結了好幾年的經驗,那他就不必再花時間、流血去摸索了,施天羽告訴黃乃明這個團就基本等同於順軍的翼:“但我們一個步兵團有三千多人,因為我們給團裝備了自己的火炮,而且還有一些其他的附屬部隊。再往上的營也不叫營了,你父親打算沿用鎮的稱號,不過我倒是更喜歡他給起的另外一個名字:師。”


    這幾年趁著順軍無暇南顧的時候,黃石把南明的軍製也徹底推倒重來,以前那種要兼顧練兵和屯墾的鎮已經不複存在,現在每個省都有一個同名的軍區編製,而且這個軍區內部的軍隊也完全改成吃皇糧的脫產部隊,不再具有行政權力也不需要考慮生產問題。南明的兵部也被黃石改組為國防部,施策被任命為第一任國防部長,各軍區需要的物資也都由這個部門來負責采購,這個部名義上向齊國公府負責,黃石表示將來會讓首輔和國清院控製,現在既然沒有就暫時還是齊國公府直轄。出於黃石對沒有監督的權利根深蒂固的不放心,目前這個國防部的權利也是相當的小,把大部分權利都下放到了各省的防衛司,他們的財政狀況是各省省卿院可以監督的。


    “一個師滿編有多少人?”


    “一萬三千人,李順一個營下轄兩個翼,而我們一個師下轄三個步兵團,我們的師配屬的火炮、車輛和馬匹更不是李順的營能比的。”施天羽說話的口氣裏充滿了自豪,他告訴黃乃明以後如果情況許可,師的規模可能會進一步擴大,為它加強更多的獨立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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