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僭越,不僭越,”許平哈哈大笑起來,他身後的隨從也是一片歡聲,就連李成棟和他的親兵們也都跟著哄笑,許平伸手親熱地拍拍鬱董的肩膀:“這碑很好,鬱司馬要好好地修,將來必是遊客如雲啊。”


    身旁哄笑聲如潮,許平也樂不可支地進城去了,在城牆上視察軍務的時候,心情大好的許平還很熱心地指點了鬱董諸多考慮不周的地方。


    晚上給順王去信時,許平一邊寫還在一邊笑,他向順王推薦鬱董這個弄臣,說順王若是有空不妨見見此人,必定能心情大好一掃不快。


    至於鬱董的領兵能力,許平仍然很不看好,他現在考慮的是稍去鬱董的一部分權利,讓他不承擔什麽重任也沒有機會吃什麽空餉,不過現在許平的心思已經有所轉變,他覺得完全剝奪鬱董的兵權、前程也未必就是好注意:畢竟對方曾經是江北提督這樣的高官,給鬱董留一個高級武將的身份大概對勸降剩下的明軍將領也有好處,而且也會讓天下人覺得大順政權厚道。


    ……


    近衛三營本來都擴充到六千六百人滿編,現在除去患病還有一萬五千多人,盡數發往杭州。


    “這是什麽東西?”


    李成棟、劉澤清、劉良佐三人帶著他們手下共計一萬七千兵馬隨許平繼續南征,在許平的軍營中見到他巨大的沙盤後都發出這樣的疑問。


    “這是侯爺發明的一種棋,名叫戰棋。”許平把以前用來參謀推演的軍棋進一步改造,他覺得六邊形的網格式棋盤雖然比正方形或三角形網格強很多,但仍然遠遠不能和真實戰爭相比,諸如棋子隻有六個行動方向,而且地形需要生硬地容納在格子中;所以許平取消了網格,現在棋子可以向任意方向移動,改用標刻尺來量移動距離,通過不同地形時有不同的機動力換算公式。


    對於棋子的戰鬥力,許平更進一步細分,比如山西之戰中新軍一個營損失十分之一的人後就會基本失去作戰欲望,而交戰距離的遠近也會造成給敵人的殺傷不同等等,許平用這些取代了原本戰棋中簡單的攻防數字。


    “這個能夠預知勝敗麽?”江北軍將領聽許平介紹過戰棋的設計思路和玩法後,紛紛饒有興致地提出問題。


    “這個……”許平本來想直接迴答問題,但念頭一轉話說出口時已經變成:“本將是打算利用這戰棋推測勝敗的,這也是侯爺設計此棋的初衷,不過行不行還未可知,幾位將軍幫我多端詳、端詳吧。”


    ……


    在順軍向杭州行進的路上,許平又一次和幾位隨行的司馬叫商議軍務時,再次提到戰棋問題:“諸君以為用戰棋推測勝敗可行嗎?”


    “不可行。”李成棟和劉澤清異口同聲地答道。


    “大將軍莫氣,末將知道尊師黃侯和大將軍在這東西上投入很多心血,不過兵兇戰危,”劉良佐用詞委婉一些:“當末將等以為,黃侯和大將軍有些異想天開了。”


    聞言許平微微一笑,近衛營司馬餘深河替他問道:“為何?”


    “因為戰場瞬息萬變,事先並不知道這支軍隊到底是損失一成就退卻,還是損失兩成才會退卻;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精於射擊,還是士氣高漲。”比如福寧軍,在江西和他們見過麵的裝甲營對福寧軍的印象就是士氣還可以,但是射擊水平和反應速度比山西新軍要差很多,這在許平的戰棋模擬中有所體現,劉良佐說道:“這東西隻可以用來事後反思,無法用來事先預測,大將軍便是做得再細致,也無法事先猜到對方的所有底細,若真能如此,便是沒有這東西也能預測勝敗了。”


    “更不用說,在戰場之上,各營主官都會根據自己看到的情況作出反應,他們看到的東西沒有全軍統帥多,但是清晰仔細,所以反應各個不同,”許平哈哈笑起來,多年征戰的經曆告訴他在戰場上上下溝通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人數越多越是需要花費精力去清除誤解、解讀報告,這些能夠決定勝敗的東西在戰棋中也是模擬不出來的:“本將做這個東西,為的就是讓同僚事先溝通,勝敗當然還是要靠臨陣指揮。”


    雖然許平把戰棋修改得非常細致,但從始至終在闖軍中它隻有兩項作用:第一,讓從未上過戰場、或是沒有上過幾次戰場的新晉參謀和軍官對過往戰例有所了解;第二,就是讓一起玩棋的軍官們對同僚性格有所了解,知道在不同的情況下他們會作出什麽樣的反應以提高未來在真實戰場上的默契程度。


    至於臨陣指揮的時候,許平承認這東西能讓指揮官對戰局一目了然,不過拿著望遠鏡去親自觀察比擺戰棋還要直觀,除非是超出肉眼範圍的戰局才可能需要這個東西。不過還是許平之前說過的,除非會飛劍傳書,否則超出望遠鏡範圍也就是沒有指揮可能了,所以戰棋這東西對臨陣指揮目前還是無用。


    ……


    杭州


    “這東西叫戰棋,”聽說順軍向行杭州開來後,教導隊和新軍將領們就開始輔佐黃乃明指揮大軍:“是侯爺創造的,巧奪天工啊,可以預測勝敗。”


    之前黃乃明從未指揮過大軍作戰,就是幾百人都沒有指揮過,現在頭次上陣就要指揮五萬軍隊去與敵方兩、三萬軍隊交戰,他對即將發生的戰爭相當緊張。


    “少帥無需多慮,隻要用這個多做幾次推演,臨陣變化便可以了然於胸,”新軍的將領們把宋建軍找來讓他親自負責指導黃乃明如何用戰棋做推演,而他們則在邊上幫忙介紹:“少帥您看,這是侯爺親自設計的棋盤,上麵都是六角形——若是圍棋盤那樣的方塊陣的話,走一邊和走斜線通過的格子一樣多,顯然不符合戰場形勢,侯爺設計的這個六角形就不同了,真是巧奪天工啊,和真實戰場一模一樣,末將每每想起侯爺的設計,就感佩得五體投地。”


    看到棋子上標明的戰鬥力,黃乃明問道“這個數是如何得出來的?”


    “是侯爺親自設計的,每個兵都要有機動力、攻擊力、防禦力、突擊和反突擊力,侯爺這棋真是奪天地造化啊!”


    “闖賊現在經驗比較豐富,所以他們每個步隊棋子的攻擊力末將們設為十二,而我們的隻有八,三分之二,末將們都覺得這是一個相當恰當的數字。”


    黃乃明聽得十分興奮,不過他還有些疑問:“不過這要是真能預測勝敗,那以前我們是怎麽輸的?就比如山西吧,難道你們沒做推演麽?”


    “做了,當然做推演了。”馬上有幾個新軍將領七嘴八舌地介紹道:“少帥啊,隻是實話實說,又怕您說末將們在說賀大人的壞話啊。”


    “軍中無兒戲,當然要實話實說!說吧。”黃乃明鼓勵道。


    “是這樣的,推演的時候,我們認定我們一個營和闖賊一個營戰力相當,兩個營對一就足以致勝,可這是在各營都擁有自己炮隊的情況下,賀大人剛愎自用,非要把各營的炮隊都抽調走,以致各營戰力大減,而且炮兵集中後,還被許平抓住機會一鍋端了。這和推演不符,不是推演的錯,是賀大人在瞎指揮。”


    另外一人道:“雖然吉星輝那賊最後沒骨氣地投降了,可是一開始他說要從牛尾莊側麵迂迴,也是經過推演的,推演證明如果迂迴攻擊許平的後方一定能夠大獲全勝,他根本堅持不到李定國來增援他,可賀大人不相信推演,說什麽這樣他指揮起來不方便,頑固地不肯派出迂迴部隊,這也不是推演的錯,而是賀大人犯了和當年許平一樣的錯,以為一點舊的戰場經驗真能和侯爺這奪天地造化的戰棋比。”


    黃乃明看著一邊沉默不語的宋建軍,問道:“宋伯伯有什麽話要說嗎?”


    “卑職奉侯爺之命在教導隊教這棋,如果遇上許平,論下棋十個他也不是卑職的對手,但真上了戰場,指揮幾萬兵馬對陣,恐怕十個卑職也不是許平的對手。”


    “少帥不要怕,末將也是久經沙場之人,末將們會幫您拾遺補缺的,”這些新軍將領之前都作為幾千人的指揮官上過戰場,少的有兩、三次,多的也有五、六次了:“當年許平不信這戰棋,結果大敗虧輸,賀大人也犯了一樣的錯。”


    兩個長青營的老資格參謀被叫來問話,一個人推說不知,而另一個則向黃乃明證實了新軍將領們的陳述:“卑職當年就是參與推演的一員,吳將軍和苻千總早就預料到季賊會把探馬遊騎集中起來使用來切斷我們的退路,許平他就是不信,結果千真萬確,我營損失慘重……侯爺的這戰棋真是神物啊。”


    兩個參謀告辭退下,走出營帳後推說不知的那個問道:“你怎麽好顛倒黑白?”


    “你不也沒有糾正麽?”說話的那個參謀反駁道:“許大人的前車之鑒還不夠麽?說真話敗了就要背黑鍋、當替罪羊,傻子才說真話呢。”


    第十七節 主人


    此次出兵黃石讓趙慢熊隨行,出發之前還對他說過:這支軍隊無論名義上還是實際上趙慢熊才是統帥,這許多年來黃石從未讓趙慢熊帶兵出征過,這第一是讓趙慢熊得以如願,第二也是因為趙慢熊在黃石身邊忙叨幾十年,每次黃石領兵出征趙慢熊就在家裏負責大營,他雖然沒有領兵進攻過敵人,但是軍務雜事還是相當熟悉的。黃石還交代過,這次黃乃明作為趙慢熊的副手,讓他多幹幹雜事,體會一下帶兵的辛苦和麻煩,就好比當年把黃希文派去楊致遠手下熟悉軍務一般。


    不過趙慢熊嘴上答應得雖好,心裏卻暗自定位為:“這次出兵名義上統帥是我,實際統帥卻是少主,這這個大人雖然沒有明說,但我卻萬萬不能搞錯了。”


    至於軍中亂七八糟的雜事,如何駐紮、如何安排探馬、如何修繕廁所、如何排遣糾紛,趙慢熊那裏肯讓黃乃明受累,統統大包大攬一概操持在手。如果黃乃明對某事有興趣,趙慢熊就會扔下手中一切要事親自講解,如果對方沒興趣,趙慢熊一句廢話也不多說,每天晚上還寫信給福建,把自己的工作挑選一番算在黃乃明頭上向鎮東侯報喜。到了杭州後宋建軍帶著教導隊、新軍營官們帶著幾千騎兵先後來投,趙慢熊整頓建製、訓練士兵、選拔軍官,每天忙得昏天黑地、眼前金星直冒,而無事一身輕的黃乃明還能有閑暇在杭州遊玩、與名士結交泛舟西湖。


    聽說黃乃明打算在杭州迎戰順軍,趙慢熊清點完庫存的火藥後急急忙忙地趕來詢問:“少侯爺打算與許平一戰?”


    “是啊,我軍裝備精良、這麽多日子以來一直在杭州這裏養精蓄銳,而他手下有不少新降的兵馬,忠誠可疑,而且還千裏迢迢地趕來進攻我們,沒有充分休息過,我們的軍力得是他的幾倍吧,趙叔叔覺得我說的對嗎?”


    “少侯爺聰明,說的對極啦。”自從離開福建到了浙江,黃乃明越來越像一軍之主,而趙慢熊則徹底退化成副手狀態,他本人對此極為適應習慣,而其他將領也把黃乃明視為理所應當的軍中第一人:“不過我記得侯爺說過,此番我們到浙江,如果順軍來的急我們最好不要與他交戰,而是撤到沿海去。”


    黃石給趙慢熊和黃乃明的交代是,他們固然要在杭州震懾順軍,爭取嚇阻對方贏取時間,但如果順軍輕易攻破南京後士氣高漲立刻南下不給福寧軍拖延到冬天的機會,那福寧軍最好退到沿海地區,說服浙江理事會把工廠、人員搬遷到福建去。黃石認為這中間也會有不少鍛煉的機會,軍務、雜事會很多——趙慢熊確實是這麽感覺的,他感到自己累得是上氣不接下氣,但打定主意絕不強行分派任務給黃乃明。


    “是啊,不過我想,家嚴說這話是在好幾個月前了,他大概也沒想到教導隊和新軍迴來與我們迴師吧。”黃乃明和趙慢熊已經向福建報告過這些情況,而黃石的給黃乃明的迴信上隻是讓他相機處理,而給趙慢熊的信上要這個在一線的主帥自己權衡,如果黃乃明的人事、軍事決定沒有大害可以讓他鍛煉一番:“何況杭州縉紳百姓,皆全力周濟我軍,我軍若是一仗不打就放棄杭州,怎麽對浙江的父老交代,豈不是讓浙江的王公縉紳失望。”


    “少侯爺真是宅心仁厚,和侯爺年輕的時候真是一模一樣啊。”趙慢熊恭維道。


    “趙叔叔過獎了,”每次聽別人說自己像父親,黃乃明就會情不自禁地高興:“我常聽人說,家嚴就是義之所在、雖死不避,平生待人以誠,故仁者無敵。”這些天杭州從潞王府到文武百官到縉紳士人,沒少給黃乃明灌迷魂湯,此外這些英雄形象本來就是黃乃明引為榜樣的。


    “少侯爺說的不錯。”


    趙慢熊嘴上應承,在心裏暗暗自言自語道:“從在林子裏打鳥的時候我就認識你爹了,他那叫一個狡計百出,在廣寧的時候,一個小兵就敢在巡撫、參將乃至建酋之間周旋,還把他們玩的團團轉。還沒有到長生島就開始在毛大帥和王經略之間耍兩麵派撈好處,最後兩邊好處都拿到了還沒得罪人;王經略還在風頭上的時候就投了孫閣老,然後在魏公公和孫閣老之間騎牆騎得那才真叫高……唯一要說雖死不避的就是躍馬遼陽,不過雖然這事大人守口如瓶,自稱誠實無欺,但我一直覺得其中有詐。”


    當然,在兒子麵前罵人家爹不好的事趙慢熊是絕對不會做的:“不過以我之見,這幫縉紳嘴上說得好聽,那是因為我們的大軍在這兒,萬一戰事不利,這幫人肯定立刻翻臉。”


    “這不至於吧,”黃乃明不以為然地笑道:“趙叔叔多慮了,小侄覺得他們不至於如此。”


    雖然心裏有很多話,但趙慢熊沒有繼續反駁,在黃石麵前的時候趙慢熊很敢說話提建議,那是因為兩人是幾十年的兄弟,互相極其了解,趙慢熊有絕對的把握相信對方不會因為自己說話尖刻就記恨在心、打擊報複。不過麵對黃乃明就不同了,這個年輕人趙慢熊稱不上很熟,他小時候見麵次數還多一些,但十四歲之後常年不在京師,已經生疏很多了。


    可是無論如何,如果黃石事成,趙慢熊知道麵前這個年輕人都會是他未來的主人——掌握著對自己還有自己子孫家族生殺予奪的大權。


    “嗯,既然如此,那我來指揮這仗吧,少侯爺就呆在杭州靜候佳音。”趙慢熊打算親自領兵迎戰,雖然他同樣一仗沒有打過,不過在長生島和福建當留守那麽多年,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趙慢熊覺得萬一局麵不利自己溜走絕對沒有問題,而且如果戰敗那會是少主一生的恥辱,自己搶先把這個責任扛下來可以提前給將來那個會高踞在寶座上、動一動念頭就能給自己和家族帶來禍福的人留下好印象。


    “趙叔叔不要這樣,”黃乃明也知道趙慢熊從來都是留守,論上戰場的次數還不如自己,而且一個年輕人哪能讓半百的長輩去冒險:“還是趙叔叔留在杭州吧,這輜重糧草之事我也不是很懂,要是我留後肯定會拖趙叔叔後腿……再說,要是趙叔叔有個閃失差錯,我怎麽和家嚴交代啊。”


    見黃乃明無論如何都不同意由自己帶兵,趙慢熊也是無可奈何,對方說的也不完全沒有道理,這後勤大營的事情出兵以來就一直是自己親曆親為,對方確實是什麽也不清楚,但黃乃明最後一句話讓趙慢熊哭笑不得,他在心裏說道:“要是少主你有個閃失,我才是沒法交代,隻有提著腦袋迴去見侯爺了。”


    又爭辯了幾句,黃乃明顯出統帥的威風:“就這麽定了,小侄帥前鋒去迎戰順軍,趙叔叔坐鎮杭州,若是前戰不利,趙叔叔就是小侄的後勁嘛。好了,趙叔叔不要再說了,就這樣定下了。”


    趙慢熊確實沒再繼續爭下去,他把赤灼營的營官找來,這個接替魏武的家夥曾在趙慢熊的手下做過事,要不是黃石解散長生島的家丁此人還差點就姓了趙。


    “屬下真是被豬油蒙了心……”這段日子以來,每次見到趙慢熊這家夥都是以這句話開頭,本來初在新軍中任職他也是忠心耿耿想為鎮東侯建功立業的,可是慢慢地看到周圍的同僚都富起來了,他也心思越來越活絡,不過作為營副官再怎麽折騰也沒法和各位正營官比……隻能跟在主官後麵揀些殘渣剩飯,看著正營官金山銀山地往自家裏搬白白眼紅心熱——當年一個桶裏伸馬勺的,誰也不比誰強,這憑什麽啊?


    好不容易因為魏武殉職,自己扶正當上了營官,事業剛開始蒸蒸日上:地方豪俠也結交了、保護費也談妥了、還花了一大筆家產甚至借貸投資了商隊,家族子弟都摩拳擦掌要大幹一場之時,一夜之間黃侯突然就說要走人了……因此在賀寶刀的煽動和北京之變中,赤灼營一直裝聾作啞,甚至很希望賀寶刀能成功地兵諫成功把黃侯留下,山西一戰赤灼營也抱有相當的熱望,希望把這群來搶生意的賊打跑,可惜賊人的強悍超乎想像,看上去不拚光老命加親朋子侄沒有取勝的希望……結果赤灼營就又來了南方,今天得知趙慢熊召見,他急急忙忙跑來,一見到老長官就又要趴在地上痛哭。


    “不要多說了,重新做人就是。”趙慢熊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把手一揮讓赤營營官起身:“不過到底是怎麽迴事,你們怎麽勸少主出兵了?”


    “副大人啊,這可不是屬下的錯,少主他自己心氣就高,大家誰敢拂了少主的意思啊?屬下這身上的罪還沒洗清呢,少主要是不喜歡屬下,皺皺眉頭就能有人落井下石害屬下。”赤營的營官連忙解釋道:“不過屬下並非不盡心盡力,戰棋啊、兵馬啊、犄角之勢啊什麽的,隻要是屬下知道的,統統都講給少主聽了。”


    “好多東西都不牢靠,戰棋那東西有是侯爺心血來潮做的,並沒有完善,而且不經實戰怎麽能理解其中的含義?”


    “這個屬下也明白,可是誰敢說侯爺的壞話啊,屬下這身上的罪還沒洗清呢,”赤營營官試探地說道:“副大人您這三十年一直是侯爺的左膀右臂,屬下覺得要是副大人您出馬,少主一定會信……”


    “算了,”趙慢熊不想惹黴頭,但是更不想打敗仗,最不想的是黃乃明出事:“現在少主心氣這麽高,我看是打消不掉他這個念頭,不過事情有二,第一,若是贏了自然是少主乾綱獨斷,若是輸了……”


    “侯爺一定不會知道是少主的主意,副大人放心,屬下不是白癡,這絕不是少主和副大人的意思,全是我們惹的禍。”


    “嗯,第二!”


    “此次出兵勝敗事小,少主的安危要緊,”不等趙慢熊提醒,赤營營官就連忙率先講起來:“出兵之後屬下絕不貪功,帶著親銳不離少主左右,要是有事一定保得少主平安。副大人放心,屬下這一身的罪還沒洗幹淨呢,絕對不會讓少主有任何閃失。”


    趙慢熊點點頭,赤營營官又道:“副大人,所謂一將成名萬骨枯,除非像是侯爺那樣的天縱之才,否則哪有不把自己的兵死個成千上萬就能成為名將的呢?以屬下之見,萬一打敗也未必就是壞事,這兵是要多少有多少,死了就死了,隻要少主平安無事,必能眼界大開,對行兵打仗有所體悟。”


    赤營營官離去後,趙慢熊急忙召集親信參謀,除了研究後勤問題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萬一打敗了如何保證黃乃明脫險。


    赤營營官也立刻去找長青營的新營官,後者聽到趙慢熊接見後,有些酸溜溜地說道:“副大人還是信任你啊。”


    “少主打定主意親征,副大人正在擔驚受怕,這次我們倆不要管我們的兵了,所有的騎兵都聚攏在身邊,萬一少主遇險我們馬上就去救駕。這救駕的功勞,是可遇不可求啊,要是這次咱哥倆露了臉,侯爺就算有不快也抹去了,將來少主對咱倆也得另眼相看。”這些營官現在都有一些兵權,不過相比主人的喜怒,手下的士兵的命顯然不值一提:“還有你那倆參謀手下,昨天話也說得太過了吧,要是少主真一板一眼地按著戰棋來,結果還輸了,怎麽好下台?”


    “又不是我教的,”長青營營官說道:“新軍幾次大敗,都是許平、賈明河不按推演辦的錯,這規矩本是金大人定的,大家早就說習慣了。”賀寶刀這次新軍內部也統一口徑還是按照前例來,把責任推給不能開口自辯的人:“再說,將來若是敗了,那就是宋建軍的錯,沒看他那天心懷狐疑麽?準是他心懷怨恨結果沒有好好教少主,到時候就收拾他。”


    第十八節 官司


    “真是不堪一擊。”


    麵前的福寧軍已然大潰,數以萬計的強大敵兵四散逃竄,許平拿著望遠鏡四下轉了一圈,最後落在鎮東侯世子的旗幟上,現在這麵旗子周圍擠滿了明軍的騎兵,剛才敗象顯露後幾乎所有明軍將領都在同一時刻向這麵旗子湧起,試圖保衛旗下的將領,結果把這麵旗子附近方圓擠得是水泄不通,而大批高級軍官集體擅離崗位讓福寧軍以更快的速度崩潰了。


    許平的視野裏這麵旗幟突然一晃就倒下不見了,他知道這是對麵擔心它太醒目成為目標,不過有這麽一大群忠心耿耿的騎兵護衛著,就算是沒有那麵旗幟還是一樣的醒目。


    “大將軍,讓末將去追擊麽?”李成棟、劉良佐一個個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今天福寧軍稱得上是一敗塗地,對方官兵素養本來就遠遠不能和順軍相比,臨戰之時指揮更是笨拙呆板,一開戰就被許平幹脆利落地分割開來,還不到半個時辰明軍就全線崩潰了。可是明軍總崩潰後,許平卻出人意料地遲遲沒有下令追擊,李成棟和劉良佐等得心焦,忍不住出聲詢問,他們二人手下還有上千騎兵,若是趁著敵人成驚弓之鳥的時候勇猛追擊,有把握把敵人的敗兵哄散生擒明軍主帥。


    “不妥,不妥。”許平又過了片刻才放下望遠鏡,沉吟著說道:“本將記得這福寧軍的主帥應該是趙勤勇將軍,他現在身在何處?”


    左右自然沒人能夠迴答得出這個問題。


    “或許還有埋伏,敵明我暗,要謹慎從事,不給他們翻盤的機會。”許平命令李成棟和劉良佐各派出一個偏將,每人領著二、三百騎兵尾隨逃跑的黃乃明,觀察他的後續行動同時偵查附近的情況。


    順軍的炮兵不停地向著那團擁擠的騎兵射擊著,他們冒著彈雨掙紮前進,搶在順軍步兵將包圍圈合攏前殺出一條血路衝了出去。


    雖然心有不甘,不過李成棟和劉良佐都不敢違抗許平的命令,再說今日確實已經是大勝,大將軍謹慎一些也沒有什麽說不過去的。


    目送著落荒而逃的明軍騎兵漸漸淡出自己的視野,許平把望遠鏡放下準備讓部下開始打掃戰場。


    “兄長,這次我放你一馬,”在心裏,許平輕聲說道:“下不為例。”


    ……


    逃迴杭州城前的時候,身後隻剩下一群高級將官和他們的精騎,大部分福寧軍的步兵都不知道被拋到哪裏去了。


    趙慢熊領著杭州留守在郊外接應黃乃明,雖然之前他沒有必勝的把握,但總覺得兼有地主之利和兵力優勢,勝負在應該在五五之數,而且看上去福寧軍的裝備比新軍一點都不差,敗得這麽慘是趙慢熊說什麽也預料不到的。


    “死守杭州!”


    剛喘了一口氣,黃乃明就恨恨地說道,戰前他製訂計劃的時候虛心詢問了所有的將官,人人都稱好,戰時他也認真地按照計劃來行事,但對方的反應和事先推演的情況完全沒有相似之處;雖然黃乃明認認真真地用戰棋推演了幾十、上百次,自認為就算不是所有的變化、至少大部分也了然於胸,包括趙慢熊在內的人也都稱讚他謹慎勤勉、頗有乃父的昔日風采,但才一接戰形勢的發展就急速地滑出了事先預計的軌道,而且戰場上瞬息萬變,還不等黃乃明把眼前的戰況在這幾天推演中出現過的各種變化中找到相似之處,就有戰線已經承受不住敵方的壓力開始後退,然後敗退,直致崩潰。


    將門出身,自幼有名師指點,還周遊列國見識過大世麵,結果一照麵就被個半個中國都不曾去過的貧寒土包子打得一敗塗地。黃乃明第一是咽不下這口氣,第二父親交代他搬運的工廠和物質還沒有運多少,在部隊都被打散的今天,要是不死守杭州的話,這浙江的工廠、船塢也就保不住了;黃石還計劃分兵堅守沿海城市,在海軍的掩護下抵抗順軍,鍛煉部隊的實戰能力,可現在幾萬軍隊就剩身邊的這點人了,如果不站住腳跟聚攏部隊的話,黃乃明都不知道用什麽兵去執行他父親的計劃。


    “少帥,這勝敗乃兵家常事啊。”


    有人忙勸說起來,身邊七嘴八舌全是繼續撤退的提議,黃乃明心裏氣恨交加,隻是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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