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的闖營至今沒有觀察到有任何火炮,而新軍這邊還有十二門,兵力相當的兩軍在寬闊的戰場上正麵交戰,吳忠覺得最大的可能就是形成消耗戰。擁有火炮優勢的新軍無疑會是具有優勢的一方,所以吳忠苦苦思索許平到底能采用什麽樣的手段。


    最後他相信還是得靠奇襲,而吳忠認為唯一的奇襲手段就是利用風向:若是闖營處於下風口的話,視野不會受到硝煙的阻礙——幾次排槍對射後必然會有大量的硝煙產生。吳忠擔心闖營可能會利用這個做掩護發起衝鋒,或是像野雞崗之戰一樣影響到新軍指揮官對戰局和敵方動向的了解。


    發現本方處於下風口後,吳忠心中十分高興,這樣闖軍糾就無法利用硝煙掩護發起衝鋒,在交戰時反倒需要時時防備明軍衝硝煙中衝出發起逆襲。


    深夜時分,東北風突然大作,撲麵而來的凜冽寒風,一下子把籠罩在吳忠心頭的陰鬱盡數吹去,他哈哈大笑道:“真是天助我軍!”


    在風勢大起後不久,同樣沒有入睡的黃希文也接到了這個消息,讓他也是長出一口氣,今天軍事會議中所有的營官都認為最後會演變成消耗戰——在這種機動力、可見度良好的空曠地帶作戰,營官們想不出有什麽一錘定音的戰術。


    多年以來,晉軍雖然對黃希文非常客氣,而且諸位大帥都非常想給黃希文帶領大軍立功的機會,但這種打算總是被鎮東侯所阻止。鎮東侯堅持要黃希文從小兵做起,熟知底層軍務和士兵心態,這些黃希文自認為已經知道得很清楚了,他不明白父親為什麽這麽不願意讓晉軍給他統領大隊人馬的機會:如果父親的用意是讓他立功好博取世職的話,那就應該趁早行事;而如果父親是想讓他多在新軍中建立功勳的話,那為何這次出兵前反複叮囑他要多聽少說——這樣如何能夠建立威信?


    父親之前曾想讓自己和大哥一起出海,但是黃希文不願意,他是名震天下的武將的兒子,他不願意冒著性命危險,把幾年時光浪費在連吏部的小官都不願意從事的任務上。


    “我是父親的兒子,如果我表現平庸,那不僅僅是丟了我自己的臉,也是讓那個父親麵上無光。”黃希文記得楊致遠對新軍的一些不良評價:鎮東侯進行的軍事改革,讓長生軍比其他軍隊強大得太多,鎮東侯多年的征戰,始終是以強淩弱,無論對方使出什麽樣的謀略也彌補不了兩軍戰力之間的天壤之別,而若是對方謀略再不行的話,那幾乎就是雄鷹和麻雀的搏鬥。


    隻是許平把這套東西搬去闖營那邊了,楊致遠覺得鎮東侯的手下太缺少在實力相當時與對手交鋒的經驗,他對此非常擔憂。


    “我是父親的兒子,”黃希文記得一個營官說過的話,隻要他血管裏還留著鎮東侯的血,他就應該是戰無不勝的將領,不然就是給自己的血脈蒙羞,楊致遠也說過鎮東侯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就已經是名震天下的不敗名將:“我自幼就有名師指點,學習劍術、兵法,十三歲就去邊軍服役,在戰場上也曾親手殺敵,許平如何能與我相比?”


    隨即黃希文就想起家中的煩惱,那些隻有家人才得知一二的內幕:“小妹啊,小妹,你怎麽能把兵書給他啊。”黃希文總是忍不住想到這些父親的同僚,可能都是因為妹妹的不智而喪命,每次想到此處他就不能不感到妹妹欠了這些人一筆血債:“明日我一定要痛打許平,把他打得體無完膚!”


    ……


    位於新軍最左端的是長青營營官吳忠,看到闖軍無可奈何地於上風口布陣後,心懷大暢:“太好了,倒要看看許平還有什麽戲唱?”


    “不知道許將軍到底在想什麽?”苻天俊有些迷惑不解地說道:“在平原上打消耗戰他毫無勝算。”


    “嗯。”吳忠口中應了一聲,他觀察自己對麵的闖軍軍旗:“近衛營在我們的對麵,看來今天我們會有一場硬仗要打。”


    在新軍的對麵,位於闖軍中央的許平也在觀察著對麵的一舉一動,新軍的火炮已經開始向闖營轟擊。


    周冬天向許平報告全軍已經部署完畢,根據許平的計劃,闖軍的左翼會在遭到猛烈進攻的時候穩步後退,吸引明軍進一步遠離他們急需增援的右翼:“萬事俱備,大人。隻可惜風向對我們不是很有利。”


    如果能處於下風口的話,周洞天覺得新軍會更晚發現闖營的動向,而且借助硝煙的掩護,近衛營也能以更少的傷亡完成任務。


    “有利有弊,”風向的問題讓許平也有些遺憾,但世上沒有萬全之事,許平寬解部下,也是對自己說道:“若是風向對我們太有利,官兵就會更加小心,說不定反倒會提前派兵增援左翼。”


    除去充當預備隊的磐石營外,五營新軍一字排開,由於闖營的三個營在右翼重疊起來,所以新軍的戰線比闖營延展得寬得多,幾乎比闖營長出了一半。許平既然選擇右翼末端和新軍左翼末端持平,那麽他的左翼末端才剛剛到新軍中央位置過一點,乍一看就好像是沒有來得及完成布陣。


    這樣布陣許平覺得還能獲得一個益處,這是幾萬軍隊而不是幾千,新軍兩翼之間的距離比兩軍之間的距離要遠的多得多,不可能如同少量兵力交戰那樣迅速地來迴馳援。


    “讓近衛營出動吧,我們沒有時間耽擱。”許平發出命令後,注意到周圍的參謀們臉上的那縷憂色,知道他們在擔憂本方側翼突破的速度:“放心吧,我們是發起奇襲的一方,敵軍的左翼必然先於我們的左翼崩潰。”


    ……


    “許平好著急啊。”黃希文注意到麵前闖營陣型非常的短,而且對方的左翼一望就能發現隊形稀疏——因為這一側兵力薄弱,闖營竭力延展隊形以便和新軍對峙,看上去就好像是還沒有排隊完成,正等待著後續部隊移動到位。


    之前黃希文本打算讓許平先出牌,借助寬闊地形和火力優勢消耗闖營相當實力後再反擊,但剛才他看到闖營的陣勢後,就抑製不住地想率先發起攻擊,趁闖營還沒有來得及部署到位就切入闖營的側翼,形成夾擊之勢。


    沒想到這個決心還沒有下定,黃希文就注意到闖營左翼開始前進。


    “闖賊在幹什麽?”黃希文身邊的參謀們,也都驚呆了:“闖賊還沒有布陣完畢就開始進攻了嗎?”


    雖然看不清闖營戰線後的部署,不過對麵的戰線既然這麽短,那麽可想而知對方的兵力重疊在一起,正擠成一團發揮不出火力。


    想要發揮出火力,解除軍隊擠在一起難以指揮調遣的弱點,那麽就需要迅速延展戰線,黃希文不打算給許平彌補這個錯誤的機會:“讓泰山營、細柳營一起進攻,全力前進!”


    戰機稍縱即逝,黃希文大聲下令,隨著他的傳令兵離開將旗,他的目光緊張地投向本軍的右翼,迫不及待地要見到本方突出的一翼開始卷擊闖軍還沒有完成部署的左翼。現在最讓黃希文擔心的就是:在自己的部隊成功地迂迴形成夾擊前,許平的部隊就從他的中央戰線後方衝出——黃希文認為自己的中央就是許平的中央。


    “快,快!”雖然臉上不曾表現出來,黃希文心裏急切地叫著,目不轉睛地盯著闖營的軟肋。


    ……


    嶽牧沉穩地帶領著部隊走上前去,對麵的排槍一次次地響著,他前麵的果中不停有人倒下,後排的人則迅速上前補位。


    終於,隨著又一次的排槍,第一果的果長身體晃悠了一下,就緊握著長矛,一聲不吭地直挺挺倒向一邊。嶽牧連忙快跑兩步,衝上了第一排,他把手中的長矛握得更緊一些,對麵明軍士兵的麵目已經清晰可見,他們正豎起火槍開始裝填。嶽牧估算著敵我之間距離——如果再稍微加快些腳步,或許可以搶在他們裝填完畢前趕到開火距離……


    此時餘深河也在觀察著對麵敵兵的動靜,在心裏計算著時間和距離,他抬起手微微向後擺了擺,鼓手奉命放緩了節奏。


    注意到鼓聲變緩後,嶽牧的心一下子揪緊了,他立刻放緩了腳步,準準地踩在鼓點上。鼓聲變得越來越緩,嶽牧走得也越來越慢,最後幾乎是停步不前。對麵的敵人已經有人完成裝彈,開始把槍舉起來等待射擊命令,而這時闖軍的鼓聲也停住了,嶽牧就這樣靜靜地站著,挺著長矛,默默地看著敵人的動作。直到對麵敵人又一次在百米外把槍紛紛放平時,闖營的鼓聲再次響起,嶽牧邁開大步,跨出這一步的時候,他抬頭仰望晴天——金色的太陽,雪白的雲彩。


    嶽牧癡癡地看著天上的美景,腳下繼續跟隨鼓聲前進。


    排槍聲傳來,嶽牧聞聲閉上了眼睛,又走了兩步後猛地再次睜開,陽光、藍天再次出現他眼前,嶽牧感覺自己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美景,耳邊的鼓聲也似乎變得歡快。


    這時感到陽光有些刺眼的嶽牧把目光重新放下平行於地麵,對麵敵人臉上的驚愕之色曆曆在目,歡快的鼓聲還在催促著嶽牧前進,對麵敵兵有的又開始裝填,有的則環顧左右,還有的甚至已經開始裝刺刀。


    鼓聲先是重重的一響,然後驟然停住,嶽牧雙腿叉x開,穩穩地站在敵人麵前,口中有力地叫道:“瞄準!”


    大批的燧發槍從嶽牧的餘光裏探出,漆黑的槍管,看上就好像已經能頂在敵人的胸膛上。


    敵人臉上的恐懼,他們顫抖的雙腿和開始哆嗦的手臂,突然給嶽牧一種難以言喻的愉悅感,他享受著這美妙的一刻,直到又是一聲重重的鼓聲傳來:“開火!”


    第八節 失敗


    這震耳欲聾的排槍聲,是吳忠從軍以來聽過的最響的一聲,甚至不是他有生以來遇到的任何一聲霹靂所能比擬。隨著排槍聲,長青營的前排戰線,就像是被扔進沸水的冰雪,一瞬間便溶解得無影無蹤。


    望著近在咫尺的敵軍,餘深河並沒有按原定計劃發起白刃衝鋒,而是飛快地下令道:“讓後排沒看槍的士兵前出,前排上刺刀。”


    一個參謀領命而去,其他的近衛營參謀人人繃緊了嘴,緊張得說不出話來,齊射就像是死神的鐮刀,對麵的敵軍如同被像割的麥子般整齊地倒下,上千名挺立著的士兵,眨眼間就一同撲到在地。在這樣近的距離上,近衛營的參謀們能夠清楚地看到後排敵兵眼中的茫然,他們像是一群猶在夢中的人,不與突然出現在麵前的闖軍對視,而是低頭向下,看著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前排同伴,就在片刻前,這些人還活生生地擋在他們眼前。幾個殘存的新軍指揮官也都變成石雕一般,他們手中的指揮刀有的還高舉在空中一動不動,有的則已經垂下,這些軍官用同樣茫然的眼神,環顧著已經空空如野的身側。


    最後一排闖軍從前麵同伴的縫隙間穿過,一直注視對麵明軍換彈進度的餘深河,讓他的大軍重新前進,一直走到距離官兵不到二十米的時候,餘深河注意到有些敵兵開始從震驚中恢複過來,雖然是極個別的人,但這已經構成了威脅。在這樣近的距離上,火槍會變得彈無虛發,誰也不知道敵軍士兵會不會突然奮起,不打算冒險被攢射或衝鋒的餘深河再次下令停步,射擊後發起衝鋒。。


    “開火!”


    近衛營的軍官再次紛紛發出呐喊,接著就當先拔足奔去:“衝啊!”


    ……


    在近衛營發起跑步衝鋒的時候,裝甲營正跑步撤退,位於另一翼的闖營看到新軍開始進攻後,他們立刻按照許平事先的安排開始且且戰且退。裝甲營的新任營官就是剛剛在野雞崗立下戰功的李來亨,這一翼的闖營奉命在遠距離上向明軍射擊,然後急速後退。麵對泰山營和細柳營,裝甲營和西銳營的兵力還不到進攻者的三分之一。


    “隻有傻瓜才會和他們打!”李來亨一邊帶頭向後跑,一邊自言自語道,許平的計劃很簡單,他把主力三營以外的剩餘兵力集中在他的將旗附近。如果新軍從這一翼發起反擊的話,闖明兩軍的戰線就開始以許平的將旗為中心開始旋轉,現在戰局的演變正如許平所預期的那樣發展著,試圖迂迴包抄的新軍左翼部隊,正尾隨著不斷後退的裝甲營,越來越深入許平將旗的側後。雖然兩軍互相包抄側翼,但是相對行軍距離更短的兩西營,左翼的新軍走在一條更長的弧上。


    在這樣遠的位置上向新軍射擊,造成的損失微乎其微,每次闖營齊射一次隻造成個位數新軍士兵傷亡,而李來亨對麵的新軍則根本不願意在這個位置上還擊,他們堅定地繼續前進,逼迫——或者說看著對麵的闖營不停地飛速後退。


    看到闖營又一次在極限距離上射擊,然後飛也似地掉頭逃走後,泰山營的指揮官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側翼的迂迴行動比他預想中的最順利情況還要好得多的多,夾擊的態勢已經形成——如果闖營敢於停下迎戰的話。現在泰山營營官的視線已經完全被中央的闖營部隊所遮蔽,他樂觀地認為新軍的戰線已經形成半包圍狀,越來越多的闖軍將因為這種不利的態勢而發揮不出火力:“我們竟然能在大平原上包圍了和我們兵力相當的闖賊!”這個念頭讓泰山營上下的軍官感到不可思議的同時,更刺激著他們加速前進,以求盡快達成這個完美的勝利:“竟然沒有遇到闖賊的抵抗就把他們統統包圍起來了。”


    ……


    殺喊聲仍炸響在戰場上,近衛營已經把那些仍死戰不退的長青營部隊包圍起來,使得他們再也不能幹擾兩西營的挺進。


    緊貼著長青營的天一營來不及轉向,就陷入了正麵闖軍和從側後殺出的西首營的夾擊,而兩側都無幹擾的西鋒已經從近衛營背後閃出,向著黃希文的所在勇猛x挺進,現在闖營的右翼已經在新軍的逼迫下向後彎曲了三十度,可新軍的右翼已經彎曲了近五十度。


    餘深河對部屬下令:“報告大人,我軍損失比預想的要少些。”


    緊跟在近衛營背後的西鋒營落入餘深河的眼簾,他們高舉著軍旗,穩穩地從身邊走過,餘深河輕歎一聲:“接下來就看他們的了。”


    ……


    “長青營還在抵抗。”許平看著前方的戰局,雖然長青營大批的士兵因為士氣崩潰而瓦解,但看得出仍有一小批官兵死戰不退,這對西鋒營進入明軍側翼的速度稍稍有些影響,許平已經不再把注意力停留在長青營的方向,而是全神貫注於西首營對明軍的側擊上。


    受到三麵夾擊的天一營,正在迅速地瓦解,來自四麵八方的射擊讓這個營根本無法抵抗,大批的士兵被擊倒在地,而背後又被西鋒營迂迴到位,無路可退的天一營士兵們擠入位於戰場中央的赤灼營陣地,這個營不但無法完成黃希文剛剛交給他們的夾擊許平將旗的命令,反倒不得不為自己的生存而戰。


    ……


    “崩潰了,天一營崩潰了。”黃希文看著一塌糊塗的左翼和中央戰局,無數的新軍士兵丟下武器倉皇逃離闖軍的攻擊火力。他們穿過赤灼營的陣地,丟棄武器從黃希文的將旗前直接跑過,無論軍官如何怒吼著都無法製止住他們,而這些士兵的逃跑進一步動搖著赤灼營的陣型和士氣,士兵開始拒絕執行長官的命令,到處都是敵人,他們無序地向任何能夠看到的敵人方向胡亂射擊。而即使是赤灼營的指揮官,也不知道該在這種情況下麵向何處進行抵抗。


    傳令兵已經被派了出去,去追趕剛剛被派向右翼試圖擴大戰果的磐石營,黃希文急需這支部隊來穩定戰線,至於缺少了這個營的右翼能不能繼續向許平的戰線後方推進,能不能擊退許平的中央部隊,已經不在黃希文的考慮範圍之內。


    “細柳營已經停止進攻,泰山營也停止進攻了了。”


    傳令兵帶來了左翼的報告,因為沒有更多的預備隊,切入許平後方的兩個營無法繼續進攻,他們擔心一旦遇到反擊,戰線被突破就會變得無法收拾,而黃希文分身乏術,他既沒有千裏眼觀察右翼的戰局,也難以遙控指揮那兩個已經深入敵後的營作戰。


    黃希文看著右翼天一營的營旗從戰場上消失,不知道是被敵人奪取還是被攜帶撤離,赤灼營的營旗也開始動搖,見到營旗撤退的士兵們,開始掉頭跟著天一營的士兵一起逃走。危機已經擴散到中央戰線,闖營的中軍已經切斷了黃希文和左翼兩營的聯係,更遮蔽了他的視野。


    奉命返迴的磐石營倒是迴到黃希文的控製下,不過中央和左翼的三個營都崩潰得連營官都生死不明。黃希文往往左翼的深遠位置,長青營的旗幟還在挺立,那裏傳來的廝殺聲和槍炮聲說明吳忠仍在抵抗,不過黃希文沒有任何援兵可以派出,明軍中央戰線已經消失,大隊的闖軍正尾隨著崩潰的天一營和赤灼營,向黃希文的將旗處湧來,長青營的抵抗已經變得毫無意義。


    “讓磐石營做好反擊準備。”黃希文冷冷地下令道。


    左右的參謀們人人臉色慘白,黃希文冰冷的聲音仍在傳來:“你們……各自逃生吧。”


    說完後黃希文就抽出佩劍,對貼身近衛人喝令道:“跟我來,我親自指揮磐石營作戰。”


    ……


    頭盔早已經不知去向,發髻被挑散,隨身的手銃也已經射空,披頭散發的吳忠沒有時間裝填,一直揮舞著佩劍奮戰。到處都是刺過來的利刃,身上已經不知道被它們留下多少創口,但吳忠早沒有了疼痛的感覺,也沒有了思想,隻是本能地把手中的劍努力地揮出去。


    一個人猛撲到吳忠的背上,把他撞到在地,吳忠怒吼著,在地上一個翻滾,翻身抱住襲擊者,把偷襲自己的人壓在身下,一提手就要劍柄向他臉上重重捶下。


    這時吳忠猛然看清了襲擊者的麵容——苻天俊雙目緊閉,滿臉都是血汙,吳忠大叫一聲,雙手板住這個忠心耿耿的部下的頭,用力地晃動了幾下——他毫無反應。


    吳忠又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悲嗆大喊,從地上一躍而起,把寶劍高舉過頂——然後站住了。


    身邊的衛士、參謀已經死傷殆盡,密密麻麻的闖軍士兵,以吳忠為中心圍出一個小圈,無數明晃晃的刺刀,從四麵八方指著他。方才還在吳忠胸中翻騰的熱血,化作一片冰雪,把他凍得通體徹寒。


    吳忠沒有再看一眼這些敵兵,而是側耳向右凝聽,從廝殺聲和槍炮聲傳來的方向看,戰鬥已經在新軍的中央後方展開。吳忠仔細地聽著,手中的刀漸漸無力地垂下,全身的氣力都已經離體而去,他不得不把劍撐在地上,配合著哆嗦的雙腿,不讓自己倒下去。


    “吳將軍。”


    隨著這聲唿喚,吳忠又一次抬起頭,麵前的闖軍閃開一道縫隙,一個闖營將領正騎在高頭大馬上,向吳忠俯視過來,在這個將領的背後,一杆鷹旗被高高地擎起。


    血汗,從眼皮上滴下,吳忠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個闖軍將領,片刻後嘶啞地說道:“沈兄弟。”


    沈雲衝居高臨下地看著吳忠,輕輕搖頭:“吳將軍,別打了。”


    吳忠又一次轉向右方聽著那邊傳來的殺喊聲,突然發出一聲苦笑,手一鬆噗通坐到在地。坐到在地後吳忠慢慢地把雙腿盤起來,把佩劍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左手三根殘指在劍刃上輕輕摩挲,低著頭大聲說道:“沈兄弟,你知道先父是侯爺的好友。”


    沈雲衝一聲歎息,翻身下馬,站定後說道:“吳將軍,嫂夫人、還有令郎,他們還在等你迴家。”


    吳忠已經放下了劍,把倒在一邊的苻天俊輕輕抱到自己腿上,小心地擦去了自己參謀長臉上的血跡,把這個部下、朋友的臉看了又看,又一次抬頭看向沈雲衝:“先父過世後,周圍的人都躲得遠遠的,隻有侯爺不同,把我接迴家交給夫人撫養,視同己出。”


    說話的時候,吳忠一手抱著死去的戰友,一手把佩劍舉到頸間:“沈兄弟,記得替我對許將軍說一聲,那件事確實是我對不起他,我一直內愧於心。”


    ……


    “稟告大將軍,磐石營已經被殲滅,敵將黃希文被俘,西鋒營攻下了他的大營,繳獲了他的旗鼓,還有楊致遠的棺木也被我們找到了。”


    闖軍突破明軍的左翼後,西首、西鋒兩營席卷整條戰線,明軍發生了總崩潰。


    “黃希文也真是狠得下心,用磐石營來反擊,不然我們定能全殲官兵。”現在闖營中軍的軍官們人人喜形於色,磐石營的自殺性反擊給其他各營爭取到一些時間,讓潰敗的明軍部隊得以逃離戰場。但這一點美中不足無關大局,上萬明軍被殺、被俘,來不及炸毀的火炮全部被闖軍繳獲。現在闖營主力正在追擊建製還算完整的泰山、細柳兩營。


    從戰鬥結束到現在,許平一直沒有出聲,他一揮馬鞭:“帶我過去。”


    在楊致遠的遺體前,許平行了一個標準的新軍軍禮:“楊大人,一路走好。”


    跟在許平背後的幾個軍官,也紛紛學著許平的樣子敬禮,許平迴過身,對餘深河等人道:“當發現新軍不可能全身而退後,黃小侯爺盡力救出了他更多的部下。”


    周洞天附議道:“黃小將軍反應還是很快的。”


    “我們已經消滅了選鋒營,今天又在這裏擊敗了磐石營,侯爺手下的三大主力營,隻剩下救火這一營了。”許平提氣向周圍的部下們問道:“你們有何想法?”


    “迫不及待!”餘深河朗聲答道:“末將迫不及待要和它一戰。”


    沈雲衝看著靜靜躺在那裏的楊致遠,低聲道:“大人,這裏躺著鎮東侯的第一心腹愛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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