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一下子看到三萬官兵的陣容出現在眼前,顧夢留還是倒吸一口涼氣,這鋪天蓋地的敵軍離自己是這樣的近,顧夢留呆住的同時,聽到自己背後也響起一片低聲的驚唿聲。


    “剛才插什麽旗子啊。”李來亨剛剛擦幹的額頭上,一下子又流下汗來,悔恨交加地叫道:“我還是拔晚了。”


    “是長青營啊。”顧夢留看到兩麵畫著翠綠色螳螂的隊旗搖搖擺擺地向自己麵前開來,不到兩年前,顧夢留的責任還是用火炮掩護他們,他的目光投向這兩個步隊的後方深遠處,尋找著自己曾經的崗位,而他也在那裏找到了長青營的炮隊。看著那些忙碌在閃光的炮體周圍的細小模糊的身影,顧夢留輕聲念出了幾個名字,那幾個都是他過去的部下的名字,想必這些人還應該處於期間。


    還記得山東一戰的時候,顧夢留和手下奉許平的命令炸毀了火炮編入步隊作戰,在漆黑的夜裏,他隱約看到許平、吳忠一起向威風凜凜的張承業敬禮告別,當時年輕的炮隊軍官感到自己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然後又是一次,顧夢留站在吳忠的背後,向騎在馬上、訓練、指揮自己多日,帶著自己在戰場上殺進殺出的許副營官敬禮告別——這次顧夢留的眼淚真的流出來了,在幾個時辰內,與最尊敬的兩位指揮官先後生死離別。


    然後就是亡命的奔逃,惴惴不安的將士們一直過河才算送了一口氣,接著就是無窮無盡的盼望,等來的是斷後部隊苦戰潰散、長官生死不明的消息。


    但還是有希望,畢竟逃迴來的旗手沒有親眼看到長官陣亡,這個希望直到被叫去營中才算徹底破滅,吳副官要營內所有軍官連署,指責許副官擅自修改計劃、不做偵察、貪功冒進。


    “這不是真的!”隨著餘深河的一聲大喝,包括顧夢留在內的許多長青營軍官都拒絕署名,吳將軍以軍法相威脅,不過這些血氣方剛的年輕軍官仍拒絕屈服,聽說鎮東侯已經趕來山東,當夜他們就商議要集體去向鎮東侯抗議,不過這個消息當然馬上被營裏得知並且向上通報。


    而參謀司的反應是:這是叛亂。


    不等這些軍官出發,營地外就開來了救火營的部隊,把抗命軍官包圍在長青營的營地中,當時憤怒和恐懼充滿在顧夢留心中,甚至把“和他們拚了”這樣的話喊出了口。當時炮隊的同僚臉上,一個個也滿是驚恐不安的神色。


    最後是楊致遠馳入營中,早就六神無主的軍官本來隻是擔心被血洗,現在見有活路當然沒有人還敢頑抗。被遣送迴京師,連續不斷的檢查和嚴厲的審訊,顧夢留度過了他從軍侯最黑暗的一段生活。


    許將軍的音訊終於傳來,餘深河深夜來訪,串聯逃出京師,三十四名官兵,最後隻有十八個活著抵達洛陽。


    顧夢留的思緒被背後部下的議論聲打斷:


    “是赤灼營。”


    “是天一營。”


    “是選鋒營。”


    不少部下都找到了自己原來所屬的部隊,許平在連續的作戰中俘虜了大批新軍,雖然放迴了步兵,但是所有技術兵種都被許平扣下,寧可養著他們也不會放他們迴去新軍效力。


    久而久之,相當一部分人開始向許平效忠,他們幫助許平訓練闖營的技術兵種,其中當然也有大量的炮手。雖然在這些俘虜的幫助下闖營自己訓練了部分炮兵,但技術最好的幾個炮組都是前新軍成員,顧夢留帶來的精銳炮長、炮手無一例外全是新軍出身。


    長青營的先頭部隊已經踏上山崗,李來亨意識到山脊已經變得不安全,他轉頭對顧夢留說道:“顧少校,我們趕快下去吧。”


    “好的。”顧夢留看到長青營的跑組已經部署到位,根據他的經驗這些火炮隨時可能開火。雖然時間很短,但顧夢留已經大致看清了長青營的攻勢部署,揣測了一遍他們可能的主攻位置,再留在這個險地已經沒有什麽意義。


    和李來亨一起從山脊退後的同時,顧夢留短促地向手下發布著命令,對各個炮組的位置進行微調。接到命令後,這些炮組的組長紛紛應是,然後飛速向各自的崗位跑去。


    趁顧夢留和他手下分開的時候,李來亨小聲問道:“顧少校,你的手下大多是官兵那邊過來的吧?”


    聽到李來亨的問題後,顧夢留淡淡地說道:“我本人也是從官兵那邊過來的,大將軍也是。”


    李來亨連忙謝罪:“顧少校恕罪,我並無此意,我的意思隻是說他們不久前還是官兵,局麵如此緊張我未免有些擔心。”


    “現在他們是我的手下,是闖軍了,”顧夢留轉身走迴炮兵陣地那裏,對李來亨說道:“要擔心他們的是對麵的官兵。”


    ……


    “讓各營做好戰鬥準備,”黃希文接到長青營的進攻通報後,下令圍在大營周圍的五個營準備作戰,不過他還沒有想好是正麵進攻還是迂迴反擊,他覺得這需要對敵情更加了解後才能決定:“磐石營和選鋒營向野雞崗兩翼包抄。”


    黃希文焦急地等待著長青營的進攻結果,如果是上萬闖軍他就會正麵牽製,兩翼迂迴,他又迴頭看了一眼大營的營門,楊致遠還沒有出來,“剛才楊叔叔顯得很痛苦。”黃希文不想在這個時候去打擾他。


    第四十節 交鋒


    2顧夢留的手下們緊張地挖著坑,因為時間緊迫,各組的炮長們親自動手和同伴們一起用力地用鏟土。在顧夢留走迴來的時候,他看到一個炮長猛地扔下手中鐵鍁,大叫一聲:“好了。”又和其他人一起同力地推炮,把沉重的銅炮推到坑位上。


    “報告大人,大約八百官兵攻上山來,最前麵是一支偵查隊,大約二十幾個人。”嘹望哨向李來亨打來旗語。


    “知道了。”


    李來亨身前鋪著一張工兵剛畫出的南坡草圖,即使沒有這張圖紙李來亨也對山坡另一麵的地形了如指掌,他在記憶地形方麵很有天賦,幾個月來李來亨更孜孜不倦地學習步兵和工兵戰術,讓他的天賦能夠得到更好的發揮。


    “這裏的官兵應該最快到達山頂,而這邊的路比較陡峭不太好走,所以會慢一些,最後他們會被這兩處的岩石分開,所以我們會看到三批官兵分別出現。”李來亨策馬衝到火炮旁的顧夢留身邊,飛快地把估計的官兵出現先後順序和具體出現位置指給顧夢留看,這三處都在李來亨的預判範圍內,顧夢留已經測定過它們的位置:“顧少校首先瞄準這裏,等我齊射後開火,一次!然後是這裏,在我攻擊前射擊一次,最後是這裏,還是攻擊前射擊一次!”


    “好的。”顧夢留答應下來後,李來亨就爭分奪秒地騎馬衝向山頂,兩處較慢的地方各有五十名闖軍防禦,而在官兵最先出現的位置正麵則集中了三百名闖軍,還有一百在更靠前一些的位置上。


    剛才跟著顧夢留一起上山的炮組軍官一個個正蹲在地上,和測量手還有其他幾個士官鋪開紙張,用炭筆進行著緊張的計算,把高度和距離帶入三角函數公式,求出結果後,各組的炮長再根據自己的具體炮位進行最後一次的調節。


    顧夢留看著山崗脊處的哨兵,他們發出旗號通知官兵已經近在咫尺,一百名闖營士兵奉李來亨的命令呆在山脊線稍靠後,顧夢留看到他們開始向前準備進行阻擊。


    此時各炮長的副手們,每個人手裏都有一根頭上係著鉛墜的鏈子,他們鬆開手讓墜子豎直指向地麵,而炮長手裏握著量角器,把頭湊到鏈子邊小心地對著角度。顧夢留看著專心致誌的手下,感到非常滿意,越是緊急的時候越不能慌張,他們沒有更多的時間來矯正,調節炮口的工作最好一次完成。


    在炮長的指引下,炮手把炮口調節到適當的角度,接著就開始裝填彈藥。


    看到十門炮的工作都完成後,炮兵總理快步走到炮列前,向著他的手下大聲喊道:“一次試射!隻有一次試射的時間,各就各位!”


    各炮組紛紛大聲響應,他們把火藥炮戳破,倒下藥引,顧夢留一聲大喊:“開火!”


    第一門應聲點火,顧夢留隨著這聲炮響轉身麵向野雞崗,和炮長一起眺望著炮彈的落點。顧夢留沒有再叫喊而是將手裏的佩劍揮舞一下,第二門大炮開火,複位、炮長進行微調。一門接著一門,十門炮很快就全數進行完試射。


    在闖軍火炮開始校射的時候,奉命阻擊的一百名闖營步兵抵達山崗的最高峰,友軍的火炮差不多就在他們身邊激起煙霧。煙塵剛剛消去,他們就趕到了位置上,居高臨下向正企圖爬上山的幾十名明軍尖兵開火,這次齊射使得這支明軍最突前的偵查小隊立刻四下尋找掩護,野雞崗南側的明軍炮列同時發出怒吼。看到對麵硝煙騰起後,闖軍的百人小隊連忙向北坡跑去,在他們的身後,先是傳來一串悶雷般的連續炸響聲,緊接著就是炮彈唿嘯著飛來,並砸在山坡上的巨響。野雞崗上激起一陣陣的塵土,幾枚明軍的炮彈越過最高點,從北坡麵上列隊的闖軍士兵頭頂掠過。


    “幸好,幸好。”


    李來亨看著自己的部下安全退迴南坡,背後的本方的火炮也已經校射過,他迴頭望了一眼,顧夢留衝他做了一個大功告成的手勢,李來亨迴過頭,停止了胸膛,雖然官兵的反擊來的很快,但總算、總算:闖營的防禦措施在最後關頭勉強完成了。


    “要是他們再早一點點,哪怕一點點,”李來亨心中大石落地,他感覺自己的運氣非常好,這給他一種勝利的預感:“我們就麻煩了。”


    第五步兵翼的數百名闖軍紋絲不動地保持著整齊的隊形,從山脊上退下來的闖軍迅速加入到這些隊列中,昂首挺胸地麵前坡頂立正站好。


    “這位李少校,練得好兵啊。”裝甲營的表現讓顧夢留大為稱讚,以往他從未參與過闖營步兵的訓練,也沒有親臨現場參加過幾次炮兵和步兵的配合作戰。在此戰之前,顧夢留曾經觀看過幾場步炮協同的演習,當時闖軍步兵的表現遠不像今天他見到的這樣嫻熟,沒有給他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他並不知道這五百人是第五步兵翼幾乎全部的精銳,包括普通士兵在內,都有差不都一半曾在近衛營中效力,第五步兵翼,和第一、第二步兵翼一樣,都是許平手中的王牌。


    ……


    “闖賊沒有放棄山頭,”看到那次齊射後,長青營的前軍隊官確信對麵的闖軍準備迎戰,在三萬新軍麵前擺出堅守的姿態,應該也有相當的實力吧:“不過他們未都衝上山了,前軍加快腳步!”


    最前兩個步兵隊隊官不等中軍抵達,就拔劍帶領部下衝向脊線,八百名長青營官兵展開隊形,一起向山上攻來。在兩位隊官先後下令衝鋒後,他們也命令旗手打旗號向吳忠通報自己的決定。


    這時又有幾十名闖營士兵冒頭,一邊發出大聲的吆喝一邊向長青營射擊,兩位頗有默契的隊官都豪不示弱地繼續衝擊。他們看到闖營人數很少,所以並沒有四下分散而是仍保持著整齊的隊形,兩個隊齊頭並進,闖營的騷擾射擊並沒有造成什麽損失。


    “若是敵人鬧得響動非常,那多變是虛張聲勢。”位於左麵的長青營隊官心中這樣想著,當年他曾經在許平的手下效力,還參與過斷後作戰。看到闖營出來騷擾射擊時,隊官下意識地想起了斷後戰中山東叛軍進行虛張聲勢的那一幕,當時看到許平躍馬軍前鼓勵士氣時,隊官心裏就想著自己以後若是遇到相似的情況也要表現得和長官一樣勇敢,他也記得長官總計的話:“敵軍槍炮聲大作不可怕,要是一片寂靜那我們就得小心了。”


    這種零星的射擊沒有太大的威脅,隊官拔劍才走在全隊的最前,那次軍隊潰散後他也是九死一生才逃迴軍中,不過餘深河鬧事的時候他沒敢參與,事後聽說他們叛逃投奔闖營後這位隊官感到心情很複雜,不知道說什麽好。此時他心裏浮起一個念頭:“聽說餘兄弟已經是營官了,我現在遇到的是不是他啊?”


    明軍的大炮又再一次作響,它們把大批的炮彈射到野雞崗的山頂,落在這些騷擾的闖軍士兵身邊。


    “大概有二十門炮吧,”北坡和士兵們站在一起的李來亨聽著隆隆的炮聲,看著山頂上騰起的一團團煙塵,在心裏計算著山另一麵的大炮數量:“或許是二十四門,整整兩個營的炮隊。”


    對麵有新軍七個營,李來亨在心裏盤算著對方可能的反應:“如果我是官兵的統帥,我也舍不得為幾百敵兵將七個營全部戰術展開,他肯定想用最少的兵力一舉奪迴野雞崗,剩下的部隊仍保持行軍隊形,隨時準備迅速出擊。”


    見明軍快速地衝過來,位於山頂的哨兵和阻擊兵開始後退,他們甚至不敢在明軍麵前再次裝彈,因為八百名明軍並沒有停下來開槍,如果貪圖再射擊一次被他們靠到近前的話,對方的一次齊射就能毀滅整個阻擊小隊。


    知道官兵已經逼近山頂,李來亨舉起佩劍,最前排的士兵紛紛臥倒,他們身後的士兵半蹲在地,最後排的闖軍則保持直立的姿態。


    一杆火紅的軍旗首先從山的另一麵探出頭,伴隨著嘹亮的鼓聲和軍樂聲,它搖搖擺擺著冉冉升起。接著就是一排閃亮的刺刀尖,又探出一排、又是一排……


    “為什麽官兵喜歡上著刺刀進軍呢?”李來亨每次看到這個場麵時都有些奇怪,闖軍一向是收著刺刀射擊火槍,衝鋒前才將刺刀裝上,這是因為許平擔心對射時士兵負傷倒地時,他們火槍上的刺刀會紮傷同伴。以前俘虜官兵後闖軍也詢問過對方為什麽要製定上刺刀行軍的條例,可那些被俘的新軍官兵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知道這個是練兵總理下的規定。


    不過沒有時間多想這個問題,李來亨把佩劍向著天空高高舉起,無論趴著的、蹲著的、還是站著的闖軍,他們一起向山頂的方向放平槍口,向著明軍即將出現的位置瞄準。


    正如李來亨預計的那樣,明軍中間的部隊先於兩翼越過脊線,出現在反斜麵部署的闖軍麵前,當第一排明軍的頭盔出現在李來亨的視野裏的同時,這些士兵登上山坡後也立刻看到北坡蓄勢待發的闖軍,他們或許想收住腳步,但明軍的鼓聲卻沒有立刻停止。長青營的士兵們閉上眼睛繼續向前,他們背後的同伴繼續湧上來,跟在前排的明軍士兵的背後繼續向前。


    在全隊最前的隊官,舉著劍和他部下一起等著迎接那無可避免的彈雨:“一人一次。”他在心裏這樣想著。


    但李來亨的佩劍始終沒有揮下,他身側的闖軍用火槍瞄準著近在眼前的敵人,一個個屏住唿吸等待著射擊的命令。


    當看到那麵探野雞崗頂峰線的軍旗時,顧夢留不禁深吸了一口氣,這麵他再熟悉不過的軍旗令他再次愣了一下:“長青營啊。”


    失神狀態也就持續一唿吸間,顧夢留從恍惚中恢複過來,他把佩劍高高舉起:“預備——”


    炮手們把火紅的點火條湊近大炮的火門。


    明軍的士兵仍在前進,最先抵達山頂的這隊明軍大約有快三百人,其中半數已經越過鋒線,最前排開始走下北坡,在他們的左翼,明軍的軍旗也探出峰線,那裏的闖軍開始瞄準備戰。


    隊官看著自己的部隊正直挺挺地走向闖軍蝟集如林的槍口,終於揮了一下刀,鼓聲頓時終止了,部隊停止前進。李來亨聽到對麵鼓樂聲驟然收住,他能夠清楚地看見對麵的明軍士兵臉上的胡須、眉毛,還能聽見對麵的明軍軍官正大聲下達著的命令:


    “瞄準——”


    對麵新軍成排的火槍正在放平,李來亨把手中的佩劍狠狠地揮下——


    “開火!”


    李來亨大叫一聲,


    四百名闖軍一起開火,成排、成排的明軍官兵一聲不吭地應聲倒地,一些人向著坡下滾來,他們的身體在地上急速地滾動著,幾下就衝到闖軍的陣前。


    “臥倒!上刺刀!”


    李來亨又是一聲大喊,上百名明軍已經在這近在咫尺的射擊中被擊倒,可他們身後的明軍士兵也已經放平槍口,李來亨沒有下令裝彈而是當先撲到在地麵上,隨著他的這聲命令闖軍士兵一個個向前撲倒,緊緊地把胸口貼在地麵上或是前排同伴的腿上,從腰間摸出刺刀,用力地套上槍管。


    在看到闖軍陣地上騰起整排的硝煙後,顧夢留也揮下他的佩劍:“開火!”


    已經放平槍口的明軍士兵,似乎還沒有從被齊射造成的震撼中反應過來,最前排的明軍軍官都遍體彈孔地倒在地上,其中就有他們的隊官,後排剛剛跨過山脊的隊一個隊副官顯得有些茫然,因為一直被山脊阻礙,他一直不清楚前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向著闖軍這邊張望似乎還沒有搞明白眼前的情況。


    零零星星地開火聲響起來,顯得雜亂無章,有不少士兵跟著響聲向闖軍射擊,也有不少士兵猶豫著遲遲不曾開火,仍等待著軍官們的命令。


    李來亨趴在地上,豎起耳朵聽著身後的動靜,當他聽到炮聲傳來後,緊緊按在地麵上的雙手用力一撐:“起立——”


    闖軍軍官們大聲重複著李來亨的命令,士官們擎著長矛首先躍起,他們身邊的士兵們也跟著站起來。


    “殺啊!”


    這聲喊聲響起的時候,闖軍的炮彈從李來亨他們的頭頂越過,徑直向著明軍的軍陣飛去,十顆沉重的鐵彈先後落入明軍隊伍中,在明軍厚實的隊形開出一個個大洞。


    十幾步的距離一晃即過,跟著炮彈衝上來的闖軍,在炮彈落地的同時已經殺到明軍眼前,一些明軍等不及命令就自行向闖軍開火。


    “開火!開火!”


    隊副官看明白闖營在山背麵的部署後,急忙喝令道,他發令的同時,李來亨的部下已經衝到新軍的前排,兩軍士兵開始用刺刀對捅。在闖營的士官紛紛舉著長矛紮過來的時候,長青營的旗手也放平旗杆,和闖營的士官對刺起來。雖然聽到隊副官的命令,不過幾個前排的軍官覺得已經無法安全的開火了,他們甚至沒有下過開火的命令,就揮刀迎戰衝上來的闖軍士兵。


    李來亨也舉著自己的佩劍加入戰團,不管這座山的背後有幾萬官兵,至少在這個點上,是四百闖營對兩百多新軍,而且是被齊射過一次而且挨過一輪炮擊的敵人。


    但剛衝到前排,李來亨就差點被一根旗杆迎麵刺中,好不容易躲開這麵旗杆後,李來亨正要揮刀,就又有一挺明晃晃的刺刀紮過來,逼得他不得不再次後退。


    “劍真是不好使,”李來亨兩次想衝上去,兩次被逼退,感到滿腔的鬥誌無處發泄,部下們已經從他邊上湧過去,呐喊著和新軍廝殺起來,像一麵牆般地把李來亨隔在後麵。他四下張望了一下,從一個倒地不起的軍士身邊拾起一根長矛,高舉著它用力地向前擠過去。


    連著用力擠了幾下,李來亨終於再次看到敵人,這時闖營和新軍的戰線已經交錯在一起,李來亨剛想把手中的長矛向一個人紮去,手臂剛剛縮起還沒來得及用力伸出,一個闖營士兵就擋在了他這杆長矛前,和李來亨的目標揮舞著步槍交鋒,傳來一連串沉悶的槍托相撞聲。


    握著長矛環顧著四周,到處都是人,好像不是幾百而是有成千上萬人擁擠在一起似的,李來亨的長矛尾巴總是撞在人身上,讓他為了轉身不得不把長矛豎起來。


    剛豎起長矛,就看到一個新軍軍官揮舞著劍向自己撲過來,一抹寒光當頭劈下,李來亨長矛一側,利刃擦過他的額頭,把他的氈帽打飛出去。


    接著又是一擊,李來亨的長矛又撞在身邊一個身體上,看著那寒光飛來,李來亨連忙向後一仰,翻到在山坡上向北滾了兩滾。等他灰土土臉地趴起來後,看到那個新軍軍官正和一個把刺刀當作匕首使的同伴戰鬥成一團。


    “這破長矛真不好使。”李來亨從地上趴起來,隨便一抹臉上的泥土,又抽出佩劍衝上去。


    第四十一節 喘息


    完成這次射擊後,顧夢留立刻把大炮轉向右方第二個射擊點,那裏闖軍已經開始向麵前的明軍進行攔阻性射擊,而明軍指揮官在看到眼前的戰局後顯得有些遲疑。顧夢留把大炮轉過去指向他們的時候,那隊二百多人的明軍似乎正要分成兩隊,一半南下驅逐當麵的五十名闖軍,另一半要轉向攻擊中路闖軍的側翼。


    此時中路已經有過半明軍士兵失去戰鬥力,剩下不到一百名新軍士兵開始喪失鬥誌,開始毫無秩序地後退,退得慢的士兵不得不獨自麵對成排的闖軍長矛和刺刀,他們軟弱無力地抵抗被迅速地粉碎,隨著這些士兵倒地不起,闖軍氣勢如虹地衝上山脊,被一連衝退十幾步遠的明軍開始整排、整排的向後轉身,唿喊著撒腿跑下南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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