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寶刀盯著許平的眼睛,沉聲問道:“其他的姑且不論。有報告說,在這次出兵前進行的推演中,明明已經出現過我軍被賊寇切斷後路的情況,是你一意孤行,先是下令把三次攻擊改為一次,在得到的結果仍不能讓你滿意時,又取消了賊人在推演裏的攻擊效果,這才讓推演得到賊人不可能切斷我軍後路的結果。是不是這樣?”


    許平驚訝地長大嘴巴,幾乎不知道該如何迴答才好,賀寶刀見狀又追問一句:“是不是有這樣的事?”


    “是,但是……”


    “夠了!”賀寶刀怒吼一聲,同時手掌重重地拍在桌麵上,生生打斷許平的辯解:“這一件就夠了!你可知道此事讓侯爺是如何的痛心疾首麽?”


    許平張張嘴想為自己辯護,但是他腦內一個閃念,又把這些辯解吞迴肚中。賀寶刀見許平已經是啞口無言,臉上的怒容更盛,指著他罵道:“參謀推演就是為了預估戰場形勢,為了避免傷亡。你是教導隊的第一名,應該對此非常清楚。你竟然為了自己的麵子,強行修改推演規則來取得自己想要的結果!許平你可知道這數千將士,都是因你而死!”


    賀寶刀說完以後仍按耐不住氣憤,又對許平破口大罵半天後才收住口,盯著他逼問道:“許平你還有什麽話說?”


    這期間許平始終一言不發,聽到賀寶刀這個問題後他平靜地問道:“敢問大帥,末將該當何罪?”


    賀寶刀沒好氣地答道:“你自己說。”


    “根據我新軍軍法,一個軍官是否犯下罪行並不看他心裏是怎麽想,而是看他到底在怎麽做。”許平目視前方,毫不停滯地說道:“如果有證據證明,該軍官在事先足以理解他的行為會造成惡劣的後果,並且他的行為確實造成了這樣的後果,那麽他就有罪。”


    說到這裏許平就打住不再繼續說下去,賀寶刀沉著臉點點頭:“那許平你說說看,以你的聰明才智,在事先足以認識到這樣做會造成嚴重的後果嗎?”


    “比如一個軍官向同僚射擊,隻要他的才智足以意識到這種行為會造成同僚死亡,並確實造成這樣的後果,那麽這個軍官就犯下了故意殺害同僚罪。”許平舉出一個例子,但是明顯答非所問。


    賀寶刀再次點頭,喝問道:“那許平你是服罪了?”


    “敢問大帥,這是不是長青營指揮僉事吳忠向新軍作出的匯報?”許平問完後見賀寶刀隻是盯著自己看卻沒有說話,就又補充道:“敢問大帥,是不是長青營參謀隊有人指控末將犯下這樣的罪行?”


    賀寶刀緩緩地點頭,許平見狀當即大聲道:“啟稟大帥,末將要指控長青營指揮僉事吳忠,還有其他參與此案的長青營參謀,犯有誣陷同僚的罪行。”


    “可是你剛才已經承認做過這樣的事了。”


    “是的,末將是在參謀推演時修改過規則和結果,但是顯然他們並沒有向上峰報告全部的經過,而他們足以意識到這些隱瞞會讓末將承受不白之冤。”許平再次向賀寶刀提出要求:“末將請求大帥為此召開軍法會議。”


    賀寶刀的臉色一變再變,再次開口的時候聲音也放緩下來:“許平,你慢慢說,到底是怎麽迴事?”


    “遵命,大帥。”許平當即開口把那天推演的情形複述一遍,包括他修改規則的理由,還有當時用來切斷明軍後路的叛軍兵力以及種類。最後他總結道:“大帥,末將當然意識到這種修改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末將也完全做好為此承擔責任的準備。但是末將的修改並沒有造成任何惡劣後果,我軍並不是被一些遊騎切斷後路的,而是賊酋季退思親率的數萬大軍。”


    “吳忠這小子。”賀寶刀哼了一聲,聽完許平的解釋後,他滿臉的陰雲已經散去大半。


    先跟一個衛兵小聲交待了幾句,賀寶刀就揮手讓其他人統統退出去後,他指著桌前的椅子道:“克勤坐。”


    “謝大帥。”許平等賀寶刀坐迴椅子上後,也穩穩在指給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這件事是參謀司金大人向侯爺通報的,我並沒有親口問過。”賀寶刀雖然沒有說明,但這口氣已經是在向許平表示歉意:“如果事情確實如你所說,我不認為你有錯,應該是吳忠在推卸戰敗的責任。我會為你要求軍法會議和當麵對質的。”


    許平站起來躬身:“謝大帥。”


    賀寶刀又深深地歎口氣,對許平道:“不過,以我想來,子玉他是以為你已經殉國了,他想保住自己的世職,這次皇上震怒,他也怕受到責罰。”


    “所以他想把一切都推給我?”許平問道,尾音高高地挑起:“反正死人也不能開口了?”


    賀寶刀沒有說話,隻是看著許平。這幾天來,許平胸中一直憤恨難平,剛才聽到那些話後頓時就把一腔怒火都撒到吳忠身上,現在他怒氣稍息,就賭氣道:“大帥說怎麽辦就怎麽辦好了。”


    “我打算建議侯爺召開一個內部的軍法會議,給子玉一個內部斥責,希望這樣就能讓你滿意。”賀寶刀把他的打算娓娓道來:“克勤啊,這裏麵確實有我的私情,我不希望子玉就此毀了。但我為你考慮,你以後的路還很遠,不要讓其他人覺得你刻薄,盡量給別人留下一些感激,子玉他會記得的,我想他一定也很羞愧。”


    “我不需要別人的感激。”許平衝口說道,他的情緒又開始激動起來,現在他有滿腹的牢騷需要吐出。


    賀寶刀再次住口,等許平發泄完畢後,賀寶刀輕聲說道:“克勤,這次這麽做的人,不僅僅是子玉一個。”


    “哦?”


    “還有侯爺。”


    這四個字讓許平愣住。賀寶刀雙肘撐在桌子上,對許平說道:“我剛才說過你讓侯爺很難辦,就是指這個。這次出兵敗得太慘了,無論皇上還是內閣那裏都完全交代不過去,侯爺以為你殉國了,所以把大部分的責任都推給了你。”


    許平隻覺得喉頭一陣陣地發緊。賀寶刀告訴他,這次由於胡亂指揮,新軍包括救火營在內的八個營一股腦地向左翼擠過去,自己把自己的路堵住。戰鬥部隊的糧草無法前運,甚至不等叛軍進攻,一線各營就已經斷糧。等叛軍渡河進攻督師的標營時,友軍又發生炸營,統帥部的潰退引發左翼友軍的連鎖反應。在這一片混亂中,新軍甚至無法做出調整和應對。空有強大的新軍左翼八營,連叛軍一個人影都沒見到就慘遭失敗。


    新軍各營的指揮官已經很多年沒有參與大規模戰鬥,他們以前是在黃石指揮下的戰術軍官,以往隻是機械服從命令。指揮官在麵對參謀部不曾想到過的局麵時,表現得茫然和遲鈍。在失去統一指揮後,都是幾個臨近的新軍指揮官自行聯係,討論對策,各營的意見也是紛雜不一。最終,這八個營或先或後還是被迫進行長達數百裏的分頭撤退。一路上不但沒有指揮,更是處在斷糧狀態。賀寶刀承認赤灼營和精金營發生炸營,但稱其他新軍各營基本上都成建製地迴到明軍控製區,沒有發生崩潰,靠得全是新軍嚴格的軍紀。雖然新軍失去很多人員和裝備,至於沉重的大炮更是全部損失。不過這樣的結果還是遠遠勝於其他的友軍,新軍以外返迴朝廷控製區的明軍寥寥無幾,還有數以萬計的亂兵給直隸南部造成巨大的禍害。


    “這是侯督師的責任……”許平張嘴就打算把他看到的事情源源本本地報告給賀寶刀。


    但賀寶刀搖搖頭不讓許平說下去:“侯爺出麵保住了督師。”


    “為什麽?”許平覺得胸中的怒火又一次開始洶湧起來。


    “這次的戰爭,如果是由我們統帥的話,是絕不會亂成這樣的。”各營的混亂讓賀寶刀也感到非常痛心,新軍內部已經達成一致意見,以後一定要由新軍的高級指揮官執掌全軍,協調指揮各營作戰。


    後麵的話賀寶刀沒有說,但是許平猜想必然是新軍最高層的秘密。他猜想道:“大帥,是不是侯督師已經向侯爺具結保證,以後他再出兵時一定會讓侯爺保舉的人統軍?”


    賀寶刀一言不發,顯然是默認。許平氣結於胸,猛然站起來身來:“那麽多兄弟都戰死了……”他想起了曹雲、江一舟、餘深河,想起了無數戰死的部下,更有張承業的音容笑貌。


    “大帥,您可知道侯督師在山東殺了多少百姓?”


    賀寶刀看了許平一眼:“其中難道沒有你麽?”


    “有,末將不敢推辭國法,但侯督師是罪魁禍首。”


    “不必再講了。”賀寶刀有些不耐煩起來:“這還不是因為文官掌軍麽?要想不讓山東的慘劇重現,就必須暫時保住督師大人,有道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末將不相信這是侯爺的意思。”許平嚷道:“山東黎庶的慘狀,末將是親眼所見。”


    “你是在說本將知道的還沒有你多嗎?本將手下隻有許將軍一個人是親眼所見嗎?”賀寶刀刀挺直胸膛,穩穩靠在椅背上,換了一種口氣:““好了,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許將軍,現在本將命令你服從命令。”


    “那麽多兄弟死了,結果侯督師反倒可以脫罪!”許平不顧軍儀,繼續高聲說著:“大帥,您可以說服您自己麽?”


    “這是侯爺給我的命令,本將理解要服從,不理解也要服從。”賀寶刀板起臉,教訓許平道:“許將軍你是新軍的指揮官,何況你也知道,有時為了勝利我們不得不犧牲戰友。”


    “那麽,大帥您是在命令我犧牲嗎?”許平憤怒地揮舞著手臂,如果不是在軍營中形成的那種根深蒂固的敬畏,他幾乎要動手把賀寶刀的桌子掀翻。許平拍案喊道:“遵命!遵命!遵命!大帥!為了新軍的勝利,我將勇往直前!”


    “你是我們新軍的指揮官,是侯爺的人。”賀寶刀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用異常冷靜的語氣說道:“我已經向侯爺通報你還活著,那麽你就不會再被犧牲,你的罪名會被洗脫,你的前程會得到保證,而你的犧牲侯爺也會給予補償,你也得管好你的嘴,不要亂嚼舌頭。”


    “補償”這個詞觸動了許平心中的隱藏著的一根弦,隨著這根弦被撥動,許平突然失去了力氣和聲音。曹雲、江一舟、餘深河,還有無數其他戰友在許平心中發出同聲怒吼,兩種互相衝突的情感在他心中激烈地交戰,讓許平全身發抖。


    一個衛兵在門口求見,進帳後把一個東西捧給賀寶刀,賀寶刀抓過來看了一眼,就隨手就拋向許平。許平雙手接住,看到是一塊嶄新的腰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刻在最前麵的幾個墨字:“長青營代指揮使……”


    “你的腰牌不是丟了嗎?本來職務是不會和名字刻在一起的,不過我覺得這東西就該是你的,差點給了吳忠那臭小子,克勤你迴來得正好。”賀寶刀笑道:“現在長青營無主,等這邊的事了解了,克勤就歸隊吧,給你的手下們一個驚喜。等侯爺來了,我去和他說一聲,就把這個營交給你了,這個‘代’字嘛,你就先用幾天。”


    賀寶刀說話的時候,許平的目光順著腰牌繼續向下,看到自己的名字刻在上麵,嶄新的字跡摸起來還有些紮手,塗著的墨水也沒有幹透,在許平的指尖染上一絲黑色。


    看見麵前的年輕人雙手把腰牌握得緊緊的,明顯地吞咽著大口的唾液,賀寶刀輕輕撫摸起自己的一根手指。多年前折斷的骨頭現在每逢陰雨仍會隱隱作疼。今天雖然晴空萬裏,但隨著剛才許平那記拍案大叫,賀寶刀的手指頓時仿佛又針紮般地跳疼起來。當年,自己像許平一樣年輕,也曾經在極度憤怒的時候,差點把自己的手掌拍碎在桌子上。他也朝黃石喊過類似“這種理由能說服大帥您自己嗎?”的話。


    賀寶刀在心裏對自己道:“年輕人……終歸是要成熟的。”


    把腰牌緊緊握在手中,長久以來,張承業一次次的教誨,多次的維護,和黃子君的海誓山盟,交替出現在許平的腦海中。


    “不!”許平抬起頭,大喊一聲:“末將不能閉口不言!”


    接著許平就看到賀寶刀臉上的和善之色慢慢散去,對麵的人虎視眈眈地看著他,許平昂著脖子毫不屈服地與這位名將對視,又聽到賀寶刀冷冷的問道:“許將軍你說什麽?”


    “末將不能閉口不言!末將不能相信這是侯爺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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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雙更


    第二十一節 破滅


    賀寶刀側頭看向帳門,仿佛沒有聽到這一聲憤怒已極的叫聲,剛才派出去的那個傳令兵走進來,帶來一封信。賀寶刀簡單詢問幾句後讓衛兵出去,打開那封信看起來,讓許平就在那裏站著。不知不覺間,許平已經在賀寶刀的帳中度過一個多時辰。賀寶刀微微頜首,把信合上後抬起頭:“金大人要立刻見你,你馬上前去他的營中。金大人會教你該怎麽說,你務必要牢記在心。”


    許平繃著臉,毫無服從的意思,他再次頑固地拒絕相信:“末將絕不相信這是侯爺的本意!”


    賀寶刀顯然已經沒有和許平繼續廢話的心思,他直接把衛兵喊進帳中,對許平說道:“你現在是戴罪之身,不許擅自行動。京師那邊幾天內就能收到消息,所以明天我就派人護送你去京師,並通知侯爺折返京師,趕在內閣知道前帶你麵聖謝罪。”


    說完賀寶刀就喝令衛兵把許平交給金求德派來的人,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和鎧甲武器的摩擦聲,衛士已經湧到自己身後,見賀寶刀的決定無可挽迴後,許平終於還是俯首聽命:“遵命,大帥。”


    重新穿上新軍的軍服鎧甲,許平把他的臨時腰牌小心地收入懷中,期間賀寶刀的衛士一直監視著許平的一舉一動。才走出營帳,許平就看見在外麵等候多時的林光義,他撲上來緊緊抱住許平,激動地叫道:“許兄弟,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林光義身後站著鍾龜年,後者清秀的五官已經被媚笑擠得扭曲。在他一個勁的恭喜聲中,林光義狠狠拍拍許平的肩膀,迴過頭對猶自恭維不休的鍾龜年笑道:“這位壯士也和我們一起去,金大帥正要問你些情況,並厚加賞賜。”


    “草民惶恐、草民惶恐。”


    許平和林光義肩並肩大步走向營門,鍾龜年則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們身後。


    前往金求德大營的路上,許平問起關於此戰的新軍邸報。林光義神色變得有些尷尬,先打個哈哈,然後含糊其辭地道:“謠言漫天,許兄弟一定不喜歡聽的。不過現在好了,總算是水落石出。”


    “我想聽聽。”許平側頭看著林光義,正色道:“請林兄務必直言。”


    經不住許平的再三堅持,林光義哼哼哈哈地開始講起來。涉及到許平的有:前期偵查不當,讓大批叛賊隱身於大軍之後;中期畏敵避戰,以致未能牽製敵軍,讓他們得以渡河直撲督師標營;至於那個修改推演結果的事,當然也被列在其中,是第三項大罪。總而言之一句話,許平是此戰官兵失敗的罪魁禍首。


    赤灼營和精金營的幾位指揮官控製不住部隊,兩個營發生潰散,林光義偷偷告訴許平,精金營的三位指揮官可能有不名譽的行為,之前就有謠傳說他們在德州駐紮時公然攜帶妓女入營飲酒作樂。這個營的營官魏武許平也曾見過,同樣是鎮東侯廣寧起家時的老人,當年是賀寶刀馬隊中的一員,曾經非常驍勇善戰,為鎮東侯屢建奇功。但這個謠言許平懷疑是真的,因為上次他奉楊致遠命令去推廣條例時,就曾在這位將軍的身上嗅到過酒氣。不過許平沒有向軍法官舉報,因為那次他遭到了極其無禮的羞辱,他不願意被人認為是懷恨報複。林光義告訴許平,這次精金營一口咬定是部隊自行崩潰所以孤身返迴,但有人說是指揮官拋棄部隊逃迴來的;還有人說曾看見魏武前幾天帶著副官賀飛豹,跪在賀寶刀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現在,將門子弟們正異口同聲地大罵許平,說是他擅自修改推演結果才遭到大敗,偵查不力更是罪不可恕,其中精金營的三位指揮官是罵得最兇的,說許平該被千刀萬剮。


    雖然已經知道自己被當成替罪羊,不過許平沒有想到被潑了這麽多髒水,尤其是前兩項罪名更是讓他心中憤怒。從剛才賀寶刀的態度來看,顯然新軍高層完全明白前兩項和自己沒有什麽相幹。


    憤怒不能持久,過後便是深深的心酸。鎮東侯——許平心中的天神,萬家生佛,活民億萬。長久以來,許平一直堅信自己的所作所為才是鎮東侯的本意:從軍伊始,鎮東侯要每個士兵報告自己對軍隊的見聞和感想,他不顧同袍的勸阻和冷嘲熱諷,一定要把自己認為不好的地方寫出來,不然就是辜負了鎮東侯的信任;這次令他倒黴的推演問題,既然鎮東侯說裁判是可以幹涉推演結果的,那就一定是可以的,不然許平不明白鎮東侯為什麽要設這個職位,他覺得如果不據理力爭,那同樣是在辜負鎮東侯因為信任而給的職務;還有同樣令他倒黴按民問題,既然鎮東侯說了要撫民,那就一定是有道理的,條例不足可以改,但原則不會有錯。


    “這絕不是侯爺的本意,絕不是。”許平在心裏默默想著,反正很快就要見到鎮東侯後,到時一定能把實情敘述明白,想到這裏,許平心裏一下子又暢快起來:“很快,很快就能見到侯爺他老人家了,他一定能給張大人,給曹兄弟、餘兄弟他們一個公道的。”


    林光義告訴許平,十營新軍中目前留在德州附近的隻有救火營一旅,這個營雖然遇到的困難並不比其他各營少,但是營中老兵眾多、士氣高昂,所以未曾受到什麽損失。而其他各營幾乎都喪失戰鬥力,和長青、山嵐兩營一起退迴直隸修整。


    “現在由直衛負責護衛金大人和參謀司。”林光義湊近過來,小聲告訴許平:“參謀司複原戰鬥推演時我在帳外聽令,好幾次聽到金大人提起許兄弟你的名字,都誇獎你應變得當、指揮得力,具體指什麽我就不太清楚了,不過聽起來金大人是很惋惜你的。現在許兄弟既然迴來了,這長青營的指揮使一職,想來就是許兄弟的囊中之物了。”


    這些話讓許平越聽越煩,實在無意繼續這個話題。他掃一眼林光義頭盔上紅彤彤的羽毛,隨口問道:“金大帥和金兄弟父子團聚,倒是不錯。”


    這隨口的一句話,卻讓林光義如同被雷劈中一般,登時變得張口結舌。許平奇怪地看著他,狐疑道:“你不是說,現在是由直衛在護衛金大人和參謀司嗎?”


    林光義愣愣地看著許平,嘴唇動了幾下卻說不出話來。許平等得有些不耐煩,又問道:“難道直衛現在不是由金兄弟帶領嗎?”


    林光義避開許平的目光,垂首向前呆呆地前行。他猛地抬起頭說道:“許兄弟,我有些累了,不妨休息一下吧。”


    不等許平答話,林光義就迴過身對背後另外兩個直衛騎士說道:“休息,下馬。”


    許平跳下馬,跟在林光義的背後向路邊走去,把另外兩個直衛士兵和鍾龜年留在遠處。林光義一直把那三個人甩開很遠以後才收住腳步,轉過身來對許平道:“現在直衛是由楊將軍主持。”


    “楊大人的公子嗎?”許平當然知道新軍直衛指揮同知楊小將軍,他心裏沉甸甸地充滿不詳的預感:“金兄弟一直是……”


    林光義本是個爽快人,今天卻三番兩次地吞吞吐吐。


    “金兄弟到底怎麽了?”許平終於把這個沉重的問題吐出口,胸口突然變得沉甸甸的,充滿了不詳的預感,金神通和自己把酒言歡,並駕齊驅的迴憶一下子全部湧上心田。


    “金將軍一切都好。”林光義盯著許平的眼睛,緩緩說道:“金將軍要成親了。”


    “這是好事啊……”得知金神通安然無恙,心中一寬的許平喜道,但話才一脫口,心中好像有什麽東西被狠狠地擊碎,眼前一下子變得亮堂起來,仿佛這一瞬間他突然恍然大悟了。許平注視著林光義那嚴肅的眼睛,聽著自己的聲音不受控製地從口出跳出:“你都知道什麽?”


    “金將軍一向待我很好,他的事情很少瞞著我。”林光義的眼睛裏突然充滿憐憫之色,他輕聲地安慰許平:“許將軍,有道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


    “你胡扯!”許平大叫一聲,覺得胸膛裏憋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咬牙切齒地叫道:“你胡扯!”


    林光義臉色蒼白,小聲答道:“我沒有胡扯。”


    “什麽時候的事?”


    “後天,在京師成親。”


    “怎麽可能這麽快?這不可能!”許平胸中一陣陣氣血翻騰,無數個念頭紛至遝來,每一個都在極力否認他聽到的事情:“如果這樣的話,那金大人怎麽還會在德州?!”


    “這個月初,我跟著金將軍護送侯督師迴京師報告緊急軍情,就是那時候定下來的。你知道,臨行前那次閱兵,為了趕在辰時能到校場,侯爺就是在直衛大營過夜的,當時金將軍就和侯爺提起了此事,侯爺也答應他,如果金將軍能立功迴來就許婚給他。而這次全靠直衛拚殺才保護督師脫險,才擋住賊寇讓他們不能再次攻入直隸,皇上也大大地誇獎了金將軍,還賜給他金幣和玉如意。金大人重提舊事,侯爺沒有反對的理由……”林光義告訴許平,金求德現在之所以在德州而不是留在京師看兒子成親,是因為軍情緊張。之所以後天就成親,也是因為軍情緊張。等金神通成親後,他還得立刻迴到前線,如果叛軍有攻入直隸的企圖,他可能要留守這裏一年,所以金家希望這件事盡快定下來:“……本來武人就不太講究禮儀,金大人這種類似破家為國的行為,已經在京中傳為美談。就連皇上也覺得應該把這件親事定下來,以鼓勵這種忠貞的行為,以激勵天下的忠義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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