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這個朱元宏將軍,許平也有所耳聞,他一路之上強拉壯丁,凡在路邊鄉間遇到的男子,不由分說劫持起來,用一根長繩捆成一串隨軍,美其名曰補充兵力。雖然這些魯軍是新軍的友軍,但新軍內部對他們是很鄙視的,許平更是從來不與這些魯軍將領來往。


    “這事應該是督師的標營在管。”許平皺起眉毛,友軍軍紀他根本無權插手。


    “許將軍可憐可憐德州的草民吧。”


    “好吧,”既然今天張大俠專程趕來訴苦,那許平就點頭道:“我會去和督師大人說的。”


    忙完手邊的事後許平就跑去拜見侯恂,走到督師的標營時,天色已經黑了,標營的衛士驗過身份,放許平入內。許平走到督師營帳前,隻見帳門中開,篝火映照著中軍帳裏的老人,正伏在案邊讀書。侯恂此刻仍全身披掛,帶著頭盔,穿著甲胄,手邊放著督師印信、令箭,就連佩劍也沒有掛在牆上,而是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通報過後,侯恂放下書,沒有讓衛兵出來喊,而是抬起頭向帳外的許平揮手,要他入內。進帳之後,許平大禮拜倒,口稱前來繳令。


    其實許平也沒有什麽令好繳,叛軍最近不在德州附近活動,聽說明軍大軍南下後更是收縮起來,沒有任何人前來找不痛快。不過侯恂仍稱讚許平一番,說他名聲遠播,讓叛軍逃遁,並鼓勵他繼續努力,為朝廷出力。


    過兩日侯恂大概會啟程繼續上路,按說他的年紀不小了,軍旅勞頓,該好好休息才是。可是許平見他身上的衣甲整齊,束帶、風扣一絲不亂,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敬意:“督師大人真是辛苦。”


    “哦,不敢不如此。”侯恂正襟危坐,滿麵肅然道:“吾隻恐上負天子,下負黎庶。”


    詢問著許平一路來行軍紮營的事情,侯恂緩緩把他正在看的書合起。那本書的邊角已是磨得破損不堪,書頁也顯得發黑。等侯恂把書皮合起來放平時,許平見到書頁上寫著“孫子兵法”四個漆黑墨字。


    注意到許平的目光後,侯恂撚須長笑道:“此書老夫已經念過不下百遍,字字都爛熟於心,可是仍不敢言‘知兵’。閑來無事就再多讀一次。”


    “有督師大人掌軍,真是末將等的福氣。”許平這話到不是假意恭維,而是發自肺腑的感動。


    侯恂看著年輕人誠懇的目光,做出一副深有所感的樣子,詢問道:“克勤今夜前來,可有什麽緊要軍務麽?”


    許平就說起朱元宏擾民的一些事情。聽到魯軍劫持丁壯參軍的情景後,侯恂滿麵都是不忍之色:“可憐這些黎庶,無端就鬧得背井離鄉。每次兵戈一起,就難免生靈塗炭啊。”


    歎息了一會兒,侯恂正色對許平說:“此事老夫知道了,自會去找朱將軍,讓他把那些百姓全都釋放,平安迴家。”


    “謝督師大人。”


    “這有何可謝?那些百姓又不是克勤的親友。此事倒是本官的職責所在。”侯恂又勉勵道:“克勤既有愛民之心,更要奮力殺賊,早日還山東百姓一個太平樂土。”


    “末將謹遵督師大人教誨。”許平抱拳一禮,又對侯恂說道:“德州有些商民貢獻糧草助軍,他們也對朱將軍有些微詞。”


    “哦?”


    “朱將軍的手下在德州城內外吃飯,從來不曾付過錢……四日前有兩個兵士搶劫一個說書人的盤中錢,還打斷了他的腿……三日前有幾個魯軍士兵到德州戲樓聽戲卻不肯付錢,戲樓的夥計找他們討要,他們不但打人,還縱火焚燒了戲台,向聽戲的觀眾中投擲了一個火藥包……昨日士兵向百姓吃水的井中撒尿,並將馬糞拋下……阻斷城北官道,拿走商民的貨物,並把押貨的鏢師盡數拉去從軍……”許平把魯軍一些將領的惡行報告給侯恂,最後還報告說:“德州父老前日湊錢,請朱將軍等幾位將軍用飯。父老們在席間說起這些事,不料朱將軍大發雷霆之怒,責備父老們道;‘還是直隸人比較淳樸,我軍駐紮在那邊時,不用自己去要,他們就會自行把糧草送來。現在我魯軍迴到家鄉剿匪,吃一點東西,店家竟然還向官兵要錢,真是豈有此理!’最後不歡而散。”


    聽到一半的時侯,侯恂就開始長籲短歎。等許平說完,老人神色憂愁,悲傷地歎道:“德州百姓剛遭匪禍,又遇兵災,真是可憐可歎。所以我們更要早日剿滅賊人,這樣百姓才能安居樂業。”


    “督師大人說的是。”許平點點頭,再次報告道:“我長青營的輜重,也有不少是通過這些商民補充,朱將軍昨日從商隊劫走的東西,有不少原本是我長青營購買的貨物。”


    許平心裏估摸,對老百姓來講,朝廷大兵造成的苦難似乎比季退思的匪患更甚。正月裏季退思匪幫攻入德州後,搶掠的目標多半集中在有錢的官宦土豪,比如那幾位大俠的家財就損失慘重,但一般的貧窮百姓沒有受到什麽侵犯。攻城時,許多百姓的房屋被損壞,叛軍們進城後還給了一些錢,號稱是賑濟。叛軍盤踞在德州不到一日,就被救火等三營新軍趕走了,退走時也沒有在城中縱火。


    新軍的軍紀嚴明,季退思的部隊逃走後,賀寶刀率領的新軍全體動手,幫助百姓修補房屋。許平見識了朱元宏等友軍的行為,才知道他們比季匪更加不如。隻是這些話許平當然不能對侯恂說。


    “各軍軍餉不足,朱將軍他們也是有苦衷的。唉,不過老夫還是要找他們,讓他們把劫持來的人都放了。”侯恂撚須沉思半晌,終於對許平道:“劫奪友軍貨物實在太過,隻是恐怕他們事先並不知道。若是以後長青營再購買貨物,克勤可以派幾個人押送,他們自然就不會再來騷擾。”


    許平等的就是這句話,他連忙拱手領命:“遵命,督師大人。”


    許平退下後,侯恂眯著眼坐了好久,仔細迴憶剛才從年輕將領臉上看到的那種表情,還有第一次見到這年輕人時,他閃動著火焰的雙眸。這觸動了侯恂久遠以前的迴憶,有些熟悉的感覺,但他怎麽也想不清楚。侯恂歪著頭試圖去撲捉那份感覺,最終還是失敗了。不過,隱約之間,他感到那似乎並不是什麽愉快的迴憶。


    第二天,周勳跑到軍營裏,自稱是給許平和吳忠送茶葉來的。許平便把餘深河喚來,命令他帶領本部士兵跟著這位少俠走,在他們指定的商隊裏打起長青營的旗號來。許平交代完畢以後,餘深河並沒有立刻遵命,而是問道:“大人,若是亂兵不管不顧,非要動商隊裏的東西,卑職該如何處置?”


    “我想他們應該沒有這個膽量。再說,我沒有親眼看見的事自然也無法下準確命令給你,”許平一揮手,道:“餘千總可以便宜行事。”


    “遵命,大人,卑職明白了。”


    餘深河抱拳行禮後,就闊步離開去召集士兵。許平阻止了周勳的千恩萬謝:“禮尚往來,周少俠不必客氣。”


    此外要擔心的就是點卯問題,餘深河可能無法及時迴營。因此,許平在吳忠召集營中軍官點名時走到他身邊,準備解釋一下。正在許平遲疑著不知如何開口是好時,他聽見吳忠大叫一聲“餘深河”,然後就低下頭,用隻有他和許平才能聽到的音量自言自語一聲“到”,同時在名冊上畫個圈,完畢後送去給張承業過目。


    八月的第一天,各部拔營向南。


    越是向南,沿途景色越是淒涼,不但有大片荒蕪的土地,還有沒收淨的糧食散落在田間,發出腐敗的氣味。有時整天整天看不到一個人影,新軍不得不放慢腳步,在來路上設立兵站,轉運輜重。


    又走了五天,先鋒長青營進入了叛軍的活動區。


    第三節 撫民


    八月六日這天,長青營正在位於禹城東北方的土河河段上搭建浮橋,準備渡河進攻該城。探子報告叛軍焚燒橋梁,有在禹城堅守的可能性,因此明軍也加倍警惕。到今天為止,長青營前隊比預期的進度快了一天有餘,先鋒許平手裏有充足的時間做仔細的布置。在監督工兵隊搭橋的時候,許平接到報告,在附近的村子裏發現有幾個老頭。目前軍隊所在的位置是叛軍和官軍長期來迴拉鋸混戰的地區,地方官也空缺一年以上,如果能夠找到幾個向導打聽些情況,自然讓許平非常高興,就命令把那幾個村民帶來,他要親自問話。


    被發現的幾個老人都腿腳不好,奉命前去領人的餘深河更無二話,當即命令手下士兵製造擔架,把幾個老人一路抬到許平這裏來。當幾個哆哆嗦嗦的老頭被帶到馬前時,許平連忙下馬走過去,客氣地問道:“老人家可好?”


    見來了一個大人物後,老頭們都噗通跪在地上:“將爺,草民不是細作。”


    “老人家貴姓?”


    “將爺,草民不是細作。”


    “老人家是本地人嗎?”


    “將爺,草民不是細作。”


    無論許平如何好言安撫,他們翻來覆去就是一句話,辯解自己不是叛軍的探子。許平見實在無法問出任何有價值的話,隻好暫時放棄。正值開飯時間,許平就命令給這幾位老人送上一份熱騰騰的飯菜。


    吃過飯後,幾個老人的精神略見好轉,不再像剛才那樣萎靡不振。其中一個鼓起勇氣開始迴答許平的問題。據他說,附近因為戰爭已經破敗多年,農民們根本繳不上官府的地租,所以大家普遍拋荒。倒是季退思匪幫把地方官都打跑後,有些逃去做土匪的人又迴家來種地,許平看見的那些沒有拾幹淨的田地就是這些前土匪種的。聽說官兵又打迴來後,這些人不敢多耽誤,隻是草草收割後就又逃迴山寨裏去。那些糧食當然現在都在叛軍的營寨裏。老人們極力辯稱他們村裏絕無土匪,全都是良民,隻是畏懼兵禍才不得不逃離村子。


    “村子裏的年輕人現在都在哪裏?”許平想宣傳一下他們新軍的軍紀,也希望盡可能地安撫民眾,以協助官兵運送輜重。


    這老頭倒是很老實,自從說開頭以後,想到什麽就說什麽:“男人們怕被官兵抓丁,都藏到山間、河溝裏去了。”


    “那村子裏的婦孺呢?”


    “女人們怕被官兵看見,也都躲起來了。”


    “村裏隻有你們幾個老人?”


    “走得動的都走了,我們幾個走不動的隻好留下來了。”


    周圍的其他幾個軍官都嘿然無語。許平下令好好款待幾位老人,同時派遣士兵搜索四周,如果遇到逃難的百姓,就告訴他們己方是新軍。許平一再向屬下軍官強調,絕對不許傷害百姓,隻要向他們宣傳本軍的軍紀便可,如果百姓實在不願意返鄉也萬萬不可強求。


    七日下午,張承業趕到許平處,他已經把指揮後隊的權利交給吳忠。等張承業抵達前哨位置後,他看見修建一半的浮橋上並沒有工兵在繼續施工,而是正在搭建臨時倉庫。此時長青營官兵已經有一千八百人抵達土河浮橋附近,但許平身邊的不過三百人而已。張承業見狀眉頭一下子就皺起來,但是他並沒有當眾發火,而是招唿許平一個人來和他說話。


    許平把手頭的工作交待給周洞天等幾個參謀,就跟著張承業走進他的臨時帳篷。進門後,張承業示意許平把帳門落下,才質問道:“先鋒昨天就該度過土河,搜索禹城一帶的賊寇,為何今日浮橋還沒有建好?”


    許平不慌不忙地搬過一把椅子,恭敬地請張承業落座,道:“大人請落座,末將有些東西要給大人看。”


    張承業仍一動不動地站著,不耐煩地催促道:“有話就快說罷。”


    “遵命。”許平把桌子上的幾張紙攤開,擺在張承業的眼前,同時讀著上麵的數字:“直到今日午時為止,我軍在此地方圓三十裏內發現百姓一千三百七十二人。見到我軍的偵騎和士兵後,這些百姓中有九百六十五人試圖逃跑,三百人跪地求饒,還有二十人試圖持械攻擊我軍士兵,不逃不避的人微乎其微。”


    張承業靜靜地看著紙上的統計數字,在許平給他搬過來的椅子上坐下,道:“繼續講。”


    許平把第一張紙拿到一邊,指著第二張紙上的數字給張承業看:“大人,我營士兵向這些百姓提供糧食後,其中有近九百人收下,其餘的都說什麽也不要。很多百姓都是饑腸轆轆,但是當著我軍士兵吃東西的不過五十人而已,而且全部是老人和孩子。從始至終,青壯都保持著對我營士兵的戒備,即使告訴他們我們是鎮東侯屬下的新軍,他們仍懷有敵意。”


    張承業掃視著這些統計數字,頭也不抬地問道:“克勤對此怎麽看?”


    “大人!”許平雙手撐著桌麵,大聲說道:“此地已經一年多沒有地方官了,在賊寇的長期蠱惑下,民心已經非常可慮。一見官兵前來就四下逃散,這對我軍非常不利。賊在暗處,我在明處,我軍很難獲得賊兵的情報,而賊人對我軍的行動卻了如指掌。”


    張承業抬起頭看著許平,道:“參謀司事先的計劃是要我軍盡快占領禹城,再以最快的速度進入齊河。如果我們止步不前的話,不但會打亂參謀司的計劃,而且跟在我營後麵的十萬大軍都因此不得不放慢腳步。”


    “事先的計劃裏,參謀司並沒有想到賊人的蠱惑已經如此深入民心,計劃裏甚至還想利用民力協助我軍運輸輜重。”許平保持著姿勢不變,直視著張承業的眼睛,大聲道:“大人,末將要在此地徹底擊破賊人的蠱惑,徹底消除百姓心中的懷疑,請大人恩準。”


    張承業沉吟不語,許平滿懷希望地看著他。張承業再次拿起那些統計數字看看,對許平道:“克勤打算怎麽做?”


    “稟大人,末將已經下令拉網搜索附近的難民,而且不會是一個梯隊,而是多層進行,務求不讓任何一個百姓聚集區漏網……”


    在張承業到來之前,這個計劃就已經開始執行。上千名士兵,以把總隊為單位分開搜索,進一步擴大搜索範圍,同時往複巡視方圓五十裏內的各處百姓聚集地。計劃裏同時也包括對這些士兵的補給預案和輪休細則。


    許平認為,暗示百姓迴村會增加他們的不安全感,他覺得不對百姓提要求更有助於他們信任官兵:“末將猜想他們急於逃難,必然房屋簡陋,所以會立刻動手讓士兵們幫助他們修繕房屋,同時大力宣傳我軍的仁德。”


    張承業沒有點頭而是反問道:“嚴格按照條例來行事麽?”


    “是的。”許平重重地一點頭。


    “山嵐營的先鋒兩日內就會到達此地,精金營在三日內抵達,其他各營也會隨後迅速開來。從現在開始隻有兩天時間,九日午時一定要渡過土河,這個克勤是否清楚?”


    許平胸有成竹:“末將明白,所以才想立刻著手開始安民,但絕不會因此拖慢大軍步伐。”


    “那麽,條例上不許可提供銀錢、超過一日所需的糧食或衣服給百姓,即使是看上去很困難的人家也不許可,這個克勤可否知曉?”


    許平當即答道:“是,末將深知此條,絕不會浪費大量的軍需。”


    張承業看著許平,追問道:“為何會浪費大量軍需?”


    許平垂首沉吟了一會兒,把條例反複思考一番後斟酌著答道:“因為一旦開倉一次,百姓中難免會有人賴上我軍吧?這樣……這樣就會天天來要,而更多人看見後也會效仿。會變成我軍的沉重負擔,長期如此實在是……”


    說到這裏許平突然聲音一滯,抬頭看向張承業:“大人,末將明白了,末將知錯了。”


    張承業微微點頭,又提出一個問題:“為何會有盡力幫百姓修繕房屋的條例?這條意義何在?”


    之前許平從來沒有過安撫百姓的經曆,聽到張承業這個問題後頓時又愣住了,他在心裏把條例反複念上許多遍,終於搖頭道:“大人,末將愚鈍,這條難道也有問題麽?”


    “這條條例恰好就是因我而起的,二十年前當年奢安之亂方平,我曾帶隊在赤水附近安撫百姓,十八年前又在福建沿岸防備海盜登陸,侯爺詳細問過我這兩次的情況後定下了這條。”張承業不慌不忙地說道:“第一次,我是駐在剛剛平定的叛亂區,這點倒是與克勤今日的情況有些相似,叛亂已經平定,我知道侯爺不欲殺人示威,但仍要震懾當地的少民,每天派出人去給他們修繕房屋,既能夠善結人心,也能讓那些暗處仍心懷不軌的人意識到我軍的軍威;第二次,福建地區的百姓不需要我們武力震懾,但海盜當時被打得幾乎不敢上岸,若是日子過得太平穩了,我擔心士兵會鬆懈,所以要每天給他們找些事做,同時取得民心。”


    許平聽得默默點頭,臉上顯出思考之色,張承業等了一會兒,說道:“當時福寧軍還沒有安民條例,這些條例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製定出來的。”


    “末將明白了。”許平大聲說道:“多謝大人教誨,此等條例顯然不適用於今天此地,末將這便去做修改,然後把理由上報。”


    說到上報時許平的神色一黯,張承業看見眼裏,便道:“條例務求簡單易記,所以不可能詳細講述製定時的情況,比如上次你修改的戰棋規則,之前就是按照我軍多年前在遼東、雲南的經驗製定出來的,自大都督府關閉後沒有修正過。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本是侯爺在長生島時一再強調的,但是大多數人根本沒有往心裏去,而往心裏去的幾個,據我所知日後都成為了侯爺的左膀右臂。”


    見許平神色一振,張承業繼續說下去:“克勤你很有天份,我看見你讀條例的時候常常會去想原因所在,但是你隻想你曾遇到過的情況,對這種不曾有過切身經驗的條例就倦怠了些。”


    許平一愣後答道:“大人,末將毫無經驗,這從何想起啊?”


    “我剛才問你時,你不也答出來了些嗎?無論對錯,總是有想法的,這樣日後一旦遇到,就會有所映證。再說我軍肇造,又從討伐外敵轉為對內平叛,用的也是十五年前的條例,教導隊肯定需要大量的報告和教材,我知道很多人看你不慣,但你才多大?五年、十年之後,當大家迴過頭看,看到這麽多的教材、報告都是你寫的,在別人碌碌無為的時候你已經做了這麽多的事,到時候又會如何?”張承業不等許平迴答,便起身打算離開:“好吧,兩天!本將隻給你兩天時間!好做,有些事本將就眼開眼閉了。”


    “遵命,大人。”許平信心十足的答道,目送著張承業離開帳篷時又道:“謝大人。”


    張承業前腳剛走,周洞天後腳就在門外喊報告。周洞天進來後,就把參謀們剛剛製定出來的後續搜索計劃交給許平過目,許平馬上對這計劃作出相應修改:“立刻執行!”


    “遵命,大人。”


    周洞天領命退出。餘深河剛吃過飯,才歇過一口氣,又再次帶隊出發。許平交給這些軍官的命令非常明確:嚴禁暗示百姓應該離開他們的山寨返迴村子,同時一定要再三詢問他們是否有何種需要。


    無論衣服、藥品或是其他任何短缺,許平都打算盡快給他們運去,為此他還催促工兵加速搭建臨時倉庫,並向後方大軍要求更多的緊急補給。


    雖然隻有短短的兩天時間,但是許平對自己的計劃仍有相當信心,他甚至還有餘暇掏出黃子君給他抄的《征戰之源》再看一看。如同黃子君所說,這本書裏沒有任何生動有力的戰例,也沒有教導隊其他教材上寫的那些戰術技巧。隻有令許平感到非常乏味的一些枯燥條例,還有一些他不甚了了的一些名詞,比如“動員”這個詞,許平就是花了好久才勉強搞明白它的意思。


    “……動員總綱、道路動員、人力動員、運輸動員、經濟動員……”許平順著標題一個個地數著,雖然他覺得這本書枯燥無比,但是既然是黃石花費了很大精力才編寫出來的,那還是繼續看吧。此外,這也是黃子君的一番心意,這本書的每一個字都是她辛苦抄寫下來的。再說軍中也沒有其他事情好做,與其閑著不如看看書。由於這本書極其枯燥,許平每次都把自己讀過的章節都跳過去,再也懶得重看它們一遍:“……‘建立新單位’、‘補充老單位’,好吧,今晚就看這兩節吧。”


    剛翻到這節,許平突然一愣:“以後我還是重看一遍吧,從今天這兩節開始,我要好好想想侯爺為什麽要製定這些條例。”


    八日下午,士兵報告有人返鄉,這種立竿見影的效果大大出乎許平的意料。他原本的算盤是先埋下種子,然後靠著這些人的口口相傳,再加上新軍的嚴格軍紀來擴大影響。不過眼下既然有人迴來,那許平當然要親自去見見他們,以求千金買骨之效。


    迴來的那幾十個人,都是上次許平見過的那幾個老人的同村人。這兩天許平對幾位老人一直很照顧,找到他們同村的人後,為了消除村民的疑慮,許平還讓士兵把老人們抬去和家人團聚。許平在周洞天、餘深河等軍官的簇擁下進村後,一個上次沒有見過老頭已經趴在房門口磕頭,口稱:“叩見將爺。”


    “老伯請起。”所謂一不做、二不休,許平客氣地親手把那老頭攙扶起來。


    “草民是這個村的村長……”那個老頭恭恭敬敬地向許平報告著。進入八月後天氣漸涼,如果不是實在心裏害怕,他們本也不願意到山溝裏去吃風,尤其是家家還有老人和孩子。那幾個最初被官兵找到的老人都說新軍軍紀良好,見他們歲數大就讓他們住進暖和的帳篷,甚至還有肉吃。


    聽說是鎮東侯的部屬後,村裏的人有些心動,經過一番議論後就決定迴來住。反正朝廷收複這塊領土後也要百姓種地交賦,不可能永遠躲著官府,何況如果惹官兵不痛快,還有被當作土匪剿滅的風險,既然躲藏之地已經被官兵搜索出來,那還不如老老實實地迴家,以顯示自己是本份良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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