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虎狼


    作者:灰熊貓


    作品相關


    本書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書中沒有任何影射意思,讀者們不要聯想太多,再說筆者也認為沒有影射的必要,完全可以直說,因為共和國的憲法保證了每個人的言論自由。


    第一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序章


    本故事是《竊明》實體書內容的後續,由於穿越者黃石的出現,這個世界晚明的人物、事件發生一些改變,本該已經滅亡的明崇禎朝在故事開始的時間點上仍頑強地存活著……


    崇禎二十年二月的福建霞浦,一個身著明軍校尉軍服的年輕人剛走出福寧鎮老營,手握重兵現任福寧鎮總兵施策罕見地親自把這個青年軍官送出門外,這讓那個年輕人感到份外不安,連連向施總兵抱拳道:“大帥,不敢勞您遠送,讓這麽多兄弟們看見卑職該如何是好啊?”


    “賢侄今天的身份不同了,”福寧鎮總兵笑著對年輕人道:“昔日賢侄是我手下一校,這次可是朝廷堂堂貴使,理所應當,理所應當。”


    年輕人向施策再三拜別後,離開霞浦大營,又立刻趕去拜會他父親的另外一位舊部,福寧鎮的鮑博文副將。雖說說是副將,但實際上鮑博文幾乎不歸施策節製,起因自然來自年輕人父親的安排,不過倒也符合朝廷大小相製的既定政策,二十年來福建布政司對福寧鎮一直非常友好,作為福寧鎮監軍的曆任福建巡撫對閩軍也是格外關愛,盡可能地給予方便。


    年輕人向鮑副將呈上他父親的新年賀儀,作為鮑副將送他的茶葉的迴贈,作為出生入死的戰友,賀儀都是些價值菲薄的小東西,總共也未必有十兩銀子。但鮑博文卻眉開眼笑地將它鄭重收下,除了給他本人的一些北直隸鄉土特產外,鮑博文納的七房妻妾和十幾個子女也人人有份,看過禮單後鮑博文眯著眼輕歎一聲:“侯爺有心了,有勞賢侄了。”


    說完鮑博文就叫他的妻妾子女們出來向年輕人道謝,雙方本就是通家之好,所以女兒也不避諱,鮑家的七個兒子都和年輕人很熟悉,滿嘴“黃大哥”,“黃兄弟”叫得很是親熱,相比之下倒是鮑博文口中偶爾冒出的“少侯爺”顯得有些過於持禮。


    每次說起鮑博文的這許多妻妾時,黃乃明的父親和嫡母都顯得不屑一顧,他不止一次地從嫡母口中聽到“果然還是當年那個惡霸”或類似的評價。每當這種時候黃乃明的父親頂多笑笑讓嫡母不要在背後指摘別人,口氣卻溫和得顯然不可能說服人。父親和嫡母之間的這種交談總讓黃乃明感到非常尷尬,為他自己的庶子身份,也為他不幸早亡甚至不記得容貌的生母——雖然黃家的主人頗精通岐黃之術,但在十幾年前的北方大疫中侯府仍然有眾多亡者:包括兩位夫人、嫡出的長女以及另一個嫡出的幼子,幸存的黃乃明、他的二弟和他們的小妹現在迴憶起那時京師還有家中猶如鬼域般的場麵時仍心有餘悸。


    在黃乃明的內心深處,覺得父親並沒有立場去指責別人納妾,他更隱隱覺得自己和同樣是庶出的二弟在家庭似乎像個外人:嫡母對他們很好,好得完全不像是自己的嫡母;而自己的父親和其他做父親也大不相同,比如印象裏就從來不曾責打過自己或弟弟,固然也很嚴厲卻似乎少一分父子的親情,這讓庶出的黃乃明總是忍不住懷念自己那麵目模糊的母親。


    家宴之中,黃乃明就迫不及待地談起鮑博文控製的軍工問題,鮑博文聞言笑道:“聽說朝廷要再次征召侯爺出仕,編練新軍?“


    “正是。”黃乃明重重地一點頭,當今海內已勢如鼎沸,北方各省烽煙四起,去歲山東叛軍與明軍大戰,魯軍和援魯各部全軍盡墨,眼下叛軍正圍攻濟南而朝廷諸公束手無策。幾年前重新朝堂上就流傳著的啟用鎮東侯平叛的竊竊私語聲,現在已經如洪雷之響,天子和內閣也從數年前的明確表示反對到如今的默然不語。


    鮑博文微微頜首,這個結果並太不出乎他的意料,這一天早在所有鎮東侯舊部的預見之中,不過能從黃乃明口中得到最可靠的確認當然是最好,他當即慨然道:“侯爺既然出山,掃平亂賊自然如反掌觀紋一般,賢侄迴京後帶我報告侯爺,軍械之事就包在我身上,一如二十年前,絕不敢有負他老人家所托。”


    “多謝鮑叔叔了。”黃乃明站起來向鮑博文深躬一禮,又笑道:“不過小侄暫時不會迴京,此番離京也是皇命在身。”


    黃乃明向麵露不解之色的鮑博文解釋道,他奉天子命出使泰西,向海外諸國宣慰朝廷天威,這還是鎮東侯親自為他向天子討來的差事。不等黃乃明說完,鮑家的幾個年長兒子就臉上變色,平定亂賊正是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而出使海外根本是不起眼的差事,兩份功勞在天子、朝野官民心中的份量根本不能同日而語,這種差事別說是堂堂鎮東侯世子,就是禮部的小吏也不屑為之。再說,在鎮東侯身邊參讚軍務安如泰山,而出海萬裏、前往不測之蠻夷則危如累卵。


    聯想到黃乃明以庶長子承繼世子地位這事、以及因此而長久以來圍繞在他身上的議論,再加上多年來鎮東侯一直不把他的世子留在身邊,而是打發到福建從軍,這些謠言就顯得有些可信。鮑家的幾個兒子甚至還聽說鎮東侯世子在福寧軍也得和其他小兵一樣上陣殺敵,有傳聞說他還曾在海外清剿海盜時和賊人白刃相對,砍下過不少首級;他們也知道鎮東侯五年前又有一個嫡出的幼子誕生,他們家雖然遠在福建,但當時福寧鎮也舉鎮歡慶,鮑家同其他人一樣遙祝侯爺和夫人富貴安康、子孫滿堂。


    鮑家的幾個小子心中驚疑不定的時候,鮑博文卻一直聽得津津有味,從始至終沒有顯出過任何異色,搞清楚前因後果後鮑博文笑道:“行萬裏路,勝讀十年書,侯爺真是用心良苦啊。”


    黃乃明亦微笑起來,鮑博文問道:“那賢侄來問軍械,不是侯爺要了解一番嗎?”


    “家嚴說我看了也不懂,信不過由我轉述,還是要由他親自寫信來問鮑叔叔,”黃乃明笑道:“但是家嚴一定要我來看看,說讓我長長見識。”


    ……


    “這是燧發槍,”鮑博文拿出一杆火槍的樣品給黃乃明,後者馬上仔細看起來,前者則介紹起它的性能,最後還不忘一聲感慨:“本來早就該大量造此物代替舊式火銃了,可是侯爺致仕,這事也就耽誤了,一兩年內恐怕也就能造些短燧發手銃。”


    黃乃明久在軍中熟悉各種軍械,他瞄準遠處的靶子試射數槍,檢驗結果後無論是精度還是威力都讓他大為吃驚。


    “真是利器!”黃乃明嘖嘖讚歎著,愛不釋手地把玩著手中的這杆槍,因為不使用明火,燧發槍裝填起來也極為迅速:“鮑叔叔,這槍費工嗎?”


    “和舊式火銃比,稍微費了一些。”多年前鎮東侯在長生島除了采用米、升、公斤等標準外,還製定過生產的標準單位,從長生島體係發展出來的福寧鎮體係直到今天還在沿用著這些標準:“不過等到大量製造後,這個應該可以降下不少,一百五十工時應該不會是一個太難達到的目標。”


    走馬觀花地看過福寧鎮可能生產的各種新式器械後,黃乃明滿足地點點頭:“鮑叔叔,這些都很好,但我父親說,我什麽都可以不看,但是有一樣東西一定要看,就是蒸汽機。”


    鮑博文微微一笑:“侯爺是這樣說的嗎?”


    “是啊。”黃乃明根本不知道所謂蒸汽機為何物,這個消息是年前鮑博文向鎮東侯秘密匯報的,這秘密鮑博文則連家裏人都沒有告訴,黃乃明曾問過黃石這個東西是什麽,但後者並沒有告訴他而是要他自己去看,黃乃明有些不以為然地複述道:“我覺得今天看過的都是精品,不過我父親說,等我看過蒸汽機,就會覺得其他的東西都是孩童的玩意。”


    “侯爺說得不錯。”鮑博文嘿嘿笑兩聲,點點頭道:“少侯爺,隨我來。”


    高大的房間內,黝黑的機器幾乎塞滿整個空間,鮑博文指著這台數十噸重的笨重機器:“這就是蒸汽機。”


    “個兒可真不小。”黃乃明走上前去撫摸著冰冷的機身,又輕輕敲敲它,上下都是厚重的鐵板。


    “鮑叔叔,那它能幹什麽?”


    “你去推推那車。”


    鮑博文指的是大門口的一輛平板鐵車,黃乃明掃了一眼那車,上麵堆著一人多高的巨石,他迴首問道:“鮑叔叔您在開玩笑麽?這車就是一百人也推不動分毫啊。”


    隨著鮑博文的手下開動機器,龐然大物很快就發出雷鳴般的吼叫,這個渾身漏氣的家夥從身上的每個縫隙裏噴出股股白霧,轉眼間就把屋內變得燥熱不堪,圍觀的幾個人全身上下都變得濕漉漉的。


    實驗用的大鐵車被往複活塞在軌道上來迴拖動著,發出刺耳的陣陣尖叫,百人也不可能撼動分毫的沉重大車,在蒸汽機手中就像一根稻草那樣輕,被前者不費吹灰之力擺弄。


    鮑博文很滿意地看著目瞪口呆的黃乃明,知道機器停下很久後,黃乃明還不能從震驚中恢複過來,而當他重新獲得行動能力後看著機器的眼神也變得敬畏起來:“好家夥,這得有多大勁啊?”


    “上千匹馬的力量!不,是上千匹牛的力量!”得意洋洋的鮑博文大聲的迴答著問題。


    一馬力大約是七百五十瓦,不過顯然馬無法保持這種功率輸出很長時間,短跑運動員的功率輸出能達到一千瓦,不過隻能保持數秒。耕牛勞動一個小時,平均功率大約四百瓦,同樣在持續的重體力勞動中,人的平均功率是一百瓦,馬大約二百瓦,而蒸汽機不知疲倦。


    這台蒸汽機難以會給鎮東侯本人以巨大的震動感,因為它以二十世紀的標準看是一台太過簡陋的機器,熱功效率可能還不到百分之二,而重量近三十噸的龐大機器輸出功率不過一千千瓦而已,大約相當於兩輛卡迪拉克轎車(四百餘千瓦)的功率。


    可是黃乃明卻感到自己的世界被徹底顛覆,胸中有太多的情緒在湧動,他喃喃地說道:“這是天神的力量。”


    “是的,是天神的力量!”鮑博文突然激動地叫起來,他的眼睛也猛然變得濕潤起來,不過他並沒有像第一天見到這機器運動時那般流下淚水:“想一想,二十年前,我在為侯爺生產武器和盔甲時,為了帶動機器我造了上百個風車和無數的水庫水車,而這一切隻要有這台蒸汽機就足夠、足夠了;還有,我們可以用它來挖礦,這麽多年來,福寧鎮每開一個礦就要組織幾百個精裝去淘水,一桶桶把水舀出礦坑,一天水位可能還下降不了半米;還有、還有,我們可以用它去運礦石,以前隻能靠牛把礦石一籃子、一籃子地從十幾米深的礦底拖上來,而蒸汽機一次就可以把幾千斤的礦石拉出來;還有煉鐵、煉鋼,我們可以造更大的風箱了,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巨大風箱……”


    “這隻是第一台!”激動的鮑博文仿佛完全忘記他的年紀和地位,他打斷黃乃明撲向心愛的機器:“看看這些大塊的鐵板吧,全是我們的工匠用榔頭一下下敲出來的,而有了它之後,我已經開始在造一個全新的機器來造鐵板,簡單來說就像是一個大的擀麵杖,用蒸汽機把鐵板像擀麵一樣擀出來;還有這機器裏麵的部件有很多都是圓的,水力無論如何都不能穩定,所以削不出圓棍,全要靠匠人用手摸眼瞄用鐵塊打磨出來,而現在我們有了它,以往要磨幾個月的圓鐵棍現在幾天就夠了……”


    “鮑叔叔……”雖然不是很精通機械,但黃乃明也能明白他到底看到什麽,他由衷地讚歎道:“您真是魯班再世。”


    “要說最開始的念頭,還是侯爺啊。”鮑博文迴想著往事,還有多年來為這台機器和鎮東侯不計其數的爭吵,臉上又顯出滿足的笑容:“侯爺很喜歡看書,他從一本大食的書上看到有人有人用蒸汽做了個小玩意,就突發奇想要做一個大的。”


    “大食?”


    “是的,百年前,有一位大食的異士做了一個小蒸汽機,用來引水澆他的花園,不過他的那個東西和我們做的不同,他用很多葉片做了一個轉輪,燒開水用蒸汽吹動這個轉輪……””鮑博文告訴黃乃明那本書(?????????????????????????????,英譯本叫thesublimemethodsofspiritualmachines,人類曆史上最早可考的實用蒸汽機)黃石也給他看過,以證明此事的可行性,不過鮑博文研究過後,認定蒸汽輪機無法大型化,因為轉速太快而扭力太小,在鎮東侯的堅持和幹涉下,鮑博文開始研究活塞式蒸汽機。


    帶黃乃明到另外一個屋裏,鮑博文把五個小不點活塞蒸汽機給他看,其中最小的一個東西也就是是幾米的尺寸,黃乃明驚訝地看到這些小家夥長得和剛才那個大家夥非常相像,鮑博文指著最小的那個道:“這個東西是十五年前造出來的,侯爺為此還專門又來過一趟福建,也是從此以後,這十五年來我們一直就要把這個東西放大,另外幾個是以前不斷做出來的新樣件。去年,我們終於成功了!”


    “那鮑叔叔估計下一台蒸汽機要多久?”


    “最多一年,應該可以更短,”鮑博文已經打定主意,要讓參與建造蒸汽機的一千多工匠繼續什麽也不幹,每天就琢磨怎麽改進這台機器,這個主意也得到鎮東侯的堅決支持:“第三台、第四台會更短,我想三個月可能就夠了,它們用料會節省,而力氣則會大許多。”


    “鮑叔叔說,我父親還從來沒有看過這個東西?”


    “是啊。”


    “嗯,”黃乃明若有所思地道:“而我父親二十年前就堅持做這個東西,這次還對我說如果不看蒸汽機就是白來一趟。”


    “侯爺的遠見,數十年來一直讓鮑某欽佩不已,不勝仰慕。”鮑博文向著北京方向遙遙一拜,又對黃乃明笑道:“正因為如此,侯爺讓少侯爺出使泰西,愚笨如我雖然不明白侯爺的深意,但是相信必將讓少侯爺受益無窮,想來施老兄也是如此吧?”


    黃乃明點點頭,施策也對鎮東侯的用意說不出個所以然,但反應和鮑博文倒是很像:“是的,施叔叔讓他的兒子和我一起去。”


    “如果少侯爺不棄,讓我的老大也跟著一起去吧。”雖然知道出海兇險無比,但鮑博文決心已定:“三十年來我就學會一件事,跟著侯爺做是不會吃虧的。”


    看完機器後鮑博文又順便問過幾句南洋的戰事,黃乃明身處其間自然非常清楚,曠日持久的南洋戰事已經大局已定,西班牙、荷蘭在這一代的勢力幾乎完全被肅清,往來於香料群島間的商人全都看得分明,以前還隻是偷偷摸摸走私,現在據說連西班牙、荷蘭公司都公然向福寧鎮請求庇護,以避免海盜的私掠。劉、鄭這對給福寧鎮幹黑活的人辦事非常得力,當然,掛著海盜旗那些船隻,滿載的也都是福寧鎮訓練,大明海商出錢供養的福寧鎮官兵,當戰事徹底明朗後,絕望的西班牙人還向京師派人,向大明禮部懇求納貢稱臣。不過大明朝廷正在為內亂焦頭爛額,自然沒有什麽興趣去理什麽進貢的蠻夷使節,既然福建布政司矢口否認福寧鎮有官兵勾結海盜的行為,那內閣就草草擬一個交福寧鎮處理,諸如嚴禁海防、剿滅海盜的票擬,天子更是連看一眼都懶得看一眼,二話不說就批了紅。


    鮑博文熱情招唿黃乃明住下,他也不多做推辭,晚飯後他獨自走到亭中練劍,每天練劍已經是黃乃明十年如一日的習慣。十三歲奉父命來福寧軍中效力,十七歲首次參加全鎮的戰兵大比武奪魁,之後更一次不落地將曆屆比武大會中的劍術、馬術和射擊頭名納入囊中,黃乃明很希望靠自己的勤奮贏得父親更多的讚可。


    “賢侄真有侯爺之風。”


    練劍結束後,鮑博文又出現黃乃明身後,還讓仆人給汗水淋淋的鎮東侯世子遞上茶水和手巾。看著滿天星光,鮑博文忽然感慨道:“賢侄的將星,不知道是那一顆啊。”


    “鮑叔叔取笑小侄了。”黃乃明早知道鮑博文頗信星相之術,據說造詣還很深,不過別人大多對他的星相觀點不以為然,而黃乃明自己則對此並無太多興趣。


    可是鮑博文似乎被挑起心思,他仰望著天空興致勃勃地問道:“賢侄最喜歡那顆星?”


    “啊。”黃乃明也抬頭看著浩瀚的夜空,搖頭笑道:“鮑叔叔,小侄可不敢對諸位星君不敬。”


    “懇請星君庇佑,這怎麽叫不敬了?”鮑博文不滿地質問一聲,追問道:“賢侄感到那顆星最親近,我問起時,第一個想到的是那顆星?”


    “嗯。”黃乃明沉吟著,多年來他總是遵循賀寶刀的教誨在黎明前起床練劍,如果說那一顆星是他最常去看的話,那就應該是:“太白星。”


    “好星,那太白星君娘娘就是少侯爺的運勢星君了。”鮑博文讚歎一聲,把目光投向西方:“少侯爺,你可知道太白星君娘娘是身著黃裙的女神,手持琵琶,主殺伐,是武人的守護星君?果然是很適合少侯爺的星君啊。”


    “嗯,知道的。”黃乃明點點頭,他同時也知道由於西遊記話本的流行,現在太白星君的性別開始變得有爭議起來。


    不過當黃乃明提到這個話題時,鮑博文對此顯然不屑一顧:“上天的諸位星君是天神,他們又豈會在乎我們凡人怎麽看,再說,我們又怎麽識得星君的神通奧妙,隻要拜首請求我們守護星君的庇佑就好了。”


    黃乃明連連點頭時,鮑博文又把目光轉向北鬥七星:“既然少侯爺的將星是太白金星,那應該時時提防另一顆星,那位星君垂青的人將是少侯爺的敵人。”


    說著鮑博文就向天空一指,黃乃明順著他的手臂看去,有些茫然地迴頭問道:“鮑叔叔,難道您是在說武曲星君嗎?”


    “當然不是!”鮑博文憤憤然地否認,他手臂紋絲不動地指著星空糾正道:“不是北鬥第六星,開陽宮武曲星君屬金,和太白星君一樣,我認為他應該是侯爺的將星,我說的是北鬥第七星。”


    “哦。”黃乃明又抬頭望去,武曲星下麵的那顆姊妹星與前者相比,顯得要黯淡些,沒有什麽顯眼的。


    “搖光宮破軍星君,垂青那些剛強堅毅、敢言敢為、爭強好勝的人,隻是為破軍星所垂青的人,往往任性狂傲、遇事多疑,更……”鮑博文沉吟一下,終於還是下定決心道:“自古熒惑星動,則奸佞出,但熒惑星頂多隻是讓帝星飄搖,卻不能稍減紫微星君的光芒半分,而當破軍星大放異彩時則萬星失色,不要說武曲星,便是紫微帝星也會黯然無光。”


    黃乃明不可思議地看著鮑博文,而後者還在自顧自的說下去:“北鬥第六星的武曲星君一直壓製著破軍星君,永遠壓他一頭,擋在破軍星和紫微帝星之間,上古賢王輩出、聖聖相繼,如商周時千年破軍星方大亮一次,而秦漢以來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大治之後百年、至多不到三百年破軍星就能脫困發光一次,是謂三百年一大劫。”


    “鮑叔叔……”


    鮑博文還是看也不看黃乃明,仍是怔怔地看著星空:“賢侄,我和侯爺幾十年的情誼,所以對你也沒有什麽避諱的。自古三百年一大劫,此乃天數非人力能移。近年來海內不安,我夜觀天象,熒惑四出,帝星飄搖,天下恐有不忍言之事。”


    “不忍言之事。”黃乃明低聲自語著再次仰天望著高居北鬥之上的紫微星,它似乎閃爍一下,接著又是一下,這讓黃乃明也發出一聲長歎。


    “當武曲星不能再壓製破軍星的光芒時,那就是三百年大劫之時,”鮑博文的話還在繼續,一聲聲傳入黃乃明的耳中:“到時候,以太白星為將星的少侯爺,就得助武曲星一臂之力了,而以破軍星為將星的人,就是少侯爺的敵人。”


    “破軍星。”黃乃明喃喃自語著,再次向北鬥第七星望去,它還在武曲星的身後,一如千萬年來那樣隨著北鬥一起圍著紫微星旋轉。突然間,黃乃明好似覺得那射入眼中星光傳來陣陣寒意,一種對他還有他父親的默默敵意:“破軍星。”


    第一節 自薦


    崇禎二十一年,正月十四日,京師郊外的一個茶舍。


    許平站在已經空無一人的茶舍裏,望著外麵白雪茫茫的大地,蕭索的樹枝在寒風中搖曳,這麽冷的天,她還會來嗎?


    許平今天一早就抱著自己心愛的琴來到這個茶舍,直到日過晌午,茶客們紛紛離去,也沒見到那位女子。茶博士和賣混沌的師傅也收拾東西走了,臨走還對許平說:“不會有客人來了,冬天太陽落山早,你也迴去吧!”


    許平迴答說:“從明天開始我就不能來了,今天是最後一天,我再多呆一會兒。”


    可是,能等到她嗎?


    城郊的這些茶舍是供進城、出城的人們平時歇腳之用,新春佳節過後,賞雪的遊客絡繹不絕,茶舍也比往日熱鬧起來。不但有茶博士、說書先生,有時還有賣唱的姑娘,出來遊玩的人們可以坐下消遣一會兒。許平有了閑暇便來彈上幾曲,掙點錢貼補家用。


    來茶舍消閑的大多是男人,這個時代的婦女很少在大庭廣眾拋頭露麵。但許平卻發現一位十八、九歲的年輕女子好幾次來聽他彈琴。她和另一個好象是丫鬟的女子,默默地坐在屋角落裏聽上一會兒,每次臨走都出手大方,給許平不少琴儀。


    茶客們背後對這兩個女子議論紛紛,但誰也不知道她們是誰,從哪裏來,到哪裏去。


    終於,雪地上遠遠出現兩個身影,穿過稀疏的的樹林,嫋嫋婷婷地走近了。一個裹著蓮花紫色的披風,另一個裹著墨綠色的披風,在白皚皚的雪地上分外醒目。


    許平快步走到桌旁,把自己的琴和頭盔重新擺放了一下,又低下頭抻一抻身上簇新的軍服。兩位女子進了茶舍,前麵蓮花紫色的女子推掉披風的帽子,露出煥發著青春光彩的臉龐,兩腮被風吹得像是熟透了的紅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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