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理會神色變幻的病書生,灰袍人遙遙望向周繼君,問出一句旁人都聽不懂的話來。


    “你進去過了?”


    眼中迸射出殺機,周繼君冷冷看著灰袍人,頷首點頭。


    “那嘯天公呢?”


    “殺了。”看到騎在驢背上的男子臉色劇變,周繼君心思轉過,開口道,“你是異人?”


    “我是楚嘯天。”灰袍人死死盯著周繼君道。


    “原來是異人王來了,可惜,那嘯天山你卻再也迴不去了。”


    周繼君嘴角微微翹起,三道之力已然醞釀至巔峰,蓄勢待發。霍布衣口中知曉嘯天山秘密的移山後裔應當正是眼前的楚嘯天了,他年紀沒有風中老人大,也沒有畢圖那般顯赫的戰績,能獲得天下異人認可成就異人王,靠的或許就是血脈中傳承至今的神通。麵對天下異人中的第一人,周繼君也不托大。


    “將移山傳書交出來,否則......”異人王楚嘯天深深看了眼周繼君,猛地舉起卷軸,冷笑道,“如若不然,我就將它毀了。”


    “毀了也好,我正巴不得呢。”


    “住手!”


    “且慢!”


    卻是大煜武者和皇天衛們同時喊了出來,麵露急色。


    “哦?”楚嘯天疑惑地打量著周繼君,隨後自言自語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你是生怕其中的秘密泄漏出去?好啊,既然你不肯交出移山傳書,我便把這卷軸公布天下。”


    說著,楚嘯天作勢要打開卷軸,周繼君眉頭皺起,就欲飛身奪書。


    卷軸剛剛打開,卻被一隻手按住。


    楚嘯天臉色又是一變,難以置信的看著突然出現在他麵前的男子。他五識敏銳,神通奇異,可居然就這樣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近,直到出現在身旁方才發覺,饒是身為異人王,他的心中也升起了些許忌憚。


    “這是留給小君君的,你們誰也休想動它。”


    青鬥笠,綠蓑衣,叼著竹葉的男子對著楚嘯天詭異地一笑,伸手一抹就將卷軸收入囊中。隨後悠哉悠哉地飛到周繼君旁,將卷軸往他懷裏一丟,伸了個懶腰,低聲說道。


    “他為了保下這卷軸可謂是曆盡艱險,看他現在死都不成人樣了,你便收下吧。”


    千裏迢迢,暗中護送千寧臣到此的月羅刹終於現身,他的出現頃刻改變了場中的局麵。


    互視一眼,兩人眸中同時流露出些許黯然,轉瞬即逝,如同那些記憶深處的少年舊事,漸漸地,消散在豫東山下的雨霧裏。


    “這裏風水尚佳,就在此為他下葬吧。”


    “也好。”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絲毫沒把周圍眾人放在眼裏,楚嘯天孤傲地騎驢於半空,病書生則一直低著頭,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麽,而大煜武士和皇天衛們則噤若寒蟬地呆立一旁。殺神般的君公子就已經夠可怕了,又來了個詭異莫測的月羅刹。百變修羅月羅刹雖沒有周繼君風頭之盛,可他卻是當年帶著手無縛雞之力的洛青遊母女轉戰千裏,力拒大煜千軍萬馬的存在,世人皆知他與君公子是生死之交,堪為同一級別的人物。。


    “葬地雖好,卻無葬品。”月羅刹輕歎口氣,抬了抬鬥笠,深長的陰影中,眸光變幻不清。


    低聲一笑,周繼君輕揮袍袖,一隻如若幽冥的漩渦出現在他手掌中。


    “眼前這些,不都是嗎。”


    好奇地打量著被周繼君聚於胸前,越變越大的漩渦,強大的吸力傳來,饒是月羅刹也微微驚訝。


    狂風起,雨珠如線湧向那隻黑白交雜的漩渦,武者首領心頭森森發涼,他咬著牙看了眼月羅刹手中的卷軸,不再猶豫,大吼道,“大夥快撤!”


    隻一個君公子,他們數十人還有一拚的希望,誰曾想神秘的月羅刹突然出現。麵對兩大嘯傲七州的強者,此時再無任何轉機,能逃出多少算多少。然而,還未等他調轉馬頭,一股恐怖的吸力湧來,不容抗拒地將他憑空卷起,飛向周繼君。


    天地變色,生靈顫栗。


    豫東山麓前,數十條人影和駿馬騰飛半空,慘叫著,卻無法掙脫幽冥漩渦的吸力。空氣中仿佛咧開一張大嘴,獰笑著,把禦殿武者和皇天衛們連人帶馬吞噬殆盡,他們至少都有地境上品的修為,然則麵那隻黑白輪轉的漩渦,卻如同孩童般無力。


    血光漫天,仿佛煙花般混著雨珠四散,將那個曾經風華絕代的男子圍與其中,宛如地獄磷火河中的祭祀,妖冶亦莊重。


    “哈哈哈哈,小君君嗬,你每次都能讓我大吃一驚。如此功法,絲毫不遜千十七那個怪物。”月羅刹摸了摸鼻子,掃過一臉淡漠的病書生和進退不決的騎驢男子,陰陰一笑。


    “風頭都要被你出盡了,他們倆就讓我來吧。”


    第二百六十四章  公子門下


    “狂妄!”


    異人王楚嘯天低喝一聲,他飛離驢背懸浮於半空,麵對須臾間閃至身前的月羅刹,不避不讓,左手湧出滾滾紫雷,右手掀起狂龍之風,張口吐出一蓬白火。


    風、火、雷漫過雨簾轟地擊中月羅刹,蓑衣鬥笠瞬間就被淹沒,化於灰燼彌散在風雨中。


    楚嘯天一愣,隨即捧腹大笑起來。


    “我當是什麽不得了的人物,原來隻會說大話而已,這所謂的七州絕頂人物不過如此。”


    “又來這招,不過,似乎很久沒見到了.......”


    周繼君嘴角微翹,眼中閃過一縷緬懷,望向楚嘯天身後的空氣,綠蓑衣青鬥笠,那個散漫的男子正叼著一片竹葉冷冷地打量著楚嘯天的背影,直到他笑完方才懶洋洋地開口道。


    “很好笑嗎?”


    聽到身後傳來的陰惻惻的聲音,楚嘯天神色陡變,猛地迴頭,脊背浮起一絲冷意。


    “所謂異人王也不過如此啊,用的招數還是模仿我的。”


    話音傳出,不僅是楚嘯天,便連周繼君也微微一愣。半空中,月羅刹嘴角劃開一道陰霾,他伸出右手,狂發大作,左手,紫雷閃爍,隨後張口,瑩白的火苗一顆顆地升起。


    風火雷,一模一樣的招數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楚嘯天眼前,他不可思議地看向撲麵而來的狂風白火和紫雷,折身而退,身形在空中劃過道道虛痕。


    “不可能,我這天生的神通......你,你竟然模仿了出來!”


    楚嘯天有些狼狽地躲閃著,他卻沒發現,身旁的虛空中出現了一個淡淡的人影。


    “這便是羅刹自創的功法嗎,模仿他人的功法招式,連威力也毫不遜色。”


    山麓前,周繼君望向將異人王打得連連疾退的月羅刹,眼中閃過欣然。誠如月羅刹所言,周繼君的風頭一直壓過他,可月羅刹天才橫溢,遊戲世間,即便是周繼君又何曾看透過他。以彼之招還之彼身,這般奇妙莫測的功法,惟有百變羅刹才能創出。


    “嘖嘖,居然被你發現了。”月羅刹陰陰一笑,手中印法捏動不停,風火雷源源不絕地湧向楚嘯天,可憐異人王方迴七州,想要大展拳腳,就遇上了月羅刹這個怪胎,猝不及防下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顏麵丟光,“異人王,好大的來頭,嘖嘖,正好用來成全我的月影法印。”


    月光射影,變幻天下萬象,絕倫相似。


    “月羅刹,我記住你了。”


    楚嘯天抬手劈出一道紫雷,方偷得喘息之機,他看了眼不知何時出現在身旁的病書生,臉色微紅道。


    “我們走。”


    “好。”


    病書生淡淡地說道,就在楚嘯天轉身的瞬間,他低垂的眸子裏暴綻出精光,五瘟六病瞬間施放出,仿佛蛇蟲般鑽入楚嘯天身體裏。仰頭吐出一口深紅的鮮血,楚嘯天難以置信地看著病書生,踉蹌飛離,怒吼道。


    “你做什麽?”


    異變突生,月羅刹停下了追擊,微微思索,迴眸望向周繼君,目光深邃。


    “拜見主人。”


    在楚嘯天驚詫的目光中,病書生一步一咳地走到周繼君身前,俯身而拜。


    “病書生!你,你......你身為異人竟然臣服於一個世間凡人!”楚嘯天怒不可遏地望向病書生,又是一口鮮血吐出,似乎想到了什麽,他深吸口氣,目光死死印在病書生俯下的後背,嘶啞的聲音從喉嚨裏擠出,“你到底是誰。”


    起身,病書生恭恭敬敬地退到周繼君身後,努力壓抑著咳嗽,低垂著眸子淡淡說道。


    “我是病書生,也是公子門下三仆之一,無病。”


    “無病,病書生......沒想到我離開七州這些日子,異人中竟出了你這樣的叛徒。病書生,你脫離此人隨我迴異人秘境,我尚可饒你一命。”


    大雨漫天,楚嘯天略帶瘋狂的聲音透過雨聲,迴蕩在豫東山麓前,他卻沒看到周繼君眼中一閃而過的譏諷。


    “忘了和你說了,我剛從異人秘境出來。”周繼君嘴角劃過冷意,輕笑著道,“你就一個人迴去罷,正好為他們收屍。”


    “轟!”


    紫雷響絕天穹,雨如珠滾墨盤,傾倒天涯。


    楚嘯天猛地抬起頭,臉上陰晴變換,有不信,有心痛,有瘋狂亦有深入骨髓的仇恨。


    “君公子......月羅刹......病書生......你們等著,我異人王定不會輕饒你們。”


    紫電如蛇纏繞上楚嘯天的脖頸,雨霧中,他須發張揚,眸底墨黑宛如一尊妖魔。深深地看了眼周繼君,楚嘯天揮手將怪驢吸來,騎上驢背,轉身飛逝在漫天暴雨裏。


    “小君君嗬,你真有一套,還搞了個門下三仆。”月羅刹砸著嘴上下打量起沉默不語的病書生,忽而冷笑道,“你這個仆人也不賴嗬,居然還在最後關頭救下了那異人王。”


    話音傳出,病書生身體微晃,又開始咳了起來,嘴角隱約溢出血絲。月羅刹雖遊戲世間,但他生性高傲,病書生偷襲重創了異人王,月羅刹自然不屑再動手。


    “無病,你可知罪。”周繼君轉目看向病書生,麵色如冰鐵。


    “公子恕罪。”病書生俯下身,趴在泥濘中朝周繼君深深一拜,“我命是公子的,可身為異人實不忍看著異人一脈從此斷絕。我救下楚嘯天,自此兩不相欠,從今往後定會死心塌地效忠公子,再不會有半點忤逆。”


    沉吟半晌,周繼君虛抬雙手扶起病書生,長歎口氣道。


    “我門下三仆,無名為我假身,數年間未嚐踏出天吾山半步。無生為我棋子,如今埋於百裏雄身旁,千軍萬馬,稍有不測便會死於非命。你雖為異人,可我卻讓你作我耳目,行於天下,和常人無異。”


    “三人中,我最放心也最不放心的便是你了。”


    聞言,病書生臉上閃過感激之色,強跪於地連連叩首。


    “當年公子不顧重傷力斬百人取血為無病續命,從那時起,公子已成無病終生侍奉效忠之人。公子不忌諱無病出身,信任有加,無病百死難報萬一。”


    “起來吧,我所傳的藏道論你定要用心修習,他日有所成,你這一身怪病也可不治而愈。”


    深吸口氣,無病站起身來,從懷中掏出一張地圖恭恭敬敬地遞於周繼君。


    “這是雍州諸侯軍閥勢力分布圖,不過在我離開之前,有兩人來到雍州,以我所見,將來左右雍州局勢者便是這兩人。”


    “什麽人?”周繼君看了眼地圖,疑惑地問道。


    “那個讓我還恩擊殺千寧臣的灰袍人,還有他的徒弟,白起,一個看不透心思的年輕人。“


    “灰袍人......白起......”周繼君輕聲念著,穹宇上丹田,詭道蛇人眼中閃過莫名驚詫之情,卻是心中忽地升起玄而又玄的感覺,一閃即逝,難以道明。


    “雲州兗州已入彀中,豫州無非以趙國為大,卻也隻能做一州霸主,幽州屬於洛繼傷,揚州乃京畿之地自不必多說,炎州則在山海秘境那些門派的勢力範圍內......隻差雍州至今仍難以摸透虛實。如此,無病你即刻前往雍州,為我查探其勢。


    “是,公子。”


    ......


    看著病書生漸漸沒入雨幕的背影,月羅刹將口中的竹葉吐出,冷笑著道。


    “還真是明主忠仆,剛才那番話聽得我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小君君嗬,你就真的這麽放心他嗎,這亂世中的幾分恩情又算的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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