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雄頷首道,他轉向閣下不斷變換陣形的北疆軍,眉頭微微皺起。這些日子來,東來客一直在教導他帝王心術,如何禦下,可隱隱約約間似乎有所指。而他所指的,卻是百裏雄無比信任的那人,百裏雄不願去多想,可心底卻不由自主地生出一個念頭,他為何要如此相助自己?僅僅是為了報仇嗎......若隻為報仇就要傾倒江山,這代價可未免太大了。


    就在這時,百裏雄眸中劃過陰翳,他抬頭看向天空,隻見一座巨山正從天際之南飛來,遮天蔽地,竟將陽光全都擋住了。群馬嘶吼,焦躁不安地拍著馬蹄,演練戰陣的北疆騎兵中發出喧嘩聲,紛紛止住手中的槍勢,望向天頭,滿臉驚愕之色。


    “不好!”李平眉頭鎖起,他直直盯著那座似乎轉眼間就要壓向北疆軍的巨山,猛地開口喊道,“眾仙神何在,速速迎敵!”


    分坐於高台四方的仙神們心急如焚,起身欲飛向天吾山,卻聽身後傳來渾厚威嚴的聲音。


    “諸位不必驚慌,是君公子迴來了。”


    百裏雄高喊道,眼中閃過複雜之色,他遙遙望向那座懸滯片刻後猛地砸落於北疆大軍背後的巨山,深吸口氣,低聲喃喃道。


    “居然真被你做到了......移山填海可是傳說中的仙神手段嗬。”


    天吾山重重地落於萬壑原上,一陣山搖地動後,山腳下的泥土漸漸延伸而出,與平原的土地連接在一起。飛揚的塵絮中,那道模糊的白影緩緩走出,看得北疆軍的兵士們滿臉激動,卻又肅然無聲。自從那日滅殺八臂神君後,君公子就已成為北疆軍中救世主般的人物,隱隱超脫諸將仙神,和百裏雄並駕。王是王,臣是臣,本不可僭越,可君公子卻打破了這個陳律。


    “世子。”


    周繼君麵朝高閣遙遙拱手,目光掠過神情微微複雜的百裏雄和一臉陰沉的東來客,隨後飄向四周,不論是李平、月狐真君這些仙神,還是北疆軍的老兵們,此時都是滿眼火熱,敬仰之色溢於言表。周繼君輕歎口氣,心中升起幾分不安,卻又無可奈何。


    北疆軍的軍心隻能屬於百裏雄,周繼君誌不在七州,取之無用。百裏雄為他輔助之人,若得不到軍心,反被周繼君得了,真可謂是不倫不類,不利於棋局規格。可戰事不等人,眼下周繼君隻能傾力助百裏雄盡早成勢,即便因此而分到軍心。


    “君公子移山,堪比傳說風流人物,此舉定會被世人謳歌傳誦。”


    君公子?


    周繼君心頭一緊,有些恍惚地望向百裏雄,眼底深處流淌過失望之色。他和百裏雄相識四年,是並肩作戰殺出來的交情,從來都是以兄弟相稱,可今日他居然也稱唿起公子來,如此冷漠,如此隔閡。


    “世子言重了。”周繼君淡淡一笑,目光移開,不再看百裏雄。


    百裏雄張了張口,眼底飄過一絲黯然,心中突然後悔起適才說的話。他也不知方才為何會這麽僵硬地稱唿周繼君,或許是閣下諸人仰慕的眼神,讓他心中沒來由地生出幾分嫉妒和擔憂。可言出如潑水,說出了,就再也收不迴了。


    萬人雲集的演武場上奇跡無聲,空氣凝滯,漸漸變得壓抑無比。置身陰影中的東來客目光徘徊在周繼君和百裏雄之間,嘴角浮起譏諷之色,就在這時他目光落在將台上的李平身上,卻聽李平輕咳一聲,向周繼君拱手道。


    “不知君公子為何移山至此?”


    李平雖是武將,可沉浮於錢國朝堂十數年,人情世故不可謂不熟悉。他並不知曉周繼君和百裏雄之間發生了什麽,可卻明顯感覺到兩人之間突如其來的隔閡,因此趕忙插口,打破了僵硬的氣氛。


    “我將在天吾山上修築封神雲台,好助世子收服世間仙神,前來投效。”周繼君淡淡說道,轉臉看向微微不安的百裏雄,輕笑著道,“十日前我曾請世子收羅那些材料,如今可曾備齊?”


    “皆收集齊整。”


    周繼君低頭皺眉,似思索著什麽,良久他開口道,“修築封神雲台乃是重中之重,關乎戰局走向。如今七州已有兩座雲台,各獲取天下三分大勢,隻有盡快修築成這封神雲台,才有機會奪得剩下那三分大勢,乃至更多。”


    “如此,君......兄有何要求,隻管說出,我定會傾力相助。”百裏雄輕聲道,君兄二字更是低如蚊呐。


    “還請世子命人將材料放於山下,我親手修築。修築雲台期間,天下各大勢力,諸如大煜和那幽州兩吳定會派遣高手前來阻止破壞,世子可調兵遣將,讓大軍封守關隘。另外還請世子將諸位仙神借我一用,萬一有敵方仙神前來搗亂,我分身無法,隻能調遣他們前去阻敵。”


    “君兄客氣了,諸位仙神都是你請來的,想要用他們無需和我說嗬。”


    “這不是客氣,而是禮綱,君臣有別,我要調遣他們必須得到世子允許才可。”周繼君淡然一笑,他深深看了眼有些動容的百裏雄。也隻有這樣說明白了,才能打消百裏雄的擔憂吧,至於兩人間的芥蒂,卻不是一日兩日能解開的。


    “除李帥外,其餘仙神隨我上山。”


    周繼君沉聲道,隨後向百裏雄拱了拱手,轉身向天吾山走去。


    百裏雄輕歎口氣,心底忽覺煩悶異常。


    而在他身後,東來客則冷笑一聲,眸中忽明忽暗,“君臣確實有別嗬,可是你又怎麽可能出臣子之心呢。”


    他的聲音不大,卻恰好被身前的世子聽到,百裏雄身體微震,收迴遙望的目光,臉色複雜變幻。


    ......


    夜幕降臨時,被無數人關注著的天吾山山頭升起一絲火光,瑩白中透著紫色,火勢漸大,不多時就將山巔淹沒。周繼君站於中央,掃視著傾盡全力吐出的心火,臉頰有些蒼白。


    那十五仙神已被他安排守護在天吾山各個隘口,以防敵襲。敖雲抱著書卷站在一旁,細細凝望著不斷運送金玉上來的山神範囡煙,卻見他身形如煙,僅憑一人之力將十車金玉運上山頭亦是輕鬆無比。側過臉,敖雲看向眉頭緊鎖的周繼君,淡淡說道,“你還在等什麽?雲台一旦築成,就可將敵方己方的神位錄於你的封神天書上,之後再行封神,你便能察看這些仙神的行蹤及修為。你原以為你會很心急,不料竟還有功夫發呆。”


    “我在想將封神雲台煉製成什麽模樣。”


    “大煜的是金字型,堅固無比。怎麽,你還想另辟蹊徑不成?”敖雲驚異地看了眼周繼君,隨後掃過堆滿一地的金玉,微微思索道,“無論你想將封神雲台修築成什麽樣,可這基柱卻隻能由金玉鋪成,卻是變不出什麽花樣來。”


    “也罷,就先煉製第一層。”


    周繼君不再多想,命範囡煙將金玉一層層鋪開,方圓七十七丈,隨後揮舞袍袖將心火卷至身前,開始熔煉金玉。紫色的心火飄舞在金玉上,將它們漸漸熔在一起,就在這時,卻聽夜空盡頭傳來鳴鏑聲,三道人影破開暮色超天吾山飛來。


    “來了。”敖雲眼波流轉,望向天野,隨後對周繼君道,“都是仙神,就是不知身屬哪方。”


    “算是第一撥,隻來了三人,看來還在試探。”周繼君淡淡說道,他專心煉製著金玉,甚至沒有正眼去瞧那三個仙神。


    “月狐、李車兒前去迎敵,其餘人繼續守山。”


    周繼君發下命令,他眉頭微皺,似有些不放心,沉思數息張口吐出一道白氣。


    “武道,你前去壓陣,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出手。”


    “善!”


    武道蛇人拱手應道,身影扭射,轉眼間沒於黑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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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份準備出去旅遊,要存稿避免斷更,所以最近又隻能一天一更了,對不住各位看官了。今夕是個極好旅遊的人,以前每隔一兩個月都會出去,寫書寫了四個月一直憋家裏,我估計這樣下去會靈感匱乏的,嗯。。。每天更的少,其實可以存起來看,比如兩三天一看~~)


    也


    第二百二十九章 第一夜


    華燈初下,宵禁的鑼聲響起,驅散白晝的喧囂。京城漸漸變得青灰幽寂,漫天星輝降下,也隻有中央那座燈火通明的皇宮能與之交映。


    宮殿之北,四年前建起的雲霄閣上,白衣女子靜靜地站著,在她腳下是層層疊疊的紅燭,劃過一個個錯開的圓將她圈於其中。燭火搖曳,暗黃的光暈鋪上女子的麵龐,曾經清麗脫俗的美貌在歲月的沉寂中失去最後一絲嬌柔,冷硬如冰。


    “第三座封神雲台要起了嗬......是他......”


    宮裝女子低聲喃喃道,她眸子輕抬,走出火圈,就在她裙紗蕩過的瞬間,燭火陡然熄滅,黑暗漫起,卻在月影處止住。


    “四年了,也該做個了結了。”


    女子立於高閣雕欄前,遙遙北望,她的目光冷漠,流轉進月光,化如霜。半晌,她從懷中掏出了那個金黃色的書卷,打開,掃過錄於其上的百多神位,眸波泛起。


    “早先伏於雲州的那十名仙神此時該動手了,兗、豫、幽三州的三十九名仙神也已蓄勢待發。君公子嗬,就憑你手下那幾名仙神,能護的住你嗎?”


    “煉製封神雲台可是一件大傷元氣的事,等你耗盡道力修為十不足一,我就攜眾仙神北上,到時候......”


    女子嘴角泛起冷意,將她傾國容顏染得徹寒如冰,殺意也從眼角溢出,卻是那抹深入骨髓的恨。


    “......到時候,不僅君公子必死無疑,就連北疆軍也會被鸞鳳殿下屠戮殆盡,雲州之地又將重歸大煜。”


    從閣下傳來一陣清朗的笑聲,千若兮低頭看去,隻見那個坐著輪椅的瞽目男子不知何時來到了雲霄閣下。


    “何夕,你不坐鎮封神雲台,來此做什麽?”千若兮嬌叱道。


    “我為雲台主帥,自然和公主一樣能感應到,那第三座封神雲台正在煉製中。”何夕輕笑一聲說道,他目已瞎、容已毀、腿已折,卻還是滿臉平靜,謙謙有禮,“公主一直未去對付他,我還以為和傳言說的一樣,公主念著舊情。今日才知是三人成虎,謠言而已。公主深謀遠慮,不阻他成其勢力,卻是在等今日之後,將他和北疆軍徹底扼殺,再無反複的機會。“


    千若兮冷冷地看向何夕,眸子中閃過幾縷讚賞之色,“北疆軍除了他,再無頂尖高手,隻要他一死,北疆軍立馬瓦解......除非他放棄煉製封神雲台,否則,他隻有死!”


    “......他隻有死......”


    冰冷的聲音傳開,迴蕩在皇宮上下,何夕微微皺眉,卻是突然察覺到幾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千若兮將封神天書卷舉起,閉目,低聲念著咒法,隨後猛地睜開眼。


    “兗、豫、幽三地仙神聽吾號令,速速動身前往雲州滅殺君公子,得他人頭者,賞神君之位一隻。”千若兮對著天書下令道,金黃的光暈從天書上湧起,仿佛迴應一般,瞬息後又黯了下去。


    “公主似乎對那君公子恨之入骨,卻是為何?”


    “與你無關。”


    千若兮冷聲道,她輕抬裙紗欲要迴轉,就在這時,餘光卻捕捉到一衫白影。


    “我也很想知道,你為何對我恨之入骨?”


    溫淡若水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何夕脊背劇震,臉上浮起不可思議。而千若兮則怔怔地看向懸於半空的白衣男子,目光呆滯迷茫,仿佛陷入某個遙遠的地方,卻在瞬息後迴來,漸漸變冷。


    “周......繼君......”


    “我還是習慣別人叫我君公子。好久不見了,鸞鳳。”


    銀發隨風飄蕩,向北吹卷,周繼君孑孓而立於皇宮上空,俯視著千若兮。


    “你就這麽想殺我?”


    千若兮麵如寒霜,卻不敢麵對周繼君咄咄逼人的目光,她咬著牙,那片傾倒世人的朱唇刻上深深的齒印。


    “哼,殺你還需要理由?我為皇室女,你為反賊子,當然是不死不休。”


    頓了頓,千若兮細細打量著這周繼君,眉角泛起驚疑。


    “你不是正在雲州煉製封神雲台?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


    “是啊,我不好好煉製封神雲台卻跑來京城,你說是為何?”周繼君冷笑反問道。


    “殿下無需和他多言,快快喚來眾仙神!他定是已猜到公主所布之局,趁著仙神們北上,京城空虛,想來個釜底抽薪。”何夕顫抖著手,高唿道,他“望”向周繼君方向,皮肉翻卷的臉上陰冷無比。


    “是嗎?”千若兮看向半空,忽然一笑,仿佛破開萬年冰川的雪蓮般美豔絕倫,“你也想來殺我?可惜,你來此隻會是自投羅網。”


    千若兮緊咬朱唇,深深地看了眼周繼君,刹那後,眼中已聚滿殺意。


    “兗、豫、幽三地仙神聽吾號令,速速南下迴京,君公子在此!”


    她話音方落,就見眼前一花,那衫白衣已經出現在身前。千若兮不慌不忙,甩起袍袖,一條火紅的羅緞飛出,瞬間將周繼君纏繞住。


    “法寶?”


    “正是。你想殺了我以挽迴敗局?你卻忘了這裏是皇宮,皇宮之中從來不缺少高手。”


    清亮的鍾聲響起,打破了夜的寧靜,破空聲響起,無數道強橫的氣息從不遠處飛來,間或攜著嗬斥聲。周繼君眉頭挑起,他低頭望向那法寶,眸中陡然射出兩段仿佛剪刀般絞在一起的精氣,將羅緞破去。


    “攔住他!”


    千若兮微微驚訝地看向返身欲走的周繼君,脫口喊道,猶豫片刻,也隨著皇宮高手們追擊而去。


    京城東郊喊殺聲震天。


    這裏是七州東南,往西北方向是兗、豫、幽三州,此時那三十九名仙神正禦風南下。再往北則是雲州,雲州邊境那座閃爍著紫光的高山上堆著十隻人頭,每個人頭旁都有一隻神位。


    “就這些人?大煜皇室就隻派出區區十名真君來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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