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傳陣


    自古洎今,在這七州之地上湧現過無數武道修煉天才,有二十歲前突破至武侯境界,如蒼怒子,亦有不足百年便達通天之境的那些傳說之中的人物。


    然而,區區武侯境界的少年,想在九年內一舉踏上通天之境,那是癡人說夢。通天之境的突破非同於武侯武王時候那般,隻需道力道氣醞釀至巔峰,便可衝破境界的桎梏。通天境界不僅需要道之氣力修煉至尊者巔峰,它更多的卻要靠機緣。機緣一說玄而又玄,卻真真切切地存在於若樊籠的世間,比如頓悟,比如磨難,又比如奇遇,對於通天之境來說它是那條唯一的道路。


    夜暮低沉壓抑,如黑色的巨山沉沉壓在四個少年心頭。


    瞳影中忽隱忽現的那顆通體發黑散發著誘人香澤的生死丹,好似世間最迷人最誘惑的毒藥,看得周繼君心神恍惚。服下它,傷勢恢複先天精氣重新生出,精氣神俱攀至巔峰後,才有機會前往禦殿奪取那帝藥八齋,攪亂武道大會之局。可是,一旦吞服生死之丹後,便隻剩下短短九年的元壽,想在九年內達到自己曾經以為終生仰望的至高境界,那是千萬中取一的機緣,果然九死一生。


    猛地抬頭望向搖搖無際的天空,周繼君嘴角漸漸溢出淡然的笑容。


    即便是九死一生又如何?我十二年前隨爹爹逃出京城,一路上追兵無數,坎坷艱險,不也是九死一生嗎?十歲那年,偷偷離開爹爹和古叔叔,獨身上巍峨險峻的落雲山,匪盜、滾石、斷崖、蝰蛇、烈風、山虎、夜梟、流沙、冰雹,這些對於小小孩童哪一樣都足以葬送性命,可自己不還是登上了落雲山。四個多月前,自己於天機府,不惜性命奪取了那逆轉今生的運道,成就億萬人中不存一的先天藏象。而眼前的京城之局,日後的獵天之途,哪樣又不會是九死一生呢?


    我的路在我以廢物之體降臨京城世家時候已然注定,那必定是條斬破一切阻礙、生死一線之間的逆天路途!那現在,我還猶豫什麽?


    天空中的星辰光澤映入少年人恍然頓悟的眸子中,精光閃過,周繼君不再猶豫,伸手抓向千寧臣掌心中的丹藥。


    三隻手撞在一起,周繼君和月羅刹、沙摩尼互視一眼,嘴角同時抹過淡淡的笑意。


    “九年突破至通天之境嘛,這麽有意思的事怎麽能少的了我?自從遇到你們後,朝醉美酒坊夜畫佳人眉的日子終於過去了,這般與運道搏命的日子才適合我月羅刹!”


    月羅刹陰森森地笑道,隨即望向沙摩尼,遲疑著道,“小摩尼,你傷勢不重,不用這麽拚命了。”


    “我……”沙摩尼麵色氤氳起紅潮,囁嚅著,半天沒能再說出一個字來,卻堅定無比地望向周繼君和月羅刹,胖乎乎地手死死抓在生死丹上不肯放。


    周繼君心頭一熱,莫名的感動縈繞心頭,餘光瞟向月羅刹,卻見鬥笠的陰影下,那張從來能言會道的嘴緊緊抿著,麵龐微微顫抖。


    同甘苦,為朋友。共生死,是兄弟。


    千寧臣望著眼前俱是緊緊抓著生死丹的三個少年,眼中流露出一絲羨慕,轉瞬後恢複淡然,“既然你們意已決,那便分食這生死丹吧……夥伴們。”


    白如古玉的手指劃過虛影,黝黑光亮的丹藥從中裂開,分為四份落入各自手中。


    “吞食後,便引道力化之,流入道種。等藥力散發開,傷勢則會痊愈,精氣神也會攀至巔峰。這生死丹原本是來福客棧的老人們在大限將至時,偷得那絲天機欲在最後時刻破通天之境而煉製的,不料卻被我們如此用,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千寧臣黯然一笑,將生死丹丟入口中。


    心意沉入體內,周繼君“看”著那顆黑色的藥被漸漸下沉,卻不單引入道種,而是被三道蛇人和紫君瓜分成四份,各自吞下。三大道種和藏象同時旋轉開來,沒過多久,消失殆盡的道之氣力和六股先天精氣仿佛破土而生般露出一絲苗頭。


    “凝!”


    三道蛇人和紫君同時爆喝道,手臂劃動,執掌三道和藏象的分身們在偷竊天機的生死丹神奇功效下,已然容光煥發,不多時,新的道之氣力和先天精氣開始流轉在體內經絡大周天中。


    心意流轉,周繼君心頭猛跳,卻是這新生的精氣比之從前又有些不同。先前的精氣各有各的意象,神秘而強大,然而卻是被周繼君從宇宙中攝入,煉化而成的。雖然能在周繼君的操控下破出體外如飛劍般攻擊對手,可一旦用了,就無法收迴,隻能平白消失在空氣中,或是降落塵埃,或是被其它生靈吸收,甚為可惜。而新生的先天精氣,破而後立,涅槃重生,卻是完完全全屬於周繼君的,就好似從他藏象內蔓延生長出的樹枝,密不可分,以後若是再射出體外,卻還可以收轉迴來。


    眼中浮起淡淡的欣喜,周繼君嘴角微翹,從今以後,六股極為珍貴的先天精氣將會有增無減,再不用擔心消耗了。


    濃濃的喜悅之情流轉在心意之間,三道蛇人和紫君互視一眼,同是滿臉興奮,朝天搖搖拱手,道喜連連。


    心意飄過四個分身,絮絮碎碎的迴憶驀地浮於周繼君腦海之中,一個念頭生出,卻是當年大戰於黑水門偏殿的情景。


    周繼君心頭一動,嘴角的笑意更濃了,轉眼間心念飛出體外。


    “怎麽了,小君君?”


    光華四溢的心念飛轉於少年們的頭頂將他們各自的心神驚出,月羅刹的心神亦是飛至周繼君的心念前,疑惑地問道。


    “即便是我們的修為實力攀登至巔峰,對上那三名武尊又有幾分勝算?”


    聞言,其餘三顆心神都默然不語,各自散發著如螢火般光華,似在思索。良久,千寧臣的心神微微抖動,像是在低笑一般。


    “君兄,你的這番話可不像你往日的作風嗬。怎麽,你有何妙計?”


    “妙計尚無,不過,我有一陣法可合四人之力而壯大數倍,變化多端,強悍無比。”


    “是何陣?”月羅刹急急問道。


    “此陣名曰四象。”


    月光下,在三顆如螢火般的心神拱繞中,瑩白的光澤裏燃著赤焰的心念陡然間光華大作,在這黑壓壓的陵墓之中卻顯得詭異無比。


    “諸位各凝心神,今日傳你們四象之陣……人之初,力極微,待智開,得伍陣。三人伍,可禦獸,四人陣,可辨象……”


    隆隆道語迴蕩在夜色下,至遠至美的歸墟將四顆心神心念之包裹其中。陰陰為少陰如水便如歸墟之水,陽陽為太陽如火好似東升之陽,陰陽為少陰如風仿佛海上罡風,陽陰為少陽如土卻有如五座仙山。


    一時間,那潺潺的河流似是畏懼浩浩蕩蕩的歸墟之威,竟然停止了流淌。皇陵之中陰森壓抑的氣息也陡然消失,卻是被玄奧無比的四象陣意所覆蓋。


    隨著心神心意旋轉開,圍繞而坐的月羅刹、沙摩尼和千寧臣眼中時閉時闔,眸底隱隱約約閃著精光,正是在悟這四象之陣。


    流水沙沙作響,時光漸漸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沙摩尼身上突然紅光大作,勢如衝天火焰,卻是他悟出了陽陽為太陽的火之象。隨後,月羅刹頭頂的空氣旋轉開來,憑空刮起颶風,那陰陽為少陰的風之象已然被他掌握。緊接著,千寧臣淡淡一笑,他眼中水波翻滾,浩淼煙波流淌開來,他自然是悟出了陰陰為少陰的水之象。


    眼見三人各自悟出了對應的陣象,早已掌握了四象之陣的周繼君眼中暴綻出精光,身邊黃土猛地翻滾動蕩起來,地動山搖間,黃色的光華自他身上流轉開來,正是那陰陰為少陰的土之象。


    “聚陣!”


    周繼君收迴心念,眉頭一挑開口喝道。


    以他的土之象為陣眼,風水火三象各自擇位而守,威猛玄奧的氣息從這初成的四象之陣中漫向四野,皇陵中原本從下往上逆流的河水波濤轟轟蕩開,竟然被這股氣勢硬是壓著向下流瀉。


    頃刻間,河水跌落於皇陵底部,一個三人大的洞口赫然出現在少年們眼前。


    第一百三十五章 禦殿武尊


    夜穹仿佛漏了,雨一直下,過了子時還未停歇。


    護城河裏的水隨著連夜的暴雨升漲開,漫入內城的,又順著白玉城牆的水道傾瀉而進,越過禁門閘口,流入宮苑之中一處偏僻的殿庫內。這座殿庫身處禁衛森嚴的皇宮之中,占地極大,卻顯得冷清而蕭條,方圓百多丈內沒有侍衛宮女,與華麗威嚴的皇宮格格不入,黑壓壓的夜色下,透著荒涼而蕭瑟的氣息。


    禦殿寶庫內,神兵利器和那些珍惜無比的丹藥經書封存於四周的鐵台上,而在大殿中間的漢白玉雕欄裏,是灣奇美的碧水,漣漪款款若浮雲,水氣盈盈似玉珠,映著殿頂那一顆宛若星辰的天外隕石,真好像是天宮瑤池一般。


    三名布衣老者盤腿而在水池邊,他們閉目吐納,唿出的道氣有如罡風,攜著唯我獨尊的氣勢疊入池水中,碧水波蕩不息,被他們的道氣絞出一個巨大的漩渦,水之精華氤氳騰起。就在這時,三名老者同時爆睜雙目,精光熠熠射向碧水中。


    “嘩啦!”


    巨大的水花綻放,四道裹在黑衣麵罩之中,看不清容貌的人躍出水麵。


    “憋死我了。”陰測測的身影迴蕩在禦殿內,說話的黑衣人眸中閃過戲虐,望向三名陰著臉的老者嘿嘿一笑道,“果然嗬,還真有三名武尊,嘖嘖,怪不得這禦殿寶庫如此不設防範。”


    “爾等何人?”當中的一名長須老者眼裏泛著冷意掃過周繼君四人,臉上殺機大盛,卻又透著些許警惕。


    這禦殿武庫乃是皇宮重地,隻有三條途徑可達,然而俱是險而又險,別說眼前這四名看上去堪堪才武侯境界的神秘人,便是武尊境界的絕世強者想要前來此地也是難比登天。因此這三名武尊見到眼前詭異神秘的黑衣人們,心中暗暗提防著。


    懸浮在半空,周繼君一眼就看到了那高懸殿頂,全身上下懸浮著迷一般光澤的隕石,心頭狂跳,與千寧臣互視一眼,不理睬問話的武尊猛然飛躥而去,欲要趁這三名武尊尚未迴過神來搶先奪得帝藥八齋。


    “原來是四個蟊賊!哼,小賊膽敢!”


    三名武尊轉眼間便知曉了周繼君他們意圖,左首頭發曲卷的老者怒吼道,身形陡然消失,彈指刹那後,居然出現在殿頂將周繼君和千寧臣攔截下。


    “小賊,居然視我們為無物,受死吧!”


    曲發老者呀呀呀地怒叫道,百萬斤的巨力從他手臂中翻卷開來,如山海般的威漠的氣勢壓向周繼君與千寧臣,那雙老拳更是宛如霹靂般劃破空氣衝擊而下。


    周繼君和千寧臣麵色大變,抽身疾退,然而武尊一怒勢不可擋,這滔天拳力分成兩股緊追不舍地逼向身影如風的兩名少年,不把他們砸成粉末絕不罷休。


    半空中,千寧臣長發飄散至腦後,口中不斷吐出渾濁的音符,手形變幻,一層層防禦陣法密密麻麻地布於身前,可武尊的拳力豈是這麽容易抵擋的,雖然分出一半隻存數十萬斤的巨力,可眨眼間便將十數道法陣被一一破去,那拳力雖然消弱了幾分,卻依舊威猛無比地轟向千寧臣。就在這時,千寧臣身形凝滯,麵對咄咄逼人的窒息拳風不再躲閃,雙臂微微抬起,眼中水波流轉。


    “水之象!”


    千寧臣迎風爆喝,精通陣法之道的他對四象的領會遠在月羅刹和沙摩尼之上,眼見大難臨頭,心意微動,水象法陣似然而然地施展出來。碧水池上空氤氳起濃濃的水霧,隨即飄至千寧臣身前好似一堵堅壁般堪堪將武尊之力阻截。


    千寧臣張開雙臂懸滯於水池上方,黑發隨風翻滾,他的傾世俊美的容顏雖然被黑布蒙住,可臨風而禦的神秘更添了幾分瀟灑卓然。隻見他眸底的水波蔓延開,融於麵前的濃霧,整個人似乎亦化作水霧,飄渺不定。


    “給我去!”千寧臣眼中水波蕩漾間閃過精光,濃白的霧氣搖身一變化作柔韌的流水,將數十萬斤的武尊拳力引向下方。


    “轟!”


    攜著巨力的水勢迴歸碧水池,硬生生地將潺潺的流水砸出一個深不見底的缺口,四周一排排水花高高濺起,直衝殿頂。


    浪起間,周繼君已被另一半拳力逼至殿底,眼見退無可退,周繼君迴身抽出鐵台上存放的一柄大戟,人道精氣與陰炎精氣瞬間從雙臂湧入戟間,麵對欲要將他吞噬碾碎的數十萬斤的拳勢,周繼君心頭騰地燃起火熱的戰意,雙目刷地變得通紅,長戟旋轉如風影,攜著數萬斤巨力重重劈向那兇神惡煞地拳勢。


    “破!”


    赤紅的眸子緊緊盯著唿嘯湧來的拳風正中那一點,能破盡世間萬千阻礙的破萬訣意融入大戟,兩道先天精氣混雜著數萬斤的武道之力隨著戟尖轟向那拳風。


    又是一聲轟隆巨響,禦殿武庫被這拳風散去時的餘力震得微微晃蕩起來,幸好重重禁製緊鎖大殿,這番聲響才沒有傳出。


    周繼君好似醉酒了般身形晃動,被黑布遮蓋住的麵頰上浮起淡淡的紅暈,喘著粗氣。


    “什麽?先天精氣!”


    曲發老者看到那兩股流轉在拳風之中的精氣臉色微微變,當人道精氣和陰炎精氣驅散完拳風後紛紛迴轉於周繼君體內時,那名武尊再也控製不住他滿臉的驚愕。


    精氣的吸收與煉化隻有武尊境界以上者才能做到,然而眼前這神秘的黑衣人分明才武侯境界,他怎麽會修煉出如此充滿神意的先天精氣?這兩道先天精氣居然迴轉而不消散,更是聞所未聞了。


    就在三名武尊麵麵相覷,眼底抹過深思時,卻見那名逃脫死境的黑衣人不退反進,竟然揮舞著長戟身如閃電刺向卷發武尊。此時便連月羅刹三人都眼露駭然之色,心頭狂跳不已。周繼君雖然在年輕一輩中堪為翹楚,實力強大,詭異莫測,然而那可是武尊嗬。武尊之下,越級挑戰得勝的例子幾乎沒有過,饒是妖冶如十七郎,實力公認為當今京城青年武者中第一人,可他對上武尊也隻會落敗。


    在他們心中詭計多端的周繼君,此舉卻莽撞衝動得仿佛變了個人似的。


    體內藏象道種飛轉,先天精氣和三道之力激蕩在經絡大周天之中,精氣神俱醞釀至巔峰的周繼君長發迎風四散,眼中戰意如焰直衝眉宇,攜著五嶽訣十餘萬斤武道之力的長戟在暗沉的大殿內劃過刺眼的銀光,空氣中裂開數十丈的長痕,而他穿梭其中,長戟如虹直捅向卷發武尊。


    “虛衍能力敵武尊而不死,千十七也能與武尊抗衡雖不勝,我周繼君又為何不能與這武尊一戰?”


    “麵對白素素時已然退卻過一次,此時若再退,我這顆勇往無前的道心從此將沉淪。”


    “便是武尊又如何,越是強大到不可能戰勝,我越要戰!”


    眨眼間,腳踩風影無蹤步,身形虛幻若閃電的周繼君離那名眼底泛起濃濃殺意的武尊還剩五丈,五丈隻是百分之一彈指刹那。


    “殺!”


    周繼君怒目爆喝,六道先天精氣滾滾轟出,附上亮堂堂的戟尖直刺武尊。


    舉殿目光都集中在碧水池上空那個人戟合一勢不可攖的黑衣人身上,月羅刹三人眼中爆出精光,而另兩名武尊麵色凝重得仿佛天頭烏雲。


    龍吟聲在風中唿嘯響徹,帶著周繼君得道以來最強之力的大戟重重地砸在曲發武尊伸擋出的手心中,這能捅破天穹的擊勢微微停滯。


    “喝啊!”


    周繼君雙目瞪圓大吼一聲,殺意肆無忌憚地湧出糾纏上戟尖,全身巨力如垮堤的洪潮奔騰而出,六道先天精氣龍吟大作直射而去。


    這一刹那,大戟上陡然平添了數萬斤巨力,卻是周繼君兇猛的殺氣所化。


    曲發武尊手臂劇顫,在半空中倒退了一步。隨即滿臉不可思議的錯愕,手心戟尖處一片赤紅,竟然是被周繼君刺得疼痛無比,轉眼間又是一大步退出。


    千寧臣月羅刹和沙摩尼驚喜看向半空,堂堂禦殿武尊在周繼君傾天一擊下,居然連退三步,似乎轉瞬後即將落敗當場。


    然而,就在這時,被周繼君一戟之威刺得顏麵蕩然無存的曲發武尊臉上浮起怒不可遏的神色,猛地爆吼一聲。


    “卡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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