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查實,張公公還是找到了浣衣局。


    沈雪見到這位罕見的稀客,心知肚明,自己算是躲不過了。


    她迎上去,皮笑肉不笑,“張公公。”


    張公公冷笑,“走吧。”


    張公公把人領進禦書房後,轉身便出了殿內。


    雲煥冷眼看著跪在底下的婢女,“可知朕找你所謂何事?”


    “老奴不知。”沈雪故作不知情。


    “不知?”皇上冷冷一笑,“別跟朕揣著明白裝糊塗,若不是看在當年她求情的份上,你還能活到今天嗎。”


    知情的人,甚至是那個人宮殿的太監婢女幾乎都被滅了口,念在那人的份上,還有兩人的夫妻情分,他才沒把眼前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給砍了。


    既然裝不了,沈雪也不好裝下去,她低著頭,卻是麵不改色,“當年不也是皇上要求老奴不要亂說的嗎,如今老奴不過是信守承諾罷了。”


    “朕問你,當年那個孩子你如何處理了?”陳年舊賬,皇上也不願再翻,隻好直奔主題。


    沒他的吩咐,沈雪便一直跪著,“老奴按皇上的意思,喂了她墮胎藥,生下的孩子是個死胎。”


    她說的話半真半假,當年是張公公送來的墮胎藥,但藥是她煮的。那幾日,那個女人身體日漸消瘦,自己便放輕了藥,誰知藥量不夠,孩子竟沒能打掉,許是命太硬。


    沈雪如今依舊記得,那個女人哭得跟個淚人似的,雙手緊握成拳,一拳又一拳打在那微微隆起的肚腹上,像是認命般的說:“許是天意如此,這個孩子偏生這般頑強,打也打不掉,我如何能剝奪他生存的權利。”


    她記得自己抱住那個女人,然後失聲痛哭。


    雲煥幾乎是怒吼出聲,“你休想騙朕,那孩子根本沒死。”


    說這話,他無非就是想試探眼前的人。


    沈雪臉色不變,知道那孩子沒死,而她又能活到今天,即便是現在死去,她也不會有遺憾,更不會對那個死去的女人有所愧疚,自己已經盡力了。


    “就算如皇上所說的,那孩子沒死,那也是她命大,她命不該絕。”


    “你真該死,你竟敢幫她一起瞞著朕,一起背叛朕,你們都該死。”說這話時,這個男人不再是那個坐在龍椅高高在上的天子,他隻是個有血有肉的男人,那兇狠的神情像是要吃人一般。


    她敢來這,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沈雪抬頭看向他,滿眼的堅決,“口口聲聲說她背叛了你,恨不得把她千刀萬剮了才罷休,可她對你如何?虛情還是假意?你看不出來,可我卻看得真真切切。”


    這一刻,這個叫沈雪的女人,不再畏懼眼前這個手握生殺大權的男人,她連稱謂都改了。


    “朕親眼所見,物證人證擺在朕麵前,你們要朕怎麽相信,相信你們是清白。”一想到當年的那件事,雲煥兩眼都能噴出火來。


    當年那件事,絕對是他有生以來受到最大的恥辱,那個女人竟敢背叛他,背叛得個徹底,叫自己如何能容得下她。


    美人與江山,自古不能兩全。


    江山定是首選,有了江山,還怕沒有美人嗎?


    “你隻願相信自己所見,也不願相信一個深愛你的女人,昏君,你、”沈雪為那個女人感到不值。


    雲煥怒急,直接一腳把人踹翻在地,抬手直指地上的人,滿目的怒火,“你還沒資格指責朕的不是,你敢說她肚子裏的孩子是朕的嗎?你敢發誓嗎?”


    他這一腳踹得十分用力,沈雪嘴角都溢出血絲來,她還沒來得及擦拭嘴邊的血,卻被他這話問得啞然。


    孩子的確不是皇上的,那個孩子也是逼不得已的,是被逼的。


    可就算她說了,皇上也不會相信的,不然當年他就不會狠心處死自己寵愛的女人。


    沈雪不由得苦笑,如今再追究這些往事,還有何意義,她不會再活過來,那個女人早已化作一抔黃土。


    自己在危急時刻把那個孩子救下來,還送出了皇宮,也算是報答那個女人對自己的救命之恩了。


    雲煥被氣得全身發抖,“怎麽?沒話說了?因為那個孩子不是朕的,不是朕的。”


    堂堂的天子,竟被一個曾受寵愛三千的女人給套上一頂綠油油的光環,他如何忍受得了,他如何不怒,哪怕是把那個女人碎屍萬段也不能消他心頭之很。


    得知她孩子沒能打掉之後,他選擇讓她生下孩子,因為他想出更殘忍的方式來,他想當著她的麵把那孩子摔死。


    然後告訴她,皇權是不容挑戰的,無論是誰,下場絕對好不到哪去。


    可中間卻出了意外,那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更來得猝不及防。


    他沒想到的是,那個孩子竟然提前來到這個世上,那個女人早產了。


    當他接到消息,匆匆趕去冷宮時,那個孩子早已被人帶走了,而那個人,就是眼前這個低賤的婢女。


    沈雪的沉默,無疑就是默認。


    “滾,統統給朕滾出去。”


    話落,桌案上的東西係數被男人掃落在地。


    沈雪嚇得不輕,連忙連滾帶爬的出了禦書房。


    之所以不殺沈雪,是那個女人在臨死前哀求的,他盡管恨她,怨她,但在她死的那一刻,他還是心軟答應了她。


    聽得裏頭的大動靜,張公公眉頭緊鎖,這還是皇上十幾年來發得最大的一通火呢。


    紅顏禍水,這話說得一點也不假。


    一如既往的,各貴妃、賓妃,以及婕妤等品位的妃子紛紛來向皇後娘娘請安。


    其中,就有位美人說道:“據說明世子那件事,皇上非常重視,正派人調查此事呢。”


    皇後文柳坐主座,以下兩旁分別坐著木貴妃和寧貴妃。


    皇後眼皮動了動,卻不打算發表言論。


    寧夕看向那個雍容華貴的女人,繼而衝著方才說話的美人笑道:“妹妹,後宮可不能幹政,你也別越俎代庖了去,省去了麻煩。”


    那美人有些慌了,急忙下跪,“臣妾一時失言,皇後娘娘恕罪。”


    皇後一抬手,“罷了,今後莫要口無遮攔便是。”


    “說到明世子,我倒是想起一有趣的人,那世子妃可真好玩。”一般在皇後麵前自稱“我”這個字眼的,不是寧夕還能有誰。


    木嫣點頭,隨聲附和,“妹妹說的對,妾身也覺得這個葉彎彎長得挺可人的。”


    “不是說她傻傻的嗎,見過才知道,其實不然,她呀,不但可愛,眉宇間還挺有靈氣的,怪不得甚是得明世子歡喜呢。”


    “……”


    一時間,葉彎彎成了熱聊的話題。


    皇後原本不想理會,此時腦子嗡嗡作響,“葉彎彎”這三個字,一直在她耳邊環繞,不曾離去。


    再也聽不下去了,不耐煩的道:“好了。”


    霎時間,眾人的談論戛然而止。


    “既然無事,都散了吧。”文柳開口下逐客令。


    皇後娘娘都下令了,哪有人敢不從,皆紛紛離去。


    寧夕不著痕跡的瞥了她一眼,見她正按著額頭輕揉,把挪動的步子收迴,邁著蓮花步來到皇後跟前。


    她嫣然一笑,很是好意的道:“姐姐這是怎麽了?莫不是不舒服?若是不舒服,還是太醫看看才好。”


    文柳心中冷笑,這個狐狸精,哪有這麽好心,她分明巴不得自己死了,好坐在自己的位置。


    雖在心中恨不得插死對方,但表麵上,卻是另一派作風,“妹妹的好意,本宮心領了,本宮不過是老毛病罷了,休息一下便可,無需妹妹掛心。”


    文柳特意加重了“好意”二字,可其中之意,雙方都心知肚明。


    “雖說如此,可病來如山倒,凡事還是要做個準備,不然可就得不償失了。”


    “得不償失?盡管如此,你也不會是漁翁得利的那個人。”


    一個連孩子都沒有的女人,連生育機會都沒有的女人,有什麽資格和自己爭,根本都不用比。


    寧夕像是聽到什麽大笑話一般,嬌笑幾聲,“姐姐在怕什麽?怕妹妹搶了你這後宮之主的寶座嗎?這一點,妹妹可以保證,我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你不用這麽防著我。”


    人心隔肚皮,文柳信她才怪,麵上還是配合道:“妹妹說的哪裏話,本宮可不曾說過,更沒有想過。”


    等著爭她這個寶座的人多了去,其中最沒資格的就是眼前這個妖豔賤貨,長著一張狐妖媚,卻是個不下蛋的母雞罷了。


    兩人自是不歡而散。


    覺得自己傷已痊愈的葉彎彎整天在明世子麵前瞎晃悠。


    倒不是她非得粘著宗政燁不可,而是她想學輕功,可白荷那丫頭不敢教她,說什麽沒明世子下令,不敢自作主張之類的話來搪塞自己。


    葉彎彎對她是想打,可下不去手,罵了,對方還不還口,她覺得不但浪費口水,還很沒勁。


    這不,今天她又跟著明世子屁股後麵。


    “你該不會想出爾反爾吧,你到底教不教。”


    宗政燁斜眼看她,“本世子有說不教嗎?”


    葉彎彎有種被氣炸的感覺,她好說歹說,這嘴皮都磨破了,明世子依舊是悠哉悠哉的樣,跟把自己的話當屁放似的。


    葉彎彎發誓,她頭一次想插死眼前這個毒舌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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