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尋了半晌,才在昨日放鳳冠霞帔的那個箱子裏尋著。範長安好生地將鳳冠霞帔收拾妥當,又用了塊極好的布料將那塊白帕子仔細收好。


    杜秋娘一看那鳳冠便有些舍不得。


    這個婚禮讓她畢生難忘,若是她有能力,將這喜服收在自個兒的身邊也是個極好的迴憶。


    可是……


    這鳳冠霞帔是借的吧?


    杜秋娘環顧這個屋子:一目了然,家具擺的整整齊齊,可統共就這麽幾樣,看著還是陳舊的。窗紙上打過補丁,偶爾還會感覺有些漏風。


    長安的衣服也是半舊不新,昨天成親時他穿的那一身喜服,是杜秋娘看過他穿得最好看的衣服。


    其實她一直都不知道長安的家境到底如何。可是從前她總聽村裏的長舌婦嚼舌根子,範老太太就靠著那半畝地過活,一家子孤兒寡母的,範長安又是個書生,範老太太每年的收成還要挪出一部分給幫他們家看地的工人。


    如今這半畝地都給了她爹當聘禮,昨日婚禮,長安又替她大張旗鼓地辦了一迴,這家隻怕得見底了吧?


    杜秋娘想了想,暗暗下了決心,一個家的窮富不光看男人,她既然嫁給了範長安,就得替他好好籌謀。


    她不嫌他窮,隻要他對她好就成。


    那箱子的邊上還放著個竹筒子,用繩子捆得好好的。秋娘想著,或許也是什麽重要的物件,便放在一旁。


    再往裏翻了翻,露出本書的卷邊兒來。杜秋娘心下奇怪,長安怎麽把書同鳳冠放一起,一抽出來一看,這臉都綠了。


    那書一攤,一幅幅貨-色-春-香肢體纏繞在一塊兒的,不是春-宮圖是怎得?


    好個範長安,原本看著老實巴交的,昨兒打了一戰才知道他也不是個省油的,她說他怎就這麽熟練呢……


    杜秋娘的臉色一沉,將那書好生的放迴枕頭下,自個兒擼了袖子將屋子收拾好,又去老太太房裏取了髒衣服,帶了盆兒便去河邊洗衣服。


    幾個女人圍在一塊兒,原本也是嘰嘰喳喳熱鬧個不停。杜秋娘在一群人裏看到說的最歡快的就是蘇寡婦,她皺了皺眉,也不做聲,尋了個地兒坐下來。


    杜秋娘身邊是個小丫頭,用胳膊肘撞了撞杜秋娘低聲道:“秋娘姐,你昨兒可真是風光透了,她們可都羨慕死你,你快給我們說說,成親是個啥感覺?”


    “是個啥感覺?你去嫁個人不就曉得了麽!”蘇寡婦提起耳朵聽這邊講話,這會忍不住插了嘴酸不溜丟道:“喲,這不是新娘子麽?怎得才成親就來幹活?可憐見的。”


    “蘇寡婦這是嫉妒你呢,一早上在這淨說酸話,別搭理她。”那丫頭低聲道,杜秋娘笑笑,純當蘇寡婦狗吠了,低□子繼續洗衣服。


    那丫頭又道:“秋娘姐,你不曉得吧。隔壁村差點成了你後娘的那個張秋花,昨兒一早真被她嫂子趕出家門了,她跪在家門口求了她哥哥半晌,嗓子都嚎啞了,他哥愣是不做聲,隻說他張家再沒她這個妹紙。”


    杜秋娘那日提刀剁手的壯舉傳迴村裏,男人們聽了無不說這杜秋娘過於兇悍,女人們也心有餘悸。可到底杜秋娘還站著個“仁孝”的名義上,反倒是張秋花,沒得幾個人同情她。不過,讓鄰村丟了這麽大的臉麵,兩村的交情也好不到哪兒去。


    杜秋娘想起張三那剁去的手指,眼神閃了閃,問道:“張秋花上哪兒去了?”


    “不曉得呀。昨日你成親的時候,她一個人提著個包裹一路哭哭啼啼路過咱們村,長安領你迴家的時候,她還站在路邊看了你許久。”小丫頭想起昨日張秋花那可怕的眼神,不由打了個哆嗦:“她那眼神真可怕。”


    丫頭正說著,蘇寡婦見杜秋娘不理她,又拔高了聲音同旁人調笑道:“這一個家若是出個悍婦啊,那可了不得。擾了家裏的安寧不說,還會給那家帶去晦氣。你說那老太太是不是腦子不大清楚,怎就花了這麽大的價錢討了個悍婦迴去?那書生文文弱弱的,還不得被吃得絲絲的?等後悔了就晚了,若是要休個妻,人家一把殺豬刀砍在門上,誰還敢提?嘖嘖,真是……”


    杜秋娘聽著越來越不是滋味,霍地一下站起身,挑了眉看蘇寡婦,罵道:“蘇千落,你要是家裏欠刀子,我今兒就給你送過去!我既給了你臉麵你就好生收著,否則別怨我把你那點破事兒抖出去!”


    蘇寡婦聽著那“蘇千落”三個字便覺得堵心,張口還要說,旁便有人勸道:“你就少說兩句不成?人家秋娘好歹是新婚,你就咒著人家被休,難不成你還希望天下女人都跟你一樣克夫成了寡婦不成?”


    “呸……”蘇寡婦被人攔著,提腳便要往杜秋娘身上踢去。


    杜秋娘隻覺得身後一股大力將自己往後拉,眼前一晃,範長安已經擋在她麵前,蹙著眉頭看著正在撒潑的蘇寡婦,憋紅了臉提了聲音道:“你這人真是……真是……”


    他平生不說人壞話,一時半會說不出什麽合適的詞來,想來想去,憋了一句“麵目可憎!”


    這已經是他能想出來的最惡毒的詞匯了。


    在一群女人的眼裏,範長安木訥不愛說話,這是第一次,範長安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兒說話,還是當麵斥責一個女人。


    這一切,都是為了杜秋娘。這讓一群女人很驚奇,原來呆子範長安,其實也是個疼老婆的人,他不呆不二,在關鍵時刻,他懂得站在老婆這邊。


    迴程路上,杜秋娘想起蘇千落那氣的通紅的臉便覺得解氣。她側了頭看身邊的範長安,今天穿的一身白色長袍,呆是一直呆的,可是呆裏透著股儒雅,盡管這時候他一手端著洗衣盆,一隻手牽著她,可這絲毫不影響他好看的樣貌。


    怨不得方才小丫頭猛盯著範長安看呢……


    這人就是這樣,等關注起一個人時,便覺得他處處都好。別人多看他一眼,那都是不行的。


    若是將來有人同她搶範長安……


    杜秋娘想起屋裏的那本春-宮-圖,心裏頓時像吞了蒼蠅一般不舒服,手便掙脫了範長安,快速地往家走。


    範長安望著空空落落的手心,不由委屈:這女人究竟是什麽想法?方才還眯著眼睛看著他笑呢,怎麽一會功夫就風雲突變呢?


    他,做錯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是夫妻文,呆子範長安和悍女杜秋娘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姑娘們不要拋棄小魚呀~~~~~花花地雷收藏全部不要吝嗇地砸向小魚吧!!!【看內容提要!】


    感謝渣渣的火箭炮,大力抓住親一口。【長安,很多妹紙想親你啊,娘親想著,是不是要開個見麵會,一朵花兒親一口,一顆火箭炮抱一下,一個深水炸彈……兒子,你跟她迴家吧……】


    ☆、振我夫綱之禦妻


    一路上,範長安都跟在杜秋娘的後頭,幾次想要再牽迴她的手,都被甩了迴來。範長安低著頭,跟著杜秋娘進了屋子,範老太太瞧見了,抬了聲問道:“你怎麽迴來了,不是去先生那了麽?”


    “先生今兒有事,放假呢。”範長安迴道,抬了頭見杜秋娘看他,以為秋娘終於理他了,忙揚了笑想跟進門。


    誰知道杜秋娘在他進門的瞬間一揚手,門正好砸在他臉上,險些撞出一鼻子灰來。


    範長安想了又想,琢磨著或許是昨兒將杜秋娘弄太疼了,所以她生氣了。


    範長安呆,但是他不傻。他在學堂裏身邊多的是男人,那些男人從前看範長安木訥,自個兒在那偷偷說如何對待女人的事兒時,便不會拉上範長安。可如今範長安不同,範長安成親了,有女人了,經曆過那事兒,範長安便成了那幫男人中的一員。


    今兒他在路上遇上學堂裏最風流的書生樓南時,樓南還摟著他的肩膀說了一會子話,語氣頗為沉重。


    “長安啊,這女人啊,是個麻煩的物件,你得哄著,騙著,她開心了你才有好日子過。在家裏時該裝孫子時你就裝孫子,怎麽裝慫怎麽來。”


    他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樓南見他望著天空時,嘴角一絲笑,樓南想,範長安壞了,栽女人手裏了,就他這樣,家裏肯定慫,他趕忙換了語氣,嚴肅道:“可在外頭可不成,你得振夫綱,讓你的女人顧著你的麵子,讓你做個身板剛直的男人!”


    長安望了樓南一會,一瞬間想到樓南沒幾天就被他家娘子提著刀滿大街追,他不由打了個寒顫——這禦妻之術真是複雜。


    他想著,忙敲開了門,杜秋娘背對著他往裏坐著,隻有好看的背影。


    長安摸了摸鼻底,獻寶一樣從帶迴來的兜裏抖出兩身新製的衫裙出來,放在杜秋娘前麵道:“秋娘,你看。”


    杜秋娘略略側了頭,兩件衫裙,一件是粉紅色的繡花羅衫,下頭是珍珠白百褶裙。另外一件是淺藍色銀紋繡白蝶度花的緞裙。


    兩件一看便是做工精細,在這安平村,還真沒人能穿上這個。更何況,穿著這個還怎麽做事兒啊?一水的淡色,出去田裏兩趟就給糟踐了。


    “我……我……昨兒……把你衣服弄壞了。”長安隱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方才從安平鎮迴來,他挑了好久才買下來的。 他覺得,沒人比杜秋娘更能合適這兩件衣衫了。


    “給。”長安又將衣服往前推了推,一副討好的模樣。


    “你買的?”杜秋娘不可思議地望著範長安,隱約覺得自個兒肉疼。這兩件衣服可值得不少錢,範長安就這麽買迴來了。


    “嗯……這衣服你穿好看。”範長安低聲道。杜秋娘瞧著他樣子,一時間斥責也不好,心疼也不行,範長安將手覆上她的手,道:“秋娘你別生氣。昨兒我弄疼你了,往後不會了……”


    那雙眼睛極其可憐無辜,可他話一出,兩人臉都臊紅了。杜秋娘手指著那兩件衣裳,手一個勁兒地抖,“你花了多少錢買的?”


    “嗯……”範長安仔細想了想,又從身上掏出個錢袋子,從裏到外翻了一遍,抖了抖,空了。


    “似乎,一件四百文……”


    “四百文,兩件就是八百文!?”杜秋娘肉一緊,這個敗家玩意兒啊!八百文都夠杜老漢一家五□上大半個月的好日子了!


    再想起昨日的排場,還有範長安那空空如也的錢袋子,杜秋娘豈止是肉疼,連著那春-宮的帳索性一塊兒算了,舉了手便狠狠地掐範長安。


    範長安直被逼得出了房門,便見杜秋娘啪一下關上門。這會是真不讓她進去了。


    範老太太就站門口,範長安嘿嘿了兩聲,摸著腦袋去後院劈柴。一邊劈一邊癟著嘴想,這女人果然是麻煩的物件,杜秋娘更是麻煩中的麻煩。樓南不是說了麽,女人但凡生氣,買些東西與她,定能讓她喜笑顏開,可杜秋娘反倒發了大火——杜秋娘果然是不同的。


    他範長安成親第二天,便被杜秋娘趕出了房門。他望了一眼天,有些憂傷——他的禦妻之路看著委實坎坷了些。


    那錢袋子還在桌上放著,杜秋娘越看越覺得心疼。拾起那衣服又想罵:這衣服好看有用麽?還不如換兩件麻布衣裳。


    其實她不光心疼錢,她看到範長安身上打了補丁的衣服,便覺得有罪惡感,範長安把什麽好的都留給了她,那他怎麽辦?他還得參加科舉呢。


    等吃過了晚飯,範長安往屋裏望了望,那兩件衣裳已經被杜秋娘收好了。他踱了步子進去,杜秋娘冷著臉說了一句:“往後不許亂花錢。”


    “哦。”長安老老實實地應道,心裏歡喜秋娘又同他說話咯。他忙去燒了水,舒舒服服洗了個澡。迴去時,秋娘早早便收拾了躺倒了床上,背對著外頭裝睡。、


    “秋娘,我洗幹淨咯。”長安還特意交代了一聲,見秋娘沒動,心裏一咯噔:秋娘這就睡了?那他怎麽辦?


    長安低頭看了看自個兒身下,頗為鬱卒:昨夜風-流,可是他卻隻記得後半程了,那感覺這樣強烈,教人想起來心裏頭便癢癢地,撓心撓肺地難過。他望著日頭一天了呢,隻盼著天趕緊黑下來,可天黑了,老婆睡了,他還站著呢!


    “秋娘……”他低聲喚了下,秋娘一動不動。他癟了癟嘴,委屈地摸上床,正要躺下,便覺枕頭底下一涼,他趁著光摸出那東西來一看,臉霎時便黑了:這書怎麽跑這來了,他不是藏在那箱子底下了麽!


    秋娘側著身,早早便聞見長安身上的皂角香,臉上一熱,也不動彈,隻等著長安掀床。果然,片刻後隻覺得身後一動,剛剛要躺下的長安又騰地起了身,她微微側了頭用眼角的餘光看長安。


    長安在房間裏早就開始撓頭,先是在早上放書的箱子裏翻了翻,臉上一陣錯愕,似是有些不明白自個兒的書怎麽跑床上去了,一會又開始輕手輕腳地尋櫃子藏東西。藏了半晌,尋到了桌子底下。


    範長安左思右想,隻覺得那桌腳是最安全的地兒,正貓著腰要將書壓桌腳呢,眼前一黑,他心裏一驚,一抬頭,就見杜秋娘披散著頭發,沉著臉,陰沉沉地喚了一句:“範、長、安。”


    手邊的書就這麽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攤開,兩人視線雙雙膠著在那書上,一副“老漢推車”,當真是春-色無邊。


    燭火明滅。


    犯了錯的範長安站著,低著頭做認罪狀,態度極為良好。


    “這書是金寶給你的?”杜秋娘硬著聲音道,麵色一紅,這算什麽事兒,小舅子送了姐夫一本春-宮-圖恭賀大婚?


    “嗯……”範長安抖了抖,抬頭看了眼杜秋娘,又迅速地低下頭,十分糾結。、


    這事兒其實範長安也挺無辜。昨日成親時,他的小舅子杜金寶偷偷摸摸把他拉到了一邊,往他手裏塞了這本書。他一看那書臉都紅了,想都不想就揣到了懷裏。


    原也是不看的,可他人生第一遭,若是表現不好,隻怕秋娘會嫌棄他,他就快速地翻了一遍……他發誓他隻翻了一遍,可他自小便過目不忘,即便是醉了,似乎……發揮地也不錯。


    他原是想瞞著秋娘的,可秋娘說,若他不老實交代,他一個月都不得上床睡覺。


    範長安拿眼偷瞄杜秋娘,在燭火下,杜秋娘的唇如櫻桃,紅豔誘人,那眉眼挑著,說不出的嫵媚。範長安吞了口水,暗暗歎:小舅子,對不住了。


    杜秋娘又敲了敲桌上的書,一陣惱怒:杜金寶也到了該成親的年紀,可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跟著人不學好,如今還要帶壞範長安?


    而且更重要的是,杜金寶一個大字不識的人,從哪裏弄來的這本書?


    她正想著,範長安悄悄地握著她的手,低聲道:“秋娘,夜了,咱們睡覺吧。”


    秋娘瞪了他一眼,將那書一收,自去了睡覺。範長安再要爬上來時,她啪一下便打掉他的手,悶著聲道:“往後不許亂花錢,不許碰這些烏七八糟的玩意兒,否則我……我……”


    “我”了半天也沒往下說,範長安隻管從身後繞過胳膊要抱她,又被她打了迴來,罵道:“老實呆著去,我身上疼著呢。”


    範長安看著秋娘的背後,露出一截的細膩白-嫩的腰,腰上圈圈點點的青色。想是昨夜他醉酒之後下手重了些,竟在她身上弄出這麽多痕跡。他心裏不由有些內疚,伸了手便輕輕揉她的身子,她原本身子還僵硬的,最後也漸漸變軟了,範長安一笑,將秋娘摟進懷裏,嘴裏唿吸著秋娘身上的香氣,漸漸也睡著了。


    夜裏做了個奇怪的夢,樓南被他家的悍婦拿刀追了好幾條街,後來遇到了他,抓著他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問道:“長安,你趕緊教我禦妻之術,我這夫綱不振了!”


    他醒來恍惚了許久,一摸,身邊的秋娘不見了,他忙起身找,秋娘已經做好了早飯,笑語盈盈地站在門口喚道:“長安,起床吃飯。”


    隻要秋娘待他好,夫綱算什麽?


    範長安暗暗想。


    作者有話要說:長安:秋娘秋娘,咱們今天吃肉吧!


    秋娘:敗家子,家裏的錢都被你買衣裳啦!木有錢,不能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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