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無道等人隨著齊達遠趕往齊家堡,入眼的盡是燒毀的村落、新建的窩棚,以及熙熙攘攘的麥田中勞作的農夫,還有三五成群去山間挖野菜的婦女孩童,這些人聽到動靜都警覺的抬頭張望,露出他們較深的眼窩和麵帶菜色而狹長的下頜。


    當看到是無道等人後,他們都翻了個白眼,繼續勞作,眼中漠視之態,絲毫不做掩飾。


    齊家堡人對官府真的失望透頂了嗎?無道覺得心在戰栗,更在滴血,他長長的噓了口氣,看來南安城官吏不知道從齊家堡人收刮了多少血汗?真不知道丹陽二府官吏平時對衛國遺民欺壓到了什麽程度?


    無道寒著臉,咬著牙,一言不發,隨著人馬來到齊家堡。


    如血的殘陽照射下,無道看到的盡是城下黑褐色的泥土和滿是刀痕箭孔的城牆,不難想象當日的血戰到底達到何等血腥程度。


    他長長的籲了口氣,雙腿一夾馬肚子,火雲馬邁步走入齊家堡。入眼的盡是麵有菜色,衣衫破舊的數百民眾夾道“歡迎”的歡唿聲和投來的漠視眼神。


    齊家堡人很普通,體內都流淌著華夏族血脈,有著華夏族的樸實無華。他們大多還是衛國遺民,保護他們是我們四姓族人的責任,現在他們飽受磨難,我愧對他們,淩氏子弟愧對他們。無道雖非悲天憫人之輩,但看著故國遺民和滿目瘡痍的堡壘,心中很是不忍。


    他長長的哈出口熱氣,看著身後半步的齊達遠,歎息道:“哎,一路走來,我的心都在顫抖,齊家堡此次遭受匪患實在太過慘重。我聽齊堡主說擔心溧陽鎮軍冒領你們的功勞一直未將匪寇首級送去南安城,這樣你將首級給我,我幫你們去溧陽府尹處請功,讓府尹給你們個公正的對待。”說著,他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態度,笑道:“如果齊堡主擔心我搶你們的功勞,我們不妨立個字據。”


    如果無雙國士真願幫我們請功,這功勞絕對能拿到手,121級匪首能換來小三百枚金幣也能大幅減輕齊家堡重建的壓力,還有對死亡兵丁的撫恤也能讓我對堡丁們有個交代。齊達遠臉上露出惶恐之色,尷尬的笑著擺擺手:“不用,不用。國士乃是有大才幹的人,怎會看得起這麽點微末功勳?明日,小人便讓國士將首級運去南安城。”


    司徒威聽著無道的話,心中卻是另一番滋味,這小子該不會是又想買賣功勳吧?恩,還真有可能,以他晌午對齊家堡的恩賜,齊達遠想拒絕很難啊!


    哈哈,這老小子是被官吏鎮軍欺負怕了。嘴裏雖說不用字據,但卻暗中拿話擠兌我!無道拍了拍齊達遠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字據還是要的。”說著,他用馬鞭指著道路兩旁麵黃肌瘦的民眾,看著司徒威笑道:“齊家堡拒賊有功,但犒賞恐怕一時半會兒還拿不到手。這群堡民日子過得艱辛,大哥我們今日先替溧陽府尹犒勞有功民眾可好?”說完還朝著司徒威眨了眨眼,笑道:“迴頭,我們再找溧陽府尹彌補我們的損失。”


    這小子是想犒勞齊家堡人拉攏人心,還想迴頭利用我和他的身份堂而皇之的敲詐溧陽府尹一批物資。嘿嘿,這小子的花花腸子還真不少。司徒威嘴角微微翹起,帶著一抹玩味的弧度,點了點頭,笑道:“如此甚好!俗話說皇帝還不差餓兵,我看齊家堡人麵黃肌瘦日子確實艱辛,是該犒勞犒勞!”


    “小人代齊家堡五千餘口謝過少將軍和國士。”齊達遠生怕無道二人會反悔似的,反應極快,兩人話音未落,他就抱拳答謝了。


    “齊堡主不必多禮。”無道扶起齊達遠,笑道:“上城禦敵者每人五斤肉、五枚銀幣,戰歿傷殘者由其家屬領取十斤肉、一到五枚金幣,其餘每人一斤肉。等會兒齊堡主列個名單給我。”頓了頓,他怕齊達遠誤會,又補充道:“至於溧陽府的獎賞,隻要有我和少將軍在,絕少不了你們一個銅子。大哥你以為呢?”


    說著無道微眯著眼看著司徒威,等其答複,心中卻暗自好笑:衛國遺民如此慘狀最大責任在南鎮巡撫,你老子作為南鎮最高長官,戰時還可以節製南鎮官吏,他也有無法推脫的責任。作為武將誰不想有戰敢戰之兵?但他縱容趙彥欺壓丹陽人,增加丹陽人的苦難,讓丹陽人不得不入伍減小家庭負擔,用此卑劣的手段增加丹陽兵員實在有些令人不齒。俗話說父債子償,今日你也該出點血吧!


    齊達遠也隨著無道的目光看向司徒威,隻見司徒威麵色如水,異常的平靜,卻不知司徒威心中早已鬧翻了天:好小子,你要裝好人,你自己裝好了。為什麽要拉上我?官吏一係不歸我父親管,呂文賢若是咬著牙不認,我總不能帶兵殺進府衙吧?我的丹陽兵第二營的美夢被你掐死在搖籃中,還想讓我出錢出力,告訴你沒門。當主將也不能這麽欺負副手的,小心把我惹急了,讓你當個光杆主將,看你還剿個屁的匪!


    “若是我們拿錢來獎賞齊家堡,那麽溧陽府尹呂文賢定會以此為借口。若是我們不向溧陽府討要這筆錢,齊家堡的獎賞有你和我周旋,應該不會少一個銅子。若是我們向溧陽府討要這筆獎賞,齊家堡的獎賞恐怕……”司徒威沉吟半晌,故作為難道。


    少將軍看來是不想掏錢,隻想看我出肉食,天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哪怕溧陽府的錢討不到,我也要你出點血。無道臉色鐵青,劍眉怒挑,大罵道:“他龜兒子敢!我們出的錢自然要拿迴來,齊家堡的獎賞也不能少。”隨即他將司徒威與齊達遠招到身邊,附耳細語道:“嘿嘿,這筆錢我們先拿出,等迴南安城就向呂文賢討要。溧陽府還得靠泰安左軍剿匪,諒他也不敢昧掉這筆錢,還得先給我們安撫軍心,然後才是齊家堡的撫恤獎賞。若是溧陽府尹要從齊家堡的撫恤獎賞中扣除這筆錢。”說著,他看著齊達遠嘿嘿笑道:“齊堡主便帶著鄉兵堵住他的府邸。”


    他看齊達遠臉露疑惑之色,手比劃了幾下,鼓動道:“呂文賢作威作福欺壓溧陽人多年,溧陽人定多有響應,齊堡主要將聲勢鬧大,越大越好,最好紙包不住火,將南鎮郡文吏多設苛捐雜稅和欺壓衛國遺民的事鬧得世人皆知,到時我寫信讓我師傅向陛下進言。趙彥違背英宗法令,重罪當誅,就算不殺,他和丹陽二府官員都難道牢獄之災。”說著,他朝著司徒威眨眨眼,笑道:“我聽說伯父與趙彥不和,我今日就做迴惡人,幫伯父報掣肘之仇將趙彥踢走,算是報答伯父的知遇之恩。”


    日,你以為我父親是傻子嗎?南鎮文武將吏都是傻子嗎?如此鬥倒趙彥的好時機他們看不到嗎?隻是他們不願動,牽一發而動全身,牽連太大,太廣,做這事太招人記恨,樹敵太多將在朝中寸步難行,也許隻有你這刺頭仗著師傅撐腰,陛下的寵信才不怕事。不過。你小子要幫齊家堡,想收攏丹陽兵的心,我倒是可以理解。若是此時辦成,全國十五六萬丹陽兵還不對你感恩戴德嗎?隻是丹陽人生活境況好轉,全國丹陽兵起碼得少四五萬,你要做大好人,卻要拉著我司徒家被軍中同僚戳脊梁骨,好狠的心啊!最可恨的還是你將此事說成報答父親的知遇之恩,媽。的,老子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


    司徒威嘴角輕微抽搐幾下,臉露沉思之態,沉吟良久,才緩緩說道:“此事倒是可行!隻是茲事體大,若是把握不好,恐怕丹陽二府將遭受大禍。”


    聞言,齊達遠本來有心興奮的目光,又陷入沉靜,顯然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大哥多慮了。茲事體大,我們看得到,呂文賢也看得到,趙彥更是看得一清二楚,補償齊家堡不過幾千金幣,就算按旨征收丹陽二府的稅賦也不過讓他們的口袋癟些。錢財乃身外之物,隻要頭上的烏紗帽還在,吃飯的家夥還在,孰輕孰重他們恐怕比你我看得清楚。”說著,無道拍了拍司徒威的肩膀,大笑道:“我也不想幹盡得罪人的事。若衝突期間大哥不願見呂文賢,可以養傷為名迴南鎮修養數日。得罪人的事,小弟來做,反正我連宰相家大公子都敢揍,害怕他呂文賢嗎?”


    若是真如這小子所言,我得罪的不過是個呂文賢,卻能收攏溧陽府丹陽兵的心,以後別說建立丹陽兵第二營,就算將屬下兵卒都換做丹陽兵都有可能。誘惑啊,好大的誘惑!日,人死鳥朝天,反正父親與趙彥不和,我怕得罪呂文賢個毛啊!再說我還可以避而不見,讓這無法無天的小子去折騰。司徒威越想越興奮,眼中竟露出一道道精光,最好拍掌笑道:“幹了。這事鬧開後,我去南鎮城養傷,洛遠和沈戎都是我的心腹,你可以放心調用。還有洛遠本是南安城人,性子暴烈,可要約束好他,若是弄出幾十條人命就不好收拾了。”


    這小子的言下之意可以弄出幾條人命。媽。的,當權者說話就是不同,人命賤如草啊!無道拍著胸膛,嘻嘻笑道:“大哥放心,我心底有數。”隨即,他將目光投向齊達遠:“齊堡主,你認為呢?”


    這無雙國士難道是來坑害齊家堡的嗎?呸,枉我讀了十幾年的聖賢書,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齊家堡現在的模樣哪還有值得他坑害的?他剛入軍中自然要培養自己的嫡係,而我丹陽軍是出了名的驍勇善戰,他應該是要收攏丹陽將卒之心,當然還有可能是打我鄉營的主意。齊達遠沉吟良久,最好一咬牙,猛甩了一下馬鞭,發狠道:“此事若成,是造福子孫後代的大事。我齊家堡人不怕死,隻要能辦成此事,鄉兵死光了都成!”


    嘶,這老小子還真會往大義上扯。不愧為讀書人。無道張嘴吸了口氣,什麽話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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