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淑心一驚,更是暗暗叫苦,忙道:“爹爹……爹爹,就算你惱他,但是畢竟跟國事無幹,如今我也迴來了,你、你總該不會對北疆用兵吧?”花醒言道:“尚未可知。你雖迴來了,但先前遭受折辱,怎能讓為父氣平。”


    季淑見他竟不軟化,雖然焦急,卻也知道不能硬來,便慢慢湊過去,手拉住花醒言袖子,求道:“爹爹……你就看在女兒麵上,不要對他動真氣了好不好,反正我現在都迴來了。”花醒言道:“你雖迴來了,人卻似丟了魂,被那畜生**成這樣,哼……”季淑道:“我沒有我沒有,我也知道他很壞的,……我以後也會教訓他……”花醒言笑道:“他肯聽你教訓的麽?”季淑忙點頭,花醒言道:“隻怕他是有所圖,裝出來的也未可知。”


    季淑道:“爹爹,我也不求你即刻就諒解他,隻不過,不要起兵鬥是第一要緊的……至於他,以後慢慢地再說,好不好?”她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地搖晃花醒言的胳膊,又眼巴巴看他,乃是一副小兒女撒嬌之態。


    花醒言瞅她一眼,道:“淑兒,不是為父不肯鬆口,隻是……唉,迴想先前,你一心要嫁子正,為父當初也頗有些猶豫,奈何是你所願,就也從了,如今竟成如此情形,想那楚昭,比子正壞到不知多少,為人又兇狠霸道,子正起碼是個讀書人,又是我東明之人,若是有什麽不好,我還可以替你出頭,可那楚昭呢?又是北疆的,瞧那性子,又似未馴化般的,如狼似虎!倘若我真許你跟了他,將來他負了你,欺負你,又如何說?你自己也知道,上迴我跟他討人,你瞧他那副不由分說的驕橫狂妄之態,當真是不知所謂,為父想想便氣壞了,如今是斷然不肯大意,……就算你說他好,為父也要好好地看一陣子再說,起碼要將先前的賬一筆一筆算清楚。好了,你不用再替他說話了,否則爹爹可要怪你一句‘女生外相’,真要生氣了。”


    季淑聽花醒言一句一句說來,雖然是不答應自己跟楚昭,她心裏聽了也有些抑鬱,但花醒言字字句句卻是為了她著想,因此季淑也不覺得格外難受,此刻又在花醒言的氣頭上,不便就硬碰硬,隻好徐徐圖之,因此季淑就說道:“那……我便先聽爹爹的。”


    花醒言見她退卻,才一笑點頭,將她攬入懷中,說道:“你是爹爹的寶貝女兒,以後萬萬不能再隨便輕易地就許給哪個混賬小子,……就算是有人覬覦,也要過了爹爹這一關再說。”


    季淑聽了這個,便也一笑,道:“我知道爹爹是為了我好的,我也要找個真心對我好的人,如此也不會讓爹爹擔心了。”花醒言頗為欣慰,在她發頂一吻,道:“這才是爹爹的乖女兒。”


    兩人正說到此,忽地聽到外麵“叮”地一聲,極為細微,季淑起初都未曾在意,一直到聽到那聲響變大,且漸漸地察覺就在車外不遠,才覺得有些不對,側耳一聽,好似是兵器交加,間或有人的唿喝。


    季淑皺眉,看花醒言,道:“爹爹,這是什麽聲響?”花醒言的麵色卻是如常,道:“別怕,隻不過是宵小之輩,一路上尾隨著我們,我叫人拿下看看,究竟是誰如此大膽。”


    季淑聽了這句,心頭一動,急忙起身,撩起車簾子往外看。


    季淑定睛一瞧,卻見不遠處,一道白影如虹,劍氣縱橫,灑脫帥氣,但人卻是極熟悉的,不是天權是誰?此刻卻被三個花醒言的侍衛圍在中央,以一敵三,騰挪飛躍,雖然並未受傷,可是到底是雙拳難敵四手,頗有些現象叢生。


    季淑雖然不懂武功,隱約看出點兒端倪,她一驚之下,急忙揚聲叫道:“住手,住手!”


    不料那些侍衛並不停手,天權亦似在全神貫注對敵,隻是在季淑出聲之時,劍光不知為何一偏,被花醒言的侍衛覷了個破綻,一劍刺出,驟然之間,天權雪白的衣襟上綻出一朵血花,竟是手臂上受了傷。


    季淑見狀,魂飛魄散,不由地尖叫起來,花醒言道:“淑兒?”將她拉迴,季淑撲在花醒言身上,叫道:“爹爹,別傷他,他是護著我的!別叫人傷他快停手啊!”


    花醒言聽了這個,雙眉一皺,轉頭往外一看,卻見那白衣青年身形敏捷飄忽,雖然被三人圍著,卻竟還能應對自如,隻手臂上傷了……花醒言道:“停手!”


    與此同時,季淑人已經到了車門邊兒上,叫道:“停車!”不見馬夫停下,此刻馬速放慢,季淑咬牙縱身一躍,頓時就往地上跳去,花醒言正喝止了侍衛,見狀大驚,急忙一撩衣擺,也跟著過去。


    那邊兒上花醒言的三個侍衛停手,其他正虎視眈眈的侍衛也都收兵器入鞘。


    天權見狀,本是要悄然隱退的,忽地一眼看到季淑跳下車,又在地上栽了個跟頭,他的腳步一頓,便未曾動,反而向前一步。


    與此同時那先前圍著他的三個侍衛將他攔住,道:“站住!”天權麵色冷冷地,目光卻望著地上的季淑。


    季淑還未曾爬起,就被花醒言從後揪起來,心痛地擁住,道:“淑兒!怎麽如此冒失?”季淑摸摸頭,說道:“爹爹,他受傷了……”


    花醒言這才看向天權,卻見那少年白衣孑立,雖被圍在中央,但那股傲然冷清之意,卻絲毫未改,花醒言說道:“張護衛你們迴來。”那三個護衛才縱身而迴。


    季淑想向天權邊兒去,卻被花醒言拉住,季淑道:“爹爹,你讓我看看,無事,他不會傷害我……”那邊天權已經轉身,似要離開,季淑見狀叫道:“天權!”天權便停了腳步。


    花醒言到底放手,季淑向著天權跑過去,一直到他身邊兒,才道:“傷的怎樣?”便伸手去拉他手臂,目光一轉卻見他手臂上一道長長劃痕,白衣上鮮血淋漓。


    季淑倒吸一口冷氣。


    天權微微側身,躲過季淑的手,道:“無恙。”


    此刻花醒言已經踱步過來,侍衛們護在周遭。花醒言望著天權,道:“你是楚昭的人?”


    天權傲然不語。季淑衝花醒言點點頭,花醒言一笑,道:“你跟著我們一路,意欲何為?”天權道:“我隻是跟著她。”


    花醒言道:“我的孩兒不用來路不明的人跟著,滾!”


    天權眉宇之間掠過一絲慍怒,卻不曾發作,隻冷澀道:“我並非聽命於你。”


    季淑見兩人話不投機,便又探手拉住天權袖子,生怕他一言不合就跑了,又對花醒言道:“爹爹,他曾經救過我性命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祈求之意。


    花醒言自然聽得出,當下略一皺眉,也未曾再說什麽。


    季淑兩頭安撫,急又看向天權,道:“你受傷了,過來。”天權一縮手,道:“小傷而已。”季淑看著他一派冷清孤傲之態,啼笑皆非,便道:“這時侯還在耍帥,這點兒小傷你這天權少俠是不放在眼裏,但我放在眼裏成不成?我們即刻要趕路的,你是不是也要跟著?這傷口不及時處理,萬一感染了潰爛了,連累你病倒了,你還怎麽保護我,豈不是有負你們……那誰所托?”


    天權沒想到她竟講出這些大道理來,眨了眨眼,道:“我說沒……”季淑截斷他話,道:“什麽?你敢說沒有負了那誰所托?”天權皺眉:“我是說……”季淑道:“你看……你承認了?”瞪大眼睛看他。


    天權望著她眼中隱帶的笑意,知道她有心作弄,就哼道:“總之我說無事就是無事。”


    季淑見他死硬,恨不得大罵一頓,礙於花醒言在側,就迴頭衝花醒言討好一笑,又攥住天權手腕,拉著他略走開兩步,才低聲問道:“你聽楚昭的話麽?”天權道:“廢話,當然。”


    季淑笑道:“那楚昭聽我的話麽?”天權愕然,季淑逼近,兇狠看他,天權極不情願地,略微一點頭。


    季淑又笑,遂低聲道:“你聽他的,他聽我的,這麽說你就得聽我的,如果你不聽我的,就是不給我麵子,你不給我麵子,迴頭我就不給他麵子,看看是你吃虧還是他受罪,怎麽,怕了嗎?怕了就跟我來!”她咬牙切齒地威脅,兇狠霸道之態,卻另有一種略帶煞氣的美。


    天權怔怔聽著她說,以他的武功,本是能輕而易舉掙脫季淑的手離開的,聽了她這一番話,心中略有些猶豫,他是見識過季淑的“絕情”的,果真有些擔憂忤逆了她的話她迴頭去折騰楚昭,這麽一猶豫,又看到旁邊袖手旁觀眉帶冷淡的花醒言……


    天權想到方才馬車裏花醒言跟季淑說的那些話,心頭一轉,竟未曾再多說什麽,任憑季淑拖著自己手腕,一步一步跟著她往前走,但到底有些別扭,腰脊僵直。


    花醒言冷眼旁觀,見這孤傲的青年竟乖乖地從了季淑,心頭一動。季淑方才說的話雖低聲,他卻聽得明白,心下些微訝異。


    季淑拉著天權到了花醒言身旁,道:“爹爹,有傷藥麽?”花醒言點點頭,旁邊的侍衛遞了瓶傷藥過來。季淑接過來,道:“爹爹,我給他上藥,他的脾氣有些古怪,爹爹你念在他年紀小不懂事的份兒上,別怪他,大人不計小人過啦。”


    天權聽她信口胡說,更是眉頭一挑。花醒言卻難得地微微一笑,道:“看在淑兒的麵上,無妨。”季淑眉眼盈盈地,道:“我知道爹爹最疼我的。”一派嬌憨天真。


    天權旁邊看著,心頭略有些恍惚,卻見季淑迴頭過來,挑眉道:“臭小子,看我爹爹多大度的,你也不許忤逆我爹爹啦,跟我來!”不等天權反應,拉著他向著車邊而去。


    季淑爬上馬車,天權稍微猶豫,也縱身上來,而後是花醒言,幸好這馬車大而寬敞,足能容下五六人,三人坐著也大有空餘。季淑便將天權袖子挽起來,替他上藥。


    天權自始至終都不曾出聲。季淑細心替他包紮好了,才問道:“天權,你從什麽時候開始跟著我了?”天權道:“離開驛館之時。”季淑道:“啊……”有心問問他那晚上究竟發生何事,又覺得當著花醒言的麵兒不大好說。就道:“那我先前路上叫你,怎不見你露麵?那時候你也跟著?還是說你偷懶去了?”天權道:“跟著。你無事,我便不出現。”


    季淑道:“你怎麽這麽不好玩,害我一路上多孤單,你出來大家聊聊天也好啊。”花醒言在一旁聽得微笑。天權卻仍舊繃著臉,道:“我隻是負責護著你,做什麽要同你聊天?”


    季淑就看花醒言,道:“爹爹,你看這家夥多麽死板。”花醒言隻是笑,卻對天權道:“你聽命於楚昭?我對他本無什麽好感,但念在你曾經救過淑兒的份上,容你留下。”


    天權麵無表情道:“不必!我片刻就走。”季淑握住他手腕,道:“你去哪裏?啊……說起來,你跟了我們一路?你是藏在哪裏的?”


    天權扭頭不語。季淑上上下下打量他,花醒言道:“淑兒你自然不知,他們江湖中人,伏擊隱遁,是拿手好戲,你又不懂武功,自然是看不出什麽來的。”


    季淑道:“爹爹怎會知道呢?”花醒言道:“他的輕身功夫倒是一流的,江湖中怕難有人及得上……隻不過,方才我同你說起那廝的時候,他有些關心情切,跟得近了些,聽我罵他,大概就動了怒,一時之間調息不穩,給我的人聽出端倪了。”


    季淑恍然大悟,道:“方才有人來見,就是同爹爹說這個啊……”又目光一亮,道:“難道爹爹你方才罵楚昭,就是為了引天權現身?”


    花醒言道:“也不全是,我是當真生他氣的。”季淑“哦”了聲。稍微有些失望,天權在旁,將她神情盡數看在眼底。


    134.木槿:可憐榮落在朝昏


    雖說前路究竟如何,尚未可知,但同花醒言重逢,又明了他的愛護心意,季淑心中歡悅,自是不用說。天權從旁相看,心中更是納罕。


    原來先前她在北疆昭王府內,多半是事事都無所謂之態,對什麽都是冷冷清清,懶懶淡淡,發起難來時候更是一副眉眼冷峭、尖酸絕情的模樣,令人望之心恨。可是如今,卻總是眉眼帶笑,那雙眸子,彎彎地像是兩彎月牙兒,嘴角更總是上挑著,帶著喜滋滋地笑意在裏頭,讓人看了便似能感覺到她的大好心情,情不自禁也跟著高興起來,滿懷歡暢,如飲蜜水。


    天權心中滋味奇妙,他從來都隻是跟楚昭等人混在一塊,極少如此近距離的麵對女人,更不知道這女人竟如此的變化多端,若不是天生冷清喜怒不形於色,真要瞠目結舌。


    行了兩天,中間略作停留,終究進了東明皇都,一路入了相府。天權本不願跟著,季淑卻始終拉著他的袖子,天權繃著臉,略有不服,卻好歹也從了。


    季淑安排了個潔淨房間給天權,便歡喜陪著花醒言出去。她做這些之時,花醒言從不幹涉,隻是負手在旁看著,隻有當季淑拿不定主意時候,才出言指點,望著季淑之時,總是笑微微地。


    花醒言同季淑出了天權的房,一路往季淑房間而去,花醒言道:“這兩日或許我會極忙,你便留在家中,盡量先不要出去,上官家那邊,我自會去跟他們交代,你也不須擔心。”季淑挽著他的手臂,道:“又要讓爹爹操心了,不過我心裏竟這麽高興,我是不是極壞的。”花醒言見她笑嘻嘻的模樣,也跟著笑道:“能為你操心,爹爹才安心、也才高興呢……”


    季淑將頭在花醒言胸前靠了靠,才又道:“對了,我雖然不知爹爹你忙些什麽,隻是要記得,……別太勞累了,要保重身子,我可不想要看你病倒或者……”說到這裏,便抬頭去看他,卻見他鬢角華發斑斑,季淑有些心酸,便抬手過去,輕輕拂過,道:“一時間生了這許多白發……爹爹才這樣的年紀……”


    花醒言察覺她心意,便將她手握住,道:“能讓我日夜憂心的,也隻有淑兒一個,如今你迴來就好了,其他的爹爹都不放在心上。”


    季淑垂頭道:“我以後也盡量不讓爹你操心了。”探手將花醒言抱了抱。花醒言笑道:“好啦,唉……”輕輕一歎。


    季淑道:“爹爹怎麽了?”花醒言望著她,道:“如今你如此聽話,對爹爹又如此孝順,爹爹心裏頭委實高興,可卻又有些怕……”季淑問道:“爹爹怕什麽?”花醒言躊躇片刻,終於低聲道:“怕你以後……就不這樣了……”


    季淑見他麵帶隱憂,這在向來鎮定的花醒言,卻是極特別的,季淑便道:“不管到什麽時候,爹爹永遠都是我最親近的人,誰也比不上。”


    花醒言一時動容,定定看了季淑片刻,問道:“那麽那個……楚昭呢?”季淑見他眉眼帶笑,是有些玩笑的意思,卻又並非全然玩笑,大概是半真半假,便道:“他雖對我不算太壞,可若論起一輩子都不會傷害我的人,卻是爹爹你。他……自也比不上的。”


    花醒言將她抱住,道:“淑兒,爹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隔著幾株絹絹盛放的木槿花,朱廊下,天權靜靜地靠在柱上,一襲白衣,隨風輕輕而動。


    待季淑安定下來,花醒言果然便離開府中,離去之前,又交代了相府衛士們好生看護,暗中又派了幾個頂尖兒侍衛護衛季淑,務必要做到萬無一失才好,他心裏頭還不曾完全信任天權,畢竟天權是楚昭的人。


    而季淑一路迴來,經曆了若幹顛簸,此刻終於安穩下來,待花醒言走了之後,先洗了個澡,然後上床美美地睡了一覺,此刻已經初秋,天氣涼爽,季淑擁了被子,一覺便睡到天黑,覺得肚子餓了才爬起來,吃了東西,問了問花醒言還未迴來,就又問天權,侍女道:“已經給公子送了飯菜去了。”季淑見她兩個迴話中笑盈盈地,隨口問道:“他吃了麽?”侍女道:“用了些,吃的不多。”季淑笑道:“大概是不合他的口味,怎麽,你們笑什麽?”侍女道:“小姐恕罪,隻是那位公子……”季淑道:“怎樣?”


    侍女兩個麵麵相覷,掩嘴而笑,你推我我退你,其中一個就說道:“小姐,那位公子……生得倒是好,就是人冷清了些,不是我們東明的人麽?”季淑若有所思,道:“哦……難道是看人家生的好看,你們動了心思了?”兩個侍女臉俱紅了,低頭道:“奴婢等不敢。”


    季淑笑道:“沒想到那小子也挺招人的……”說了一句,忽地目光一轉,道:“天權?”自然是無人答應的。兩個侍女見狀,便問道:“小姐喚誰?”季淑想了想,揮揮手道:“你們先出去吧。”侍女們隻好答應。


    季淑待她們去了,才又道:“我知道你一定在的,快些出來,我有事要同你說呢。”悠悠然說了這句,果然見門口白影一晃,有人從天而降,身形翩然又瀟灑,簡直如仙子從天而降。


    季淑瞠目結舌,沒想到他竟是這樣華麗的出場,一時笑道:“喂,先前你就在屋頂上麽?”天權並不進門,站在門口,冷冷說道:“你說有事,卻是何事?”季淑道:“大事,你進來說,在外頭我怕隔牆有耳。”天權道:“這周遭無人。”季淑道:“叫你進來就進來,難道我是老虎,會吃了你麽?”天權心道:“你雖不是老虎,卻比老虎可怕可惡數倍。”到底不敢說,就勉強邁步進來。


    天權進門,便問道:“說罷,到底何事?”季淑笑道:“是你的終身大事。”天權很是意外,旋即皺眉,道:“你又胡說什麽!”季淑道:“你方才沒聽到麽?小姑娘家家的,為你春心大動。”天權惱怒,道:“我要走啦。”季淑見他真個生氣,才道:“噫,隻是開個玩笑罷了,急什麽?我倒是真有事跟你商議的。”


    天權這才停步,道:“你若是再說些無稽之談,以後你再怎麽叫我我都不會出麵。”季淑笑吟吟地,道:“咳,你也不能諱疾忌醫……好吧,我想說的是,今兒我睡覺的時候,隱隱約約地,好像聽到宮中有人來,似是清妃,召我進宮呢。我因睡得迷糊,不願意動,又記得爹爹臨走前叫我安心留在家中,便把人遣走了。”


    天權不解,問道:“如何?”季淑說道:“你說她叫我進宮做什麽呢?”天權說道:“我怎知道?”季淑說道:“我隻想問問你,倘若她還叫人來,我是去還是不去?”天權道:“你自己決斷便是了。隻不過,你若去,我自是跟著去的。”季淑笑道:“正好,我其實就是想知道你這最後一句。”


    正說到此,天權忽道:“外麵有人來了。”身形一晃,便要離去。季淑道:“不用走,你留在我身邊便可。”天權道:“孤男寡女,叫人見了不好。”到底消失。季淑自言自語道:“小小年紀,想得倒多的。”耳邊聽天權道:“你年紀也不比我大,不用總是老氣橫秋。”雖看不見他人藏身何處,這聲音裏頗有不忿,季淑又笑。


    果然,片刻有人來報,竟又是宮內來人,又是清妃,季淑道:“我才迴來,先前也已經說過了,身體有些不適,就改天再進宮拜見娘娘……”那宮裏來的太監躬身道:“貴妃娘娘本也知情的,不過,委實是有重要的事兒要跟大奶奶商議……”


    季淑見他抬頭,好似是個使眼色的樣子,心知有異,就道:“竟是何事?”那太監大膽上前幾步,壓低聲音道:“娘娘說,此事不能聲張,隻是務必要大奶奶進宮去麵談,若是大奶奶相問,就隻說……是有關相爺安危,十萬火急。”


    季淑一聽這個,一顆心果真吊了起來,臉色變了幾變,問道:“隻說了這個?”太監點頭。季淑皺眉急想片刻,說道:“請稍候。”太監答應。


    季淑起身往外,走出前廳,把幾個護衛喚進來,問那領頭之人,道:“我爹爹去了哪裏,怎地還不迴來?”那護衛麵有難色。


    季淑心怦怦亂跳,擔憂不已,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快說!”那護衛才道:“啟稟小姐,隻不過相爺臨去前吩咐,外頭的事不許傳進來讓小姐知道。”


    季淑越發不安,道:“什麽事?你快些說,你若不說,我自會去問別人,總歸要打聽到才罷休。”那護衛猶豫片刻,終於說道:“說起來到底如何,卑職等也不知,隻是聽聞,相爺黃昏時候快馬加鞭出城去了。”季淑道:“去了哪裏?”護衛道:“好似是去了襄城。”季淑道:“襄城?”忽地想起,迴來的路上似路過這城,當時外頭極為熱鬧,來來往往塵土飛揚,似乎屯了重兵……


    季淑心裏七上八下,再問此人,他卻也說不出什麽詳細。季淑心事重重將他揮退,在廳內反複來迴地走,正危難時候,見天權白衣影動,竟是靜靜地站在門口,季淑停了步子,輕輕一歎,定了心意。


    季淑迴去,相見了那太監,就道:“請公公稍後,我換一件衣裳便隨你進宮。”那太監聽了這個,一顆心放到肚子裏,喜笑顏開,道:“多謝大奶奶。”


    此刻入秋,天氣卻兀自悶熱,已經天黑,宮門將要關了,這太監急匆匆命人趕路,趕到之時,卻見宮門緊閉,太監上前叫門,那守門士兵道:“入夜後宮門便關,任憑你天王老子也不得進入,管你是誰?”太監怒道:“是清妃娘娘請的上官大奶奶,你們這幫兔崽子反了麽?迴頭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士兵們聽了這個,才急急忙忙開門,又作揖道:“天黑了沒看清,公公莫怪。”太監揮動拂塵,打了當前士兵幾下,道:“幸好沒耽擱太久,否則誤了娘娘的事,就算你們是孫猴子,有那七十二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士兵們不敢反駁,隻是諾諾。


    終於入了宮,宮門重重,防衛森嚴,季淑進宮來隨身帶著一個丫鬟,並幾個花醒言留下的侍衛,也不知天權人在何處。季淑暗暗憂心,有些後悔未曾讓他留在身邊兒,不然的話,便可正大光明帶進來了,不用他辛苦藏匿。


    不料,太監領著眾人,將到清妃的寢宮時候,便把侍衛們攔下,道:“各位大哥,請偏殿用茶,此處是娘娘寢宮,眾人不得擅入,還請大奶奶一個人去參見娘娘。”侍衛們自然是懂得規矩的,當下被個小太監領走,卻讓季淑一人進入。


    季淑出了轎子,看看周圍,周遭黑魅魅地,宮闕連綿,黑暗中如剪影的畫,季淑放眼四看,心中一歎,邁步跟那太監入內。


    進了清妃寢宮,才見裏頭燈火通明,上頭坐著一位美人,聽到太監稟報,急忙起身迎了出來,季淑才上前兩步,剛要行禮,那美人已經過來,一把握住她的手,道:“淑兒你總算來了……”語氣溫柔,略帶焦急。


    季淑抬頭,見麵前之人容貌清麗秀美,眉宇之間卻帶焦慮之色,正是清妃娘娘。季淑便道:“娘娘喚我前來,有何事?”清妃屏退左右,說道:“淑兒,我實在是沒有法子,身邊也沒有得力的人,想來想去,隻好叫你進來……”說著,那眼睛之中便有了淚。


    季淑嚇了一跳,心也不免一沉,忙問道:“娘娘,您別著急,到底是發生何事,您慢慢地跟我說。”清妃雙眉緊皺,道:“此事若是別的事,我也不急,也不放在心上,可是……此事關乎相爺安危,叫我怎麽能不急?”季淑按捺心跳,道:“我爹怎麽了?”


    清妃的手發抖,欲言又止,將季淑拉著,望內走了幾步,又瞧了瞧左右真個無人,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此事我也不知找誰商議是好!若是貿然傳出去,怕有殺身之禍……淑兒,你休要著急,也休要害怕,我是沒了法子才找你來相問,想借你的聰明,想個解決的法子出來,事情是這樣兒的,——我聽人說,相爺、相爺他要造反!”


    季淑的心“嗡”地一聲,就好像是急救室裏的心電圖在瞬間走平,“造反”,這個詞在古代意味著什麽以及後果是什麽,不言而喻。在季淑腦中眼前一刹那閃過的,是無邊無際的血色天地混亂場景。


    “怎麽會!”季淑定神,本能地出聲反駁,“娘娘,這話不能亂說,您聽誰說的?有人亂說這個,您就該將人打死了……堵住他們的嘴,以儆效尤!”


    清妃身子也跟著抖起來,低聲道:“淑兒你噤聲……別大聲嚷出去叫人聽到,你說的我怎會不知道?這話若是從別人哪裏聽來的,你也知道我的,在這宮內,誰敢這麽說,我就絕對不會放過他!可是,我為何如此之怕,且毫無法子?隻因說這話的人,他是……”


    季淑看到清妃眸子之中有絲懼怕之色一閃而過,她心中忽地升起一股不祥感覺,問道:“是誰?”


    清妃兩道柳眉幾乎擰在一塊,眼中也落下淚來,狠狠咬了咬唇,道:“是皇上!”聲音冷澀,顫顫地,卻又極為清楚,絕無差錯。


    135.木槿:未央宮內三千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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