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待羌族的政策比較簡單直白,不惜一切手段,滅其國,亡其種,絕其苗裔即可。


    不論是軍事手段上的殺伐戮滅,還是政治、經濟上的斷絕其繁衍,都是直接從數量規模上逐漸削減其苗裔,最後徹底消亡。


    對待氐族顯然不能這麽粗暴,需要祭起文教與禮樂。


    這種政務的推廣,說容易也容易。因為有跡可循,氐人建立的前秦帝國,就在這方麵取得了巨大成效。一代明君苻堅便推崇儒學,獎勵文教,知人善任,由王猛等人輔政,得以集權中央,國勢大盛,史稱“關隴清晏,百姓豐樂”。


    但說難也的確困難。因為那些政策著實令人一頭霧水,簡單的不可思議。


    史書寥寥數言:“重視儒學、興辦學校、廣修學宮,用大儒執教,並強製公卿以下的子孫入學讀書。”


    僅僅這樣就能將偌大的氐族迅速轉化為諸夏苗裔?張瑞一頭霧水。


    如果不是史官造了假,那就是儒學的同化包容能力太強了。


    若是後世有文官為張瑞立傳或者修本紀,張瑞所得到的評價必然是遠遠不如苻堅的。


    因為屁股決定立場。張瑞與苻堅有太多不同。


    首先就是苻堅承認魏晉以來的士人特權地位。


    而張瑞則將此徹底碾為塵埃。士人敢跟自己講特權?是你們飄了,還是老子提不動刀了?


    另外,苻堅推崇儒學,重用的大臣全是儒家子弟。


    而張瑞則是最明顯不過的法家擁躉者。


    在征西將軍府治下,上至高官顯貴,下至黔首黎民,都知道征西將軍本人最注重嚴明法紀、規範典章。


    官員們年年能聽到張瑞強調依法治政。“法無禁止即可為,法無授權即禁止”的宗旨人盡皆知。但幾乎沒人聽聞過張瑞大談禮教、道德、善惡一類的事情。


    當然張瑞對儒學也並不排斥,比如《孝經》與《春秋》便得到了張瑞的高度重視。


    儒學觀念中的“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張瑞亦頗為認同。


    儒皮法骨大概不足以形容張瑞的施政理念。


    更像是以法家為主體,儒家、兵家、縱橫家、農家、墨家等為用,它們僅僅是達成法家目標的一種方法或工具。


    所以當需要時,張瑞也可以毫不猶豫的便祭出儒家的看家本領,包容兼並、禮樂教化。


    張瑞乃看向審配,說道:“對氐族,孤欲以教化為主,令其仰慕中(和諧)國文化。有能知禮義,願為臣民者,與中夏之人撫養無異。最終實現歸我者永安於中夏,背我者自竄於塞外。審閣輔有何建言?”


    這個問題張瑞詢問的對象有些差錯。


    審配連諸夏百姓的性命都不在乎,對蠻夷羌狄的性命就更加不在乎了。


    迴道:“《詩經》曰,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則莫我敢承!”


    《史記》作者司馬遷對這句詩推崇不已,意思是對於戎狄荊舒等野蠻的國家,要去攻伐它,使它歸服於我國,不敢抗拒王師。


    張瑞問道:“關中、涼州凋敝,我諸夏苗裔百不餘一,克複涼州之後,審閣輔欲如何充實涼州土地?若我諸夏百姓不能盡占其土,則必為羌人、鮮卑、匈奴等異族所侵占。”


    這顯然是一個很值得深思的問題。


    偌大一個涼州,東西近三千裏,總疆域麵積上百萬平方公裏,占後世天朝麵積九分之一。


    但這麽大的麵積上居住了多少人?《晉書》記載:涼州如漢故事,至晉不改。統郡八,縣四十六,戶三萬七百。


    一州戶籍三萬七百,不如長安一個城,不如關東兩個大縣。


    這還是晉朝一統天下,人口有所恢複,如今涼州飽受叛軍、羌人摧殘,究竟還有多少戶籍,實在很難猜測。這種情況下,拿什麽去守涼州?


    張瑞的意向是將涼州地區的氐人編戶齊民,學習前秦與北魏,開創解散部落製度,離散諸部,其君長大人皆同編戶。吸納氐人,以壓製羌人。


    審配認真思慮了許久,還是迴道:“某以為欲教化氐族以定涼州,需先戡禍亂製夷狄之武,然後修禮樂垂憲度之文。”


    先立威後禮教?


    張瑞指節敲著桌案,思慮片刻,望向馬超,問道:“爾以為欲征服氐人,需耗時多久?用兵多少?”


    馬超自信的答道:“氐人不同於羌族、匈奴,其俗聚族定居,開荒墾殖。對其中願意歸順者,給其田遷於平坦郡縣便可充實戶籍,不複為憂。對於不肯歸順者,則以襲擾為主。農耕時出兵襲擾,秋收時搶割其穀。自關中而往西涼逐個郡縣平定,無需興師動眾,十年內便可徹底肅清涼州。”


    在對西涼形式有深刻了解後,諸夏文武的解決思路多有相似。


    曆史上曹魏西線文武的思路與馬超不謀而合。


    夏侯淵曾率軍攻擊武都下辯的氐人,收氐穀十餘萬石。


    雍州刺史張既曾到武都,徒氐人五萬餘落出居扶風、天水二郡界內。


    武都太守楊阜又前後徙武都漢民、氐民萬餘戶於京兆、雍、天水、南安、廣魏等郡縣之內。


    總體而言,都是遷氐人遠離深山,安置於平原地區。


    在處理異族這方麵,東吳大概是三國中,教科書一般的存在。


    數十年如一日的抓捕山越,以充實戶籍,最終使山越徹底融入江東。


    這就是張瑞所追求的結果。


    於是張瑞說道:“善,便定此策。孤稍後會令兵部考功司核算爾之功績,論功升遷。爾且退下。”


    馬超立即拱手,迴道:“拜謝君侯,超先行告退。”


    軍事征伐定下之後,審配繼續談及禮樂教化,說道:“氐人人數少則數十萬,多則百萬。某以為單憑學校並不足以善教化之事。彼輩在學校習詩書、用漢話,然而一經返迴其家則複以氐人習俗相處。如此隻流於形式而已。欲真正令氐人以中夏文化自處,某以為還是需要形成一種風氣。”


    風氣?


    審配言簡意賅的總結一語道盡張瑞所思所想,令張瑞仿佛醍醐灌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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