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最近大發一筆國難財,心情非常愉悅,抬眼以餘光看了一眼麵前小心翼翼的庸人。


    其謹慎、畏懼的模樣,令管事頗為欣慰,自己在這店鋪的權威愈發強盛,沒有任何人膽敢試圖挑戰。


    隨後管事才壓著嗓子,裝腔作勢,不溫不火的問道:“爾不去做事,在某麵前作甚?莫不是想偷奸耍滑?”


    庸人緊張不已,連忙搖頭,說道:“東家,並非如此。實在是某被一名愚夫糾纏的不行,不得不來詢問東家,這種錢幣鋪裏收不收?”


    管事隻是豪族家中的一名童仆,被派遣來負責此間糧鋪,東家之稱,隻是店裏庸人為了討好這位脾氣暴躁管事的恭維之辭。


    這聲東家,令管事大為受用,麵露滿意的笑容,說道:“這世道太亂,除了真金白銀,什麽貨幣都不好使。還是收實務放心!一群賤民能拿出什麽值錢貨幣?”


    庸人連忙將貨幣擺在管事麵前的櫃子上,說道:“就是這種。愚夫言,豪商大族最愛此種錢幣。”


    管事漫不經心的從桌子上撿起一枚硬幣,看了一眼,說道:“做工倒是精致。就是從來未曾見過。還刻著字,讓某看看,開,元,通,寶。”


    “咦?”管事驚訝出聲:“這便是開元通寶?某之前倒是聽說過,還真從未曾見過。聽聞郡中豪商大族便認可這種銅錢。也不知曉如今世道亂成這樣,郡中豪商大族還認不認。”


    “這麽說,愚夫所言沒錯,豪族富商的確最愛這種銅錢?”庸人問道。


    管事隻是黑山腳下一個偏遠縣城裏的豪強部曲,連開元通寶都未見過,又怎敢推斷豪族富商行事,因而迴道:“無論郡中豪商收還是不收,都與我等無關。此愚夫既然手握這種銅錢,必然是曾經與豪族做過交易,令其自行去找豪族買糧去!吾等依舊隻收實物。”


    “東家明鑒,那某便如此迴複愚夫。”


    “嗯,以後莫要再拿這種小事來打擾某清淨,否則某拿木杖抽爾。”管事不耐煩的說道。


    庸人連忙收起銅錢,迴道:“知曉了,某這便退下。”


    劉仲關切的望著返迴的庸人,緊張不已的問道:“大兄,如何?東家願收否?”


    庸人惱怒的將銅錢扔給劉仲,迴道:“爾差點害某受一頓皮肉之苦!趕緊拿著銅錢離去,當初誰給的爾銅錢,爾便去找誰換糧去!”


    劉仲關切的神情逐漸僵硬,絕望籠罩了全身,隻感覺全身都失去了溫度。


    這已經是全家最後的希望了,錢幣廢行來的太突然,自己倉促間根本來不及前往郡中買糧。而且就算自己不吃不喝徒步上百裏抵達了郡治,背著糧食返迴時,親人也已經全部餓死了。


    失魂落魄的劉仲隻得絕望沿街出城,準備返迴村子,淒涼的盤算著究竟是將兒子還是女兒賣身為奴。


    落魄中,劉仲連迎麵而來的駑馬都未注意躲避,騎馬的騎士不得不狼狽禦馬躲避,以免鬧出人命。


    但駑馬性情急躁,不通人性,哪有那麽容易駕馭,倉皇急拽下,驟然仰著前蹄站起,騎士騎術疏鬆,雙腿夾不住馬腹,連人帶鞍一起滑落馬背。


    這情景引得路人一陣哄笑。


    出糗的騎士勃然大怒,舉起馬鞭便朝劉仲身上抽去,大吼道:“爾走路不長眼睛?眼珠留著無用,某幫爾挖去!”


    明明是騎士策馬狂奔之錯,但劉仲作為一名底層百姓完全不敢反抗,被打的抱著頭連連慘叫。


    但騎士並未施虐太久,便收了鞭子,罵道:“若非乃翁今日還有要事,非要抽死爾這蠢彘不可,日後莫要讓乃翁見到爾,否則見一次抽一次!”


    劉仲諾諾不敢發聲,拖著鮮血淋淋的身體捂頭逃離。


    隨後騎士將馬鞍披到了馬背上,疾速離開原地,完全不擔憂被毆打者前往告官。


    因為自家家主便是縣中賊曹史,隻要不鬧出人命,賊曹史便能將案情壓下。


    而騎士策馬趕赴的地方,正是劉仲離去的糧鋪。


    搖頭晃腦喝茶的管事見到來人,連忙倉皇起身,恭敬的問道:“監奴怎忽然蒞臨,可有何吩咐?”


    監奴即管家。中常侍張讓有監奴,典任家事,威形喧赫。


    孟達之父孟佗家財豐饒,跟這位監奴結為好友,孟陀傾盡所有饋贈給他,對其他家奴也一樣巴結奉承,毫不吝嗇。


    奴仆們都很感激,問他想要什麽,孟佗說:“我希望你們向我一拜就夠了!”家奴們滿口答應。


    當時,每天求見張讓的賓客,門口車輛常有成千上百輛車,有一天,孟佗也前往晉見,稍後才到達,車輛無法前進。


    於是那位監奴就率領手下仆人前來迎接,在路旁大禮參拜,引導孟陀駛進大門。


    賓客們見此情景,大吃一驚,都認為孟陀和張讓的關係非同尋常,便爭相送給孟陀各種珍貴玩物。孟佗將這些饋贈的物品中的一部分送給張讓,張讓非常高興,因此任命孟佗為涼州刺史。


    作為豪族當中僅次於家主的存在,監奴的地位遠非管事能比,因而監奴毫不客氣,從懷中掏出幾枚錢幣,吩咐道:“在糧鋪外張貼告示,專收這種錢幣,糧一石二十錢。”


    管事大驚失色,問道:“開元通寶?”


    監奴訝異,問道:“爾一粗鄙之人,竟亦識得開元通寶?”


    “家主要此種貨幣作甚?”管事問道:“不是已不收錢幣?”


    “不收錢幣?笑話!開元通寶已成如今郡中最流行之錢幣,有此錢,往中山等國可以輕鬆收購大量糧食,等同閉著眼收割財富。”


    待監奴離去,管事立即對剛才的庸人吩咐道:“快,速去請那位農夫迴來!將其手中開元通寶全部換購!”


    劉仲全身帶傷,行動不便,很快便被庸人追上。庸人激動的說道:“爾今日要發財矣!手中開元通寶可還在?速與某返迴糧鋪,為爾全換成糧食,一石二十錢!”


    峰迴路轉的事態發展令劉仲大喜,問道:“怎麽又肯收取銅錢?”


    庸人說道:“開元通寶如今值錢矣。爾若能收集到大量開源通寶,則將一夜驟富。”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關於開元通寶,當初流通時,劉仲便聽聞豪族言乃是產自太原,太原必不缺此貨幣。常山太原隻有一山之隔,若是順利兩三天便可往返。


    聽聞關西旱情比常山還要嚴重,若能肩負一石糧食賣往太原,豈不是一夜便可驟富?


    很顯然,事情的發展已經極大超出了張瑞的意料。關東的錢荒,導致連劉仲這種升鬥小民都想著背負一袋糧食前往關西換錢。


    整個關東的士紳、豪族則更加瘋狂,往關西運送糧草的車隊塞滿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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