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太原的官吏忙碌到腳不著地,那河東的官吏已經忙到了日夜不分,昏天暗地。


    首先是投降白波軍的安置。


    四路進兵的大軍各有繳獲,又在聞喜擊潰了白波軍主力,合計有俘虜八萬餘人。


    八萬名青壯,這如果安置不好,將立即引發一場席卷全郡的災難。


    每人授田四十畝,這就是三百二十萬畝良田。


    平分到二十縣,每個縣要有十六萬畝上下的任務。


    一般人對十六萬畝良田沒有概念。


    那以一個村落五百戶人家算。一夫挾五口而治田百畝,就是五萬畝良田。


    想要劃出十六萬畝良田,那至少要有三個村落那麽廣的土地。


    看起來似乎不難達到,隻要每縣誅殺一兩戶豪強就足夠了。死在白波手中的豪強就遠不止這些。


    但現實,可並沒有這麽簡單。


    首先,沒有任何一個官吏敢這麽糊弄張瑞。把分配到縣的白波俘虜一口氣全安置在一個村子裏。


    一旦有人煽動,立即會引起整個村落的暴動。造成這種後果,張瑞絕對不介意取幾個玩忽職守的官吏首級,傳示郡縣。


    所以戶曹、田曹有司官吏必須跑遍全縣每個村落,徹查各村落裏的人口和耕田,從而將俘虜打散安置在各個村落當中。


    但白波軍的待遇很快便引起了百姓的躁動。


    憑什麽一群匪寇能得到授田四十畝?


    而辛辛苦苦幫助建義中郎將入主河東的河東百姓卻隻能守著幾畝薄田度日?


    為此張瑞親自召集了各縣三老,信誓旦旦的保證,平均授田一視同仁。


    年內必然補齊河東百姓家中缺額,從而達到男女皆得良田四十畝,或者露田八十畝。家有耕牛者,再給十五畝!


    張將軍動動嘴,底下的官吏就幾乎跑斷腿。


    河東雖然曆經戡亂,但畢竟富庶、繁華的底子在那裏呢。參差十萬人家還是有的。


    人口四十餘萬。豪強、良家子相加堪堪萬餘戶,剩下的三十萬人全部要等著補齊差額。


    二十個縣,每個縣都有上萬人等待授田。


    雖然說起來很沒良心,但田曹官吏是真的感謝有白波之亂,導致河東人口銳減。各縣平均人口隻有兩萬餘人。


    按戶數算,隻有安邑縣,戶數超過萬戶。主官可以被稱為縣令。其他縣戶數皆隻有區區幾千戶,主官隻能被稱為縣長。


    偌大的一個縣隻有區區兩萬人,隻要把死去豪強、百姓的田畝勻出來,分給百姓,還是足以完成平均授田目標的。


    隻是這份工作格外瑣碎、複雜。


    幸存的豪強總是想侵占那些無主之地,刁民也不知道在哪裏得到的田籍,張口就要侵沒良田數百畝。


    張瑞本想亂世用重典,直接取這些刁民的項上人頭。


    但裴紹極力勸阻,說河東初定,豪傑尚未解甲,部曲還未歸田。


    此時郡府應當穩定人心,維護律法尊嚴。該鞭笞的鞭笞,應罰款的罰款。而不是粗暴的斬首威懾。


    如此百姓才能感受到穩定與秩序,不同於混亂之時,刀劍強行扭曲是非,霸道淩駕正義。從而發自真心的擁護郡府統治。


    想妄興刀兵抵製官府懲戒的豪強將會自絕於眾,必然被各方勢力所拋棄。


    張瑞說,你們這些文臣總是頭頭是道,老子說不過你們!


    說的那麽有道理的樣子,張瑞便令裴紹全權負責。


    事實證明,裴紹主政多年的經驗的確是強於張瑞這名新嫩宅男。


    當官府耐心調查各種案宗後,公示了田畝所屬。凡是誣告,企圖侵吞良田者,皆被按律懲罰。


    情節輕微者被當眾杖刑。情節嚴重者,不但杖刑,還收繳雙倍侵吞之田,罰錢十萬至百萬不等。


    一切照章辦事,不偏不倚。贏得了百姓極大的擁護。刁民慚愧的以手掩麵,逃迴家中。真正遺失了田籍的百姓,大膽到官府求助。


    而被罰的豪強,雖然心疼到抽搐,卻無理反駁。


    至於有心胸狹窄者試圖勾連豪傑掀起叛亂,在席上便被豪傑砍了首級,送往郡府揭示其不義之舉。


    張瑞不知道如果按自己指示,亂世用重典會怎樣,但裴紹的處置的結果還是令張瑞十分滿意。


    治理郡縣還是得靠麾下這群文臣。


    張瑞便不再越廚代庖,將目光轉向軍中。


    當初豪傑踴躍投軍,郡縣義士紛紛舉事,投靠張瑞麾下者多達六千餘人,與上千良家子一同在郝昭、張濟、樊稠麾下接受整編、訓練。


    當時是為了解燃眉之急,其中有許多人達不到從軍要求,不然白波穀之戰不至於那麽焦灼。


    而且許多義從,本心隻是守衛住自己出生的縣城,入平陽助戰也是迫不得已,並沒有從軍之念。


    張瑞便下令精簡士卒,六千餘人隻留下了兩千精銳。


    這邊沙汰了老弱,另一邊張瑞則命令兵曹大舉征募河東良家子從軍。


    河東有資產富裕的家庭上萬戶,家有良田數百畝,祖上多是三河騎士,世代以耕戰為業,家中子弟自小習文尚武。


    若隻是尚武,其實太原並不缺這種能策馬馳騁,左右開弓的豪傑。


    但良家子一般家境殷富,其中會有不少人粗通文字,略知春秋大義。


    零跟壹是有本質區別的。


    哪怕他粗明大義,那跟文盲的差距也是天差地別。


    在忠誠信仰、戰鬥意誌、靈活指揮方麵都遠超文盲一大截。


    而且良家子從軍一般都會自帶馬匹、武器。


    包括騎乘的戰馬,背運甲胄、物資的駑馬,腰間佩刀和弓箭等。


    正是有這種素質的軍人,李世民才敢誇口“我徒兵一千,可擊胡騎數萬”。


    窮文富武在這裏也有所體現。


    所以張瑞特意下令,征募良家子時,識文斷字者優先錄用。


    隨後關於錄用標準,財力相當的取身體強壯那個。強壯相當的取富裕那個。財力、強壯都相當的,取家族人丁興盛的那個。


    如此在河東征募了六千良家子從軍。


    都是有世家世業的清白子弟。可以說隻要張瑞還占據河東一天,這批軍人就絕不會叛變。


    即有恆產者有恆心!


    但即便這些富裕的家庭也不是家家戶戶都養有戰馬,隻有四千餘人是自備武器、戰馬從軍。


    於是張瑞從府庫裏調撥出一億五千萬錢,分發給士卒,每人補貼兩萬五千錢,以購買戰馬。


    這筆錢是當初裴潛還是比曹掾時,便已確定的。


    凡府兵從軍入伍,皆自備武器、戰馬,官府隻給每名士卒發一筆錢補貼,以購買戰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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