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就是砍木作筏,好橫渡大河。不過這做法既費時失事,又非常危險。除非他能肯定敵人崗哨的位置不在附近,否則若驚動了敵人,那時身在河心處連動手頑抗的機會都沒有了。


    其次就是沿河往上遊奔去。依荊年的地圖,此河源頭起自中牟西南方的山區,不過若這樣做,繞過河頭時已非常接近中牟南郊這極度危險的區域了。且若要再往大梁去,路程將比早先定下的路線遠了近五百裏,實在劃算不來。


    剩下的方法是朝下遊走,那樣雖離大梁愈來愈遠,但卻較易離開險境。若到了下遊位於幾條大河交界處的安陵,既可找尋機會乘船渡河,甚或可改道南下楚境,那時就算給楚人逮著,說不定李嫣嫣和李園肯念點舊情,把他釋放。


    下了決定後,遂匆匆上路,沿河南下。


    走到天明時,大雪終於停了。


    項少龍迴頭一看,隻見足逃像長長的尾巴般拖在後方的雪原上,不由暗暗叫苦。


    再走了一段路後,知道這樣下去遲早會給追兵發現,靈機一觸,停了下來,先視察形勢,定下了計劃,忙朝附近一片樹林趕去。


    入林後拔出血浪,劈下了一株稍細的榴樹,再以匕首削成兩條長達五尺的滑雪板,板頭處依足規走翹起了少許,中間偏往板尾處亦前後高起少許,剛好可把自己連靴的腳板踏進去。又鑽了四個小孔,把勾索割了兩截,穿孔而過,可把鞋頭和樹板綁束穩妥。最妙的是在板底處刮出一道貫通頭尾的導向槽,一切似模似樣。到黃昏時這中國的第一對滑雪板終於而世。


    項少龍在二十一世紀當特種部隊時曾受過精良的滑雪訓練,此時自可駕輕就熟。


    完成了滑雪板後,又製造滑雪杖。


    雪杖頭寬尾尖,近尖端三寸許處,紮了一根橫枝,充作“雪輪”。


    一切妥當後,已是夜深。由於削割堅硬如鐵的榴木,花了他大量氣力,休息了一會後,才再展開行動。


    他把滑板雪杖掛到背上,才徒步朝河岸跑去。雖仍是舉步維艱,但心情和先前已有天淵之別。


    近天明時,他走了足有三裏路,至大河岸邊而止。


    故意攀到水緣處,留下了清晰的足跡,才倒退踏著原先的足印,迴到河岸上去。然後穿上滑板,捆紮妥當後,一聲唿嘯,開始滑雪壯舉。


    他利用起伏不平的地勢形成的斜坡,不住加速,由緩而快,繞了個大圈子,兩耳生風的迴到了剛才的密林,然後藏在一棵高出附近林木的大樹頂處。隻覺精神無比亢奮,要經好一段時間,才能靜下心來閉目假寐。


    到了正午時分,敵人終於來了。


    項少龍聞聲睜目一看,嚇了一跳。隻見漫山遍野都是魏國騎兵,少說也有過千之眾。他們沿著他留下的清晰足跡,朝樹林全速奔來。


    項少龍看著他們穿過樹林向河岸追去,到了他足跡終止處,倏然停下來商議。不一會魏兵紛紛下馬,伐木造筏,忙個不休。


    這時又下起雪來,比上一趟更大。


    一團團的雪球似緩似快的由灰黯的天空降下來,隻片晌就掩蓋了原先留下的蹄印足跡。


    項少龍暗叫天助我也。


    如此一來,當敵人在對岸再發現不到他足跡時,隻能分散搜索,愈追便離他愈遠了。大雪本對他最是不利,現在反成他的護身符。


    正心中欣然時,犬吠聲在遠方響起。一隊百多人的徒步魏兵,拖著幾頭獵犬,沿河而至。


    項少龍心中恍然,知道這隊伍與正在岸旁造筏的騎兵隊本是一隊,但因雪大,又發現了他留在雪地上的足印,匆匆趕了過去,所以這獵犬隊伍才落後了近一個時辰。


    不禁暗叫好險,若在剛才先到的是這隊獵犬隊,自己的妙計便可能不靈光了。現在隻憑大雪已足可抹掉自己的所有氣味。


    直待到黃昏時,魏人才全體渡過了大河。


    項少龍又耐心待了兩個時辰,才爬下樹來,趁著月黑風高,雪花漫天的良機,掣起雪杖,鳥兒般在漫無止境的雪地飛翔,掉頭朝賈魯河馳去。


    有了這“雪地飛行”的工具,他決定冒點險偷往中牟。


    逃亡至今,他首次對前途充滿了希望。


    第二十一集 第四章 暗室春潮


    項少龍伏在草叢,細察敵人的營帳。


    隻兩天工夫,他便完成了平常最少要走十天的路程,到了中牟前方十裏許處的趙軍軍營。


    他原本頗有信心偷過敵人的防線,潛往中牟,可是當見到實際的情況,這美夢已像泡沫般抵不住現實的陽光而破滅了。


    最頭痛是李牧把附近一帶能提供遮掩的密林全砍棹了,又在向著他這方麵的平原挖了長長的陷坑,通道處均有人把守。


    就算他可通過陷坑,還須乃過三重柵寨,才可進入趙營。何況縱能潛過連綿數十裏的營帳,還有中牟外一片全無掩蔽的廣闊平原。以李牧的布置,是絕不容許任何人往來中牟。


    現在的他,就像餓得半瘋的貓兒,見到美味可口近在咫尺的魚兒,偏是吃不進肚子內去,那種痛苦,實是難以形容。唯一今他感到欣慰的是李牧雖把中牟圍得水不通,顯然仍對中牟這堅城毫無辦法攻破。他最清楚中牟的情況,守上個一年半載,絕非難事。


    現在他隻有兩個選擇,一是照原定計劃迴到大梁去,再潛往趙境,由那裏返屯留與桓齮會合。另一方法就是是繞越中牟,再偷過趙人的邊防,逕迴秦國去。


    後一選擇當然危險多了,以李牧的算無遺策,必在邊境廣設哨站,防止秦國援軍東來。若他沒有滑雪板,這樣做隻等於自投羅網。但現下卻非沒有成功的機會,這欲望像烈般燃燒著他的心時,一陣蹄音犬吠聲,由西南方傳來。


    項少龍的心直沉下去,就在此刻,他放棄了這誘人的想法,爬了起來,朝大梁的方向逃去。


    翌日黃昏時,他到了魏都大梁城的郊野處。重迴舊地,想起已作古人的信陵君魏無忌,不禁百感交雜。


    此時他早吃盡幹糧,既饑且累。而大梁城的防禦也明顯地加強了,所有製高點均設有崗哨,最令他泄氣的是攔路的幾條大河和人工築成的河溝。


    觀察了一會後,他知道必須先渡河到大梁,然後再越過大梁另一邊的河溝方能奔赴趙境。這樣便得先購買足夠的糧食帶在身邊,因際此天寒地凍之時,再不能像以前般可摘取野果充饑了。


    他目前最大的優勢,就是魏人並不知他到了這裏來,所以要越過大梁奔赴趙境,並非不可能辦到。


    打定了主意,他先把俏雪板、滑雪杖、弩弓等物找一處地點埋下,立了標誌記認,才爬上一裸大樹,掃掉了積雪,在樹丫處瑟縮一團,苦候天明的來臨。到午夜時分,雨雪紛紛的從天而降,冷得他直發抖。饑寒交迫下,他隻好咬牙苦忍。


    自遇襲逃亡後,他一直靠堅強的意誌屢次從敵人的羅網中脫身出來。但現在沒有了敵人步步進逼的戚脅後,反而胡思亂想起來。


    例如荊年派出的人,是否能遇知滕翼等有關他的消息呢?又假如遠在鹹陽的愛妻美婢們,若知道他的情況,會有甚麽反應?


    這重重憂慮,似如千斤重擔般製壓著他的心頭,令他完全沒法放鬆下來。肉體的痛苦,實遠及不上心靈的負擔。


    忽地打了兩個寒戰,腦際昏昏沉沉,意識逐漸模糊。再醒來時,渾身酸痛,才發覺自己由樹丫掉了下來,身上堆滿雪花。冬陽早出來了,軟弱無力的陽光由樹頂灑進林內來。他好不容易才爬了起來,隻覺臉額火辣辣般燒著,意誌接近崩潰的邊緣,他竟在這要命的時刻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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