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少龍這才明白王齕心中想法,正考慮是否該把呂不韋害死莊襄王、徐先的事告訴他時,王齕又道:“鹿公和徐先一直懷疑仲父先後毒殺兩位先王,此乃因他們懷疑政儲君實是呂不韋和太後所生的孽種,後既證實政儲君與呂不韋沒有血緣關係,皆可知此隻是空穴來風,是有心人中傷仲父的謠言吧了。”


    項少龍聽得目瞪口呆,始知有一利亦有一弊,竟因滴血認不了親,致使王齕再不懷疑呂不韋這大奸賊。而自己反變成了王齕欲誅除的罪魁禍首,皆因視他為阻礙大秦一統天下的絆腳石。


    王齕又歎了一口氣道:“仲父實為不世之才,隻看其《呂氏春秋》即可見一斑,懸千金於市門之上,求改一字至今而不得,我看就算商鞅複生亦難以辦到。”


    項少龍豁了出去,哂道:“這世上怎會有一字不能易的著作,照我看是人人畏懼仲父的權勢才真。有一事我縱然說出來大將軍亦怕不肯相信,徐先雖死於楚人之手,卻是出於田單的慫恿,而田單為何這樣做?隻要想想徐相身死後我大秦的最大得益者會是誰,大將軍當知是何人在背後主使了。”


    王齕劇震道:“這話可有證據?”


    項少龍苦笑道:“這種事哪有甚麽證據,鹿公正因此而急怒攻心給氣死了。臨死前親口叮囑儲君和我為他報仇。現在形勢明顯,大將軍隻可以在對儲君盡忠和臣服於呂不韋兩者間作一選擇。呂不韋於此時宣揚《呂氏春秋》,正是為他書內所說的‘禪讓’製度造勢。我項少龍若是為了私利而和呂不韋作對,就不會兩次都把相位讓給別人。”此乃生死關頭,說話再不用藏頭露尾。


    王齕臉色數變,眼中透出厲芒,凝望著他。


    項少龍冷冷與他對視,不亢不卑,心中卻想著如何翻幾擋箭,好逃出生天。


    王齕目光上移,望往大宅頂的主梁,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有點迷失了般道:“我和徐先、鹿公,一向都很欣賞你項少龍,否則今天就不會找你來說話。但一時間我仍很難接受你的說法,但無論如何,我隻會對政儲君一人盡忠,有機會我會親向仲父勸說,希望他不會像商鞅般落得裂屍於市的下場。”


    項少龍一呆道:“此事萬萬不可,若大將軍讓呂不韋知道你對他生出疑心,必招大禍。我隻希望大將軍能主持公道,凡有利於我大秦的事均一力支持,那就是我大秦之福了。”


    王齕動容道:“少龍你確非卑鄙小人,若你一意想說服我對付呂不韋,你今天定難生離此處,因為你今天與蒙驁的說話,已由蒙驁向呂不韋說了,隻是以下犯上的誣陷之罪,呂不韋立可把你先斬後奏。”


    項少龍抹過一把冷汗,暗責自己輕忽大意,想不到蒙驁竟對呂不韋愚忠至此,而王齕分明是奉呂不韋之命來處決自己的。此事既由王齕執行,事後小盤和朱姬亦要無可奈何,隻能不了了之。


    王齕苦笑道:“所以我一是殺你,一是和你站在同一陣線,再沒有第二個選擇。若我和蒙驁聯手,你那區區都騎軍,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不過放心吧!至少你沒有試圖煽動我去對付呂不韋,而呂不韋則確是一心想把你除去。但隻要我不同意,給個天他作膽他仍不敢動手。哼!若我王齕有心防範,呂不韋能奈我何?”


    項少龍鬆了一口氣後,忍不住道:“大將軍不是剛說過很難接受我的話嗎?為何忽又轉變過來?”


    王齕眼中露出笑意,溫和地道:“這是因為我忽然想到少龍你毫無戒心的來見我,還侃侃而言,足見皆因問心無愧。而且由先王至乎儲君和徐先、鹿公、王陵,又或昌平君、王翦等人,均對少龍鍾愛信任,正因為你有這種毫無私心的態度。所以我突然間憬醒過來,不致犯下大錯。雖然對少龍的話仍有保留,但卻再不會像以前般完全信任呂不韋了。”


    項少龍心中一陣激動。


    在這一刻。他知道因徐先和鹿公之死而被破壞了的均衡,又因王齕的轉變再巧妙地建立起來,否則他根本連保命也辦不到,更不要說對付呂不韋了。


    王齕放棄了殺他的主因,就是終清楚明白到小盤和呂不韋已到了勢不兩立的境況,而他終選取了忠於自己的君主,因為說到底他仍是秦人,怎能助外人來謀朝篡位呢?


    第十七集 第九章 驚悉賊蹤


    小盤聽畢項少龍敘述剛才在王齕府內險死還生的經過後,籲出一口涼氣道:“好險!”


    項少龍已很久未見過他像此刻般真情流露的關切表情,歡喜道:“萬事皆有前因,若非徐先和鹿公一向看得起我,王齕怕連說話的機會亦不會予我。兼且秦國軍方一向忠於儲君,所以王齕才能懸崖勒馬,否則呂不韋今趟就可全盤致勝了。唉!這其實就是命運。”


    小盤點頭道:“黑龍的事,師傅該快著手進行了,若呂不韋使個借口,調走王齕。隻是蒙驁便有足夠力量對付你,唉!師傅真要返迴牧場嗎?我怕呂不韋會使人來侵犯牧場呢。隻要他命人扮作馬賊,我會很難定他以罪。”


    項少龍心中懍然,同時下了決定,不但要加強防衛,暫緩分出一半兵力去支援塞外的烏卓,還要特別在偵察和情報上做工夫,否則就是家破人亡之局。


    小盤苦惱地道:“呂不韋藉口建鄭國渠缺財,拒而不發餉銀予桓齮的新軍,致使到現在隻能征集到數千人,連武器盔胄都不完備。否則我就可以遣他駐在牧場附近,好和師傅有個唿應。”


    項少龍笑道:“儲君放心好了,我有足夠保護自己的力量,有了王齕牽製呂不韋和蒙驁,他們隻能做些小動作,總之在黑龍獻瑞前,怎也要把王齕留在鹹陽,那呂不韋就無所施其技了。”


    小盤歎了一口氣,頗有點無可奈何的神態,岔到新的話題去道:“太後今早把我召了去,訓斥了我一頓,責我事事都瞞著她,真是氣人。她自己其身不正,教我怎樣尊重她呢?這樣的母親不如沒有了更好。”


    項少龍知他與朱姬的分歧愈來愈大,也迫使朱姬愈倚賴嫪毐,而其中微妙的原因,就是小盤因受妮夫人印象影響,絕不能容忍朱姬與嫪毐的奸情。


    這心態怕隻有他項少龍才能明白。


    小盤又道:“師傅是否準備納琴太傅為妻呢?琴太傅剛來向我和太後說,明天要隨你到牧場小住兩個月。嘿!我聽後心中很歡喜,若給嫪毐又或呂不韋得到琴太傅,我怕會氣得立即吐血。”


    項少龍明白他已逐漸將孺慕之情轉到琴清身上去了。妮夫人之死,可說是小盤一生人中最大的缺陷。所以先是朱姬,接著是琴清,都是他希望得到的補償。


    小盤又欣然道:“這半年來,嫪毐和呂不韋都在找種種藉口去親近琴太傅,幸好琴太傅從不予他們任何顏色。嘻!琴太傅最歡喜和我談了。說起你時神態不知多麽動人哩!哼!呂不韋這奸賊不時向我獻上各國美女,都給我一律拒絕,我才不會中他的計呢。”


    項少龍微笑道:“我若公然娶琴太傅為妻,不但呂不韋和嫪毐會嫉忌死了,國內亦怕會有很多人不甘心。”


    小盤搖頭道:“此一時彼一時也,現在師傅成了我大秦英雄的象征,隻要師傅能率軍贏他……哈……贏他娘的兩場勝仗,我再封師傅作個甚麽君和侯,那時就算娶琴太傅,亦無人敢說半句話了。”


    項少龍失笑道:“儲君的粗話必在心內蹙了很久哩!這事遲些再說,假若黑龍出世,我們乘機更換官製時,儲君可否提升李長史作那禦史大夫呢?”


    小盤沉吟片晌,苦惱道:“我怕太後不肯支持哩!我心中的人選卻是師傅。”


    項少龍嚇了一跳,自知難以勝任這類工作,忙道:“我仍是直接領軍較適合。放心吧!這黑龍的威勢保證無與倫比。我們已遣人入蜀把鄒衍請迴鹹陽,到時由他的口宣布天命盡在儲君,挾此威勢,連太後也難以阻擋,保證儲君可輕易把權力拿到手上。此後隻須以嫪毐加上太後去牽製呂不韋,便一切妥當。到儲君加冕之日,就可一舉將他們全部除去。”


    小盤苦笑道:“可是師傅那時就要離開我了。”


    項少龍正容道:“成大事者,豈能斤斤計較這種私情,隻要儲君重用李斯、王翦,必能一統天下。儲君還要將一切有關與我的事抹去,不留痕跡,那儲君就可完全不受過去的陰影困擾了。”


    小盤兩眼一紅,啞聲道:“師傅為甚麽對我這麽好呢?一點私心都沒有。”


    項少龍黯然道:“你自己該最清楚那原因。”


    小盤感動地道:“我明白!事實上我早把師傅視作真正的父親了。”


    項少龍湧起想大哭的一場的衝動,隻要想想小盤由一個藉藉無名的趙國小兒,最後成了統一天下,建立中國的秦始皇,已是令人心神震蕩的一迴事,何況自己還與他有這樣親密的關係。


    就在此時,內侍來報,太後召見項少龍。


    兩人臉臉相覷,均猜到事情與琴清有關。


    ◇◇◇◇◇


    朱姬在太後宮的幽靜內軒接見他,下人奉命退出後,她站了起來,走到項少龍身前,目光閃閃打量了他好一會後,輕柔地道:“項少龍,你坦白給哀家說,我朱姬有哪一方麵比不上琴清?”


    項少龍心中叫糟,女人妒忌起來,最是不可理喻。朱姬愈表現得平靜,心中的憤怒就愈厲害。隻好低聲下氣道:“太後切勿誤會,琴太傅是因想有嫣然作伴,才到牧場小住,根本沒有太後所說的那種意思。”


    朱姬狠狠瞪了他一會後,背轉嬌軀,歎了一口氣道:“少龍還想騙我嗎?女人最知女人家的心事,隻看琴清喜上眉梢的春意神情,明眼人都如是甚麽一迴事。你和小盤現在都把我當作陌路人了,是嗎?”


    項少龍湧起要把朱姬豐滿誘人的身體摟入懷裏的強烈衝動,苦苦克製了自己後,柔聲道:“太後請勿多心,微臣和政儲君仍是像以前般那麽敬愛你的。”


    朱姬淒然搖頭道:“不同了!唉!我朱姬究竟犯了甚麽錯,老天爺要這麽懲罰我,所有男人都要離開我,現在連兒子都不把我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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