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我們分開。”

    他完全不能相信自己耳朵裏聽到的,身體瞬間僵硬,而她已經轉過身走開,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陸若言呆呆看著她,調動起僅有的一點智力,試圖說服她:“你是賭氣的吧?我知道我錯了,但是我們也一起經曆了那麽多事情,如果你生氣你跟我說你怎樣才會高興,你怎麽發泄都可以,不要就這樣判死刑,我不相信你對我沒有感情,你一定是賭氣的,我不會當真!”

    阮茉香披著一條素色的毛料披肩,把兩隻手都嚴嚴實實藏在披肩下麵,不能讓他看到她握著拳頭的森白骨節,牙咬到不能再緊,反倒鬆開了,甚至還能冷笑出來,她說:“陸若言,收起你的自戀,我對你早已經沒有感情。我和你在一起是為了錢,為了給我姑姑和天天治病,當然為了錢我不必非跟你,但是別人不是和我沒有感情債嗎?”

    “你說什麽?”他不可思議地盯著她,隻覺得一盆涼水從頭冰到腳。

    既然開口,下麵的事情反倒是容易了,她一瞬不瞬盯著他說:“也許你覺得我為了小時候那一點事這樣報複,是太過了一些,但是我也有我的理由。陸若言,你運氣很好,出生在一個很好的家庭,你家裏人都嬌慣著你長大,所有人都對你好,我運氣差一些,生下來就沒了父母,可是我也沒倒黴到哪裏去,我的親人我的朋友也都是對我非常非常好,甚至於有點保護過度,我也從來不知道有一個人把我的心意當做無所謂的可以隨便丟棄的東西,那是什麽樣的感覺,直到你出現。我曾經很愛你,十年前,可是你那時候的感情太吝嗇,我給出全部,也隻換來你一點點施舍,你以為我這樣的人,還有再愛一次的能力嗎?尤其是仍然對你!

    “我本來也不是錙銖必較的人,過去了就過去了,可是你又迴來,又把自己送到我麵前來,我都說服不了自己不報複你!說是為了錢也不全對,開始的時候我是覺得自己剛好有困難,那就讓你幫我解決困難好了,後來我發現更有意思的報複方式就是讓你深深地愛上我,然後傷害你,我就是這麽想的。其實一碼歸一碼,我也覺得花你的錢很過分,所以我會想辦法很快把你為我花的錢還上。”她說著打開桌子上一張折著的紙,遞給他。

    他接過來,手不受控製有些抖,那紙上詳詳細細一筆一筆的賬目,連水電費都跟他均攤,她竟然偷偷跟他算得這麽清楚!抓住心裏麵最後一點僥幸,他控製著聲音不要太抖:“我不相信,有些事情做不了假的,我不相信你和我在一起隻是為了報複!就算你一開始是這麽想的,我不相信經曆了這麽多之後你還是這個想法!”

    她諷刺的臉色更重一層,道:“我承認我在某些瞬間改變過想法,因為你確實很好,我也想過就這樣下去,不告訴你,和你好好地相處下去,不過真的隻是瞬間。我想我也是沒辦法和你在一起的,因為我不愛你啊,每一次折磨你看你難受,我都會覺得很舒服很痛快,你說這是愛嗎?你要是一直和我在一起,大概就會讓我報複一輩子折磨一輩子,你想嗎?你想我也不想,誰想讓消極的情緒控製一輩子啊?其實如今你知道我是這樣騙你,你也應該就不會覺得太受傷害了吧?剛好薑甜迴來了,你也不是沒退路。其實平心而論現在的你確實很好,就因為你一直對我很好,所以我決定隻報複感情,錢我們還是算清楚的好,那張賬你拿走吧,我這裏有底,應該是全的,如果有不全,你可以告訴我,我會一並還上,盡快。”

    他拿著那張賬目,低頭看,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微微抖著手機械地把紙裝進口袋裏,所剩無幾的理智就在這一刻蒸發幹淨了。他一步上前,狠狠握住阮茉香的肩膀和下巴,把她拽站起來,大聲喊:“傷害我讓你這麽開心嗎?真的這麽開心?說這種謊言來傷害我,你就一點都不難受嗎?我不相信你一點都不愛我,我絕不會相信!讓我放開你,做不到!你不是願意傷害我嗎?那你就來,來傷害一輩子,我讓你傷!”

    阮茉香被他突如其來的爆發鎮住了,一時沒說出話來,可還是毫不示弱地瞪著他。這時候本來就沒睡沉的阮天賜揉著眼睛穿著秋衣秋褲走出來,叫:“媽媽!”看到了他又叫:“叔叔。”然後注意到兩個人之間的氣勢,閉嘴不說話了。

    阮茉香如夢初醒,用力掙開他的手,說:“陸若言,你失態了。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先迴去吧。”說完拉著孩子要進去。

    “我不信!”他站在原地,聲音已經幹澀。

    她利索迴頭,指指桌子上的骨灰盒,說:“我姑姑的骨灰就在這裏,你用不用我發個誓?”

    他的臉色瞬間灰敗到無以複加,緩緩轉身,不想走也得走了。

    阮茉香帶著阮天賜重新迴到他的小床上睡覺,小家夥被吵醒了一次,睡意還不足,嚷嚷著問:“媽媽,叔叔為什麽走了?他不是和我們住在一起嗎?”

    “叔叔以後都不跟咱們住在一起了,以後你隻和媽媽一起,不好嗎?”

    “叔叔也不會像沈叔叔慕叔叔那樣,經常來看我們嗎?”

    “不來了。”

    “你們分手了?電視上都是這麽演的!可是前幾天他還跟我說他想要給我當爸爸的……”小家夥好像是很不舍的樣子。

    “天天,你有自己的爸爸,不能認別人當爸爸。”

    “那我爸爸在哪裏?”

    “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吧,媽媽也不是很清楚。”

    “哦,我明白了,爸爸死了,電視上都是這麽演的。其實陸叔叔挺好的,你不用因為怕對不起我爸爸就拒絕他啊!”

    她有些忍俊不禁,摸摸兒子的頭,說:“看來以後得控製你看電視了,快睡覺吧,明天早起要上幼兒園的。”

    孩子乖乖閉上了眼睛,她卻坐在床邊發起了呆。幸好她發誓的那一招嚇住了陸若言,不然要是真逼她發誓,她該怎麽辦呢?怎麽能指著姑姑的骨灰說謊?其實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跟他來這一出,他跟薑甜迴鄉,她知道得清清楚楚,那時候她也沒怎麽生氣,還想著迴來應該怎麽收拾他,可是她姑姑的噩耗突然傳來,當所有的朋友都在上上下下幫她忙活,想到那個人在和他前女友敘舊,她就沒辦法再原諒他了。看到他發抖的手他灰敗的臉色,她的心也在抽動,一點都沒有報複的快感,隻有自虐,可是這已經是她的決定。那天晚上薑甜給她電話,說:“我認輸了,你還真有一套,把他收拾得金剛不壞啊!”她冷冷迴答:“我要放手了,你最好有辦法把他留在你身邊,否則他就真的孤家寡人了。”然後掛上電話關機。

    目的恢複到了最開始的那一個,其實那個時候,她可能隻是想要給自己一個再跟他在一起的借口,甚至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說借口,隻是沒人拆穿她,最後等的不過就是看她一個甜蜜的笑話。可是一點都不好笑,她一直也有一點故意折騰,想探探他的底線在什麽地方,他究竟能給她多少,越探越覺得那底線是無限的,這段生活,她是真的開心的。其實他的底線很簡單,就是一句我不愛你,很好,借口變成了真的,她報複得很成功。

    其實,有什麽大不了?之前也一直都是一個人,有什麽損失?最多就是程逸惱了她,就連花曉也不會怪她,這根本無所謂。一個人的生活有許多好處,能有什麽大不了呢?她和陸若言可能也就是上輩子有點賬,這輩子討來討去也討不明白了。她自我安慰的阿q精神,也是很足的。

    阮茉香就這樣開始了一個人帶著孩子的簡單生活,每天早晨送孩子去幼兒園然後上班,下了班接了孩子買菜迴家做飯,晚飯之後孩子看電視,她在自己房間裏寫點東西或者工作,周末約一兩個朋友喝喝茶吃點東西,沒有打擾也沒有困擾。隻是夜晚躺在床上,會懷念被一個男人的身體擁著入睡的感覺,嗬,還是養成了一些習慣的!想念那個人嗎?她不敢問自己。

    比較大的一個問題就是慕揚不肯借給她錢,其實那也算不上是多麽大的一筆錢,隻是她這些年生活負擔太重,沒有積蓄,現在急著還給陸若言,隻能先借,用不了太久也就能還上。可是慕揚就是死活不借,說:“你跟我借錢,再還給別人,都是欠錢,有什麽區別啊?”

    “欠你的錢我比較舒服,欠他的一天我都不願意。”

    “我憑什麽就是那個冤大頭,讓你欠著錢啊?”

    “學長,你明明就是明白我什麽意思!”她開始放軟態度。

    “你今天就是叫親哥哥也不行,這個錢我不借!”慕揚是打定了主意不迴頭。

    她見服軟沒用,就開始威脅的:“那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把錢借給我,第二,給我放個大假,我太累了,想休息一段時間,如果你不借錢給我,我就沒有工作的動力了!”

    慕揚斜了她一眼,問:“怎麽著,一把年紀了還想鬧失戀啊?”

    “借錢還是放假?”她不理他的話。

    “你迴去歇歇吧,我也覺得你這些年都太辛苦了,是該好好休息了,工資這個月全發,從下個月起給你一半,今年的年終獎還是有的,夠你們娘倆過日子了,這段時間想幹什麽幹什麽,什麽時候想迴來再迴來。”哎,這樣的老板哪裏去找?慕揚自己都被自己感動了,何況是員工?

    可惜他麵前的這位員工,唯一的衝動就是捏著他的脖子搖晃搖晃。

    阮茉香還不上錢,反而就這樣放假了,還錢的日子更是遙遙無期,其實她也可以向別人借錢,可是她隻跟慕揚借過錢,別人跟誰開口都不好意思,而且想到要把錢還給陸若言這件事,她就有些莫名的抵觸似的。

    至於說休假,倒是真心的,在廣告這一行上,她不希望自己是沒腳的鳥,能停的時候就停一停。隻是忙碌了這麽多年,忽然停下來,有些不習慣,不過她倒也不至於百無聊賴,本來就有很多事情想做,這些年為了姑姑和天天都耽擱下了,這一下有了時間,不是對著電腦寫作就是捧著書讀,還是忙忙活活的。其實,她也是不敢讓自己閑下來。

    朋友們有了空都來看看她,或者把她約出去,來得最勤的是祁展,可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也是他。倒不是怕再惹上感情債,而是他眉眼之間和陸若言的那麽點神似,她看了就覺得恍惚。當初一眼挑中他去拍廣告,後來跟他越走越近,大概也是這麽個原因,隻是那時候不覺得什麽,現在見了卻足足的難過,控製不了。

    終於有一天,在祁展再次提著零食之類的東西來到她家,她看著他說:“祁展,你真的是個挺好的孩子,但是我隻能把你當孩子,我不想說出傷害你的話。”

    “我知道,”祁展低下頭,“我也沒想怎麽樣,自從那次把天天弄丟了,我就知道自己沒希望了,連我自己都沒法原諒自己,我確實是不勝任……我就是覺得這段時間你也不容易,想多照顧照顧你,再說我大哥也讓我照顧你來著。”

    蘇謙?她愣了愣,她就這樣恢複單身,各路追求者當然是不吝賜教的,這個她倒是忘了做準備。

    過了些日子,蘇謙果然給她電話,不過他上來就問:“你知不知道陸若言最近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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