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g市,這裏的氣候不比y市的潮濕,已經冷得很是凜冽,下了飛機第一件事就得找出厚衣服來穿。薑甜穿上玫紅色的修身羽絨服,一點不臃腫,再帶上樣式可愛的淡粉色毛線帽子,愈加的可愛,好像還是二十出頭的樣子。她迴頭來對他明晃晃一笑,伸出手對他說:“走!”

    他沒有問去哪裏,結果一上出租車薑甜就對司機報他們從前的初中的名字,學校還是老地方,這麽多年教學樓也沒有翻修過,當年還算可以,現在已經顯得有些破敗。這個時候學生還在上課,也不知道她和門衛怎麽說的,兩個人就順利進去了,因為是冬天,校園裏顯得有些蕭索,教學樓裏麵時而傳出朗朗的讀書聲,她走在前麵一點,一會兒指指籃球場邊,說那裏是他表白的地方,一會兒指指車棚說他以前總在那兒等她,他不忍她唱獨角戲,總是點頭應和。其實他也沒有忘記,舊地重遊記憶還是鮮活的,可是無法觸及內心了,這是誰都沒辦法的事情,現在迴憶起幼時種種的幼稚行為,他隻是覺得可笑。

    “進來!”在學校的小禮堂門口,薑甜拉了他一把,“你就是在這裏第一次看到我演出的吧?”

    “對。”他任由她拉著走進去,不大的舞台,下麵一排排的座位,現在看來都是簡陋的,他不記得當時自己坐在哪個方位,隻記得她出現在台上的時候,自己驚呆了的感覺。

    “你等著!”她放開他跑進裏麵去了。他大概猜到她想幹什麽,就在比較靠前的一個座位上隨便坐下等待,淺淺的,腦子裏記得她十三歲的時候穿著一條白裙子在舞台上立起腳尖的優美舞姿,十三歲,真的是年代久遠了!下一刻竟然想起高中時候阮茉香跳得那個現代舞,她當時還跳男步!想到這個他掏出自己的手機,要不要給她發條短信什麽的?畢竟還是要和解的。

    這時候舞台上的燈光忽然打開,一段鋼琴曲響起,薑甜的身姿出現在舞台上,竟然還穿了一條差不多的白裙子,其實音樂和舞步也和從前是一樣的,甚至在這麽多年之後更加優美,隻是這些細節陸若言是記不得了。一曲完了他已經不在座位上,而是站在舞台下麵,薑甜一跳完就歡快地跑過來問:“是不是和以前一樣的?”

    淡黃的燈光下,她白嫩的胳膊顯得愈加瑩潤,裙子是過了膝蓋的,露出一截修長小腿,他是抬頭的角度,看得更清楚。“你不冷嗎?”他開口問,這禮堂裏根本沒取暖設備,“快去把衣服穿好。”

    她一聽這個,也不糾纏,馬上跑迴去穿衣服,然後跑出來抱著他的胳膊說:“阿言,還是你最關心我!”

    他不著痕跡抽出自己的胳膊,淡淡說:“快中午了,找地方吃飯吧。”

    “好啊,去我們以前去過的那家西餐廳好不好?還在的我知道!”薑甜也不氣餒,馬上又跑到他身前。

    學校沒什麽變化,西餐廳的變化卻大得多,不僅裝修風格變了許多,就是口味也大不相同,也不知道是不是當年口味低一些,總之這頓飯兩個人都覺得不好吃,可是口上又都不好說出來。下午薑甜又提出去她從前的舞蹈教室看看,兩個人就在這個不大的城市裏兜兜轉轉尋找過去的迴憶,有些不鹹不淡的。

    陸若言耐心陪著她,其實是想讓她甘心,他了解她隻有把所有的辦法都使完了才能心甘情願迴去,阻止她沒好處。但是他心裏麵,真的沒能被觸動,他想自己大概真的是不念舊情的人,曾經也以為是一生無悔刻骨銘心,如今完全成了過眼雲煙,她就在他麵前,竭力挽迴著逝去的感情,而他就是這樣無能為力地無動於衷。

    晚飯是在一個曾經經常一起去的kfc裏麵解決的,薑甜要保持體形,隻能吃沙拉,他也沒有要什麽,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呆坐著,薑甜問:“阿言,我們明天去什麽地方?你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嗎?”

    他有些心不在焉,看著外麵隨便搖了搖頭。

    “那我們迴北京好不好?你記不記得有一年冬天我們去滑冰,你一直抱著我滑,還說我是跳舞的應該很快就學會,可是我一直沒學會!”

    “去北京也不近,打個來迴一天就過去了。”

    “我們可以在那邊住一宿,後天直接迴y啊,不是挺好的?”她還是笑盈盈的。

    他敷衍著她,其實是在考慮怎麽跟她說,這一下終於正色看著她,說:“薑甜,你迴來一趟也不容易,既然迴來了就好好迴家看看父母,他們應該會開心。”

    聽他說這個,她也不笑了,問:“你什麽意思?”

    “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我現在有我愛的人,我很慶幸她還能夠接受我,我知道對於你來講,做到今天這樣的事情不容易,可是薑甜,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不要破壞我們美好的迴憶,好不好?”

    “可是我是真的……”薑甜眼看著眼眶就發紅,可是忽然又橫起來,“阮茉香哪裏比我好?”

    他認真想了一下,不易察覺地掩飾一點笑意,說:“她是沒你漂亮,沒你家世好,也沒有你會享受生活,甚至有些方麵性格也沒你好,可是跟她在一起我感覺整個人都是向上的,那是一種很積極的感覺,就覺得活著一天比一天好,這是你這樣出身優越一帆風順什麽都不缺的人無法體會的。那種愛的感覺,就好像不會被耗盡,隻會一天天更愛她,身不由己,有時候想想也挺可怕的,可是有什麽不好呢?也是一種幸運吧!”

    他說完,薑甜就用紅著眼眶的眼睛期期艾艾地望著他,他有些不忍,像哥哥一樣摸摸她的頭,說:“一會兒我先送你迴家,明天好好陪陪父母,後天迴去。”

    薑甜家不住在原來的地方了,換到了另一處更高檔的別墅區,依山傍水守衛森嚴,兩個人打車過去,他下了車送她到門口,說:“迴去吧。”

    她忽然迴過身踮起腳摟住他脖子,嘴唇就印了上來。他沒迴應,也沒急急拉開她,隻是在她的小舌頭奮力翹著他的牙關的時候,輕輕後退了。薑甜用一種憤怒又夾著哀怨的目光瞪著他,此時天已經黑透了,她美麗的小臉在小區大門口的燈光下明暗分明。他蹭了一下嘴角,說:“薑甜,我都二十七歲了,怎麽可能被這樣的事情迷惑?”

    她愣了愣,忽然撅著嘴上前來推了他一把,叫著:“你以為你是誰啊!”

    他沒防備,被她推得向後退了兩步,而後就笑了出來,這才是薑甜嘛,低姿態隻能是裝出來的,什麽時候都保持著優越感才是薑甜的本色!他笑著上前拍拍她,扳著她肩膀扭過去,推了一下,說:“快迴家吧!”

    陸爸陸媽對於陸若言的突然歸來表現出了一點詫異和更多的驚喜,他隻是說迴來辦事,順便迴家看看,可是子女哪有什麽能逃過父母的眼睛?老兩口當然看得出來兒子是有心事,隻是他不說他們也不問。兒子迴來了,陸媽當然又發揮起她鬱積的母愛,一大早到市場上買了好多菜,還有活魚活蝦,中午這一頓要多豐盛有多豐盛,陸若言要幫廚被他媽媽死活推出了廚房,陸爸也推了應酬迴家吃飯,一家人和和美美吃一頓。

    吃過飯收拾了家夥,忙活了大半天的陸媽終於累了,迴屋去睡午覺了,陸爸坐在沙發上看著兒子,是想要說兩句的樣子。他自然會意,坐過去說:“爸。”

    陸爸點點頭,問:“我聽你媽說,你現在和阮茉香在一起?”

    “是,我記得您說過,她是很值得珍惜的人,我很愛她。”

    “那就好,你們好好相處,過年帶她迴來,還有她表哥那個孩子……”

    父子兩個絮絮叨叨說了許多,最後陸爸也困了,進屋睡午覺,他在客廳裏坐了一會兒,拿起外套出門。

    曾經他們一起住過的那棟樓,現在看起來也破破敗敗了,原先雪白的牆麵如今則斑斑駁駁,他原本以為這麽多年可能也重新粉刷過,看來運氣還不錯。他緩緩上樓,一路尋找他們曾經的筆跡,盡管牆麵情況複雜,但是他的名字還算比較好找,憑著記憶他也在角落裏找到了她的幾個名字,兩個人那時候的筆跡,經過了十年的湮沒,蒙塵染垢,依稀可見。

    在一個寫在屋頂上的他的名字前麵,他意外發現“tiamo”這個單詞,意大利語的我愛你,他一點也不懷疑這是她偷偷寫的,曾經不敢對他說出的話,寫在了這裏。用手把單詞和名字都清理一下,他拿出手機找了個明暗合適的角度拍了下來,想要馬上就發給那個口是心非的女人,可是轉念就想到這樣就暴露了行蹤,還是以後再算賬吧!

    晚上他在自己的書桌裏發現了一件舊物,自從上大學之後,他屋子裏的陳設就沒怎麽變化,搬家的時候書桌也是整體搬進來的,裏麵的東西老媽也沒給他整理過,他在抽屜角落裏發現了一個小小的風鈴。十八歲的生日禮物,她為他寫的贈言是friendship forever,事實上她和他既不是friendship,也沒有forever,那時的他不明白,她隻是怯懦,隻敢把tiamo寫在他看不見的地方。

    茉香,其實你現在,也是愛我的吧?

    翌日早晨,他依約到薑甜家去接她去機場,薑家人也不知道是拿他當了什麽人,很熱情地招待,也不見薑甜收拾行李要出門的樣子,好像隻是等著他來家裏做客。他有些困擾,剛要說些什麽電話就響了,程逸在裏頭火急火燎地壓著聲音說:“你那風流債還完沒有?趕緊迴來,阮茉香的姑姑前天晚上過去了,今天就出殯,我好不容易逮著機會給你打電話,你快迴來!”說完就掛了。

    他愣了一刻,馬上打給阮茉香,已經是關機,再打給其他她的朋友,不是關機就是不接,有些直接掛斷,他頓時從頭冷到腳。

    “茉香出事了,我得馬上趕迴去,你走不走?”他瞪著薑甜。

    “你迴去吧,我趕明天早上的飛機。”她似乎了然一切,淡淡看著他。

    他顧不上這麽多了,拿了東西直奔機場,買最近的航班,機票買好又給程逸打電話,明白自己是趕不上出殯了,這一下罪過重大,他也隻能自求多福。

    飛機落地他急匆匆趕出來,程逸已經在那邊等著他,張口就說:“你這次兇多吉少,我剛從葬禮那邊趕過來,花曉挺著肚子死活非要跟去火葬場,我也是不放心啊!”

    “你怎麽不早告訴我!”他也有些氣急敗壞。

    程逸的氣更不順,一通數落他:“我也得能夠啊!花曉死看著我不讓我打電話,阮茉香那邊下了死命令誰都不許跟你說,你也是的,明知道她姑姑這段時間身體不好,你還跟著添什麽亂啊?還跟著舊愛迴鄉尋找往日足跡?人家都說有多少愛可以重來,你這可倒好,有多少愛都可以重來,是嗎?”

    “你們怎麽會知道我和薑甜在一起?茉香也知道?”

    “她要是不知道我們怎麽能知道?你還真以為紙能包得住火?”程逸用一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目光瞪他一眼。

    顧及著葬禮也早就結束了,程逸開車直接把他送迴了他自己的住處,陪他上去,美名其曰有個外人阮茉香不能沒顧忌。結果兩個人上去一看,人去屋空,房子裏麵阮茉香和阮天賜的東西全部都不見了,連張紙條都沒留下。他瞪了一眼程逸,那邊馬上說:“我幫你問!”接著就打給了自己的老婆。

    “喂,曉曉,你現在在哪兒呢?我事情辦完了,用我過去接你嗎?茉香和你在一起嗎?沒,我沒和陸若言在一起,我怎麽可能和那個人渣在一起?真的,你怎麽不相信我呢?我什麽時候騙你了?好吧好吧,我是跟他在一起,他總可以知道茉香搬哪兒去了吧?”

    被罵了人渣的某人忍不了了,搶過電話懇求:“花曉,你行行好行不行?我知道我這次錯大發了,但是我也得跟她見麵啊!”

    “花曉,你讓他過來吧,晚一點等我收拾完了再過來。”聽筒裏遙遙的聽到阮茉香沉而冷的聲音。

    也許是因為從小就經曆過太多次的死別,阮茉香對死亡有一種本能的遲鈍,她這些天冷靜地操辦著姑姑的喪事,直到現在,骨灰盒就擺在桌子上,她仍然沒有大哭一場的衝動,連悲哀都自行壓抑過了。她的新住處不大,兩室一廳夠娘倆住就行了,祁展幫她找的地方,位置和租金都還不錯,骨灰拿迴來以後,一群朋友幫她把這裏弄得有模有樣,連頓飯都沒讓她做就都走了。

    陸若言知道了她的新地址之後,是馬上就過去了的,但是她讓他晚上九點以後再去,他就坐在車裏等著,看著沈絡生慕揚姚美意一幹人等從她這裏陸續出去,大家也都看到他,可又都裝作看不見似的。好不容易等到九點,他三步兩步竄上樓,裏麵的客人卻還沒走利索,來開門的是祁展。

    門打開他看到門裏的人,就愣住了,祁展也不說讓他進去,兩個人正僵持著,阮茉香哄孩子睡下,剛從裏麵走出來,看了他一眼,說:“進來吧。”然後也不讓他坐下,就對祁展說:“祁展,這些天真的謝謝你,天也晚了,你先迴去吧,明天還上課吧?”

    祁展看看她,又用餘光看看陸若言,想說什麽,最後還是跟她道別走了。

    送了祁展走,她背對著他立在門邊,手緊緊握著門把手,有一會兒沒動,他不敢等她先說話,趕緊先說:“茉香,我知道這次我錯大了,但是你聽我解釋,薑甜她說我陪她迴去這一趟,她以後都不再糾纏,我才答應的,我當時也是被你氣昏了,我也沒想到姑姑就在這時候……這種時候我不在你身邊連我自己都覺得不能饒恕,你怎麽打我罵我都可以,但是你要相信,茉香,我愛你,我愛的是你。”

    他見她還站在那裏不動,就試著走上去,伸手握住她的肩膀,然後胸膛貼住她的背,她向後仰了一下頭,撞在他鎖骨上,下一刻她說:“我們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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