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若言這一天的工作效率都非常高,想著晚上能和她一起吃飯就心情愉悅,最怕的就是下午打過去,她再找什麽借口推掉,可是他想不到出了問題的是他自己。

    中午休息時間剛過,他老媽就來電話:“若言啊,我今天出差去你們那兒,有個學術會要開,正往機場走,估計你下班到機場去接我,時間正好!”

    他確實很想問,老媽你早不來晚不來,為什麽選這個日子啊!不過最後他還是說:“好的,把航班號告訴我,我爭取早點過去。”

    阮茉香接他電話的時候,克製著自己第一句隻說出一個“喂”,但是語調是明顯歡快的。

    “對不起啊,茉香,我媽媽今天晚上過來,所以隻能改天請你吃飯了!”

    她本來是盯著電腦屏幕,調整一個畫麵的光影,一整天的馬不停蹄,這是她今天最後的工作,手放在鼠標上,忽然停住。她命令自己扯出一個笑來,說:“那正好,我正好也有工作,去不了,吃飯什麽的,以後再說吧!”

    “你別生氣啊,我也是剛才知道我媽要來,你也知道我媽不好惹!”陸若言本來是想解釋解釋,可是貌似是越抹越黑。

    那麽我就好惹是吧?她咬咬牙,不耐煩地說:“你怎麽這麽囉嗦?我還有事,先掛了!”

    他當然知道這樣會讓她不爽,可是要不然怎麽辦?他當然是想帶著她一起去見他媽媽,但這基本上是癡心妄想,隻有以後再哄了!他提前一點下班,開車把他老媽接迴來,一路上問問家裏的情況,他老爸在他大學期間就當上了外語學院的院長,應酬變得很多,讓他媽愈加不滿意,見了他就要嘮叨。他提議在外麵吃,他老媽非要迴家裏去給他做飯,娘兩個半路上又進超市買了食材才迴家。

    當媽的不管孩子多大了,都拿他當個小孩,尤其是還沒成家的,陸媽持之以恆地相信,她的兒子不生活在她的身邊,一定就會受天大的委屈,連口順口的飯都吃不上,到了這邊就恨不得把自己的拿手菜都一口氣做出來,然後看著兒子把所有飯菜掃蕩幹淨。陸若言麵對著一大桌子菜,微微有些憂愁,這些東西夠他吃三天,如果不一次吃得差不多,他老媽又要不高興,最終他決定繼續引老媽說話,抱怨他老爸,這樣就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可是他的如意算盤又打錯了,他老媽和老爸畢竟還是很有感情基礎的,抱怨兩句也就算了,矛頭沒多久就轉到他頭上。陸媽語重心長地說:“若言啊,你從美國迴來,其實媽媽很高興,畢竟隔著國界,看你一趟也不容易,你在這邊離家不近,可是說來一趟就能來一趟,還能給你做點好吃的!但是媽就擔心一件事情,你沒把女朋友從國外帶迴來,其實薑甜雖然有點小姐脾氣,可是人還是挺好的,你看你再過生日周歲都二十七了,身邊連個人都沒有,怎麽能讓人放心啊?”

    其實每次往家裏打電話,話題繞不了兩個,就會轉到他的終身大事上麵,他沉吟:“以前的事情就都不要提了,薑甜終究不是我的茶,這麽多年也就證明了這一點,我之所以會迴國,一個原因就是我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這麽說,你是有人選了?什麽樣的女孩?跟媽說說!”八卦老太太魄力不減當年,頓時兩眼放光。

    “媽,你還記得阮茉香嗎?”他既然是認定,那麽也就不打算隱瞞父母,雖說這種八字沒一撇就報告的行為有些不穩重,可他就是想這樣跟自己賭。

    陸媽的筷子,應聲落地,張著嘴盯著他問:“誰?阮茉香?”

    他恍然開了竅,當年阮茉香家裏出了變故,別人可能不知道,像他老媽這樣的人怎麽會不知道?自己問東問西,卻浪費了這麽好的資源!“媽,你是不是知道一點關於她的事情?”

    三年前,家破人亡。那年初夏的某天,雷傑一家三口和阮茉香四個人一起出去玩,迴來的路上出了車禍,雷傑和洛可可當場身亡,阮茉香和孩子活了下來,事情發生以後雷傑的父親突發心髒病,沒撐多久就去世了,而他母親也重病不起。當時的阮茉香研一還沒念完,毅然決定退學工作,撫養她哥嫂的孩子,贍養她的姑姑,這就是她的那個不能說的秘密,阮天賜其實是雷傑和洛可可的兒子。

    陸若言在震驚中,聽他媽媽長籲短歎好不容易把這段事情講完,都不等她再發發感歎,馬上就站起來拿了鑰匙往外跑,連外套都忘了穿。他在路上給阮茉香打電話,開口直接問:“你在哪?”

    阮茉香想到自己曾撒謊說要工作,就說:“在公司呢。”

    “我馬上過去。”

    “等等,你什麽事啊?”

    “見麵再說!”

    “我在家呢,你過來吧!”阮茉香還沒掛斷電話,心裏突然忽悠了一下,一拍額頭明白了,她是刻意對他隱瞞了三年前的事情和天天的身份,這邊的人也沒人會告訴他,可是g大那邊肯定是有人知道的,八成是他媽媽告訴了他什麽。

    今天沈絡生和安諾都在家,四個人坐在客廳裏聊天,她也沒提這件事,抱著兒子逗著他玩。門鈴響了沈絡生就去開門,陸若言衝進來,用尚存的理智把孩子從她腿上抱開,拉著她的手腕往裏走,丟下客廳裏三個人不知所措,他一把關上書房的門。

    阮茉香先發製人,喊:“陸若言你發什麽神經?”

    “為什麽不告訴我雷傑出事了?為什麽不說天天是雷傑的兒子?”他壓低聲音敘敘地問,一路奔來,隻想問這兩個問題,雷傑啊,那是她最親最親的親人,那樣的日子她是怎麽過來的?他都不敢想!

    “你媽媽告訴你了?”她倒是平靜了,靠在牆上閉了眼睛,“你就這麽想知道我曾經多麽悲慘?這麽想把我最深的傷痛挖出來看看?恭喜你,你做得很好。”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隻是心疼你……”

    “晚了,陸若言,事情早就過去了,你現在知道了,跑過來說心疼我,我就要感恩戴德地接著嗎?我告訴你,我有多難過,不用你管,我的脆弱,不會讓你看見,現在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她聲音不大,但是很堅決,忽然睜開眼睛,狠狠瞪著他。

    “茉香,你聽我說……”

    “我不聽,你走,你給我走!”她忽然喊起來,“絡生,帶他走!”說著順著牆就蹲下,把臉埋進了手臂裏。

    “茉香,我……”他也蹲下,扶著她微顫的肩膀,害怕她真的哭起來,本來是因為擔心關心才會突然跑來見她,怎麽忽然就能成了這個樣子?

    沈絡生已經破門而入把他拽起來,安諾和天天也跟進來,安諾蹲下抱著肩膀抖動輕聲嗚咽的阮茉香,天天也伸手摸著他媽媽的肩膀安慰,所有人都用敵視的目光看著他。他一失神,已經被沈絡生拽到了門口,打開門把他往外一推,卻並沒有馬上關上門,而是看著他歎口氣搖了搖頭。

    “她受過多少苦?”他盯著沈絡生。

    “多少苦都已經過來了。”沈絡生輕歎,還是“當”地關上了大門。

    多少苦都已經過來了,意思是說他已經錯過了替她分擔把她找迴的最佳時機嗎?是的,當她麵對著家破人亡的遭遇的時候,他在美國,和薑甜在一起,她隻要想想這個,就沒理由答應他什麽。

    而他看不到了的門裏麵,聽到這一聲關門,安諾推推阮茉香的肩膀,說:“行了,走了,別幹嚎了!”

    阮茉香從臂彎裏把幹燥的臉抬起來,一把把站在一邊的阮天賜抱過來,說:“好兒子!”然後吸了吸鼻子。

    陸若言弄巧成拙,本來已經得到機會,又被他自己給折騰沒了,從這天起他給電話她,她不接,到她公司堵她,她就像不認識他,繞開就走,再送禮物給她,被退了迴來。以前他和薑甜不高興,也鬧過冷暴力,可是那時候心裏有底,知道她氣消了就沒事了,但現在可是真沒把握,說不定阮茉香就就此不再搭理他了。

    他老媽的學術會議開了兩天,大會組委會又組織在周邊遊玩幾天,不到一個星期也迴去了,走之前特意又吃了頓飯,囑咐他:“你要是真認定了阮茉香,可得收收你自己的性子,好好對人家,這姑娘受的苦太多了,跟了你再受委屈,就沒天理了,你可得想好了!”

    他沒跟老媽說自己的悲慘境遇,嬉皮笑臉問:“媽,你不是不喜歡她嗎?高中時候盯得那麽嚴,連句話都說不上!”

    “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你早戀,誰能支持?其實阮茉香還是個好孩子,自己能扛得下那麽大的事,就說明很堅強很懂事,媽那時候不太喜歡她,也是因為上輩人的事情,跟你們沒關係。”老太太掩飾著往嘴裏送杏仁酥,眼角瞥著兒子悵然的表情,嗬,她這個兒子什麽都好,就是總在感情的事情上受困擾,也是命了!

    陸若言是很高興他老媽能這麽接受阮茉香,可是一想到雷傑離開了她,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和老人,艱難走到今天,風風光光了才站到他麵前,他就心疼得不能抑製。

    晚上八點,阮茉香的手機準時響起鈴聲,五月天的《突然好想你》,“最怕空氣突然安靜,最怕朋友突然的關心,最怕迴憶突然翻滾絞痛著不平息,最怕突然聽到你的消息。想念如果會有聲音,不願那是悲傷的哭泣,事到如今終於讓自己屬於我自己,隻剩眼淚還騙不過自己。突然好想你,你會在哪裏,過的快樂或委屈,突然好想你,突然鋒利的迴憶,突然模糊的眼睛。最怕此生已經決定自己過沒有你,卻又突然聽到你的消息。”她聽完一整遍,這是她手機裏麵陸若言的專屬鈴聲,從他得知三年前的事情的那晚起,每天這個時候,電話都會準時來到,這已經是第十五天了,她從來不接,卻會安安靜靜聽完這首歌。聽完了,伸手把鈴聲按掉,手機仍然在桌子上亮,她看看趴在床上玩拚圖的兒子,阮天賜聽到聲音停了,也迴頭看看她,母子兩個互視著笑一下。

    這個電話會亮一個小時,她懷疑陸若言也並不是拿著聽筒等著她接聽,隻是想要告訴她他還沒放棄。她身邊所有的男性朋友都讓她不要鬧了,她既然是還想要和陸若言好,兩個人就好說好商量,她這樣折騰,無異於玩火,貌似為她著想,實際上那是男人的想法。美意第一個反對她和陸若言和好,認為他死性不改不可信任,她也明白美意有自己的主觀立足點,不能全信,而安諾則主張一些溫和的方法檢驗他能不能相信,和她的思路最接近的就是花曉,認為就應該往死裏折騰他,折騰死了算報仇,折騰不死就是賺了。她當初以為自己修煉了這麽多年,生死場上走過一遭的,很多事情都能看淡,可是遇上他她又開始沉不住氣了。

    鬼使神差的,她伸手拿起手機,輕輕按了接聽鍵,拿在耳邊偷偷聽,那邊果然是沒有發現,隻能細微地聽到翻書頁的聲音,大約過了兩分鍾,才聽到他試探著問:“茉香?”

    她輕輕把手機放在床上,然後坐在兒子床上,說:“拚圖做好了嗎?媽媽看看!哇,天天好棒啊!這個是小兔子在幹什麽?在吃胡蘿卜!胡蘿卜,就是天天很喜歡吃的那個橘黃色的片片,在做成菜之前,就是這樣的!那這個小鹿在幹什麽……”

    陸若言不能確定是怎麽迴事,他想她大概是不小心接聽了又沒發現,不過這一夜聽著她的聲音,聽著她走動,直到她說“乖兒子,睡覺吧,晚安!”他就輕輕對著手機說“晚安”,然後也關了燈睡覺,是這一段時間以來睡得最踏實的一天。

    早晨醒來,阮茉香看看手機,才發現這通電話竟然一直沒有掛斷,屏幕上顯示有十個小時之長,幸好她的手機是剛衝了電,她辦的業務又是被叫免費。掛斷的同時心裏想著,陸若言你有錢也不帶這麽糟蹋的,可是如果他那邊掛斷這個電話,她此刻的心情,會是什麽樣呢?

    這天早晨她桌子上出現了一盒奧地利產的莫紮特巧克力,卡片的留言是:“聽說巧克力能讓人心情好,多吃一點,說不定可以快點原諒我。ps:我真錯了。”上次花曉去歐洲度假,曾經給她帶過一盒,包裝是一模一樣的,想來陸若言這也是借花獻佛,不過她今天就沒有了送迴去的狠心,拿出電量不多的手機,給他發了一條短信:“以後不要送這種禮物,我怕發胖。”

    陸若言同樣是盯著電量瀕臨滅絕的手機,耐著性子按鍵盤:“你那麽瘦,就該胖一胖,再說你不想吃給天天吃,他快點原諒我也行!”

    “他更不能發胖!”她發出這一條,手機就發出了嚴正警告,她趕緊找充電器。

    陸若言看著這條迴複,會心笑出來,下一刻手機自動關機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十年不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易水瀟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易水瀟瀟並收藏十年不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