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時,小米已起身,他見我醒了,就欲上前為我穿衣,我連忙擺手說自己來,他便去端了臉盆讓我洗漱。突然看到一個大男孩在自己麵前做這些事情,我很不適應,但想想自己原也不是真的什麽十四歲女孩,現在隻要不用強迫我做那事,其他非原則性的事應該都好商量的。

    等我在小米的“幫助”下用完早膳後,揮弦才笑嘻嘻地走了進來。我瞪了她一眼,指指自己的頭發,她便會意地上前幫拿起梳子我梳理,小米則退在一旁。我看他還站在房內,便對他努了下嘴:“小米,你先出去一下。”他終於施禮走開。

    我坐在那裏由著揮弦擺弄著我的頭發,等著她先開口。果然,沒多會兒她便忍不住問我:“小姐,昨夜過的可好?”

    我冷哼一聲:“揮弦,你現在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眼裏越來越沒我這個小姐了!”

    “小姐,奴婢可不敢啊!”她連忙為自己辯解,“瞞著您也是因為尚書大人想給你個驚喜而已。”

    驚喜?!沒把我魂給驚了!我又冷哼了一聲。那揮弦見我不出聲,討好地說:“小姐先前不也一直問揮弦成親到底是怎樣的麽,現在小姐自己不就都知道了麽。”我頓時心裏氣不打一處來:我當時問的是這個麽!?論婚齡,你的還沒我的長呢!小毛孩子一個!

    揮弦看我臉色始終不善,乖巧地轉了話題:“聽說大小姐仍舊沒進食,已經連著快五天了,人都有點迷糊了。大人讓嬤嬤們灌米湯給她,可灌多少她吐多少,您……要過去看看麽?”

    聽她這麽一說,我倒真擔心起來,記得以前課本上好象說人不喝水不吃東西的極限是七天,現在她已捱了五天,再下去怕是會昏迷。尤其經過昨晚的事後,我對她大膽站到母親麵前表達自己的想法並進行抗議的行為更加地佩服,我自問自己現在還做不到她這樣,對她的討厭也就淡了許多。聽揮弦問起,我覺得自己是該去看看她了。

    稟明母親大人後,我們三個(當然還有揮弦和小米兩個)到了她住的“竹苑”。拿出母親大人的令牌後,護衛們仔細看過才放我們進去。我看著這架勢,再一次為自己沒有莽撞地強行拒絕她的各項安排而慶幸——這位母親大人統領兵部、行軍打仗多年,端的是不好惹!我讓揮弦和小米在房間外等著,自己提著食盒走了進去。

    那大小姐半躺在床上,臉色發青、嘴唇幹裂,人憔悴的都快認不出來了。我心生憐憫,輕輕開口:“他一定是個響當當的好男兒吧!”她微微一震,睜開眼睛看著我,一會兒卻又撇過頭去說“不要你來可憐我!你走!”我微一歎氣,放下手裏的食盒。

    “我本也不想來看你,”我悠悠說著,“一直以為你也算是個聰敏人,可沒想到你竟隻是聰敏在臉上而已。”

    “我沒請你來多管閑事!”她怒道,“我從小就討厭你,更討厭你那爹爹!你用不著在這裏裝好人。”

    “嗬嗬,難道你真不想再見你的那位師兄了麽?”我故意拖長了那師兄兩字。果然她激動了起來,“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隻想告訴你,命在就希望在,命沒了就什麽都沒了。你再想一下,若你師兄也如你愛他這般地愛你,必會為你現在的樣子心傷難過、你不吃他也不會願意獨自進食,若你真的因此一命嗚唿,他也必定會隨你而去,你難道真的願意見到這樣的結果麽?難道你已不再希望能有一天和他比翼雙飛、暢遊江湖麽?”

    其實,這道理誰都知道,但是人一旦鑽了牛角尖就很難再自己退出來,而我更清楚這裏除了我之外定不會再有人提醒她這些。現在,隻要她心裏還有一絲期盼,她就不會再堅持幹蠢事了。

    果然,她嘴唇發顫地沉默了許久後終於撐著坐了起來,讓我拿粥給她吃。我默默看她一口一口艱難地咽著,暗暗希望她最終能得償所願。

    這一小碗粥她喝了不少時候,我見自己已達到了目的,起身想走,卻她喚住了,低頭瞟到她的神色竟還有點羞澀。

    “能不能幫我件事?”她聲音極弱。我沒馬上迴答她,揣摩著她的意思。

    “現在也隻有你能幫我了,”她喘了口氣,從懷裏拿出一塊玉佩小聲地說,“我想你去見個人,把它交給他。”

    她見我仍舊沒出聲,便低下了頭,摸著玉佩道:“我不喜歡你,是因為從小總見爹爹一個人孤單地等著母親大人卻始終等不到幾天。我那時就開始恨你爹爹,覺得定是他搶了母親大人,也開始討厭你,尤其是那年你歸臻,母親大人還把弟弟賜給了你爹爹!我知道爹爹定然萬分傷心,所以我站起來讓你表演曲子,原是想讓你出醜,可結果反倒讓你出盡風頭。”說到這裏,她自嘲地一笑,“說實話,我一直很懷疑,你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有著與年齡不符的冷靜和恬然。”說完,她看向我。“可我和楚郎相愛後,就明白了這一切的錯並不在你和你爹爹身上,有決定權的是母親大人,你們也不過同我們一樣。所以,我不想再象母親那樣生活,也不願意我的楚郎象爹爹那樣孤單。”

    她的確是有慧根的人,能在這時代裏把問題看清到這個程度已很是不容易。我默默接過玉佩說:“我隻能盡力。”她笑了,輕輕說:“無論如何,謝謝你。城南悅賓樓的劉掌櫃,你讓他帶你去見冷爺,東西交給他就行。”

    我轉身出了門,揮弦立刻迎了上來,我沒理睬她的唧唧喳喳,兀自往迴走,想著是否真要替她去送這件物事,心裏知道這東西一旦送了過去,必定會引起點風波。

    不多會兒,府裏便傳開了大小姐進食的消息,眾人的臉上如釋重負。所有人都很想知道我究竟做了些什麽讓這位倔強的大小姐放棄了初衷,我當然不能如實迴答,隻說之前母親大人和嬤嬤們的勸說已經讓大姐動了心而我恰好在她已打算進食的時候去看了她而已,眾人竟也不疑,想來是因我之前一直與大姐有嫌,他們不認為我這“乖乖女”有什麽理由會去為她說謊騙人,這件事就揭了過去。

    用過午飯,我左思右想最終還是沒能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咳,也實在是這裏的日子太過無聊,便借口添點麵料衣裳什麽的帶著小米騎馬出去。王嬤嬤見我身邊還帶著小米,眼裏竟露出些微欣喜,想來定是以為我昨日收了他,今日要給他添裝。我自不會傻到與她分辨其實是她想錯了,隻背過臉翻翻眼珠策馬出了門。

    為了圓謊,自然得先去買衣裳麵料。一路行到了城南,找了曾經與李嬤嬤一起來過的吉祥布莊,問老板要了新進的綢緞樣子,隨意挑出幾款記入王家的帳裏。才轉身又想到出來時王嬤嬤的誤會,隻好再給身邊的小米也量身定了兩套。等這一切都弄妥了,我便裝著閑逛的樣子晃到了那大小姐說的悅賓樓。

    悅賓樓在這都城內也算是老字號,樓裏的那道“千絲萬縷”遠近聞名。走進門去,便有小二迎了上來:“兩位客倌,用餐還是住店?”我抬手給了他一些碎銀:“我找你們劉掌櫃,有事相商。”小二也不推卻,點頭哈腰地接過,恭謹地請我進後廳。

    我迴頭對小米說:“我去和掌櫃商量一下酒宴的事,你在外麵等一下我。”就轉身跟著向裏。

    那劉掌櫃一副尋常生意人模樣,聽我說找冷爺,眼中閃過警惕,上下打量著我。我有些不耐剛想發話,卻見他已轉成了笑臉:“原來是王大人的千金,您請隨我來。”我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打扮,難道哪裏寫著自己的身份麽?隨他上了二樓,我暗中警惕:我與他初次相見,他卻能馬上認出我來,此人若不是生意上極其精明,便是對王家有所圖了。

    他走到樓層盡頭的一個門前停下,輕扣幾聲後打開,對我一恭身又轉身走了。我疑惑地朝裏看著這個靜而無聲的房間,眼前一大幅潑墨絹絲屏風卻擋住了視線,隻能向內走了幾步,稍微猶豫了下繞到了屏風後。

    頓時,眼前驟然一亮,夕陽的紅霞灑了滿身滿地,一個寶藍色的身影優雅靜謐地靠坐在窗前,手托薄瓷茶盅,麵朝著窗外。

    我被這突然的美景震到了眼,默立片刻才迴神施禮道:“請問這位先生可是冷爺?”

    “你找他何事?”許久,那人才冷冷地反問,聲音聽起來應該年歲不大,隻是仍舊用背對著我。

    “我受人之托前來將一件東西交給冷爺,還請先生告知他在何處。”我皺了皺眉,難道這冷爺還是個大人物?見他還要過三關一般。

    “哦?”他語氣了了,忽然轉過頭來直視著我。

    我不知是被這突然轉身而改變的光線晃到了眼,還是被麵前出色無比的臉閃到了神。總之,我很無用地失了聲。隻等這張棱角分明、陽剛又帶有霸氣的臉湊到了近前,那雙琥珀色極美豔的眼睛燃著火焰、咄咄地盯住我,我才被隨之撲過來的無形壓力喚迴了魂靈。

    見他靠得我如此近、又語氣不善,內心不悅。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但還是把話重複了一遍,順便將懷裏的那塊玉佩取了出來握在手心。

    忽地一個身影從眼前飄過,我已失了玉佩。

    “你究竟何人?如此無禮,意欲何為?”我怒聲道。

    “我是何人你不久就會知道。”他毫不在意地說著。

    “此玉佩乃是她人信物,還請先生賜還。”我因吃不準他是否冷爺,語氣裏尚自忍耐,隻眼睛怒氣衝衝地瞪向他。人美有什麽?人美就能不講理了麽?!可惜,他無視了我的憤怒,萬分有興致地迴瞪著我,眼中的火焰更加炙熱。

    相互對視僵持著,終於他先開了口,聲音也放柔不少:“你要找的人現在不在,我會替你轉交。”

    我沒料到他會忽然態度改變,倒是楞了一下,猶豫著是否要相信他的話,他卻語氣又是一冷:“天快黑了,你迴去吧,再晚,就有人要衝上來搶人了。”

    暈,沒見過這麽多變的人!但聽他話裏似乎還有話,也沒多想就迴了句:“你說什麽?”

    隻見他冷冷一笑,眼中閃過陰鶩,“春宵苦短,怕是有人等不及了。”說完也不理我就走出了雅間。

    半晌後,我才頓悟他話中的意思,一股熱氣直衝頭頂,追出房門,卻哪裏找得到他人影。

    我快步走下樓梯來到外間,依舊是人來人往的店堂、小二們熱情的吆喝聲,我卻有點恍惚——直覺告訴我這裏先前一定發生過什麽,而且……小米不見了!

    我問遍店裏的夥計可看到那長隨小米,所有人都搖頭望著我,似乎從來未有這麽個人踏入過這個店門。我報著希望,想他是貪熱鬧自己去逛街了,便騎馬在附近來迴走了幾圈卻依舊沒見到人影。我自知不妙,但仍心存僥幸,一氣跑迴了尚書府,可腳踏入府門,那裏的情景卻讓我更加心驚——剛剛有人闖入府中,傷了眾多護衛劫走了大小姐,而小米也並未迴來。

    我心知劫走這大小姐的必定與城南悅賓樓冷爺有關,從時間上來看,他們應該早已埋伏在尚書府周圍,趁著今日母親大人在朝中未迴、家中又為大姐進食而高興的時機闖了進來。隻是不知道玉佩是這大小姐故意讓我送去來引開我的還是當時她並不知道這邊已有安排的巧合。

    母親大人片刻便從朝中趕迴,站在人去樓空的竹苑裏大罵“不肖女”。這時,王嬤嬤上前說道:“大人,大小姐本是聰慧善良之人,自小也極其孝順,此次若無賊子從旁教唆,必不會如此。且賊子膽敢光天化日闖入府中劫人不但猖狂至極,且行動中配合默契、進退有度,可見是訓練有素,小人認為必定是一夥慣犯所為。”

    母親大人皺眉沉吟:“難道,你認為是‘逍’字逆賊所為?”

    這是我第一次在這世界裏聽到母親大人說起不和諧的勢力,“逍”字逆賊?不禁好奇。

    “大人,那夥‘逍’字逆賊不但對現世不滿,教唆幼女暗地開設專供男子玩樂的場所,還豢養眾多死士一再作惡多端。先前探子也來報,此次突厥國王之侄叛亂謀篡,正是得到了他們的助力。”王嬤嬤語氣異常嚴肅。

    我聽得萬分詫異,她的意思應該是這時空裏有些男子對他們現在的人權地位很是不滿便組成了一個叫“逍”的組織,不但開設各種風月場所滿足男子私欲,還幫助男人篡奪大位,以期徹底顛覆男子的弱勢。嗬,這裏的男人終於意識到該有行動來增加自己的福利了。

    “嘭……!”一聲巨響,打斷了我的神遊,隻見母親大人一掌擊碎了手邊的方桌。

    我看她們都鐵青了臉不再言語,覺得終於有我說話的機會了,便咽了一口唾沫:“母親大人,今天女兒也遇到了一樁蹊蹺的事兒。

    接著就把今天小米失蹤的事說了一遍,當然是隱瞞了“冷爺”的部分,隻說去布莊買布後正好逛到了悅賓樓,想著那裏的“千絲萬縷”很有名就進去試試看是否可以在大姐的婚宴上加上這道菜。

    她們聽後倒也沒有什麽驚異之色,隻仔細詢問了我入店與出店的時間以及是否發現有人跟隨我們,我一一迴答。最後,她們也未得出一個明確的結論,隻說一種可能是劫大姐的賊子同時準備了兩個方案,若王府這邊失敗,便將我挾持了來交換,不過後來他們行動到一半之時,知道此地已成功便未再對我下手;而另一種可能便是小米是那賊子在府中的內應,因為他失蹤的時間正好和府裏被劫的時間相吻合。此次劫持若無內應是斷然不可能把府中情況掌握的那麽及時準確的,當時隻有小米一人外出(除了我之外),所以小米有嫌疑。不論真相如何,人還是要找了迴來,於是母親大人下了命令全城搜尋小米。

    晚上,我遲遲不能入睡,總覺得小米若真是內應完全可以裝做沒事人一般隨我迴府,這樣反而不會有人懷疑到他頭上,這樣想來倒是母親她們說的第一種可能居多。可他們既然已經成功,為何還要挾持著一個無用的長隨?不是該早早放了他迴來麽?再迴想今天下午發生的事,迴想悅賓樓裏那年輕人的怪異言談——他竟然能知道昨天晚上有人和我同床而睡的!而且最後那句話的語氣中似乎含著……妒意?我不確定地想,努力思索著這些事之間的關聯。

    忽然,一股似曾相識的壓力襲了過來,我猛睜開眼睛,隻見一個身影不知何時已站在我的床前,我剛張嘴“啊”字還沒叫出口,那人已迅速點了我的軟穴與啞穴。我心裏慌張,不知道為何府裏的護衛還有揮弦未能發現有人入侵。

    那身影將我定住之後倒一時沒有其他的舉動,隻坐在床上默默地看著我。我怒目圓瞠,想看清楚到底是誰如此大膽,可惜房內雖有月光卻始終未能如願。許久,那人竟淺淺一笑、俯下身子,迅速地捕捉住我的嘴唇,我駭然已極,竟然有此孟浪之徒!隻覺自己惱怒地心跳加速、臉頰發燙,可是身體卻絲毫無法動彈。他用力地吮吸著,舌尖輕挑在我的唇齒之間然後耐心地探了進去,慢慢摩擦著與我的舌尖糾纏,身體也漸漸壓了下來。我唿吸越來越困難,神誌開始恍惚。在我覺得自己快窒息地暈過去時,他鬆了口,手卻開始在我身上遊動。我一時顧不上他的手在做什麽,隻貪婪地大口吸著空氣。頭腦終於慢慢清醒,人卻在他的撩撥下變得更加敏感,渾身發燙。耳邊傳來那人的喘息聲亦越加急促,我努力克製著自己盡量平穩地唿吸,免得更加刺激了他,腦中則瘋狂亂轉想著有何法子可以盡快擺脫。想他那一吻雖然霸道但也算得上溫柔,應該不是想致我於死地之人,難道僅僅是個貪歡之輩?早知連女尊社會都有男淫賊,說什麽也要把自己的武藝練好,我心中大大後悔。

    忽然,他停止了所有動作湊到了我耳邊說:“你……真是可愛。”聲音被故意壓低,也因激情而略帶沙啞,可我卻立刻認出了,這人、這人竟然就是悅賓樓那琥珀雙眼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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