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響起的時候,薰子剛剛給瑞穗梳好馬尾辮。她喜歡給女兒梳這種發型,覺得這最適合。不過,梳辮子的時候很難仰躺在床上,所以平時都不會這麽綁。隻有像今天這樣,會在一段時間裏呈上身直立狀態,和別人見麵的時候,薰子才會花上一點時間,給她打理一個可愛的發型。

    薰子拿起門邊的話筒。“您好。”

    “您好,我是新章。”仍然是那平平板板的聲音。

    “請進。”薰子說著,開了門鎖。她迴頭看看瑞穗。瑞穗穿著格紋短袖t恤,超短裙。雖然閉著眼睛,但脊背挺得筆直,頭也揚著。在輪椅的輔助下,瑞穗才能保持這樣的姿勢。當然,也是因為她的肌肉和骨骼健全,才能這麽做。

    薰子走出房間,在玄關穿上拖鞋,開了門鎖,打開大門。

    新章房子就站在門外。白色襯衫,藏藍色裙子,大大的黑色單肩包。她向薰子低頭致意,黑發在腦後挽了一個發髻。

    “久等了。一直勞煩您,非常感謝。”薰子說。

    新章房子隻簡短地說了句“沒關係”,嘴唇幾乎沒有動,鏡片後麵的眼睛也沒有動。“小穗還好嗎?”

    “托您的福,沒什麽變化。和上星期一樣。不,或許稍微好了一點兒。”

    “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這麽說的時候,新章房子的嘴角終於泛起了一絲笑意,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無波的樣子。她大約四十多歲,雖然不施粉黛,但臉上不見幾條皺紋,或許正是喜怒不形於色的緣故。

    “請。”薰子說。“打擾了。”新章房子走了進來。

    新章房子知道瑞穗在哪兒,徑直敲響了旁邊的門。當然,裏麵沒有迴應。她總是這樣,就算沒有迴答,也還是要先敲門。

    “小穗,我進來了哦。”新章房子說著,推開門,走進房間。薰子也跟了進去。

    新章房子來到輪椅上的瑞穗麵前,向她問了聲好。

    “媽媽說的沒錯。你看上去真精神呢。”她用不帶起伏的語調說著,拉過旁邊的一把椅子,坐了下來,“今天呀,我帶了一本小穗應該會喜歡的書。是關於魔法和動物的故事哦。”

    新章房子放下肩上的包,從裏麵拿出一本繪本,把封麵朝著瑞穗。

    “小穗,你閉著眼睛,可能看不見。封麵上畫著紫色的小花,還有茶色的小狐狸。小花的名字叫‘風吹草’,是一株會使魔法的,神奇的花朵。這就是風吹草

    和小狐狸的故事。”她讓繪本對著瑞穗,翻開書,“從前,有一隻很餓很餓的小狐狸。它已經好多天沒有吃東西啦,搖搖晃晃的,連路都快走不動了。這時候,忽然有人叫道:‘哎呀,好可愛的小狐狸呀!’那是一個人類小姑娘。小姑娘發現小狐狸很餓,就從口袋裏掏出餅幹,給小狐狸吃。小狐狸一嚐,真好吃呀。沒過多久,它就把餅幹吃了個一幹二淨。吃完之後,小狐狸恢複了精神。小姑娘見了,說:‘太好啦。’然後就離開了。”

    薰子悄無聲息地推開門,走出房間,然後又輕輕帶上了門。不過,她沒有馬上到客廳去,而是站在原地,靜靜傾聽。

    依然能夠聽見新章房子的聲音。

    “小狐狸想再見小姑娘一麵,卻找不到辦法。這時,它看見一張告示,說城堡裏要召開一場宴會。它看見告示上畫著的公主,吃了一驚,那不正是給它餅幹吃的小姑娘嗎?要是能去參加宴會,就能見到她啦。可它是隻狐狸,怎麽進城堡呢?怎麽辦?怎麽辦?苦惱的小狐狸去找朋友風吹草商量。風吹草說,別擔心,小狐狸,讓我把你變成人吧!啪的一聲,就給小狐狸施了魔法。你猜怎麽著?小狐狸——”

    薰子躡手躡腳地走開了。

    今天也可以放心了,就算隻有她們兩個人,新章房子也會繼續朗讀下去。

    要麽,是她發現母親走出房間之後還在偷聽?

    說不準。待會兒再去確認一下吧——

    走進廚房一看,壺裏的水剛好燒開了。她把茶杯擺在調理台上,從架子上拿下大吉嶺茶葉。

    兩個月前,瑞穗成了特殊支援學校的二年級學生。入學是去年四月,升級也是理所當然的。但對於瑞穗,再理所當然的事情,也並不那麽理所當然。

    一年級的班主任是米川老師。那是一名三十多歲的溫柔女性。

    瑞穗不能去學校和別的孩子接受同樣的教育,隻能采用“訪問學級”的方式,由老師上門授課。因此,薰子在入學前和校方談過好多次,和米川老師也是那是認識的。聽到瑞穗的情況之後,她並未表現出不知所措的樣子。據說,她曾經負責過好幾名這樣的孩子。

    “讓我們多試試吧,給小穗看看她感興趣的東西。一定能發現什麽的。”米川老師充滿自信。

    在家裏第一次見到瑞穗時,她說,瑞穗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有障礙的樣子。

    “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健康的孩子在熟睡似的。真沒想到

    。”

    聽了這話,薰子很是自豪。那是自然,薰子想,你們不知道我是怎麽護理她,怎麽訓練她的。瑞穗是在正常地沉睡著,隻是沒有睜開眼睛罷了。

    訪問學級每周進行一次。米川老師嚐試用各種各樣的方式與瑞穗溝通。和她說話,觸碰她的身體,給她聽樂器的聲音,播放音樂。瑞穗的身上通常都帶著幾個監測生命體征的儀器,米川老師特別留意其中的脈搏、血壓、唿吸頻率,思考瑞穗的身體有什麽反應,想要摸索什麽。

    “就算處於意識障礙狀態下,也具有‘無意識’這種意識。”米川老師對薰子說,“據說,有個女孩每天在成了植物人的男孩耳邊說,等你好了,就給你吃壽司。沒過多久,男孩居然奇跡般地醒了過來。您猜他的第一句話是什麽?他說:‘我想吃壽司。’可是,他完全不記得有人對他說過這些話了。您不覺得這是個很棒的故事嗎?”

    所以,就算現在小穗沒有意識,與她的“無意識”對話仍然很重要,米川老師說。

    薰子十分感動。米川老師的話不帶一點兒惺惺作態,完全是基於自己的信念,從心底裏說出來的。不過,雖然感動,卻還沒到感激的程度,因為這個老師,她還不能完全信得過。她懷疑,也許老師心裏在想,又攤上一個麻煩的孩子了。唿喚無意識很重要——既然你這麽說,那就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吧,她甚至這麽不無惡意地想。

    但事後迴想起米川老師的努力,薰子對自己的疑心暗自抱歉。她做了那麽多事情。盡管瑞穗基本上沒有反應,可她絕不放棄。有一次,單純的反射就讓她興奮不已,說“或許小穗喜歡這個”,於是敲太鼓敲了半天。

    薰子覺得,遇上這麽好的老師真是福氣。所以,聽說二年級要換班主任,她很失望。一打聽,原來米川老師病了,短時間內沒辦法返迴工作崗位。

    代替她上門的就是新章房子。樸實而安靜,這是薰子對她的第一印象。她缺乏表情變化,話也不多,更沒有像米川老師那樣談論自己的方針和信念。薰子問起這些,她卻反問:“您希望得到什麽樣的教育呢?”

    “那就交給您了。”薰子接著說,“米川先生做得很好。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您可以繼續同樣的方針。”

    新章房子麵無表情地輕輕點頭,隻說了句:“我會考慮的。”甚至沒打算說一句“明白了”。

    但一開始,新章房子的確是像米川老師那樣,觸碰瑞穗的身體,給她聽各種各樣的聲音,也

    像米川老師那樣注意生命體征數據。不過從某個時期開始,她隻管給瑞穗念書。基本上是麵向幼兒的繪本,有時候也會講複雜一點兒的故事。

    “您是覺得朗讀最適合瑞穗嗎?”薰子問。

    新章房子側著頭,說:“我也不知道適不適合。不過,這應當是最合適的。如果您不樂意,我再想別的辦法。”

    “不,不必了……拜托您了。”薰子一邊低頭道謝,一邊思考著“適合”與“合適”的區別。

    過了一段時間,有一天,薰子像今天這樣,離開房間去泡茶。當她用托盤端著茶杯迴來的時候,發現剛才沒把房門關嚴,門正半開著。她一手托著盤子,一手穩著門把,從門縫裏向內張望。

    新章房子沒在讀書。她把書放在膝頭,望著瑞穗,默然不語。從背後看不見她的表情,但能感覺到一種虛無的氣息。

    這樣是沒用的啊——

    給這孩子念書,她多半也聽不見,反正她沒有意識,而且也恢複不了意識了——

    新章房子大概是這麽想的吧?薰子想。

    她抱著盤子,悄悄沿著走廊迴到客廳,推開客廳門,又特意重重關上。當她把地板踩得嘎吱作響,重又緩緩迴到門前的時候,又聽見了新章房子的讀書聲。

    從那時起,薰子就對這位新老師懷有疑慮。

    這女人真的想教瑞穗嗎?是不是因為工作在身,才勉為其難來的?是不是心裏早就不想幹了?是不是覺得,在腦死亡的孩子麵前念書,是一件蠢事?

    薰子很想知道新章房子的內心想法。她是帶著什麽想法繼續讀下去的呢?

    薰子把香氣四溢的大吉嶺紅茶放在托盤上,離開廚房。她沒關客廳門,悄無聲息地沿著走廊前行,漸漸地,便聽見新章房子的聲音從瑞穗的房間裏傳來。

    “怎麽才能救公主的命?科恩問醫生。醫生迴答,要治這種病,需要一種叫風吹草的花兒,可這種花兒太少見了,很難找到。聽了這話,科恩衝出城堡,翻過大山,渡過大河,來到風吹草生長的地方。風吹草見了他,問:‘啊,小狐狸,怎麽啦?’可是科恩沒聽見它的話。他一把抓住風吹草,把它從地上拔了起來。”

    薰子打開門,走進房間。不過新章房子並未停下。

    “這時,科恩的身體被一團煙霧包圍,等他迴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變迴了小狐狸。魔法解除了。小狐狸慌慌張張地把風吹草埋迴地裏,

    可已經晚了。花兒枯萎了。‘對不起,對不起,風吹草。’小狐狸哭著道歉,哭了很久,很久。這天晚上,公主房間外麵傳來敲窗戶的聲音。仆人打開窗戶,外麵空無一人,窗台上隻放著一株風吹草。這朵花救了公主的命,但沒有人知道,是誰送來了它。”

    “念完啦。”新章房子說著,合上了書。

    “雖然有點悲傷,不過是個很棒的故事呢。”薰子把茶杯放在桌上。

    “您知道書裏的內容?”

    “基本上吧。好像是用魔法變成人的小狐狸想見公主的故事。”

    “是的,他們一起玩耍,親密無間。可是公主病倒了。”

    “小狐狸太震驚了,結果忘了魔法的事,對吧。結果,做下了蠢事,失去了好朋友風吹草,也不能再見到公主了。”

    “的確如此,不過,這真的是蠢事嗎?”

    “這話怎麽說?”

    “如果小狐狸什麽都不做,公主就會死去。而風吹草呢,畢竟是植物,總歸會枯萎的。當它枯萎的時候,魔法就將失效。小狐狸總有一天會失去二者,所以,選擇拯救公主,豈不是正確的嗎?”

    薰子察覺了新章房子的意圖,便接口道:“也就是說,如果放著不管,總有一天會逝去的話,還不如趁尚有價值的時候,把它交給那些有可能得救的人。是這個意思吧。”

    “也可以這樣解釋。不過,誰知道這本書的作者,有沒有想到這一層呢。”新章房子把書放進包裏,目光轉向桌子,“真香啊。”

    “請趁熱喝吧。”

    “那就謝謝了。不過,”新章房子說,“下次還是不必這麽麻煩了。之前一直沒機會告訴您。對不起。”

    “就隻喝喝茶,也不需要嗎?”

    “不用了,我更想請您一起聽故事,想讓您知道,我讀的都是些什麽樣的書。”

    她或許注意到了,在讀風吹草和小狐狸的故事的時候,薰子離開過。這故事不單是讀給近似於腦死亡的孩子聽的,也是讀給她的母親的。

    “好的。那麽從下次開始,我也一塊兒聽著。”薰子擠出一個笑容,答道。

    “啪嗒”,一滴涼涼的東西落在鼻尖,門脇五郎發出一聲歎息。不過也沒辦法,已經想到會這樣了。他從身邊的包裏拿出一件透明雨衣。

    其他成員跟他說過,估計是會下雨的。

    今年的五月格外悶

    熱,讓人覺得恐怕會很快入夏。可一進六月,氣溫卻又裹足不前了。門脇五郎覺得很慶幸,這樣的話,站在街頭就不會那麽辛苦。可是沒過多久,又早早地入了梅。雨是募捐活動的天敵。今天他也猶豫過要不要暫停,不過在網上一查,降水量並不大,便決定繼續進行。參加活動的成員正好是十個人。剛過正午,他們就站在車站前麵,過街天橋旁邊,沿街募捐,當時還是陰天,不到三十分鍾,就滴滴答答落起雨點來。

    全體成員都在一模一樣的t恤外麵罩上了透明雨衣。t恤上印著江藤雪乃滿麵笑容的照片。貼著同一張照片的募捐箱也罩好了透明塑料布,活動繼續進行。門脇左手舉著一麵旗子,上麵寫著“江藤雪乃救助會”;右手抱著一個箱子,裏麵裝著宣傳單。

    “大夥兒,加油哦!”門脇喊道。

    “好!”其餘九人齊聲應答。除了他以外,其他成員都是女性。在工作日的白天,很難請一般的男性來幫忙。

    天色一變,捐款的人就少了。不單是因為路上的行人少了,還有一個原因是傘。撐傘會占住一隻手,在這種狀態下,要單手從錢包裏拿出零錢是很麻煩的。就算有心要捐,也會想“還是改天吧”。另外,傘妨礙了視線,就不容易看見這些站在街頭募捐的人。

    這種時候,隻能大聲喊口號了吧,門脇正要深吸一口氣,身邊的鬆本敬子已經高聲喊了起來:“請您多多協助!家住川口市的江藤雪乃為嚴重心髒病所苦,請幫幫小雪!為了出國接受心髒移植手術,哪怕隻有一點點錢也好,請您伸出援助之手!”

    喊聲很快就有了效果。在路過的兩名白領模樣的女性中,有一個停下了腳步,一邊掏錢,一邊往這邊走來。這樣一來,另一個也不好裝作沒看見,雖然不熱心,也隻得跟著朋友捐了錢。

    “謝謝!”門脇說著,把傳單遞給她們。傳單上也印著江藤雪乃的照片,還有她的病情以及患病始末。不過,兩個女人輕輕擺了擺手,沒拿傳單就走了。捐了錢,卻不想了解活動詳情,大概是覺得默默經過會心裏不安吧。在募捐活動剛開始的時候,門脇還對這種反應很迷惑,覺得自己是抓住人性弱點在鑽空子。

    不過,募捐了一個星期之後,他不再這麽想了。因為他發覺,這種漫長的故事是沒辦法講的。募集到的金額比預想的要少很多。這時,他對募捐的夥伴們說,還是不要揣測捐款者的心理了吧,隻管籌錢就好。

    當然,很多人捐款是處於純粹的善意。也經常有人鼓

    勵他們,還有人給他們送吃送喝。每逢此時,他們的喊聲就格外有力。

    “門脇先生,”鬆本敬子小聲喚他,“那個人,你注意到了沒?”

    “誒,在哪兒?”

    “那裏。喏,路對麵有家書店對吧?店門口那個人。啊,不行呀,別那樣盯著她看,她正在望著我們呢。”

    門脇裝著若無其事地環顧四周,偷眼瞟向鬆本敬子說的方向。書店門口的確站著個女人,戴著眼鏡。匆匆一瞥,看不清容貌,不過感覺年齡在四十歲上下。

    “是穿著深藍色開衫的那個女人嗎?”

    “對,對。”

    “你為什麽要注意她啊?”

    “總覺得怪怪的。她從剛才就一直盯著我們,已經一刻多鍾了呢。”

    “是在等人,偶然看看我們吧。又說不定是湊巧麵向我們而已,其實看的是上天橋的人啊。”

    “絕不是。”鬆本敬子搖頭,接著又換成了歡快的聲音,“啊……謝謝!”原來是一位老婦人來捐款了。

    “謝謝!”門脇遞上傳單。老婦人微笑著接了過去,甚至還寒暄了一句:“下雨天,辛苦啦。”

    “哪裏哪裏,沒事兒。”門脇說。

    “各位,要保重身體呀。”老婦人說完,離開了。門脇目送她走遠之後,又望望書店那邊。那個女人還站在原地。

    “還在啊。”門脇低聲嘟囔著。

    “對吧?門脇先生,您可能沒注意到,她捐過款哦。”

    “誒,是嗎?什麽時候?”

    “都說是一刻多鍾之前啦。捐完款之後,她從山田太太那兒拿了張傳單,走到書店那裏去,然後就一直待在那兒了。不覺得奇怪嗎?”

    “是嘛。不過,也不用特別在意吧?她不是個挺好的人嘛。說不定和剛才的老太太一樣,看見我們冒著雨募捐,正替我們擔心呢。”

    “門脇先生,您可真會把人往好處想啊。這世上可不全是好人。您不是知道的嗎,對我們的活動持批評態度的人不在少數啊。”

    “也是。不過,她不是捐款了嘛。”

    “她的確是往箱子裏放了東西,不過,可不見得是錢。”

    “不是錢,那是什麽?”

    “不知道。也許是奇奇怪怪的東西呢,蟑螂什麽的。”

    “蟑螂?您怎麽想到這個啦?”

    “打個比方嘛。待會開募捐箱的時候可得小心點。”鬆本敬子似乎不像在開玩笑。

    門脇又向女人的方向瞟了一眼。不知什麽時候,女人已經不見了。他把這事告訴鬆本敬子,鬆本敬子張望著四周,說:“上哪兒去了啊?不見了反而讓人更擔心了呢。”

    結果,因為雨越來越大,這天的活動隻持續了不到兩個小時。門脇收拾好東西,正準備和成員們一起迴去時,感到身後有人走了過來。一個聲音道:“請問……”門脇迴頭一看,吃了一驚,正是那個女人。

    “您現在方便嗎?”她彬彬有禮地問。

    鬆本敬子也發覺了,停下腳步,驚訝地朝這邊張望。

    “有什麽事嗎?”門脇問。

    “今天在這兒募捐的人,都是親朋好友嗎?”

    門脇不解:“您的意思是?”

    “也就是說……大家都是那個想接受移植手術的女孩子的親戚,或是與她有關的人嗎?”

    哦,門脇點點頭。他終於明白女人想問什麽了。

    “其中有您說的那些人,其實我就是。不過,還有很多人,和小雪以及江藤夫婦沒有直接關係。大家是在江藤家親友的召集下,協助開展募捐活動的。”

    “這樣啊。真了不起。”女人的語調不帶一點抑揚頓挫。

    “謝謝。那麽,您有什麽事嗎?”

    “啊,沒什麽事,我隻是在想,局外人是不是也能參加這項活動呢?”

    “當然可以,太歡迎啦。夥伴當然是越多越好啊。”門脇說完,凝視著她,“誒,您是不是想來幫忙啊?”

    “幫忙說不上,如果能盡一點微薄之力……”

    “原來是這樣啊。您早說不就好了嘛。”門脇轉向還站在原地的鬆本敬子,“這位女士是想要入會。你們迴到事務局就開始統計款項吧。我稍後就到。”

    鬆本敬子似乎很意外地睜大了眼睛。她的戒心稍稍解除了些,看看那女人,說了聲“那待會見”,就跟著大家走了。

    門脇的視線迴到女人身上。“您有時間嗎?如果方便的話,我想稍微說明一下。”

    “好的。”

    “那找個可以好好說話的地方吧。”

    門脇邊走邊物色著地點。不過,他不想去咖啡廳之類的地方。最後,他選中了公交站旁邊的長椅。長椅上邊有屋簷,不會被雨打濕。

    “我穿著這東西,沒辦法進咖啡廳。”他指指身上的t恤,“這個太顯眼啦。穿著這個進餐館什麽的,馬上會被掛到網上,要麽說‘這群人用善款大吃大喝’,要麽說‘有錢下館子還不如捐掉’。所以,有人在募捐活動一結束的時候,就馬上把衣服換下來。不過,我會盡量穿在身上。說實在的,穿著這個是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還能忍受。因為我想讓更多的人知道小雪的故事。”

    “您真辛苦。”

    “這種辛苦算不了什麽。和小雪、江藤夫婦比起來……”說到這裏,門脇看著那女人,“您以前知道我們這個組織嗎?”

    她點點頭。

    “在報紙上知道的。然後我去了官網,在上麵看到了今天有募捐活動的消息。”

    “這樣啊。那麽,事情您大體上都知道了吧。”

    “嗯,小雪必須接受心髒移植才能活下去,是吧。這病的名字好像是……”

    “擴張型心肌病。發病是在兩歲的時候。此後一直在吃著藥,過著平常人的生活。不過去年,她的病情突然惡化,隻有進行心髒移植才有望得救。”(注:擴張型心肌病,一種原因未明的原發性心肌疾病。特征為左或右心室或雙側心室擴大,並伴有心室收縮功能減退,伴或不伴充血性心力衰竭。室性或房性心律失常多見。病情呈進行性加重,死亡可發生於疾病的任何階段。)

    “嗯,不過,因為是小孩子,國內很難找到捐獻者,所以得去國外移植。可是,這需要花一大筆錢,對吧?我看見那個金額,嚇了一大跳。”

    “任誰都會嚇一大跳的。要兩億好幾千萬啊。”

    第一次聽到這個數字的時候,門脇也嚇壞了。

    “這麽多錢,能籌到嗎?”

    “必須籌到。現在有sns,和以前相比,活動起來要容易一些了。在網上一查就能知道,確實有好幾個團體在短時間內籌到了同樣的金額。沒事的,可以辦得到。哦,對了……”

    門脇遞上一張名片。這不是他的職業名片,而是作為“小雪救助會”的代表使用的。上麵還寫著事務局的聯係方式。

    “能不能給我一張您的名片?如果您的入會申請被批準了,負責人好聯係您。”

    女人接過他的名片,沉默了一會兒。

    “我想幫點忙。那麽小的孩子在受苦,我無論如何都想做點什麽。可是,我有工作,隻有星期天能做點事情,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沉睡的人魚之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東野圭吾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東野圭吾並收藏沉睡的人魚之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