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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雨心裏突然咯噔一下,這一刻,她才算是真正看清他的臉,和記憶裏的模樣,已經有了很大的區別。


    五官一下子被拉開,更深邃,更立體,褪去了少年的俊秀之氣,眉宇間染上深沉。


    這個世界到底過去了多久?


    “現在……是哪一年?”,司雨屏住唿吸,輕顫著聲音問道。


    李不凡垂下眼眸,不願再將她和記憶裏的人重疊,毫不溫柔地抓過她背上的包,往麵前一帶她便不得不轉迴身去。


    “怎麽?在焱國呆久了,連日子都不記得了嗎?”,李不凡拉來拉鏈,探手進去隨便撥弄了幾下,心頭的疑惑更重,這女子包裏的東西,他兩世都不曾見過。


    司雨默了默,無奈道:“你也不必再試探我了,你想知道的事我早晚都會毫無保留地全都告訴你。”


    “但不是現在,也不是在這裏,我們現在逃命要緊。”


    李不凡在她身後挑了挑眉,從包裏隨便取出幾樣他認為可能是食物的東西交給司雨。


    他又把拉鏈拉上,對著司雨問道:“我們?我有說過要帶上你嗎?”


    帶著一個絲毫不懂武功的女子在這深山中躲過追兵,而且是在他受傷的情況下,這簡直就是找死。


    不過是萍水相逢,即使她有一身的秘密,那也與他無關,他沒有殺了她已經是開恩,她還想讓他帶她逃命?


    看他的神色不像是在說笑,司雨也不禁緊張了臉,他若是走了,且不說她會不會被那些追兵逮著,單是林中的野獸毒蛇,她都能死好幾迴。


    死她倒是不怕,這就這麽死迴去她不甘心啊。


    眼看李不凡折身就要走,司雨連忙抓住他的袖子,急道:“等等,我是……唔唔”


    她想說她是司雨,但是李不凡突然上前用手捂住了她的嘴,神情戒備地看了一周,選了個方向拖著她便走。


    人影都還沒現,大老遠就傳來狗叫聲,迴蕩在空曠的樹林裏,司雨再也不敢分心,盡她所能地邁開大步,跟上李不凡的步伐。


    但是身後的狗叫聲一直窮追不舍,這樣下去他們根本逃不了,司雨漸漸沒了力氣,邊跑邊喘道:“分開跑吧,再這樣下去我們誰都跑不掉。”


    如果沒有她拖後腿,以李不凡的武功逃出去的希望還是很大的,司雨望著他的背影,終於下定決心。


    她驟然停下,從羽絨服口袋裏掏出餅幹和火腿,又從包裏取了瓶礦泉水放地上,李不凡皺著眉轉迴身,目光不悅地看著她。


    司雨和他隔著五步遠,此刻也不懼他,隻匆忙叮囑道:“我們就在這裏分開吧,這些食物你一定要盡快吃了。”


    因為她一死,這些食物也會跟著消失,她會盡量想辦法活得久一點。


    “我會再來找你的。”


    如果可以的話。


    她鄭重地說完,背著包就朝另一個方向走去,李不凡幾個大步追上,鉗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到身前,聲音惱火:“現在是鬧的時候嗎?”


    司雨看著他起伏不定的胸膛和陰沉的眸子,看來是真生氣了。


    可是剛才不還說沒打算帶著她嗎?


    和李不凡真是沒道理可講,她妥協,老老實實地撿迴地上的食物,跟個小雞仔似得跟在他身後,拖著沉重的步伐逃命。


    朝陽漸漸升起,雨後的叢林依然濕滑,她一不小心又摔了。


    身後頻頻傳來噗通聲,李不凡終是不耐,拎起她的背包拖著她走,看她快摔倒的時候就往上拽一拽。


    司雨有些憂傷,已經換迴自己的身體了,為什麽站在他身邊還是要仰視,難道他又長高了?


    尼瑪她到底死了幾年了?


    “李不凡,你今年多大了?”,司雨微側著頭看他,對方連個眼神都沒給她。


    她好心塞,怨念地撇開臉,一失神腳下又是一滑,李不凡眼疾手快地把她拎起來,惱怒地瞪了她一眼,幾乎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二十一!”


    司雨驚魂甫定,再度遭受驚嚇,她在現代世界隻是從二月到七月,僅五個月而已。


    可這裏,已經過去兩年,或者已經兩年多,這個季節現在是夏季,她死的時候是冬季。


    司雨如遭雷劈,腳下踉蹌了好幾步,李不凡的眸子都快要著火了,他已經好久沒有被人氣成這個樣子了。


    除了他的亡妻,左妃。


    李不凡不悅地把她掂離地麵,威脅道:“你要是再廢話,我現在就殺了你。”


    司雨的腳在空中撲騰了兩下,腳尖怎麽劃不著地,憤憤地瞪著李不凡,直到他的劍刃上反射過寒芒,她才縮了縮脖子,使勁點頭。


    一路不停地疾走,身後的追兵接踵而至,他們幾度驚險甩開,卻始終沒能徹底甩脫。


    日落西邊的時候,司雨是再也走不動了,又累又餓,沒長骨頭一樣被李不凡提著走。


    她幾度張口,想勸他把她放下自己逃命去,但是每迴對上他淩厲的眼神,她就什麽勇氣都沒有了,除非他不想帶著她了,否則就是打昏了抗走,也能把她帶著。


    黃昏後他們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追兵卻是從身後兩個方向同時傳了過來,司雨登時嚇得渾身一凜,腳下生風地跑了幾步。


    李不凡詫異地看向她,卻見她正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緊張地望著他,一手揪著他衣角。


    他難得地開口安慰:“不用擔心,馬上就能甩開了。”


    前麵不遠就是帶河,隻要遊過帶河就算進了南朝地界,他的援兵早就在那裏等著了。


    李不凡這麽一說,司雨立刻就安心了,甚至都不問馬上是多久,甩開要怎麽甩,反正對於李不凡,她是百分百信任的。


    身後的追兵漸漸貼近,兩人仍然原速前行著,差距被越拉越短,他們的方位再也掩飾不住,隱隱能聽到身後士兵們的歡唿聲,好像他們馬上就能抓到人了一樣。


    地勢明顯開始下滑,趕在夕陽的餘光徹底沉盡時,李不凡終於拉著司雨穿過了雨林,麵前是一條寬餘百米的長河,對岸仍舊是雨林。


    李不凡卸了她的背包,低聲問:“會水嗎?”


    司雨微微一怔,點頭:“會,但……”


    但是她的羽絨服很吸水啊,遊泳就要脫衣服啊,她裏頭沒穿衣服啊。


    “脫衣服下水”,李不凡沒時間理會她的“但”之後是什麽,他動作迅速地脫下外衫將長劍包裹好,連同司雨的背包一起背在背上。


    收拾好了一看,司雨還在發呆,他直接動手替她脫,聲音有些惱:“還愣著幹什麽?脫衣服……”


    他捏著拉鏈的手停在她腹部,裏麵的大好春光一覽無遺,小小兩片包不住她的渾圓,一道溝壑,就那麽清晰地呈現在他麵前。


    李不凡淡定地抬起眼,用力給她拉迴去,背對著她轉過身,將背包推至她麵前,聲音微冷:“快點換衣服。”


    司雨慌忙迴神,拉開背包,脫衣,穿衣,拉上背包,動作一氣嗬成。


    “噗通”一聲,她就跳進了水裏,李不凡緊隨其後,黃昏後的江水還不算很冷,甚至還有些暖意。


    他們剛遊出二十米的時候,身後追兵就已經到了岸邊,跟著一連串的噗通聲。


    司雨水性本就不錯,她穿著t恤,身上也沒有負重,此刻卯足了勁兒地遊,連李不凡都被她拋在了後頭。


    很快她便遊上了岸,一出水瞬間感覺冷風陣陣,抱著雙臂哆嗦著躲進了林子等李不凡,後者上來的也很快,但是狀態卻不怎麽好。


    司雨上前攙住他問道:“往哪兒走?”


    李不凡抬臂給她指了個方向,司雨二話不說扶著人就走,樹林裏夜幕暗下得很快,不一會兒身後的追兵就漸漸被拋遠了。


    到了夜間,林中又下氣小雨,他們又走了大概一個多時辰,李不凡的重量幾乎全壓在她身上了,司雨咬著牙堅持,精疲力竭之時,終於看到了一間小木屋。


    房屋很是破舊,地上落滿了灰塵,土炕上隻有一張破草席,大半個房頂都是破洞,僅有土炕一角尚能遮雨。


    這次沒有幹燥的枯枝可以點火,司雨不甘心地一遍又一遍地打著火機,可濕透的木柴怎麽也點不著。


    她身上還穿著濕透的t恤來不及換下,夜雨又起,這破損的木屋還會進風,手上的左手已經將紗布徹底染紅,她隻能放棄點火的打算,先處理傷口。


    李不凡閉目靠在土炕上,似乎正在運功,司雨也不敢打斷他,處理好傷口後,繼續默默地翻她的包,把食物都取出來,濕衣服也取出來晾著,背包差不多就空了。


    她再次把羽絨服穿上,身子蜷成一團,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外麵電閃雷鳴也絲毫影響不到她,體力消耗到極限,她是真的累極了。


    李不凡睜開眼的時候,司雨正蜷在他腿邊,丸子頭已經鬆鬆垮垮,小臉枕在背包上,她睡得格外安詳。


    莫名地,他的視線就在她臉上多停留了幾瞬。


    屋外大雨,屋內小雨。


    李不凡起身,朝外間走了一趟,迴來時抱著幾根剝過樹皮的木頭,在房間裏折騰了一會兒火苗終於躥起。


    木屋裏亮起微黃的火光,司雨原本蜷縮著的身子逐漸伸展開,她還翻了個身,不由自主地朝火堆方向靠了靠。


    這一夜似乎也不是那麽難捱。


    清晨房間裏隻剩下一灘灰燼,司雨揉著眼坐起,李不凡清亮的眸子恰好朝她看過來,她咧嘴一笑:“早啊。”


    李不凡身子驟然僵住,盯著司雨的目光變得愈發震驚,為什麽要和她那麽像,那麽像。


    他忍不住再度開口:“你究竟是什麽人?”


    司雨剛睡醒,正舒展著懶腰,冷不防被他這麽一問就愣了一瞬,她該說她是司雨呢?還是直接說她是左妃呢?


    不等她想完,小木屋的房門突然被人破開,蘇北辰一身鎧甲提著劍率兵就進來了,待看清床邊站著個女子,地上坐著個男子時,他也愣住了。


    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蘇北辰疑惑地開口:“少爺,你這是……又救了個姑娘?”


    顯然他還沒有把司雨認出來,但司雨卻是第一時間就把她認出來了,畢竟對她而言上次的經曆也隻是兩個月前的事。


    李不凡神色淡淡地起身,不答反問道:“人如何安置了?”


    蘇北辰笑著迴道:“您豁出命救下的人,小的哪敢怠慢啊,屬下親自送司羽姑娘進的潮州城,已經命人好生伺候了,您迴府就能見著了。”


    蘇北辰越說越開心,他離京離得早,沒趕上少爺成婚,也沒趕上少爺當爹,更是沒能親眼見一見那個讓少爺魂牽夢縈的少夫人。


    他跟了李不凡十幾年,一直都隻當自家主子是個花心大蘿卜,然而邊塞再見時,他發現少爺整個人都變了,身上帶著股濃重沉痛,更是變得不近女色。


    不近女色,多搞笑,當初他最喜歡帶著他花街柳巷地躥,就算天天挨板子也攔不住他。


    可是現在他真的變了,潮州城那麽多大戶人家想把自個姑娘往他身邊送,結果他身邊就一個牌位,還有一張畫像。


    他以為少爺這輩子要完了,卻沒想到三天前他們反擊突襲焱軍的時候,少爺突然從敵軍營帳中救出一名女子。


    本來他們就是以少對多,一襲得中之後就要火速撤離,但就是為了救那個女子,李不凡放棄了隨軍撤離,孤身一人引開了焱軍,躲入林中,逃往至今。


    難得少爺終於梅開二度,蘇北辰表示欣慰又欣喜,此刻他眼巴巴地上前,示意身後親兵將嶄新的衣袍送上來。


    從頭到尾沒有人注意到司雨凝固的表情,她也不笨,立刻就猜到個七七八八,這一瞬間感覺自己就像是個跳梁小醜。


    她笑,隻是有些苦澀。


    李不凡接過衣物想要更衣,便抬頭看了她一眼,司雨繼續笑,苦澀從嘴角彌漫到心田:“我到外麵等。”


    留下這句話她便邁步而出,踏出房門那一瞬眼淚開始不爭氣地流,她能怪誰呢,當初她是怎麽說的呢?


    “李不凡,倘若有朝一日,你遇見個叫司雨的姑娘,一定善待她,給她錢花,給她飯吃,給她衣穿,給她房子住……”


    可她沒有說,那個司雨長什麽樣子,她愛吃什麽,愛穿什麽,愛看什麽。


    這世上有多少司雨,同名同姓還同音,數不清。


    她隻是來晚一步,就又要和他岔開好多步。


    司雨仰著首垂淚,在林間漫無目的地走,麵前是一灘沼澤,她漸漸止了眼淚。


    如果現在跳下去,馬上就能迴去了,迴去和悠悠一起吃個午飯,買下午的車票,天黑前就能到家了,家裏有溫軟的床,有可口的飯菜,還有她的老爸老媽。


    她還猶豫什麽呢?這地方多呆一刻都是活受罪啊。


    抬腳,屈膝,她失了重心,眼前開始天旋地轉。


    “你不要命了嗎?!”


    耳畔傳來一聲怒吼,炸得她耳膜都是一顫,旋轉停止,她的雙腳著了地。


    司雨有些不悅地抬眼,直直地望向李不凡,還是那張英俊的臉,卻沒有她記憶裏的眼睛。


    終不過,是一場虛妄,他深愛著亡妻,哪怕她死了,也守著對她的承諾,豁出命去救一個他根本不確定的姑娘。


    命運真是好笑,這世上再也沒有左妃,她是司雨,來自一千三百年後的世界,卻與李不凡無關。


    “放手”,她的聲音寒涼如水,透著股冷漠疏離。


    李不凡沉眸不語,抓著她後衣領的手愈發收緊,好像隻有這樣,才壓製住剛才那一瞬間他心中陡然升起的驚慌。


    他棄她衣領,改抓她手腕,隔著衣袖他的手被什麽硬物給硌到,他垂眸去看,司雨卻直接反手牽住了他。


    十指相扣,她帶著挑釁地目光迴望過去,以期能轉移他的注意力,讓他能忽略了她腕上的手表。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左妃曾經送過一塊機械手表給他。


    那些所謂的真相,就讓它們徹底葬在夢裏吧。


    李不凡終究還是放開了手,邁著長步離去,司雨走在後麵,臉上掛著淡笑,任由清晨的陽光撲在她臉上,路過蘇北辰的時候她嘴角微揚:“蘇將軍?”


    “許久不見,可是別來無恙?”


    就是這個混蛋!把她當麻袋扔馬上,還把她關進柴房,害得她被人挾持!


    蘇北辰正牽著馬準備打道迴府呢,聽到她說話不由一愣,這一副熟稔的語氣是怎麽迴事?好久不見?不是剛剛才見的嗎?


    司雨明豔的臉上笑意更甚,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不記得她了啊,那是該給點提示了。


    “蘇將軍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司雨朝他走近兩步,攔著他麵前拍著他的馬鞍說道:“上迴就是這匹馬馱得我嗎?”


    蘇北辰終於想起來,麵色霎時變得凝重,驚問道:“去年在林子裏上吊的,是你?!”


    可真是讓他好找啊!


    他話音落下,一道道震驚的目光便落在她二人身上,就連李不凡也不例外,他曾經給蘇北辰下過命令,一定要找到綏州城那個奇怪的女子,殺之以絕後患。


    可是一年過去了,蘇北辰卻是一點消息都沒有,為此他還挨了軍棍,降了軍職。


    沒想到,那個女子就是她,汴京口音,懂刺梅刀法。


    司雨無奈地歎息了一聲:“原來蘇將軍以為我在上吊,所以才將我的秋千射斷,然後害得我摔在地上,腦袋磕在石頭上,看我昏迷了又把我當麻袋一樣拖迴城,怕我想不開特意把我鎖進柴房,焱軍攻城刻意留下我來迷惑敵人,趁敵人推我當箭靶子的時候再攻其不備。”


    她每說一句,蘇北辰的臉色就紅一分,接著司雨話音一轉,讚歎道:“蘇將軍可真是棋高一籌神機妙算,小女子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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