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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午後,陽光正暖,伴著徐徐清風。


    高樓林立的城市被鍍上一層金暉,車流不息的街道上橫著數座天橋,橋上人來人往,皆是形色匆忙,唯獨一身材高挑的妙齡女子似有些悠閑地雙臂倚在橋欄上,目光靜靜凝視著遠方。


    她著一身白色長裙,勾勒地身材凹凸有致,一雙腿筆直修長,披肩卷發柔軟地垂過腰間,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栗色,時有微風徐來,吹起她額前一縷劉海,露出明豔動人的容顏。


    遠遠望去,她翩飛的裙擺,微揚的發絲,更襯得她不像個凡人,而是誤入塵世的精靈。


    當然,這是在她不開口說話的情況下。


    靜態唯美的畫麵瞬間打破,女子突然彎身拎起了腳邊的時尚背包,拉開拉鏈取出了一份某市中心醫院的診斷書,憤憤地掃視了兩眼,然後刺啦刺啦撕了個粉碎,順手丟進了垃圾桶裏。


    “去你的精神病!去你的留院觀察!”


    女子背上包,無視身後一眾人或震驚或探究的眼神,動作瀟灑地邁著長步離開。


    這天橋架得很高,台階也修得很窄,她下樓梯下得極快,一個沒留神便腳下踩空。


    “啊——”


    一聲尖叫過後,她身子驟然失去平衡,順著樓梯滾了下去。


    行人聽得尖叫聲後,紛紛環顧四周,然而車水馬龍的街頭,並不見任何異狀。


    而在距此約一千三百多年的另一個時空,一座青草茵茵的小山坡上,一具白色的人形物件正骨碌骨碌地從坡頂上滾下來。


    “啊——”


    高分貝的尖叫聲,驚得旁邊樹林中的鳥雀成群飛散,飄落大片的羽毛。


    片刻後,女子止了驚叫,狼狽地從草叢中爬了起來,原本純白的棉裙此刻有好幾處劃破,沾染上大片青黃不明的汙漬,或許還有某不明生物的排泄物。


    前一刻還美得出塵,這一刻已經如同難民。


    女子欲哭無淚地垂著自己受傷的雙臂,裸.露在外的白皙上,布著一道道細淺血痕,不很疼,但是感覺發麻。


    她略微有些惆悵,歎息道:“每迴都這樣,敢不敢提前打個招唿?”


    女子駐足歇息了片刻,待漸漸適應了手臂上的疼楚之後,才一點點撿幹淨裙裳和發間的雜草,又從包裏取出碘酒棉簽和創可貼,將胳膊上的傷簡單處理。


    然而對於丟失在山坡上的那隻鞋,她卻是有些無能為力了,誰知道這雜草叢生的山坡上,有沒有毒蛇毒蠍什麽的。


    雖然她不怕死,但她卻不想這麽死。


    女子一瘸一拐地沿著山腳小路慢慢走著,走累了便在路邊尋塊巨石坐著休息,順便打量起周圍的環境來。


    這是一條不足三米寬的小路,一側是長著低矮灌木的小山坡,另一側是一片茂密的樹林,山風有些微冷,這裏大概還是初春時節,或是將將入夏。


    環顧完畢,女子點頭慶幸道:“還好這次不是大雪山……我可沒帶羽絨服啊。”


    想起她這三個月來的悲慘經曆,真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她叫司雨(左妃,年二十一歲,某高校大三在讀,自從三個月前她在一堂高數課上睡過去之後,她的人生就徹底陷入了崩潰。


    她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見自己穿越成了古時候的一個尼姑庵裏長大的富家小姐,後來嫁給了一個少年將軍,那將軍還是個重生的,她還懷孕生了個兒子,簡直是狗血一盆盆。


    夢醒之後她的記憶就模糊了,夢境裏的那些感情也都淡了,於是很快她就把這茬給忘了。


    誰料這世上還有更玄幻的事情也被她碰上了,就在她做過那場夢之後不久,她就會時不時地突然出現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她還記得第一次的時候,正在校園裏打著網球的她,突然感覺手中球拍一空,整個手臂揮出的力道帶著她一起懸空,接著周遭的場景就像被擠壓變形了一樣,她腦海裏一陣眩暈。


    等到她剛抬起眼,腳都還沒站穩的時候,迎麵飛來一支流矢,就把她射死了。


    臨死前她隻來得及看一眼麵前,那是一處深深的峽穀中,兩派衣著明顯不同的人馬正在相互廝殺,而她莫名其妙地出現,又莫名其妙地死掉。


    一切都像是發生在瞬間,她迴神的時候手中球拍與那隻嫩綠的圓球剛好擦肩而過。


    快得一切都像是幻覺,可那一瞬間死亡來臨的壓迫感太真實,連帶著她之前做過的那個夢也變得愈發清晰。


    她開始拚命地迴憶,沉浸在圖書館裏,如饑如渴般的翻閱南末彥初時期的曆史,那個夢裏模糊不清的丈夫,竟然是南末時期的亡國將軍,李不凡。


    那一刻她心跳如鼓,可她還是覺得,一切都隻是個夢。


    她繼續過著自己宿舍食堂教學樓三點一線的生活,也隻有偶爾會提筆,想要畫出那個夢中男子的麵容,然後她卻什麽都想不起。


    大概又過了幾周,正趕上清明節放假,她坐上長途汽車迴家,在高速公路上司機師傅一個急刹車,她便從座位上飛了出去。


    一時間天地變色,她直接撲進了雪地裏,身上的單衫無法禦寒,她哆哆嗦嗦地站起,邊唿救邊前行著,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她已經凍得渾身沒有知覺,昏倒的那一瞬間,她發現自己又跌坐迴了軟椅上。


    大巴車繼續在公路上行駛著,開著暖風空調,她已經驚出了一身的汗。


    迴家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出家裏的羽絨服穿上。


    後來她終於平安的又度過了一個月,室友生日那天她們一起外出慶祝,走著走著她突然感覺腳下堅實的地麵像是變成了沼澤一樣,她雙腿一軟便跌了進去。


    下一刻又是四肢著地,入目是齊整的青磚路,她雙手撐著身子抬頭,四周圍繞了一圈古人裝扮的男女老少,說著她聽不清晰的方言,對著她指指點點。


    “這是什麽地方?”


    司雨(左妃一開口,就是流利的某地方言,連她自己都愣了。


    還沒等到有人迴答她,突然一隻花盆從天而降,她被砸暈了過去,再迴神時,她的室友正歡快地挽著她的胳膊問她,吃完飯是去逛街還是去看電影。


    她張張嘴,發現剛才說話所用的方言她竟是一點都不會了。


    這樣的經曆越多越多,甚至有一次她還遭遇了流民□□,一群骨瘦如柴眼冒淫光的男人緊緊盯著她,和她的背包。


    不過那場動亂並未持續太久,因為她當機立斷,自個兒抹了脖子。


    自那以後,她的精神就徹底不堪重負了,親朋好友都勸她去看醫生。


    她看過很多家醫院了,根本沒有人相信她說的話,醫生們的說辭也都大差不差,說她壓力太大產生了幻覺,或者說她陷入了臆想,給她開了一堆精神病人的藥。


    家人甚至都在給她安排休學了,她真是欲哭無淚。


    她也不是沒有試過拍照存證,但是每迴都失敗,她在這個世界受的傷,最後都會消失,拍的照也無法保存。


    司雨(左妃有些憂愁,因為每迴過來都是各種慘死橫死,她甚至都來不及搞清楚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不過這次好像有些不一樣,司雨(左妃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從她滾下山坡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


    她還是頭一次在這個世界呆這麽久,然而並沒有什麽卯用,因為太陽快落山了。


    一路上也不見一個行人,她難道還要在這裏過夜嗎?這荒山野嶺的,想想就好恐怖。


    “算了,還是趁著天亮趕緊迴吧。”


    說著司雨(左妃用受傷較輕的右手撐在巨石上,雙腳一蹬便跳了下來,卸下背包取了一捆登山繩出來,擱在手裏掂了掂,開始朝著林中走去。


    找棵歪脖子樹一掛,就能迴去了。


    司雨(左妃踮著那隻沒穿鞋的腳,在林中小心翼翼地行著,一會兒仰頭找樹,一會兒低頭看路,小聲嘟噥著:“要不要都長這麽高?你們吃化肥長大的嗎?”


    她一棵棵樹地走過去,最終在一顆槐樹前停下,認真打量一番後點頭道:“就你了”


    樹幹分成一個y狀,高度也勉強能把自己掛起來,這個時候就不要太挑了,否則等天黑了,怎麽死可就不是她說了算的。


    司雨(左妃動作嫻熟地抖開手中繩索,在繩索一端係上一罐未開封的可樂,站在樹下揮舞著右臂拋出可樂,繩索跟著穿越了她頭頂的樹枝。


    嘴角微微一揚,她俯身撿起地上的可樂,將繩索解下來,與繩索的另一端打扣,但是接下來就犯難了,她沒有腳蹬怎麽把自己掛上去?


    樹林裏除了枯枝就是落葉,連塊石頭都沒有,她隻能踮著腳原路返迴,去山路邊搬了塊石頭迴來。


    這一來一迴又累得她不清,司雨(左妃幹脆把那瓶可樂拉開喝掉了。


    太陽已經沒入了山頭,隻剩下紅霞漫天,她不敢再耽擱,踩著石頭搖搖晃晃地站了上去,心頭百轉千迴,最終都化作了無畏。


    死著死著就習慣了!


    司雨(左妃猛地一閉眼,腳尖用力推倒了地上倒放的石塊,脖頸瞬間被拘緊,讓她不由自主地開始掙紮著手臂,想要拉開束縛在頸間的繩子。


    臉被憋得通紅,她張著嘴也無法唿吸,頭部充血感覺像是快要炸開,她的意識變得模糊,耳畔的鳥語風吟開始消失。


    “嗖……”


    一枚硬物破空而來,正中她頭頂的繩索,“咚”地一聲,司雨(左妃倒在了地上,右腰磕在石塊上,她發出一聲悶哼後,便徹底昏迷了過去。


    林間響起莎莎的腳步聲,一名身著綏州軍兵服的少年朝她跑了過來,看清地上躺著的女子時明顯一愣,女子皮膚白皙,麵容姣好,衣衫淩亂露出纖細的雙臂和一截腳脖,還有,一隻玉足。


    他慌忙轉迴身,按住怦怦亂跳的心髒,紅著臉朝林外邊跑邊喊道:“迴稟將軍,是個要尋死的姑娘,好像還有氣兒。”


    姑娘?這鳴山方圓三十裏都沒有人家,怎麽會有姑娘?


    騎在黑色駿馬上的蘇北辰不自覺地皺了眉,他翻身而下,行至少年身前,看著對方潮紅不退的麵色虛踹了他一腳。


    “知道人還有氣兒你不把人帶出來,還等著我進去幫你抬嗎?”


    杜明往後一跳便躲開了他的動作,連忙擺手辯解道:“屬下絕無此意,屬下隻是……隻是,男女授受不親……這屬下,尚未成親。”


    他還在繼續吞吐著,蘇北辰已經抬步朝林中走去,他能準確無誤地射斷繩索,自然也能看清樹下那個飄忽的白影,形容狼狽,引人遐想。


    然而他出身汴京,什麽樣的美人沒有見過,無論這女子是恰好出現在他迴城的路上,還是算好出現在他迴城的路上,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區別。


    蘇北辰看也不看女子的麵容,就單手截起她的腰,往腋下一夾,邁著沉穩的步伐出了樹林。


    晚霞盡散,林間小路愈發昏暗,他此行隻帶了杜明一個隨從,未免夜長夢多,蘇北辰直接將人橫放在了馬上,接著翻身上馬,兩人揚長而去。


    可憐腰側被石頭磕過又被人小臂夾過再被馬鞍硌過的司雨(左妃,昏迷中都是痛苦地皺著眉。


    最好別讓她知道是誰——多管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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