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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妃仰首,看著璀璨星空絢麗煙火,笑得眉眼彎彎,輕輕呢喃:“活著”


    活著,在沒有戰火硝煙的地方。


    李不凡眸色黯了黯,手掌像是不經意地滑落在她的腹部,鼓起的肚皮略帶些堅硬的觸感,讓他心頭微微一顫。


    “你會得償所願的”


    輕柔的聲音落進了左妃的右耳道,她等了很久,那句話就像是被吹進了腦子裏,在裏麵蕩啊蕩,就是不肯從左耳道裏出去。


    最後煙火散去,空氣裏飄蕩著一股二氧化硫的氣味,左妃用食指掩了鼻,扭頭催促他:“我們快迴家吧”


    李不凡笑著應下,抱著她輕輕鬆鬆地躍下了涼亭,然後動作輕柔地把她放在地上,輕聲問她:“還能走得動嗎?要不要我背你?”


    左妃怔了片刻,她的確是有些累,懷孕之後她的體能就更差了,折騰了一晚上已經有些困倦了。


    然而她卻知道,她的妊娠反應才剛剛開始,將來等她肚子大到連走路都喘的時候,她身邊也絕對不會有一個男子,一臉溫柔地問她要不要背?


    她隻能獨自承受,遲早,都要習慣。


    “不用了”,左妃笑著搖頭,“念安找了轎子,就在街口等著呢”


    李不凡沒有再堅持,隻沉默著看了她一會兒才點頭,“如果一會兒走不動了,記得告訴我”


    此時看過煙花的人群也正在散開,自他們身邊經過的人也多了起來,李不凡牽著左妃的手替她避開路人,顧念著左妃的身體,李不凡走得很慢。


    同時他的心中也是愈發後悔,方才在涼亭中,對左妃說出的那些話,字字誅心。


    而她現在像個沒事人一樣,大約是把傷心都掩蓋在了笑容背後,這樣想著李不凡心情就沉重了些,可是就這件事,他卻不知該如何開口致歉。


    就在他苦思無果的時候,一直安靜在身邊的左妃突然開口,語氣歡快他:“李不凡,在你眼裏……我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李不凡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對方正笑吟吟地望著他,眼神像是在催促他快點迴答,似乎還帶著幾分期待。


    凝神認真想了一會兒,李不凡有些不確定地開口:“是個很特別的人,很……與眾不同”


    笑容在左妃臉上蕩開,她語氣輕快地迴道:“你這是在暗指我,其實就是個瘋瘋癲癲的野丫頭咯”


    李不凡的臉色僵了僵,她倒是還挺有自知之明,搞得他都不好意思承認了。


    “倒也不至於,隻是……”,李不凡仔細搜刮這自己腹中積攢的,為數不多的,能跟左妃沾上邊的讚美之詞,然而……


    好吧,一定是他才疏學淺,孤陋寡聞,胸無點墨,寒腹短識。


    所以他才會語竭詞窮。


    李不凡心思急轉,直接反問她:“那在你眼裏,我又是什麽樣的人?”,


    這迴輪到左妃凝神思索了,李不凡幾不可察地鬆了口氣。


    隻不過左妃這一想,就想了好久好久,李不凡也不催促她,隻在心頭默默地數著步子,緩解他等待的焦躁。


    終於,左妃吭聲了:“你是個好人”


    李不凡麵色微滯,那語氣裏長長的歎息,濃濃的可惜,深深的同情是怎麽迴事?


    突然,李不凡停了下來,雙手握在她的肩頭,神色認真的看著她,“你明知道我問的不是這些”


    “現在你看著我的眼睛迴答我,你心裏,到底有沒有……”,有沒有我的位置?


    “有”,左妃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的問話。


    李不凡愣了一瞬,“我還沒……”,還沒說完呢。


    “有你”,左妃再次將他打斷,眼睛不閃不避地迴視他。


    良久,李不凡就像是石化了一樣,除了望著左妃的眼睛偶爾還會眨一眨,其他的什麽動作都沒有。


    有那麽一瞬間,他感覺腦海裏有一朵煙花炸開,火星四濺炸的他大腦一片空白,心跳地很快,發出“咚咚咚”的聲音,就像鼓槌擊打在鼓麵上、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


    左妃與他對視了許久,一開始的淡定也慢慢變得麵紅耳赤,但她仍然強裝著鎮靜,出聲打斷他:“迴家吧,這麽晚了”


    她是真的很困了,明早上還得早起呢。


    李不凡終於迴了神,唇角翹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彎身將她攔腰抱起,腳下如風地在夜色長街中穿梭著。


    迴到李府的時候,左妃已經倒在轎子裏睡著了,李不凡沒有叫醒她,一直抱著她迴了清塘院,替她除去鞋襪和外衫,搭上被子。


    之後他才洗漱更衣,將臥榻清理了出來,鋪上一床被子,一夜就這麽對付著過去了。


    次日左妃醒來的時候,天色都還黑著,左妃一副睡眼惺忪頭發淩亂的模樣緩慢坐起了身,摸索著將燈掌上。


    房間裏有了光亮,她一眼就看見軟榻上鋪著的錦被,一角被掀開,昭示著它的主人已經離開。


    守個城門也要怎麽拚,古人真是好敬業。


    左妃感慨完畢,慢騰騰的挪到了衣櫃邊,蹲下身在裏麵費勁地一番翻找,終於找到了她的私藏。


    計劃了這麽久,終於等到了今天。


    她將身上的裏衣換下,穿上了特製的有暗袋有護心護肚功能的軟甲,還有灰色粗布織成的中衣外衫,最後套上一件她平日裏穿的寬鬆袍裙,站在銅鏡前照了照,有些臃腫。


    但對於一個孕婦而言,這也合情合理,左妃暗自點頭,接著換鞋。


    既然是要跑路,那鞋一定很重要,尤其是鞋底,一定防滑耐磨,防水耐髒。


    左妃考慮地事無巨細,最後心滿意足地換上鞋,剩下滿櫃子的衣物她一件都不會帶走了。


    洗漱完畢左妃拉開了房門,天空還掛著幾顆啟明星,府裏的下人們也才剛開始起身,尋著大黃大黑的狗洞便鑽出了府。


    趁著天色未明,她迅速地脫下了外衫,從夾層裏抽出兩塊布,一塊灰布將外衫一包,成了個包袱,一條深藍色發巾將頭發一裹,乍一看,就像是個尋常村婦,當然,經不住細看。


    比如那一水細嫩的肌膚,立刻就會出賣她。


    不過此時天色未明,她的偽裝還是夠用了,她的目的地也隻是碼頭而已。


    左妃一路低著頭,裝模作樣地提著個包袱,一路走得還算順當,並沒有引起人注意。


    終於趕在天亮之前,左妃成功地坐在碼頭邊的茶寮中。


    露天的茶棚,簡陋的桌椅,左妃隻點了幾個包子,便坐在了長凳上啃了起來。


    “小娘子這是要迴鄉啊還是探親?”,熱心的小二哥免費送了她一壺茶,邊同她聊上兩句。


    左妃瞅了瞅他這茶寮裏這會兒也沒什麽人,也就隨意地應了他一聲,“迴鄉呢”


    走南闖北的人小二哥不知道見過多少,她這明顯的一口京話,他一聽就知道,這肯定是從哪戶貴人家私跑出來的。


    報案,妥妥的有賞錢拿。


    “哦,那小娘子恐怕得等一會兒了,出港的船要下午才有呢”,小二哥已經將茶水添上,說完之後提著他的茶壺就離開了。


    左妃也沒太在意,兩隻眼不停地盯著遠處的碼頭。


    這邊小二哥退迴了茶棚,趕緊跟旁邊一長相憨厚的賣油條的夥計耳語了一番,拍拍他的肩膀,“我在這看著人,你趕緊去!”


    那夥計躊躇了幾分,似是有些不大願意,小二哥恨鐵不成鋼地再次用力拍了他一肩膀,“快去!你這攤子我給你看著,一分錢不少你的!”


    這迴那憨厚夥計算是點頭了,解了身前的圍兜,小跑著就朝衙門去了。


    小二哥心中大定,這迴可要賺大發了,誰知他剛一轉頭,方才那桌子邊坐的人不見了!


    沒吃完的包子都還剩在那裏,人去了那裏呢?


    左妃對此,渾然不知。


    此時朝陽已經升起,西平開來的貨船已經出現在海平麵,左妃站在渡口的門牌下,雙手不停地搓著,和周圍等待接貨的人們一樣,滿臉的期待。


    與此同時,一身壯丁打扮的李不凡也正候在渡口邊,他周圍是和他一樣扮裝的禦城軍官兵,他們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截下前麵正在駛來的貨船。


    因為這船上裝的不是別物,正是製造火藥所必需的材料之一,硝石。


    這就是他為什麽放過夏竹應的原因,夏竹應不過是個商人,眼界謀略有界,同真正的政治家是無法相提並論的,即便除去了夏家,也未必能攪亂拓跋氏在南朝的布局規劃。


    唯有留下夏竹應,再跟著他這條線索順藤摸瓜,將焱國布下的暗樁一一拔除,才是正道。


    所以見過夏竹應之後的當天,沈中科就已經下令將人放了,東達街的案子最後判夏家賠了些錢,然後不了了之。


    當然,這隻是對外聲稱,事情的真相是,夏家已經被他們控製,所以焱國想通過夏家在汴京城做什麽,自然也在他們的監視之下。


    不過夏竹應所起的作用終究有限,焱國也未必真的將其視作心腹。


    就像這次焱國朝汴京運送硝石,隻是借了夏家的貨船和名頭,就連這貨是發給誰的,又是幹什麽用的,夏竹應都一概不知。


    所以李不凡不得不親自帶兵守在京師碼頭,一會兒誰來接貨,就直接連人帶船,全部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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