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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曆五月初三,李不凡成婚已經整整兩個月。


    這日將近黃昏之時,汴京城西南角的某處大院落外突然熱鬧了起來,院門外重兵把守,卻也攔不住圍堵在外的那片黑壓壓的人群。


    原來此地乃是京都貢院,而今日,則是三晝三夜的科考結束之日,此時貢院外正在焦急等待的人群中,有手裏提著食盒的,也有背著包袱的,還有直接駕了馬車停了路中間的,自然也少不了候在牆根的軟轎。


    再加上那些數不清的人頭,已經徹底將貢院外的一條街擁堵得水泄不通。


    隨著一聲悠遠的鍾聲響起,人群中頓時爆發起歡騰聲,守門官兵再也阻攔不住那股想要往裏擠的人.流。


    人們用力地唿喚著考生的姓名,雙手高舉著努力往前麵擠,隻怕一會兒人多就找不到自己要等的人了。


    李不凡聽著鍾聲落了筆,最後這策論一科他考前已經做了充分準備,所以應答起來還算輕鬆。


    反觀他身邊的考生,情況就沒他這麽好了,先不說文章他們寫的如何,但是這一連三日三夜的高強度作文就已經將他們的體力消耗地七七八八了。


    此時終於熬到了交卷時刻,大家都像是得了解脫一樣,強打起精神帶上自己的隨身物品急忙忙地出了考場。


    當然也有例外,總有些專心學問的學子,即便是已經體力不濟,仍不忘同周圍的考生們熱切地討論試題。


    貢院外麵亂糟糟的動靜,李不凡尚在考場中都能聽得見,門外的擁堵場麵也可以想見,他三天前來的時候就吩咐過家人,他考完自會歸家,不必派人來等。


    他幾乎是等到最後在從貢院出來的,天空已經泛起了灰蒙,西邊落日的餘暉還未散盡,月亮就已經掛上了樹梢。


    李府位居城西,距離京都貢院也不過隻有小半個時辰的路,以他的步速,迴到家的時候恰好能趕上用晚飯。


    武舉考試已經徹底結束,一個月之後就會放榜,接下來,李不凡就打算迴禦城軍繼續任職了。


    然而想到這裏,他的心情就會莫名地變得沉重。


    他知道他和左妃之間,再也迴不去了。


    十天前她突然昏倒,昏倒前隻和他說了一句話,她懷孕了。


    褚老說她是驚嚇過度,一開始他以為,她是想到了自己將來會難產而亡的命運所以才會受到驚嚇。


    可是後來,當她醒來的時候,睜開眼看到他,迷蒙不清的眼神,刹那間就變得驚懼慌亂。


    他才終於明白了,左妃已經知曉他了的身份。


    既然彼此之間的秘密都已經暴露,李不凡便打算和她來一場開誠布公的交談,兩人之間從此再無隱瞞。


    於是他彎膝在床邊,盡可能地輕柔了聲音:“對不起”


    左妃半坐在被子裏,眼神裏略有詫異,但更多的還是戒備,她抱起一旁的枕頭,不著痕跡地阻隔在身前。


    他不願再拖泥帶水,語氣誠懇甚至帶著幾分哀求:“前世是我對不住你,今生我一定會盡我所能地彌補你,左妃,請你相信我”


    然而左妃聽了並沒什麽反應,撇開了眼不看他,緊咬著下唇,手指使勁絞著手裏的枕頭套。


    他神色黯淡了下來,心口處傳來一陣陣鈍痛,前世是他對她不聞不問,將她一個人拋卻在清塘院,他那時在軍營一住就是大半年,算了,前世的賬,他現在真的不敢去翻。


    虧欠左妃的,他今生願意傾盡所有去償還,哪怕是以命相抵。


    可惜……


    良久的沉默之後,左妃終於抬起了頭,朝他綻放一個堪稱完美的笑容,“相公你在說什麽啊?我突然覺得好餓啊,你能幫我叫念慈進來嗎?”


    那一刻,他終於體會到什麽是真正的心痛,就像你胸腔裏的空氣全都被抽走的,窒息的,眩暈的。


    自那之後,左妃在他麵前扮盡了一個柔順的妻子,她很乖的喝藥,很乖的吃飯,很乖的睡覺。


    盡管,他知道那晚她匐在他懷裏,乖巧地閉著眼,身體卻緊繃著。


    直到他夜起穿衣離去,守在房門外半個時辰,才終於聽到房間她清淺的唿吸聲。


    後來他再也沒有夜宿過臥房,隻說自己考試將近想要在書房夜讀,所以宿在書房裏比較方便,晚上就讓丫鬟們陪她。


    左妃聽了之後,很是通情達理地表示理解,然後很是關切地叮囑他不要熬夜到太晚,甚至,每天安排丫鬟們給他送宵夜。


    她變得越來越溫柔賢淑,而他卻知道,他們之間,已經漸行漸遠。


    李不凡輕邁著腳步,終於迴到了李府,卻發現門房外正站著一排排家丁,手裏提著燈籠似是正在焦急地等待著什麽。


    直到看清他的身影,那邊才有一名家丁急匆匆地提著燈籠迎了上來,還沒行至他跟前,聲音就已經傳了過來:“二少爺,大事不好了”


    李不凡心頭一跳,闊步上前拉住對方的手臂,“發生了什麽事?”


    “二夫人……失蹤了,老爺說……去找”


    此時門房邊的其他家丁們也匆匆趕過來,其中一名年齡稍長的還算鎮定,瞧見李不凡已經臉色大變,而那名家丁說話還是磕磕絆絆的樣子,他當即便擠上前去,條理清晰地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自從左妃嫁過來之後,李家並沒有限製過她出府,而她幾乎是每隔個三五天就要出一次府的,有時是去逛街購物,有時是去書局看書,有時是去她的兩間嫁妝鋪子裏晃悠晃悠。


    比起嫁過來十幾年的大夫人方蕊,李府門房顯然更熟悉左妃一些,雖然,他們也不清楚她出府都是幹什麽去了,大約,隻是小姑娘比較愛玩而已,久而久之,他們也就習慣了。


    所以就在李不凡去參加考試的這三天,左妃幾乎每天都要出一趟門,隻不過她走得早,迴來地也早,他們雖有詫異但這畢竟也不是什麽大事。


    今日她和往日一樣,清晨時分便帶著兩名丫鬟出了門,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午飯前迴來,他們自然也就多了幾分注意。


    尤其是飯間換崗的時候,都會跟下一班的人交代一下,留意著二夫人迴府沒。


    後來天色越來越晚,連老爺和大公子都從軍營迴來了,卻遲遲不見左妃等人歸府,門房上的人終於不敢再等下去,連忙上報給了老爺。


    李綱聽完當場就怒了,下令所有府兵和家丁都出府去找,甚至連李敬之都親自帶著府兵出去了。


    而門房之所以還留著他們這幾個,就是為了等李不凡迴來,將事情告知於他,然後再出府去尋人。


    聽家丁將事情講完之後,李不凡努力克製讓自己冷靜下來,此刻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家丁們手裏的燈籠發出微微的黃光,明滅地映在他麵容上,他臉色沉靜地嚇人,家丁們也不敢貿然出聲。


    可事實上,李不凡也此刻也是毫無頭緒,左妃是帶著丫鬟出府的,而且他不在的這三天她每天都出府,這說明她是故意避開他的。


    但是她又會去哪呢?這汴京城,她又認識誰呢?


    片刻後李不凡終於抬起頭,從下人手中接過了馬韁繩,動作地翻身上馬,頭也不迴地對著身後家丁們吩咐道:“你們馬上去左府,將此事如實告知”


    話音未落,他已經揚長而去。


    左妃失蹤,這件事可大可小,李父是絕對不會第一時間就將此事告知左家的,因為這樣的事傳進左家人耳中肯定會傷及兩家人的感情,畢竟左妃前不久才落過一次水,現在又失蹤的話,難免會讓左家覺得李家虧待左妃。


    所以在李父看來,首先要做的就是去找人,趕在事態嚴重之前將人找迴來,盡量避免與左家發生衝突。


    但是李不凡現在顧不上這些,多一個人就能多一份力,隻要能找到左妃,他可以任由左家人打罵。


    可是現在該去哪裏找左妃呢?李不凡棄了馬,先從最繁華的街市開始找起,汴京城並無宵禁,此時很多酒樓飯館,茶肆戲院都還在營業,他一家挨著一家地找。


    “有沒有見到過一個短發的姑娘?十六歲的模樣”,李不凡每進一家店就拉住老板或者夥計問,問完了再一圈圈地找。


    左妃的特征如此與眾不同,但凡是見過她的人應該都會有些印象,然而很久過去,他收到的不是搖頭就是擺手。


    最後他站在了一家青.樓門口,猶豫了一瞬便抬步邁入。


    年輕英俊的貴公子一出現,那邊風韻猶存的媽媽就扭著腰身迎了上來,“呦,這位公子長得好俊俏啊,快快裏麵請”


    李不凡冷冷掃了她一眼,對方正要攀上他胳膊的動作被生生止住,“不必了,我是來尋人的”


    “請問,這裏有沒有人見過一個及肩短發的姑娘?年齡十六歲”,李不凡運起內力,朝著整座樓裏傳音道。


    樓裏瞬間安靜了下來,樓上樓下還有中間的樓梯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此時這位青.樓媽媽終於反應了過來,攔下正要往樓梯上走的男子,好聲勸道:“這位公子,方才已經有好幾撥人來問過了,奴家這裏沒有,真沒有”


    而且方才來的都是官兵,抓犯人抓到她這裏,還讓不讓人做生意了?


    “都是官老爺,奴家可不敢撒謊啊,奴家哪敢窩藏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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