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代劍,前輩您這又是何苦呢?”


    “難道,您是認命了嗎?”


    樹洞前,那雙深邃的眼神,再度泛起暗黑狂潮。須臾,一隻漸漸燃燒的火焰手掌抹向了樹幹上的符紋。火掌抹過,一道道如用血繪的符紋,隻剩下如炭末般的粉塵,懸浮在黑暗中。


    火掌緩緩移動到樹洞邊上,純陽之火開始燃燒樹根部位。隨之,那具完整的骷髏亦開始燃燒,化為一縷縷橙色輕煙,匯聚在樹洞前。


    橙色漸濃時,燃燒的手掌徐徐熄滅,周圍的天色突然黑暗下來。好像在原本的黑暗中,重新生成了另一個黑暗的世界。兩個黑暗是那樣的涇渭分明。後來的黑暗,更像是一扇正在“蘇醒”的黑暗之門。


    一刻後,一輪血月漸漸升起,吸納著遲遲不散的橙色輕煙。亦似乎暫時迷暈了蘇醒中的黑暗之門。


    忽然,森林最深處傳來一聲低沉的悶吼聲。似乎,那是一聲從地低傳來的憤怒的咆哮聲,傳過萬重地獄之門而來。隨之而來的是洶湧澎湃的力量狂潮,迅速鋪開至森林的犄角旮旯,將無邊無沿的森林連成一個密不透風的整體。


    仿佛在下一瞬,憤怒的黑暗狂潮,很快會改天換地。


    燃燒的樹洞,緩緩平靜下來。近前那雙殺神的眼神一瞥間,嘴唇輕啟,“就讓我來結束這一切!”


    * * *


    熊熊火把,將小湖畔的營地照的通亮。蠻族營地相對平靜,薩滸老人亦未顯身,隻有鼇擘站在營地最前沿,眺望著黑暗幽謐的森林。


    如今的鼇擘,已與月餘前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龐大魁梧的身軀上,時刻散發著極強大的力量。想來,定與薩滸老人的悉心栽培與傳授蠻族神通有關。


    昂首站立的鼇擘,突然向後退了一步,猛地發出一聲低沉的怒吼。離他不遠的蠻族戰士立刻圍攏過來。鼇擘立即揮手示意,圍攏過來的人隨即停在原地。鼇擘吃力的眨了眨眼,重新站直,才尋找那股突然而至的力量。似乎,眼前的黑暗森林正在蘇醒中。


    妖族這邊的牛頭人部落成員,悉數聚集在了營地前沿,一張張緊張的神情難掩關懷之情。那怕是老牛頭人庫珀,難掩激動之情,來迴踱的步伐沉重中猶顯淩亂。隱隱中,黑暗中的力量有些忌憚他,沒有肆意靠近。


    約莫到了亥時初,一道劍影飄然而至,正是獨孤鶴軒帶著諾穆與小楓葉。諾穆立刻被庫珀老人抱走,甚至沒來得及多問。小霜花小巧靈動,悄悄出現在哥哥身邊,一雙大眼睛盯著昏迷的哥哥時,雙眼深處似有冰血生成,不禁讓獨孤鶴軒打了個寒顫。


    獨孤鶴軒默不作聲,知道小楓葉隻是被血脈之力衝亂了神識,並無性命之憂。便將他送到他的木屋,讓他好生休息。小霜花年紀雖小,但已經擁有極強的生存能力,見獨孤鶴軒要走時,調皮的扮了個鬼臉,便認真注視起自己的哥哥。似乎,她一點困意也沒有。


    待獨孤鶴軒走出木屋時,小霜花幼小的身影上緩緩顯現出一個成熟女子的倩影,發出了憐憫的歎息聲。“你若不是不死之身,早不知死了多少迴。很快,我要承繼沉淪深淵之力,到時足可與你相抗衡。至於那個看似強大的人族,其實隻有我知道他的致命弱點。如今,他還有點利用價值。”


    小霜花緩緩轉身,那道虛影卻是隻顯現出了一半側麵。在她要出門時,虛影如水波般融進了小霜花的身軀。小霜花快速向樹林深處跑去,剛一進入樹林黑暗,一道倩影再度浮現在幼小的身軀上。


    仿佛,那是一個永恆的倩女幽魂,貪婪而狂熱的擁抱著滾滾而來的暗黑之力。


    下一刻,小霜花緩緩飄浮在空中,向森林深處飄然而去。迴眸之際,頓有萬物絕滅,世界冥封之意境。那一瞬的甜美笑容,似是凝聚在了黑暗中。令她所在的那個冰冷世界,多了一絲絲溫暖。


    營地邊緣的某棵大樹上,一雙眼睛一直盯著那道悠然而去的倩影幽魂,直到她消失在森林的最深處。遠遠望去,森林深處黑暗狂潮湧動,源源不斷的席卷小湖畔營地,加速吞噬著小營地中的生靈之力。


    然而,那灘神秘的小湖泊,卻成了某一神秘力量的源泉,亦正源源散發出神秘的力量,使得黑暗之力無法靠近。


    大約正好與小霜花相遇的範圍裏,突然猶如瘋狂退潮,磅礴的黑暗之力悄然消失在森林深處。磅礴之力的餘波波及處,所有的力量是那樣微不足道。一如某棵大樹上的一道幽暗身影。


    那是一棵枝葉特別茂盛的大樹,一個弱小的身軀藏在幾片樹葉中,嚴嚴實實。一隻飛翔的綠色小螞蟻悄然出現在樹葉中,盤旋著。


    “小螞蟻,是時候了,去辦事吧!”


    * * *


    獨孤鶴軒剛迴到自己的木屋前,黑暗中不同方向同時走出四個人影,神神秘秘的看過來。一道道目光猶如閃爍的寒刃,所過之處,皆是透明。


    “今天,你的行為似乎很反常哦。”周倚仙沒有了往日的相士氣息,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那個小牛頭人與那個男孩,是怎麽一迴事呢?到了現在,你不至於還不告訴我們真相吧!”


    獨孤鶴軒也很嚴肅,但迴應隻是搖了搖頭。


    “今夜,森林深處的黑暗,似乎隱藏著一股吞天噬地的力量狂潮。隻是不知為何,又突然退了迴去。”符百通沉吟片刻,目光瞥了一眼樹林深處,“該不會是我們一直要找而未找到的‘它’,要出來了?”


    “可能!”獨孤鶴軒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推開了自己的木門,“接下來,最好不要走出小湖泊方圓三百丈範圍。森林深處有任何響動,最好不要被好奇心驅使的著了魔。”


    四人沒有繼續問,從來的方向靜靜消失。


    夜,突然寧靜了下來。那是死亡氣息籠罩大地時,特有的死寂。


    * * *


    這一天,天未亮透時,真仙盟中的獸堂人馬離開祖洲魔界,趕往滄海真仙群島,與征仙、鎮仙、禮仙三堂合兵一處。四大堂的精銳馬不停蹄,開始登陸,部署在了滄海沿岸的陸地上。


    與此同時,謫仙盟由聖虛、天門二位上仙親自統禦的精銳,走下諾亞仙舟,亦部署在了陸地上。


    兩大盟的一舉一動,無不牽動著鴻蒙界每一個人的神經。很快,消息徹底傳開,鴻蒙轟動。鴻蒙上上下下所有的目光,全投向了滄海的另一個盡頭。


    五正立即做出迴應,執事長老與太上長老來到滄海,主持一切事務。隻不過,五正沒有及時登陸,而是繼續在滄海的島嶼上觀望。


    * * *


    天亮了,森林依舊。


    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奉命守衛營地的老黑與白狒狒,看著從樹葉縫隙中照耀進來的朝霞,皆是鬆了一口氣,然朝露上亦映襯出了兩張疲憊不堪的臉。與他倆互成犄角的另一處樹林,身材魁梧的宗狼收起佛門禪杖,亦是鬆了口氣,向營地的一間小木屋走去。


    “從今天開始,不用了。你們好好歇息。剩下的事由我來處理。”


    這一聲溫和的聲音,在他們三個的耳畔輕輕浮過,卻帶去了比朝霞更溫暖的光芒。六道目光同時看向營地一角,隻見一張燦爛的笑容亦在迴眸。


    目前老黑他們迴到木屋後,獨孤鶴軒閑庭信步的朝營地外走去。緊張了一夜的蠻族與妖族戰士,強壯有力的身軀,亦難遮掩異常的疲憊之態。他們已經很熟悉走過去的那個人族,但為了節省體力,便免去了打招唿。


    “從今天開始,不要再走出你們的房屋了。接下來,我會親自守護在營地最前麵。”獨孤鶴軒突然停頓下來,迴頭燦爛一笑,揮了揮手,“不用多疑,兩位老前輩知道是怎麽迴事。”


    獨孤鶴軒繼續向前走去,一直走進森林,身影消失在一棵參天古樹下。似乎,與往常沒有什麽不同之處。


    其實,確實沒有什麽不同。


    營地正前方的百丈範圍,一草一木,早已爛熟於胸。信步而行,亦不會踩踏錯一步。


    看上去,獨孤鶴軒隻是散步,漫無目標,信馬由韁。隻是他從沒有停下來,而是反複穿梭在參天大樹之間。走的久了,連路線都沒有重複或是迴頭,從而漸漸形成了一個固定的穿梭路線。


    直至午時,他都沒有離開過,也沒有停止過。詭異的是,他沒有抬過頭,一直是平視著行進路線上的正前方。


    午時,陽光明顯強了太多,甚至可直接穿透一些樹葉,照亮他所在的空間。隻是不知為何,這種穿透樹葉而來的光芒所形成的光亮,有一種不可捉摸的黃昏幽暗之意境。


    忽然,他抬頭看向一片樹葉,森林中隨即多了兩道暗黑之光。暗黑之光來的快,去的也快。刹那,周圍又是一片寧靜。他繼續了自己的“散步”。


    一直到天色漸漸暗下來,夜幕快要降臨時,在他穿梭行走的某一拐點處,身影十分平滑的消失在樹林中。仿佛,他沒有來到過這個世界。


    稍後,一個悠悠地聲音疑惑的自語道:“少了一棵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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