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我接觸得最多的便是瀅瀅,瀅瀅是個好人不得錯,這更讓我心中愧疚的情緒堆積得多了起來。見她的時候總是不大自在,尤其是百裏言在場。每次她笑臉相迎,我隻不願意看。在院子裏遠遠看見她能走開便是走開,若真的不幸遇上,隻得同她寒暄幾句。多的時候我總不大同其他院子的人來往,其他院子裏的人也不大來拜訪我。相處的模式倒讓我能夠接受。

    隻是安靜下來的時候細細想來,我有什麽好躲避的?一來我行得正,坐得端;二來我對百裏言本來就沒有非分之想,任對誰也是公平的。這樣想著,心裏也要好受一些。久了也就懶怠去想了,這裏一切都被百裏言安排得井井有條,我越發地懶了起來。腦袋不用動,也大可不用起來。

    自然我知道這樣是行不通的的,我大仇未報,心裏堆積的恨越發濃烈。隻上一次在臨江經曆過的事情,讓我對皇城裏的一切都是那麽憎恨。想來大可不必這樣,我卻一直想著大太太對我的種種,於是又矛盾起來。

    隻是這裏來了,不消得變得慢起來,看來終究是呆不久的。

    再者言,近日裏百裏晉總派遣些人事過來提醒著我,看來他現在依舊是將我看得很是重要。誰知道呢?我知道帶罪出來的人,原本就已是半死的身體。那一卷軸承諾還在我身上,他時刻惦記了百裏言的地位。

    其實他大可不必這樣,在這個不遵嫡長子的時代,他的母親就是他最好的籌碼,相煎何太急?夜裏,我起身,欲將那卷軸燒了做灰,反複起來,又放棄了,這東西,有的是用處,暫且放置著吧。

    再者說,這西平王府我來了多久了?懶散得自己也忘記了。百裏言的女人不多,隻瀅瀅一位,相處下來也算是很不錯。

    你不來,我不往。

    瀅瀅身體不好,總咳嗽,夜裏院子裏的燈老是亮著不停息,這樣讓我不由想到了紅顏薄命一種說法。百裏言對女人從來都是百依百順,我至見過他來,從未見得他紅過眼,更別說對女人使半分性子。王府裏但凡能夠用上的,他都一一允諾。

    商山來的飛鶴,砯涯砍的血衫,東瀛渡的重疊菊……

    隻要瀅瀅喜歡的東西,這院子裏都存在。

    傍晚的時候,瀅瀅遣人來請我入園子裏賞花。

    我思忖半刻才同故夢一道兒出去,想這冬天哪裏有什麽花?我這才知道,原是上月北祁連朝貢來的幾株朝夕雲。

    這種花我是從未見過的,重

    瓣兒的異域花,巴掌大小,香氣並不重,顏色很是透明,若上了粉,便像岸上的荷花。整株沒有葉子襯托,花莖長達一米,隻在黃土裏生長。大約開在冬季,花期十分長,直到夏季才完全枯萎。枯萎後的朝夕雲成蒲公英狀,種子便在裏麵拿出來。千粒種子裏,大約隻能存活一粒,因此十分珍惜。

    百裏言倒是真的很愛她,皇城裏朝貢不過三株,他有這個能力請得一株。我是想不到他用的什麽法子,或許是用出征契祀的條件來交換也說不定。

    我不禁感到徹骨的寒冷,不管是在哪裏,我想要的,我需要的,我渴望的,我追求的,總是會有人得到。而那個人,並不是我。

    我想,百裏言真是一個好人。我暫且不管得他有意願娶得多少姬妾來充盈整個院子,光是對瀅瀅極致的寵愛,便是我可望不可即的。

    再想到瀅瀅,她當真是個模範的妻子,雖不是正妃,卻已然有了主人的風範。傍晚賞花的時候,還談論起我同百裏言荒唐的婚事來。

    她一字一句說得無比的認真,

    “文兒,想來我身體是不允許的。但隻你願意為百裏家開枝散葉,王爺便是夜夜留宿在你院子裏,再不來見我,我也是願意的。”

    我沒有拒絕她,也沒有讚同她,隻靜靜陪她等著日落,看著百裏言來將她送進了院去。

    我長長籲出一口氣,在夜幕裏凝成一片白淨的煙霧,四散開去。我冷下來,笑道,瀅瀅真是個天真的女人。

    罷了罷了,若有人也將我寵得如此,我大抵也是願意成為這樣的傻子。

    方才進了院子,讓故夢替我熱水泡澡。

    這會兒我眼皮子都快睜不開了,卻要還同麵前這個男人周旋,委實是累的。百裏言進來已經站了許久,兩人就這樣筆直地站著,都沒有準備後退的動作。我心底裏升起一股厭煩情緒,抬起頭來看他,正好他對上他的目光。隻是希望能夠盡快結束這場鬧劇,故夢替我燒的熱水也已經微涼。

    “你來這兒做什麽?”

    百裏言靜立在我麵前,對我的問題置若罔聞,隻凝視我。我不管他,也不明白這男人心裏在想些什麽。難以理解的時候,我索性就不去理解。轉身便去解衣服上的扣子,一顆兩顆三顆,我將披肩放到衣掛上,接著又將大衣掛到上麵。

    側眼竟看到百裏言竟也在脫衣服,慢而認真,他外衣已經褪了下來,嚇得我當即一愣,轉身警惕地盯住他。

    “你到底要做什麽?”

    他慢條斯理地開始解裏衣的腰帶,臉上的表情仍舊是正經的,仿佛便是這正經的表情,著實唬了我一跳。我真討厭他這樣的正經,讓我麵皮上的鎮定無處可逃。

    我隻往後推了幾步,腳一下歪在池子邊沿,直愣愣撲騰到水裏麵。

    真是狼狽!

    我本是不識水性的,好在這池子不高,我隻撲騰兩下,方站到了地上,扶著一側的大理石柱子,方才將百裏言看個明白,外套是脫得幹淨。他又將頭發挽在身後,這才看向我。

    “你在這裏洗澡可行,我在這裏洗澡也可行。”

    我真是狼狽,見他嘴角還留了絲笑意,心中更是怒火中燒,掙紮著從池裏站起來,衝他道。

    “很是可行的,你也不必捉弄我,要洗你自行洗,我不奉陪。”

    他的笑很有內容,我隻忽地想到那日在旅店夜宿,他上床與我同睡的情景。這樣的事情,絕不能姑息,但凡有了一次,便能夠有第二次。

    話畢,我隻從一側繞開百裏言,正欲從池廳裏出去。

    奈何百裏言步子跨得大,幾步到我麵前,一把將我手腕扼住。我順著他的手向上望去,正看見他額前自然垂下來的兩綴發絲。他眸子明亮得很,氤氳了點水汽,看起來竟然,竟然像是蓄滿了深情。

    我一個激靈,反手掙脫道。

    “百裏言,你答應過我,未行禮之前,不會要求我。”

    他暗沉了眸子,凝視著我,淡淡道,

    “文兒,我們是夫妻。”

    我嗆道,

    “未行大禮,算不得夫妻!”

    他抿嘴道,

    “北朝法例,禮收婚成,你是的。”

    我一把將他甩開,力道真是大,險些將我自己摔了出去。

    “夫妻?那你告訴我,什麽是夫妻呢?一夫一妻?一夫二妻?一夫多妻?還是二夫一妻?”

    我冷笑道,

    “百裏言,我是承諾過你婚約不假,但你是知道的,我隻是為了夏六曲才答應你的,被形勢所逼迫的。我原本應該是臨江王妃,享受著高高在上的生活,不定還能是未來北朝皇後。而現在屈於你西平王府,乃是逼不得已的選擇。再說,什麽是夫妻?我隻是一個卑賤的妾,算不得妻。況且你府上瀅瀅對你是如此好,你卻不甘寂寞,若隻是為了你自己的需求

    ,大可不必找我。哪裏有花了錢,買不著笑臉的事情?”

    男人聽得心平氣和,卻在我說完那一刹一把將我摟在懷裏。力道大得險些讓我窒息,這致命的情懷!這是個怎樣的心情呢?我登時險些暈了過去,委實我是不知道他內心的想法,或許他的想法很簡單,隻是希望有人陪他睡上一晚。

    “瀅瀅,時間不多了。”

    百裏言輕輕在我耳畔說,

    我的心咯噔一跳,登時跳落到穀底。

    他說,瀅瀅?可她真的是一個好人!雖我一向知道瀅瀅體弱,卻也不至於此。手足無措,我更是無法對他進行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這樣的氣氛真是叫人尷尬,我還能說些什麽呢?那瀅瀅對我是如此地友好,真真是紅顏薄命,你說呢,百裏言,這算是紅顏薄命麽?

    我漸漸垂下雙手。

    空氣裏,隻剩下百裏言緩慢而沉重的唿吸。

    我道,

    “去睡吧!瀅瀅,我會替你照顧。”

    作者有話要說:嘻嘻嘻,不好意思,昨天又沒有發,真正的虐心大戲要來了哦!還是定時發吧,這兩天休假,就懶了沒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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