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晉的話就迴蕩在我的耳旁,的確,毫無疑問,他二人是爭奪皇權最合適也最有機會的候選人。隻是,我向來不愛同百裏言打交道,冥冥中,這個男人三番五次救我於水火之中,但凡能夠獨自思考的人,也應該正視這樣的饋贈,不得惦記人家一分一毫的。

    我管不得這個男人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為了什麽結果,我隻遵循了自己的原則,絕不同百裏言有任何瓜葛。

    隻是有些好笑,每每這樣想起來,我總能夠同他在一起,這樣的隱惻之心不是隻有一兩次,這一點讓我很是為難。

    正愣神得厲害,猛然間靜謐的空氣裏爆出一句話來,將我生生拉迴。

    “很晚了,你睡不著麽?”

    我隻一驚,看向百裏言。早已睜了雙眼,正看著我。我冷冷道,

    “你去房裏睡罷,我不會私自走。”

    男人不語,微睜的眸子隱隱有些迷離,他道,

    “我不累。”

    我懶怠同他爭論,真是將我唯一一點惻隱之心都消磨殆盡。我方轉身躺進床裏去,裹緊被子。

    “很是了,待你白日裏瞌睡,我可就溜走了。我也就是這樣的人罷,說一是二。”

    管他管他,真是讓我這點好心難堪。

    許久,男人不再開口。我隻想,正好順了我心意,睡個安穩覺。

    黑夜裏很是安靜,惹得我睡意昏沉。模糊間,猛地,我隻感到耳後一陣濕意,方欲起身,隻叫身後的人輕輕將雙手禁錮在胸前,再不動彈。隻隱約聽到男人在身後耳語,

    “我不怕你走,既然你好心,這樣睡著便是了。”

    登時惹得我進退兩難,這是誠心在刁難我麽?你在一旁睡著,叫我怎麽能夠安心睡下?我自然不是故作矯情,也沒辦法喜歡欲擒故縱的橋段。一時間難以接受,心裏隻是抗拒,根深蒂固地認為這是一種極其流氓的手段!偏不能夠因為百裏言談吐得體,身是皇族就可以改變的。

    我轉身想踢他,卻被他禁錮得很牢靠。

    他笑道,

    “你既然有心讓我睡,我睡了,你卻又這樣折磨我?”

    我道,

    “你且有你自己的房間,何苦來捉弄我?你自然是知道的,今兒你用這樣的方法折磨我,我力氣是小的,拗不過你。明兒便有人用同樣的招數來折磨我,我橫豎也是拗不過的。這樣我成什麽人了?你

    心好,也別這樣捉弄我。”

    百裏言道,

    “你怎麽樣認為?他們覺得我在你房間的三夜會做些什麽?”

    我登時覺得羞辱,竟然找不語言出來反駁,罷了罷了,你愛怎樣就怎樣,我是拗不過的,自然該受了。隻是最近的力不從心,我也懶怠同他爭論,方閉了眼睡。

    待起來,已是有些晚,身邊早沒了人。

    恍恍惚惚,我呆坐外床上,這一切都仿佛一場夢,昨夜的發生的事,又好像沒有發生。我方下了榻,隱隱在一旁思忖。

    究竟是為何要鬼使神差地同百裏言迴蕭地呢?

    我心中所想的不過是手刃那些人麵獸心的人,為何要同他迴去,無辜徒增一些劫難給百裏言?常言道是“滴水恩,湧泉報。”我這樣想來,真算是“恩將仇報”了,很是不地道。

    但因夏六曲應了百裏晉的要求捉弄我,又將我同百裏言綁在一起。除了一哭二鬧三上吊,最明智的選擇便是佯裝答應了百裏晉的要求,同百裏言一道兒迴蕭地。

    可這樣有什麽好呢?

    因為突發事件,夏六曲弄得渾身是傷,還被關了禁閉,行程也耽誤下來。這樣算起來,究竟是我的錯。經過這一事,又多在小市上住了幾日,我更是懶怠出去走。

    好在夏六曲年輕,身體算是硬朗,背上的創傷好得快。過了二十,這一行人便開始趕路。

    原本是怎樣的心情出來我是忘記了,單單隻是記住多少人在害我,多少人在惦記我。此刻,我竟然有些莫名的挫敗感!不應當是越挫越勇的麽?怎麽凡事一到了我這裏就開始全部反轉了?

    當下需得快些想個萬全之策才是。

    正思忖起來,王府裏的小丫鬟竄和腦袋出來,正盯著我看,見我忽地迴神看到她,她急急忙忙全身進來,請了個平安,衝我道,

    “三姑娘,咋們槐晉王妃正要見你呢!”

    我方起身,應了她一句。

    這才想起來,今早已到了槐晉封地,發了一上午的呆,也不知道我在想些什麽。百裏言早出去了,這會兒又有個小丫頭來宣我,我隻覺奇怪。這槐晉王妃又是一個怎樣的人呢?非想見我?是否又是一十分刁難人的蛇蠍夫人?我隻覺難以應付,想著一行人又請安到了槐晉王妃院裏。

    院裏的葡萄架才修剪過繁茂的枝葉,露出幾方透明的天空,我緩步走過去,見那直直瀉下的光正灑到藤

    架下一對兒白玉雕漆的四角方桌上,有些刺眼。那綠絲絛的小宮娥不斷在我身側好意提醒,

    “最近塘裏的葫蘆草長得狂,三姑娘小心些才是。”

    我低下眼去看,果真,兩方白玉雕漆桌後複行數十步,那一畝方塘裏交錯了幾段彎曲可數的小徑,隻因為葫蘆草長得茂盛,蔓延到徑上,所以小徑看起來很是不明顯。我左右拐了幾個彎,正踏過了兩塘之間搭建的小長橋。小長橋上,一眼便望見百裏言,很是精神。

    我眼力算好,隻一瞥,方見得那身側坐得十分愜意的中年婦人同他竟然有幾分相似。

    那婦人四十歲上下,頭戴九尾軟金鳳,含雨煙柳銀步搖;眉尖兒粗而尾細,故意拉得長且精致;丹鳳兒眼畔兒點了桃花粉,又刻意妝上蝶形泛光彩薄兒;豐唇染得半卷絳紫紅杜鵑膏,整個身形豐盈又富態。

    我方過去,規規矩矩同她叩首請安,又遵照了槐晉地裏的習俗,上過茶同槐晉王妃吃過,才得到允許,由著宮娥將我扶起坐穩。

    我方迴神,便聽得槐安王妃道,

    “既然已是有身子的人,這俗禮行一次便可,往後見了本宮,可免的。”

    話說得我一頭霧水,隻聽她又繼續道,

    “你是要知道的,言兒側妃早是有一位的,隻是這四年來卻無子嗣出入。現在你正有了身孕,一來為言兒正名,二來也是為咋們皇室開枝散葉,是咋們百裏氏的福氣,也是韓氏的福氣。”

    語畢,槐晉王妃偏頭衝百裏言柔聲道,

    “可曾為姐姐報過話?”

    百裏言恭敬道,

    “早報過,姨娘可放心。”

    那豐腴婦人稍做欣慰狀,轉眼又看向我,又道,

    “可曾害喜得厲害?”

    我正欲開口,話隻讓百裏言替我說一句話,

    “不曾厲害,文兒才三月,並不大明顯,隻近來喜好進些酸物。”

    那婦人掩嘴道,

    “這是很好了,”轉而衝一側娥子囑咐,

    “東番進貢的五月梅子,本宮這裏還有些,取來給姑娘送去。這梅子果味濃得很,可直接做小食,又可煨了做湯,也可風幹後芡上冰沙用。”

    那娥子方領了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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