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急,還是讓本官將你們作案的過程描述一下,你們覺著如何?”宋慈抬了抬眼皮,絲毫不在意被所有人逼迫的感覺。


    他的語氣看似商量,實則不容反駁,若是連這個都不讓說,郡守他們顯然就屬於做賊心虛了。


    “你倒是說說看。”郡守坦然的坐下,在他看來,宋慈是不可能找到證據的,所以他冷笑著道:“本官想眾人應該也不介意聽個故事,宋大人遠來是客,這點禮儀南海郡還是懂的。”


    聽郡守將南海郡搬出來,宋慈更加冷笑不已,看來郡守是已經找到護身符了啊!不過他也不在意,就這麽坐在那裏將所有的事從頭說起,似乎他當時就在現場一般。


    半年前,不,應該是一年前,郡守頒布了禁賭的嚴令!等嚴令取得效果後,藏在郡守府下籌備許久的賭場便開始營業了。


    一開始隻是在達官貴人間流傳,後來慢慢的延伸到富豪鄉紳中,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對於賭鬼來說,有一個安全無憂的賭博場所自然是再好不過了,一兩銀子對於這些人來說也不是什麽大事。


    但這一做法觸及到了其他賭場老板的利益,所謂民不與官鬥,大多的賭場老板都選擇忍氣吞聲,但有那麽一個人不服。


    他原本就是刀尖上混飯吃的,所以他找到了郡守,讓郡守將利益分給他一部分,不然就將這事抖出去。


    郡守剛嚐了甜頭,自然不願意,兩人發生了爭執,郡守自然怕這人將他私下開賭場的事情告到州府,便密令趙立殺了他。


    可以說這是唯一一個真正上了幽靈馬車的人!


    然而他們在用馬車拉屍體的時候被人看見了,所以索性聯合了其他地方官員,稱這具屍體第二天便出現在了山穀裏,將案件引到了幽靈作案上。


    但這起案子在其他賭場老板心裏還是留下了陰影,他們自然知道這人為什麽會死,也害怕郡守找上門來,所以都當起了縮頭烏龜,不敢鬧事,這也是為什麽半年來都相安無事的原因。


    隻是好景不長,半年後,一個半夜不歸家的書生撞破了郡守的秘密,書生一生的心願便在於報國,發現了這件事自然不會為郡守兜著。


    但一個連功名都沒有的書生,如何會是在南海郡一手遮天的郡守的對手?


    所以這個書生死了,在他死後,郡守想起半年前的幽靈馬車,於是命人將屍體拉到山穀裏。又在幾天後的夜裏安排了幽靈馬車,甚至也安排了目擊證人,這樣一來一切就都完美了。


    所謂的幽靈馬車來無影去無蹤,隻不過是借著煙霧的掩護,鑽出和鑽入地下的通道而已。


    “若是本官猜的沒錯,後麵死掉的一些人,都是因為賭場的事情吧?”宋慈嗬嗬一笑,眼神卻異常冰冷。


    郡守的右手在大腿上敲了敲:“那本官如何會殺害自己的兒子?宋大人,你這故事講得不錯,隻是……不能服眾,你還是拿出證據吧。”


    “你兒子自然不是你殺的。”宋慈笑著道:“因為他本來就死了,就因為知道幼子保不住,你才讓郡守夫人用偏方繼續求子不是嗎?”


    “你什麽意思?”郡守瞪著宋慈,眼神充滿了恐懼。


    “本官說的是,令郎其實身染重病死了,而另外兩個兒子也不成器,因此你想趁著郡守夫人的身子還撐得住,打算盡快再懷上一胎。本官已經求證過了,郡守夫人曾購買過大量的紅花,在後院的一個土包包裏,本官也發現了那偏方的藥渣,喏,就是阿實手上拿的東西。”宋慈抬了抬下巴。


    阿實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有了一個布包,見眾人來看,他便展開,是黑色的一團,聞起來確實有一股藥味。


    郡守夫人不可置信的道:“老爺,您不是說這藥是給妾身補身子的嗎?”


    宋慈歎了口氣,郡守夫人目不識丁,就連紅花是做什麽的都不清楚,被郡守騙也是正常的。


    “曲大人,您應當還記得本官在其中一具屍體的手上聞到過紅花味道的事情吧?當時也請了大夫,你不會不承認吧?”宋慈絲毫不給他們反應的時間,迅速說道:“死去的那個人郡守夫人應該認識,郡守夫人,你說是吧?”


    “妾身……妾身確實認識。”郡守夫人紅著眼圈,半天才道:“那人其實是妾身的一個遠房表弟,平日裏也不怎麽來往,這次是他老家遭了災,要來投奔妾身,誰知道……就這麽去了。”


    “你怎麽沒講過?”郡守大人不可思議的問道。


    宋慈冷聲道:“講?夫人講了曲大人您就能放過他?”


    郡守沉默了,宋慈繼續冷笑:“曲大人,你不是要證據嗎?本官便給你證據。”


    話音剛落,外麵傳來一陣喧鬧聲,郡守不耐煩的讓趙立去看看,沒等趙立走出去,四五個人已經闖了進來:“曲江,你什麽意思,你開賭場殺人,老子都幫你兜著,現在你倒好,將老子的事情直接告發了上去,老子活不成,你也別想活!”


    郡守臉色大變:“張大人,你這是做什麽,本官何曾做過這樣的事情?”


    “沒做過?沒做過跟在老子後麵的這幾個官兵是什麽意思?幸虧老子還有點價值,不然死的不明不白的,你倒是在這裏享福。”被稱為張大人的家夥一看就是個莽漢,銅鈴大的眼睛瞪著,一副要吃了郡守的模樣。


    “曲大人,這個證據怎麽樣?”宋慈笑了,他驗屍確實沒有取得重大的進展,手上掌握的不過就是郡守開賭場以及讓人假扮幽靈馬車的事情,就算抖落出來也不能將郡守怎麽樣。但是知道馬車是假的後,宋慈自然也想到了官員勾結,所以就從另一邊入手。


    這個張大人可沒有郡守這麽謹慎,囂張的氣焰已經惹的當地百姓怨聲載道,他不過是稍微查了一下,罪證就如同雪花似的飛到了他麵前。


    他托阿實找人將罪狀整理了一下,直接引來了大理寺的辦案虞侯,張大人自然認為是郡守卸磨殺驢,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狗咬狗嘛,誰也不會有好下場的。


    “是你?”郡守惡狠狠的看著宋慈,卻仍舊有些挫敗感,最後他狂笑幾聲:“沒想到本官將你請你,竟然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曲大人為何請本官,心裏應當清楚才是。”宋慈不鹹不淡的迴道。


    郡守請他來為的就是讓他也將這案子以幽靈作祟結案,這樣便能無憂了,畢竟接連死了那麽多的人,上級也不是傻子,沒有點交待是不行的。


    不過宋慈也隻能審到這裏,郡守官階在他之上,其他的就要交給大理寺了。他唿了口氣,押著張大人的虞侯一揮手,官兵們將郡守也一同綁了,其他涉事的官員自然也沒有放過。


    “宋大人。”為首的虞侯叫了一聲:“這案子是您破的,您看是否和我們一起走一趟大理寺,將案子的詳細情況說道說道。”


    宋慈從懷裏摸出一封書信遞給他:“這是本官寫的,你將這書信交給辦案的大人便行,本官離開信豐縣已有多日,再不迴去怕會出什麽亂子。”


    “也好。”這人也沒有客套,接過書信就走了。


    宋慈和阿實自然沒有久留,將帶來的包裹裹了一裹,便上馬趕路。


    “大人,現在天色已經不早了,為何這般急?”阿實有些不解,宋慈迴頭看著南海郡的城門,歎了口氣:“曲江能做成這件事,背後一定還有其他人,隻是本官找不出證據,所謂的以權謀私,官官相護便說的是這個道理,在本官沒有真憑實據前,還是早些離開這是非之地吧。”


    說完他一抽馬屁股,便飛快的往前衝了過去。


    看著宋慈的背影,阿實笑了笑,至少宋慈已經學會了如何在洶湧的官場裏保護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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