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又迴到了原點。她隻是個在夜裏潛伏在夜總會的低賤女人。她又迴到低矮潮濕的小出租屋,一切就像一場夢,夢醒了,什麽都沒了。她依然每天和兒子重演著從前那不變一幕戲劇,隻是兒子不再合作,變得沉默孤僻起來,她唯一的一點樂趣沒有了。每天早上迴來,晚上出去,兒子對這樣情形已經習慣了,看到她迴來,也隻是淡淡的看一眼。

    她意識到兒子長大了,對她的職業似乎有所了解,不再像從前一樣親昵的粘在身上了。有時她發現他眼裏有一絲絲輕蔑的神情,心裏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當她試著了解他的想法時,他卻乖乖的做起作業起來。他會掩蓋自己,她打了個冷顫,連兒子都不能和她溝通了,她覺得一切都快完了。當她準備做飯時,兒子會懂事的幫她擇菜,這時她發現他還是自己的乖兒子,不由得怪自己太多心。

    可是她有種直覺告訴她,兒子離她漸漸遠了。唯一的一點安慰正在慢慢消逝。她漸漸感到自己是個多餘的人,活著隻有累。

    這時,家裏忽然帶口信過來,婆婆病了,想念孫子,務必帶兒子迴去一趟。

    幾年沒有迴去了,這才發覺婆婆和張原像一張舊照片,慢慢的便從她的視線裏模糊了。

    遠遠的,她便看到了她離開時的那幢老土房子,所有的記憶猛然向她襲來,張原,婆婆,兒子,從前的那些日子,一切都粘合了起來,組成了那一段她和張原恩愛的日子。那段日子是多麽美好啊,想起不禁潸然淚下。

    江萍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婆婆,幾年不見,竟滿頭白發,形容枯槁,已是一個年老的婦人。幾年的光景,江萍沒想到婆婆竟然老得這樣快,一時愧疚而又心酸。

    在家呆了半個月,夜總會裏便催得要她迴去,無奈隻得動身。看著病還沒有痊愈的婆婆,江萍心裏不忍,把兒子暫且留下。在動身迴去的最後一晚,江萍整理了屋裏的一些舊物,無意間看到塞滿了雜物的床底下有一個小木箱子。以前她從來未發現這個木箱子,不禁有些詫異。拉出來一看,那隻是一隻做工很粗糙的小木箱,想必是張原自己動手做的。再看上麵竟然上著一把小鎖,由於長年沒有動過,鎖已經鏽得不成樣子,拿石頭輕輕一砸,就開了。

    打開,裏麵用布包著一個四四方方的東西,樣子像是一本書。是什麽書既使張原這樣珍貴的保存呢?江萍一時好奇心大起,打開層層包裹的布,露出的是一個封皮的筆記本,已經很陳舊了。翻開,一股因歲月的沉澱的黴味迎麵撲來,裏麵布滿了密密的字跡,紙頁已泛黃,有些地方都已經模糊不清了。江萍粗略看了一下,是一本日記,但記載的年月不是很明確,隻有一個象征的記號。她猜想裏麵記載的內容一定是張原最重要的東西,不然不會保存得這樣秘密和完好。裏麵記載的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真實的張原呢!江萍翻開了日記的第一頁。

    7月12號晴

    今天是我十七歲的生日。一大早起來,視線裏便都是金子一般的陽光。這麽好的天氣,不想呆在家裏度過十七歲的生日,想為自己開心一下。找夥伴們玩吧,村子像我這麽大的不是去鎮裏念書了,就是出去打工做生意了,村子裏隻有十四五歲的小屁孩,我實在不願意和他們一起還玩著彈弓,摔泥,或是打紙牌之類的把戲,我現在是大人了。想來想去沒有好去處,最後決定去廟裏玩玩,那裏綠樹成蔭,鳥語花香,偏僻寂靜,去散步乘涼到是一個不壞的去處。

    廟裏沒有人,走累了,我爬上廟後窗外的一棵樟樹上想歇歇腳。剛想打個盹,忽然聽到廟裏有人說話的聲音,我以為是守廟的老和尚迴來了,沒有在意。今天又不是初一,十五,也不是什麽節日,一般很少有人來拜佛,這個時候來燒香的人無非是家裏出了什麽事的。這樣一想,我就繼續想打盹。可是沒過一會,聲音竟慢慢大了起來,可以隱約的聽到說話的內容。仔細一聽,竟是一個女人的聲音,確切一點是一個少女在低訴,不由得側耳聽了起來。

    “我想我是愛上了一個人……他有著英俊的相貌,瀟灑的談吐,文雅的舉止……我日夜思念著他……”

    看到這段描寫女孩求神的內容,江萍一時驚愕得張大了嘴巴。張原日記裏記敘的女孩不正是昨日的自己嗎?難道那個時候,張原就認識了她?驚異和好奇迫使她繼續看下去。

    這段話很長,全是一個女孩純真的情感率真的表述,聽了不禁讓人為之觸動。有個想法掠過我的腦海:我想一睹這個癡情女孩的芳容。我從樹上悄悄滑下來,透過窗口,我看到了她,那是一個很瘦的女孩,長得很秀氣,但是臉色蒼白,長長的睫毛上含著晶瑩的淚水,讓人看著很心碎,使人有種也想跟著一起落淚的衝動。我忽然懷疑自己是在夢中,或是出現了幻覺,在這樣一個幽靜的廟裏,在鄉下的粗俗地方,怎麽會碰見這樣一個秀氣而又癡情、善良的女孩!她應該是在繁華的都市裏的電影小說裏才會出現的人物。當時我的腦海裏沒有雜念,隻想見見她,但又怕自己的突然出現嚇著她。不一會兒,女孩起身走了,我站在那裏發呆,半天沒有迴過神來。

    7月13號晴

    迴到家裏,我的腦子裏總想著那個俊秀而癡情的女孩,無法忘懷。飯菜吃在嘴裏,沒有了味道。女孩讓我原本空白的心裏長出了一棵柔嫩的芽,有一種情懷使我想去保護它,讓它開花結果。這就是愛情的開始嗎?我嚇了一跳,心裏亂亂的。她是個好女孩,可是我既不能接近她,也不能和她在一起,她已經心有所屬,我不能強人所難,奪人所愛。可是,我是多麽想見見她!想到這些,我竟有些心亂如麻。

    迷迷糊糊中,我又來到了昨日去過的廟裏。沒想到我又見到了她!當我在後窗看到她時,竟六神無主,魂魄早已飛到了她的身上。她依然訴說著昨日相似的相思與痛楚,看到她流淚,一時我竟然也落下淚來。這下,我明白自己是愛上她了……

    看到這裏,江萍仿佛看到了昨日的自己,一時所有的往事都湧上心頭。她沒有想到張原那個時候就認識她,愛上了她,而她渾然不知。難怪他對自己那麽好,這時,一個念頭忽然閃過她的腦海,難道那個夜晚,那個跟隨著她,跟她在月下纏綿的人是張原?!她的心裏不由得緊張起來,收緊了。不對,不是張原!張原不像他,張原長得粗獷、結實,與那個少年的英俊、文雅完全不搭邊,想到這裏她的心裏踏實下來,匆匆的往下看。

    然而,接下來的日記記敘的是他每次看到她的情景,並沒有她所想的內容。她有些心煩意燥起來,往下翻了幾頁,內容竟然中斷沒有了。江萍悵然若失,但心裏卻莫名的隱隱地有些慶幸。

    躺在床上,江萍翻來覆去怎麽也無法入睡。她的視線在牆壁無意識的掃來掃去,突然,她的視錢落在牆上的舊日曆上不動了,她感覺那張日曆上的少年似曾相識。可是怎麽也想不起來那個少年在那裏見過相識過,她的汗流了下來。她爬下床,看了看,日曆是七年前的,上麵已布滿了塵埃。猛然,她想起養母的家裏也有這樣一副日曆,那副日曆是一個親戚送給養母的,那年她十七歲。而張原的家裏也有這副日曆真是有些巧,是她從養母家裏拿過來的也說不定呢,因為那時她很喜歡這副日曆,很欣賞日曆上的這個少年。她目不轉睛的望著日曆上的少年,仿佛想通過他,洞穿過去。忽然,她打了個冷顫,日曆上的少年,竟然頗有幾分像她當年熱戀著的那個英俊、文雅的少年,再一看,也頗似現在的唐明。

    “當年的少年本來就是現在唐明嘛!”她在心裏安慰自己道。可是她越看,日曆上的少年便感覺越像那個英俊的少年,安慰站不住腳了,她站在那裏懵了。

    難道一切都不曾發生,那個她一直思戀的英俊少年根本不存在,那個十七歲時攝人心魂的夜晚所發生的事根本不存在?她看到了日曆上的少年,隻是一個人產生了驚心動魄的幻想?抑或唐明這個人也根本不存在,一切隻是一個夢境?她在夢裏死去活來,他卻一無所知。她感到頭暈目眩,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迷失了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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