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說話的時候,下方的宮人就備好了一切。在長長的跑馬道旁,設下三個包著紅綢的箭靶,那裏麵全是紮實的蘆葦稻草芯。


    每個箭靶相隔約三十五步,應試者縱馬三次發九矢,中靶四次便為合格。


    此次雖然不在考場上,可是由皇帝親自檢閱,秦魁心懷的壓力可想而知,萬一射得不好,皇上就會認為他徒有虛名,也就不用考慮以後的仕途了!


    因此,秦魁在上馬前,還用力擦了擦額角的汗。景霆瑞親自拿了一把精製鐵弓給他,雖然沒說什麽,卻給了秦魁莫大鼓舞。


    而蒲廣祿也很關注秦魁的表現。不知為何,他覺得皇上今日召他們來,果然不是騎馬射獵這麽簡單,皇上是刻意給秦魁表功的機會,難道是……?


    「好!射中了!」有人大喊。


    蒲廣祿往場上一看,秦魁已經射中一個靶子,且箭尖穿透靶心近一尺。


    皇上龍顏大悅,正挺起脊背,興致勃勃地準備看下一箭呢。


    在眾人的歡唿聲中,秦魁如風馳電掣般地跑完馬道,三支鐵箭隻有一支略微偏出,但都射中了!


    接下來,他似乎越戰越勇,九矢全中,比武考時的成績更要優秀。


    「很好!」愛卿笑容滿麵,連連點頭,並看著畢恭畢敬地跪在階下的秦魁,「朕賜你為……禦前一等侍衛!」


    這是正三品的官階,秦魁明顯一怔,要不是一陣風吹過,怕是還沒迴神過來。


    「屬下叩謝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秦魁喜出望外,誠惶誠恐地行叩拜大禮。


    「起來吧,朕都聞到烤羊肉的香味了。諸位愛將,不要辜負這大好秋色,都隨朕入席吧。」愛卿起身,微笑著道。


    「臣等遵旨,謝皇上賜宴。」


    眾將領抱拳,齊齊應道。而皇帝對秦魁讚賞有加,還一舉提拔的消息,比羊肉的香味傳得還要遠,沒過多久,宰相府便知曉了。


    賈鵬在府邸豪奢的書房內悶聲坐著,把玩著手裏的一串菩提子念珠,心卻怎麽都靜不下來。


    『小皇帝果然還是偏心景霆瑞,他舍不得讓景霆瑞趕赴沙場送死,就把秦魁給提拔上來。秦魁怎麽說,都曾在景霆瑞底下當過差,捧了他,自然也是給景霆瑞增光添彩,還不用冒生命危險,這小皇帝的心思還真夠細密的!』


    『蒲廣祿太急於求成,才會在獵苑上表現不佳。他雖不是景霆瑞的人,但也不是我宰相府的人,和一幫前朝武官自稱一派,本還想拉攏過來,加以牽製景霆瑞,沒想如今反而給別人送了嫁衣,當了陪襯!』


    一陣蕭瑟秋風吹入書房,賈鵬蹙眉,感到些許寒意而站了起來,繼續思忖道,『這秋意已深,起兵之日近在眼前,小皇帝心中所選怕已經定好。所以,才會弄這麽一出獵苑戲碼吧,不、這還沒完,正三品而已,皇上應該會提升他到一品。』


    『若果真如此,那說明聖意已決,我再堅持舉薦蒲廣祿,未免太自找沒趣,還是見機行事,誰知道那個秦魁會不會倒戈向我呢?年輕人,好籠絡。』


    賈鵬很快就派人,去給秦魁家裏送了好些禮,包括昂貴的紫貂毛製成的冬帽、冬衣。


    ※※※※※※※※※※※※


    三日後,禦書房。


    「皇上,您的茶,小心燙著。」


    安平正在侍奉皇上擬旨,把一盞才煎好的紅棗薑茶,小心地擱在皇上的手邊。


    「嗯,朕一會兒就飲。」


    這是太醫院備下的,眼下天氣開始轉寒,薑可暖身,紅棗補氣血,皇上近日都忙於政務,不知是否天冷的關係,麵色看上去略顯蒼白。


    小德子出去準備銅製的暖手爐了,不過皇上說,現在還不到用爐子的時候,抱在手裏也怪礙事的。


    但小德子怕皇上凍著,還是去了。


    在小德子走後,皇上突然有些走神,還笑說,『朕小的時候,隻抱過一次暖手爐。天若冷得緊,朕就蜷縮在景將軍的懷裏,他會一直握著朕的手,給朕取暖,還說,有他在,朕就不會冷了。』


    『還有這種事?』安平難以置信地笑著問,『真看不出來,景將軍是這樣熱情的人。』


    沒想皇上卻笑意全無,有的隻是一種無奈,感歎道,『是啊,過去的日子真的很美好。』便不再說什麽了。


    但安平明顯察覺到,皇上心裏那份不快樂,是因為景將軍而起的。


    那日獵苑騎射,皇上有意讓景將軍留待身邊,可是將軍卻隻是借口軍務繁忙,躬身告退了。


    「你就按朕說的擬寫議題吧。」皇上的話,打斷了安平的走神。


    「是,皇上。」安平準備好筆墨,就是皇上準備召開一次王大臣會議,即輔佐執政的宰相,以及正二品以上的大臣,這也是國議。


    隻有在軍政要務,以及國體典禮時,才會召開此會議,如有決策就無需朝堂再議了。


    而皇上的議題隻有一個,就是他想任命秦魁為「武顯將軍」,這雖然是一個散官,但高居正二品,且隨時都能將他外派出去,統領軍隊。


    從獵苑上毫不掩飾對秦魁的喜愛,到加封官位,現在又趁熱打鐵地賜予將軍封號,皇上顯然是一步步地給秦魁當上討伐將軍掃清道路。


    安平不能「平章國事」,皇上怎麽說,他就怎麽寫,不過會稍加潤色,在行文中加上幾句官場上的套話罷了。


    待草擬結束,愛卿手邊的茶都涼透了,安平又去換了一盞來,然而,愛卿接的時候,不小心碰翻了。


    黃地粉彩福壽紋的茶蓋跌落在地,乒地碎成兩半。


    「哎。」愛卿彎腰去撿,安平連忙阻止。


    「皇上,小心手啊!」安平一時忘記主仆之分,一把握住愛卿的手指。


    「沒事兒。」


    「有沒有割到手?」


    「都沒碰到,怎麽會割到?」愛卿眯眼一笑,都說皇帝都是不愛笑的,他們不喜歡別人洞穿他們的心事,太上皇煌夜的冷峻更是出了名的厲害。


    可是,眼前這位少年皇帝那白皙的臉上,總是浮著溫柔可親的淺笑,就跟花兒一樣明媚,會讓旁人不覺放鬆。


    「這就好,這些事兒自有奴才們做,您就別操心了。」安平是指地上的碎瓷片,他再仔細看了一下皇帝的手指,確認真的沒事,這才放開。


    「皇上,景將軍來了,就在門外候著呢。」小德子怯生生地開口道。禦書房的殿門敞開著,所謂「門外候著」的景霆瑞,竟毫不避諱地目視著殿內。


    兩邊的黃門太監都垂手低頭,反正他們已通傳給小德子了,小德子方才見茶碗打翻,放下暖手爐,忙去拿抹布,還來不及稟告。


    「啊,你來了。」


    愛卿不禁有些麵紅,因為他正出糗呢,略顯慌張地道,「什麽時候來的?怎麽都無人通傳。」


    「末將叩見皇上。」景霆瑞大步走入,單膝跪地。他身著黑鐵甲胄,腰懸長劍,英武逼人。


    小德子相當聰明地退出去,把殿門關上了。安平不太明白,但還是隨侍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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