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秋晨,也是休沐之日,愛卿難得可以睡個飽覺。


    不過,天還未亮透,他便起身盥洗,更衣。


    在身旁伺候著的是小德子、萱兒以及其他幾個宮女,待整齊白玉發冠,愛卿就招了安平來,安平的手裏還捧著放滿奏折的匣子。


    「皇上,還是吃完早膳再看吧。」安平雖然是奉命前來,卻忍不住勸道。


    「不礙事,一邊吃,一邊看。」愛卿微微笑著,「一會兒朕還要和瑞……景將軍等一同去狩獵呢。」


    「是。」


    安平這邊打開金絲楠木的匣子,小德子就在禦案上布菜,早晨的膳食有不少,分為粥、麵、肉和糕點四大類。


    安平有一次見了,驚歎地說,『光粥裏就分了西涼米、稻米、粟米,且每一份都是大盆盛起,皇上要吃,不過是從中舀出來那麽一小勺,那剩下的,是要拿迴去倒掉嗎?』


    『是啊,怎麽了?』小德子早就習慣這種盛大的禦膳飲宴,還覺得安平有些少見多怪。


    不過安平接著說,『就這一盆粥,就能養活窮苦的一家人,真是可惜了。』


    愛卿聽了,心裏很不是滋味,他從小錦衣玉食慣了,還真沒有在意過此處的靡費,於是,他當即下旨令禦膳房節儉膳食,卻不想讓內務府和宰相府齊齊出動,跪地懇求他收迴成命!


    『皇上,您是出於一片善心,隻是這禦膳規格都是祖上定的,您這麽做是在違背祖製啊!萬萬不可!』


    賈鵬更是說出,『太上皇在位時,一向如此,並未覺得有任何不妥。』


    這都搬出父皇來了,如果愛卿堅持那麽做,不但違背祖製,還拐彎抹角地指責父皇鋪張浪費,這個罪名他擔當不起。


    愛卿隻能違心地收迴成命,都說皇帝權傾天下,可事實上,他連自己吃的東西都管不了,不禁鬱鬱寡歡。


    不過,安平出了一個主意,菜品該是二十四道就是二十四道,隻是把分量全部減半。


    雖說禦膳房的配給也是有規定的,但這樣做,至少給了皇上麵子,賈鵬采納了安平的建議。


    聽聞宰相肯退讓,愛卿也鬆了一口氣,再下一道口諭,讓禦膳房準備菜肴時,大盆換小盆。


    還是沒能吃完的佳肴,他就賞賜給皇親與大臣,畢竟是精美的禦膳,得到這樣的賞賜,可是莫大光榮,這樣一來倒是皆大歡喜。


    「這紅稻米粥好香甜。」愛卿翻看著兵部呈上來的奏本,不出片刻,就喝下了一碗粥。


    「皇上,那是粟米羹。」


    「哎?」愛卿放下手裏的金碗,一看,果然是金黃香軟的粟米羹。


    它用甜玉米粒、雞蛋、清湯加以白糖、細鹽烹製,香滑甜美。且除熱解毒,尤解煩悶。


    「皇上,您再用些糕點吧。」安平卻隻是一笑道。不隻是今天,最近這段日子,皇上一直是心不在焉地吃飯,睡覺也睡不安穩。


    到底還是因為晟、夏二國的戰事吧,雖然一早就撥了士兵糧餉過去,可是對方擁有海上強兵,且善於操控大船。


    大燕的軍隊,與他們碰了兩次麵,勻以戰敗告終。


    雖說奏章上的字眼已經寫得足夠隱晦,絕對沒有『我軍不敵對方』之類的刺目語句,隻表述了『勝敗乃兵家常事,吾等下次定會取勝雲雲』,這樣的雄心壯誌。


    若下一次再敗,恐怕就大漲對方氣焰。原本大燕的海軍便處於弱勢,隻怕日後大燕的兵家常事,就剩下屢戰屢敗!


    皇上表麵上鎮定如常,還會說說笑笑,但安平看出他內心非常不安。


    『假若父皇在的話……』有一次,他還聽到皇上如此輕聲地自言自語。


    「朕已經飽了,這些就賞給你們吧。」愛卿笑了笑,起身,手裏拿著折子,往寢宮內的書房去了。


    休沐之日,他不待在禦書房,隻留長春宮。


    「皇上是怎麽了?」小德子看不懂那些複雜的事,隻當他是心情不好。


    「沒事兒,你和萱兒姐姐一同吃吧,我去伺候皇上。」安平微微一笑說。


    「好吧,我一會兒來換你。」小德子點頭,對著一桌的八珍玉食,他早就嘴饞不已。


    安平往幽靜典雅的書房走去,要穿過一道掛有輕薄紗幔的朱漆迴廊,他忍不住想,同樣是兄弟,皇上為國事日夜操勞,而那兩位就……!


    就在昨日,天宇如同惡狼般向他撲來,飛快扒光他的上衣,用據說是西涼國進貢來的,怎麽洗也不會脫墨的特製朱砂墨,在他的左胸上,龍飛鳳舞地寫下『天宇』二字。


    天辰則將自己的名字寫在他的右胸處。他們這是打算將他一分為二不成?還左右簽名呢!


    他後來僥幸逃出「魔窟」,本想將胸前屈辱的字跡洗刷幹淨,但沒想到真的怎麽洗都不掉墨。想起這事兒,他就倍覺惱火,默默拉緊了潔白襟領。


    都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這話還真是一點不假!


    皇上是天性率真、勤政愛民,永和親王則能文能武,為人正直,怎生這兩位孿生子,這般地脾性頑劣!


    和他們講道理怕是行不通的,安平想著,是否要向景將軍求救?可他進宮來,是為了幫助景將軍,而不是給他添麻煩。


    尋思過後,他隻有作罷,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就不信那兩位親王還能玩出什麽名堂?


    眼下,還是多關心一下皇上吧。


    安平知道,讓皇上憂慮心煩的,豈止是戰敗一事。朝堂中,關於到底該派哪一位將軍去討伐晟、夏的聯軍,正爭得不可開交。呈上來的各種舉薦或爭吵的折子,都快堆滿禦案了。


    ※※※


    秋木沉寂,滿地枯葉,禦苑的獵場一副粗獷寂寥的景象。


    不過,這並不影響愛卿騎射的心情,他□□的白馬「玉麒麟」是上月才馴服的西域貢馬,年四歲,正值青春。


    隨行伴駕的有衛將軍景霆瑞,禦林軍總統領蒲廣祿,以及武舉人秦魁,還有六位副將,簡而言之,皆是一班當朝武將。


    朝堂上,關於推舉何人擔當討伐重任,已經爭論得熱火朝天。此次,愛卿突然帶著他們來馬苑行獵,雖然無人提及戰事,但每個人的神經都緊繃著。


    年過六旬的蒲廣祿,是此次人選中唿聲至高的。他原本就追隨太上皇征戰四方,立下汗馬功勞,如今依然耳聰目明,身強體健,就連賈鵬都大力推薦他。


    可不知是否心下緊張,蒲廣祿今日相當失常,一場馳獵下來,不過收獲山鷹兩隻,雉雞三隻,實在少得可憐。


    愛卿執鞭躍馬,馳逐如風的,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就打了雉雞十三隻、羚羊四頭、還有北雁三隻。


    好久沒有這樣暢快地行獵奔馳了,愛卿很開心,景霆瑞一路護駕,心思根本不在射獵上,不過,打得也要比蒲廣祿多一倍。


    不一會兒,愛卿就吩咐禦膳房準備烹飪野味,要同各位武將一起飲酒用膳。


    「秦魁,時間還早,你來表演下射藝如何?」太陽都還未落山,愛卿坐在宮人搭建起來的涼棚下,問階下的武狀元。


    「屬下技藝拙劣,恐汙了聖上的眼,不敢造次。」在場將士這麽多,秦魁並沒有立刻領命,反而抱拳,謙虛地道,「還是請景將軍,或蒲將軍獻技吧。」


    「臣願意……」蒲廣祿這就出列了。


    「不,自古以來,武舉的第一道題便是射箭,尤其是馬箭非常重要。朕一直想目睹考場的盛況,隻可惜當日政務繁忙,未能成行。不過,還是聽聞有這麽一位體貌偉岸,武力絕倫的青年,百發百中不說,還百步穿楊。如今,你不負眾望拔得頭籌,偉岸英姿自然有目共睹,你就不要再謙遜,推搪啦。」


    愛卿說到相貌時,其他武將都笑了笑,氣氛相當融洽。秦魁出身貧寒,從小就幹力氣活,十一歲就幫人看園林、馴馬,無師自通的養出一身好本事。


    十七歲時他娶了妻,嶽父是位經營古木的商戶,看準他是當武官的料,就帶在身邊悉心栽培。


    如今他二十七歲,已育有一雙兒女,笙磬同音、家庭和睦。與那些脾氣火爆的戰場殺將相比,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儒將。


    「既然如此,屬下就獻醜了。」秦魁躬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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