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元奇采取補貼的方式降價以抵製英法低價傾銷的實情告訴英法?奕訢猛的抬起頭來看看了一眼珠簾後的慈安,元奇此舉可不僅僅是為了元奇的私利,而是為大清著想,朝廷無力協助也就罷了,居然還想著在背後捅刀子?難怪說牝雞司晨,非國家之福!


    意識到失態,隨即又低下頭來,沉聲道:“迴皇太後,此事斷然不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英法意欲在東南承攬鐵路修建工程,未必會守口如瓶。


    一旦消息走漏,輕則,元奇大小報紙口誅筆伐,讓朝廷盡失民心,重則,元奇可能一怒舉兵討伐!


    再則,易知足敢開誠布公的跟咱們說,也就不擔心咱們泄露消息,保護本國的實業,這本就無可厚非,英法即便知道是元奇刻意為之,又能如何?況且英法欲在東南承攬鐵路修建工程,是英法有求於元奇。”


    珠簾後的慈安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道:“東南財力雄厚,又熱衷於修建鐵路,英法有意,雙方必然是一拍即合,合作日久,難免關係密切,日後英法在朝廷與元奇之間必然是不偏不倚.......。”


    “朝廷能倚重英法的隻能是發展實業,籌辦軍工體係,不能有其他任何指望。”奕訢沉聲道:“若是朝廷與元奇爆發衝突,英法必然是保持中立,美利堅南方聯盟的棉花對於英吉利而言乃不可或缺之物,南北戰爭,英吉利不照樣保持中立?”


    頓了頓,他接著道:“朝廷財政窘迫,要發展工業,不僅需要倚重英法,也需要倚重元奇,東南有著成熟的金融市場,利於募集資金.......。”


    慈安輕歎了一聲,幽幽的道:“九年預備之期,已經不足一半,發展工業,又豈是一蹴而就之事?”


    “皇太後無須過慮。”奕訢連忙道:“即便朝廷推行憲政,初期也必然是宗室組閣,朝廷有充裕的時間自強。”


    聽的這話,慈安一陣默然,一旦立憲,皇權旁落,即便宗室組閣又如何?奕訢與肅順明爭暗鬥,可不就都是為的朝廷推行憲政之後組閣?易知足這一招可真夠毒辣的,輕易就拉攏了朝中兩大勢力,如今他們都盼著立憲,別說他一個弱女子,就是先帝尚在,也無法挽迴這個局麵。


    暗歎了一聲,她才輕聲道:“元奇取消了所有對朝廷的補貼,以皇叔看,是暫時的?還是以此為由頭,從此不再恢複?”


    “迴皇太後,是暫時的。”奕訢篤定的道:“元奇對朝廷的各項補貼,諸如東北蒙古移民補貼、治河補貼、推行新學補貼、港口建設補貼、賑災補貼等等皆是元奇極力讚成和支持的舉措。


    以臣之淺見,此番取消補貼,既是因為補貼降價所耗資金巨大,需要以此爭取元奇上下對補貼降價的讚同,也有敲打朝廷之意,朝廷擅自降低天津海關關稅,元奇很是不滿。


    以臣對易知足的了解,他斷然不至於虎頭蛇尾,對治理黃河和推廣新學的補貼,他表態會通過其他方式進行補貼,就足以說明這隻是暫時的,以臣揣度,最多一兩年,元奇就會恢複補貼,不過,此舉警告的意味很重。”


    警告的意味很重!慈安臉色有些不自然,她當然清楚,元奇既然敢斷一兩年,也就敢從此取消,看來,最好還是不要得罪元奇的好,略微沉吟,她才道:“既是如此,對於元奇,還是加恩籠絡為宜。跪安罷。”


    大清這一波降價風潮又猛又烈,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憂,得利的自然是消費者,損失慘重的則是洋貨商,麵對國貨兩至三成的降價,所有的洋貨都遭遇沉重的打擊,幾乎到了無人問津的地步,經營洋貨的商賈可謂是急得直跳腳。


    除了經營洋貨的商賈之外,其他一些小工廠小作坊也蒙受巨大的打擊,諸如江浙閩粵的土布作坊,織機房,各省自建的紡織廠,五金廠,卷煙廠,玻璃廠,礦場等等都遭受不同程度的打擊,關門歇業的不少,出現大量的工人失業。


    上海,鎮南王府,長樂書屋。


    易知足神態平靜的拿著一疊電報一張張的翻看,都是從各省府縣發來的訴苦的電報,這些年在元奇的鼓勵指導之下,不少府縣都開辦實業,一波降價風潮,各府縣基本都受到衝擊,地方官員紛紛發來電報,名為稟報,實為訴苦。


    見的易知足放下手中的電報,趙烈文才開口道:“大掌櫃對於各府縣的實業,打算如何補償?”


    “不補償。”易知足毫不遲疑的道:“這些年他們也都賺了不少錢,沒必要進行補償,再則,俗話說不患貧,患不均,各府縣遭受的衝擊大小不一,損失程度也輕重不一,一旦補償,反而是件麻煩事。”


    趙烈文斟酌了一下,才道:“可各府縣的實業主大多都是元奇的股東,大廠都給予補貼......。”


    “正因為如此,所以才不給予補償。”易知足道:“得讓他們知道,元奇能讓他們賺錢,也能讓他們賠錢,否則一個個腰包鼓了起來連基本的敬畏心都沒有了,補貼大廠,那是必須。”


    趙烈文聽的一笑,“他們日後若是知道了真相,怕是會有怨言,有礙大掌櫃聲譽。”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抵製西洋的經濟侵略,元奇上下人人責無旁貸,作為元奇的股東虧點銀子理所應當,做生意辦實業,哪有包賺不賠的。”易知足不以為意的道:“歐洲各國經濟危機,倒閉的工廠不知凡幾,他們虧點銀子算什麽。”


    趙烈文謹慎的道:“據悉,各省有不少商號以及土布作坊、織機廠和礦場關門歇業,大量工人失業......。”


    易知足摸出一個精致的打火機來,“鏗”的一聲點了支煙,這才道:“俗話說慈不掌兵,經商又何嚐不是如此,相比起歐洲經濟危機的情況而言,這壓根就不算什麽,如果被西洋各國大肆低價傾銷,情況會比現在嚴重數倍。”


    頓了頓,他接著道:“這一波的降價風潮刺激了市場的購買欲,接下來必然會有一個銷售低穀,這個時候減少生產,也是一件好事,否則咱們也會出現嚴重的過剩。”


    話未落音,孔建安、解修元兩人快步進來,拱手見禮後,孔建安便道:“大掌櫃,股市大跌,不少投機金融的銀行錢莊遭遇擠兌,之前遭遇棉花貿易衝擊的更是不堪,不少銀行錢莊向元奇求援........。”


    “這還要請示?當然是援手。”易知足道:“經過之前的清理整頓,已經淘汰了一批經營不善,業績不佳的,如今這一批,咱們必須援手,必須盡量防止引發金融動蕩。”


    元奇銀行是大清規模最大,實力最雄厚,分號遍及各省府縣的巨無霸,一旦出現金融動蕩,受到的衝擊自然也是最大的,這個道理孔建安自然是明白,當即就拱手笑道:“總號如今聚集了二十多位東家掌櫃,一個個都急的六神無主......。”


    見他要告辭,解修元連忙開口道:“等等。”說著看向易知足道:“大掌櫃,這些銀行錢莊能經過之前的清理整頓,說明還有些價值,能否借助這個機會吞並一些?”


    易知足輕輕磕了磕煙灰,道:“孔掌櫃是何看法?”


    沉吟了下,孔建安才道:“屬下竊以為,元奇已經是大清規模最大的銀行,沒有必要再繼續吞並。”


    “確實沒有必要繼續吞並。”易知足頜首道:“咱們之前要壟斷,是因為要迅速壯大規模,如今元奇已經是首屈一指,就必須適當的放開,一個自由競爭的金融市場比一個壟斷的金融市場更具有活力。”說著,他一擺手,“去忙吧。”


    待的孔建安告退,解修元才道:“大掌櫃,對倭貿易,南洋貿易,東南亞貿易的所有貨物是否也全部降價?”


    “先糾正一點。”易知足肅然道:“東南亞雖然還沒建省,但早已納入大清的疆域,南洋兩省則是早已建省,兩者都屬於國內貿易,與對倭貿易不一樣,倭國雖是藩屬國,但並未真正納入大清疆域,這有著本質的區別。國內貿易,自然是一視同仁,對倭貿易,則按照之前的物價。”


    “大掌櫃——。”趙烈文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易知足瞥了他一眼,“惠甫還有什麽不敢說的?”


    “學生是想......。”趙烈文組織了下語言,很快說道:“這次降價風潮,對於倭國的衝擊也不會小罷?”


    易知足聽的一笑,“目前在倭國是要協助幕府穩定統治,不宜擾亂和破壞倭國的經濟。”


    幾人正說著,林美蓮在門口探了下頭,見的易知足看過來,她才稟報道:“大掌櫃,英吉利公使,華爾森前來拜訪。”


    聽的華爾森前來拜訪,易知足頗覺意外,這家夥前來上海做什麽?總不會是朝廷將元奇補貼抵製英吉利低價傾銷的事情透露給了英國人,想想也不對,就算如此,對方也不至於趕來上海登門拜訪。對方應該是個明白人,這種事情是不可能有半點讓步的。


    略微沉吟,他才吩咐道:“禮請他去春暉園。”


    見這情形,解修元連忙識趣的告退,趙烈文這幾年英語大有長進,徑直跟著迎了出去,心裏也是暗自琢磨著對方的來意。


    對於華爾森,易知足並不陌生,其在前往京師上任時專程前來上海拜會過,實則不隻是英吉利公使,歐洲各國駐華公使前來上任,都會先來拜訪易知足這位掌控東南數省軍政和金融經濟以及對外貿易的東南王,這已然是形成了慣例。


    在春暉園門口迎上華爾森、英駐滬領事麥特赫斯特,一番禮貌的寒暄之後,幾人才禮讓著進了客廳落座,談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待的奉上茶水咖啡之後,華爾森才試探著道:“是什麽原因導致貴國股市大跌,物價普降?”


    易知足道:“貴國是世界經濟的中心,貴國打個噴嚏,全世界都得下雨。”


    “殿下說的太誇張了。”華爾森笑道:“我國對世界經濟確實有一定的影響,但遠遠沒有如此誇張,倒是殿下,打個噴嚏,整個清國都得下雨。”


    易知足一笑,“我打噴嚏,也就隻東南數省下雨而已。”


    見的氣氛輕鬆起來,華爾森不失時機的道:“我國很可能即將麵臨一場規模不小的經濟危機,國內的鐵路建設縮減了一半以上,造成嚴重的積壓,聽聞元奇有新的鐵路工程招標......?”


    元奇今年壓根就沒有什麽鐵路工程招標,易知足對此豈能不清楚,略微沉吟,他才道:“聽聞貴國與我國朝廷已經達成初步協議,由貴國承建京張鐵路.......。”


    “殿下消息靈通,應該清楚,那是一條全額貸款的鐵路。”華爾森連忙道:“我們更希望從元奇手中獲得鐵路工程。”


    “在元奇的計劃中有幾條鐵路亟待建設,不過,我們更急迫需要解決的是橋梁建設。”易知足緩聲道:“閣下從京師乘坐火車而來,在江寧是坐的火車輪渡罷。”


    華爾森微微搖了搖頭,“據說我所知,目前世界上還無法修建跨度如此大的橋梁。”


    “我相信能夠攻克這一難關。”易知足道:“元奇願意高薪聘請歐洲所有知名橋梁工程師前來江寧,與我國的橋梁工程師一起嚐試修建跨越長江的大橋。”


    華爾森不假思索的道:“這是一個極具挑戰的橋梁工程,相信歐洲會有很多橋梁工程師願意遠渡重洋前來貴國參與這一堪稱偉大的工程。”


    見他滿口答應,易知足微笑著道:“建設跨度如此大的橋梁,需要能夠在水下凝固的水泥,貴國可有研製出來?”


    能夠在水下凝固的水泥,這事奕訢跟他提及過,不過華爾森覺的這簡直是異想天開,渾沒當迴事,如今聽的易知足提及,才知道是為建橋梁所需,他緩緩搖了搖頭,道:“我沒聽聞國內有這種水泥?果真有這種水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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